第38章 ☆、絕境(二) (5)
視上認出來——甚至都想好了要是有人找上門來該要怎麽否認,原來這件事始終沒有發生并非她的運氣……
可是,為什麽端木雲卻能一下子就認出她?
車小婉看着她不斷變化的複雜表情奚落着:“你到底經歷了什麽?怎麽像是活脫脫變了個人?眼睛變大凹陷的像是外國人,臉頰也消瘦得跟被刀子削下了一整塊似的,還有膚色、氣質,一切都不一樣了。”
夏芝芯漸漸找回理智:“你也說了根本就不像,憑什麽說那個人就是我?”
她笑了:“我說了我很了解你啊,況且,我一向擅長發覺別人細小的習慣。”
她冒出些微冷汗,聯想起車小婉曾說的林國棟每次走在街上,聽到鋼琴聲都會慢下腳步的事,她的心思的确是異于常人的細膩……
欣賞着她臉上洩漏出的恐慌,車小婉‘呵呵’低笑:“你還真是一直都沒變呢,照相的時候,從來都不喜歡直視鏡頭,角度總是會微弱的向下偏離,不仔細看很難發現。在藝術科,有這樣特點的人翻遍整冊登記簿,也就只有那麽一個。我将這張照片翻拍下來,拿回家和我手頭的合影進行了比對,就算是樣貌差別很大,但是細節處的特征,是不會改變的,比如——”她故意湊近了夏芝芯的臉龐,仿佛在認真觀察研習的樣子,“下巴處的小痣啊,發際線的高度啊,耳朵的形狀啊,還要我說出更多嗎?夏芝芯小姐?”
她的問話讓她猛地一抖,不知不覺間竟濕透了背心,整個人如凍僵般呆立原地,發不出聲音,只是聽着牙齒不間斷的咯咯作響。
車小婉得意的笑道:“确認了你的本名後,我就感到非常好奇,于是找人打聽了你的事。原來你是‘晟陽輕紡’董事長的私生女,只不過你家早就和你斷絕關系了。”她哼笑,“你是因為這個才改的名字吧?是你自己的決定還是家人逼着你這樣做?”她沒等她的回答,眼底泛濫着尖銳的光,“我于是問道為什麽要斷絕關系呢?得到的答案真是讓我大吃一驚。”
夏芝芯扶着身前的衣櫃,雙腿幾乎顫抖的站不住了,冷汗涔涔落下,如果可能,她不想去聽那個答案,那個她躲避了很多年的答案……
可是封住黑暗的薄紙還是被輕而易舉的撕開了:“你殺了人吧?是個記者?當街犯案,被警察直接帶走?我想你能這麽快就放出來,家裏面沒少活動吧?怎麽?斷絕關系是為了掩人耳目?”
“不——”她痛苦的捂住頭跪了下去,倚在衣櫃門上瑟瑟顫抖,那些塵封的殘酷記憶因為她的披露争先恐後的跑出來,張牙舞爪攫住她的神經,她恐懼、難過的幾乎想要尖叫了,“求你,求你別說了。”她喘息着狼狽的哀求着,被這瞬間襲來的夢魇打擊的徹徹底底,終于還是被追趕上了腳步,她知道自己逃不掉的,她一直都知道……
冷眼看着她抽搐瑟縮的模樣,只覺得無聊至極:“你不用做出這麽痛苦的樣子,我知道你是怕自己會就這麽玩完,落得身敗名裂,放心,只要你老實些,我不會擋你財路,但若是你仍是像之前一樣不自量力的挑釁,想要取代我的位置,搶走我的東西,那麽,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你在揮霍的是什麽!”
她根本無法聽清耳邊的話,眼前只是不斷疊加的紅色、黑色,還有那漸漸停止的呼吸,青紫的唇,冰冷的體溫……
瞧她毫無反應的模樣,一直像是一團死肉一樣窩在地上,她認定她是故意裝傻,想要避開矛盾焦點,一氣之下扯起她的背心将她的臉翻轉過來:“你還裝是吧?到了這會兒還不承認自己都做過些什麽是吧?其實,你比任何人都更早明白過來,卻一個字都不提,我不懂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麽?是不想靠着威脅,想要他心甘情願的落入你編織的網嗎?我一直都不願意相信你的心思深沉,我一直都努力的告訴自己一切不過是巧合,不過是媒體的捕風捉影,你只是個被牽扯進去的受害者,可是看了你今天的行為我實在是無法再說服自己相信你,你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對阿棟的意義,你看了許願星就明白了一切,所以,你恨、你不甘心,你認為那個電影的位置原本該是你的,我所有的榮耀也本該是你的。于是,你開始密切關注我的事,想着總有一天要将它們全都奪回來,是不是?是不是?”
車小婉激動的情緒令她尋回對現實的感知,她蒼白着唇,凄惶的搖頭:“不是這樣的,我從沒有看過‘許願星’,也沒有想過和你争。”
“不要再說謊了,”尖嚷着打斷,“今天之前,我也許還會信你,但是今天的事讓我确定你對阿棟的心思絕對不單純,你根本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她根本不懂她的話——什麽今天之前?今天發生的事?今天除了早上那會兒,她來到片場的時候,其餘時間她根本連見過她都沒有,那會兒她不是很開心的收到禮物,還得到全體人的欣羨,怎麽會一轉眼就變得這麽怒火沖天?
車小婉瞧着她一臉迷茫的模樣冷笑着點頭:“好,你一定要我拿出證據才肯承認是不是?”轉身到後面的櫃子裏取出了什麽,掩在身後,走回來,眼底是一整片的陰森猙獰,“看看吧。”将身後的東西丢了出來。
夏芝芯眼睜睜的看着什麽落到地上,仔細的辨認着,從開始的不敢相信,到恁地一陣想要嘔吐的感覺,是那只浣熊玩偶,此刻,已然變成了一堆破碎的棉絮,表面的皮毛被撕扯得支離破碎,裏邊的棉花稀稀落落的翻出來,只剩下那個毛茸茸的尾巴還算完整。
車小婉蹲□來抓起那堆殘破的屍骸,眼底噴湧着勃然怒意,話音中也是挾滿恨火:“我知道這個不是給我的,他那麽直接的人,哪會搞什麽驚喜?我就是故意拿進片場想要印證下我的猜測,果然是你,還那麽不要臉的擺出一副受傷的表情,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有多麽委屈!還是你根本是做給他看的,想着要他哄你、補償你?啊?”她氣急了,一把拉拽住夏芝芯的頭發,咬牙切齒,“一直以來明着暗着做了那麽多無恥的事來勾引他,還故意當衆彈出那首歌,讓他知道你就是那個人。你真是厚道啊,竟然當着我的面搶我的男人,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記不記得當初我是怎麽對待你的?你自己一直紅不起來是你自己的運氣不好,憑什麽要來踩踏我的世界?甚至是要徹底的取代我?你只看到那些表面上閃亮的東西,你知道我為了今天的位置付出了多少代價,知不知道我都失去了什麽?”她因為憤怒,手下往死裏使勁,尖聲逼問着,接着更是毫不留情的揮了她一個巴掌,“賤貨!給我離阿棟遠點,不要再引誘他,聽到了沒有?否則我會将你的過去一字不漏的散布出去,讓你最後什麽都得不到!”
眼前冒出白光,發根痛到身體起了雞皮疙瘩,她心裏覺得悲傷,原來,車小婉認為她早就知曉‘許願星’是怎麽來的,她從一開始就是抱着懷疑的目的同她‘敘舊’。
因為不安,所以讓她錄下CD,然後交給了端木雲,并将這件事暗示給他,期待能令他将她看牢。告訴她那麽多她的事,也并不是相信她,而是想要讓她死心。
勉強的對準焦距,眼前竟然出現了當初兩個人倚着大鏡子促膝長談的景象,于是凄冷的笑笑:“你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像他那樣矗立雲端的人物怎麽可能和我這樣的人牽扯在一起?你也知道了我的過去,你說過,他爺爺連個平民家的孩子都接受不了,一個殺人犯又會得到什麽樣的結果呢?”
車小婉狠狠握緊拳,陰沉的冷諷着:“別跟我玩這種以退為進的把戲,就是你這樣的人,這樣人生走入谷底的人,最是可怕,為了那眼中最後一分的希望可以無所不用其極,若是成功了就可以鹹魚翻身,就算是失敗了也沒什麽好失去的。”
她那言詞鑿鑿的口吻讓她感到無力,也不想再做些口頭的辯解,因為知道她不會聽得進去,也不會相信她,時間會向她證明,她做的這些事,實屬多餘。
如果,她真的一早就知道一切,又何必等到現在才行動?如果,那樣的尋覓真的是愛情,他又怎麽會在知曉一切後仍這麽坦然的接受家人的安排,和另一個女人訂下婚約?
所以,沒有愛情,只有為了理想而跳動的心。
她的沉默讓車小婉認定是詞窮,還有賭氣不再說下去,心中卻仍有着自己的盤算,她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只要她不說出死心的話,她就無法安心。
于是激動的嗔道:“你最好打消全部卑劣的念頭,不管你做些什麽,也不管你對阿棟的意義是什麽,我都不會放手,我只剩下他一個人,我活過來就是為了再和他在一起,我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讓任何人搶走我的東西。”她說着拉開自己身後的拉鏈,在夏芝芯一陣驚詫尴尬的神色中任由連衣裙滑落到地上,然後背過身子去。
夏芝芯原本羞窘無措的表情剎那凝固住,那道幾乎斜跨整個背脊的長疤就那樣突兀的停在她的視野裏,車小婉冷涼的聲音傳來:“看到了吧?我不是說過自己生了場大病嗎?實際上是出了車禍,那段時間我的精神很不穩定,恍恍惚惚的開上了高速路,撞到了停在前面的故障車。我在醫院躺了一個月,清醒過來後,發現渾身上下都沒有個完好的地方。一年多時間,我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次修複手術,其餘地方的傷口複原的還算好,只是背上這道疤,太深了,沒法去掉了。而且,因為車禍,我已經永遠沒有辦法跳舞了。”
她看到了眼前那微弱戰栗的背脊,她的心髒窒悶的重錘着,不能跳舞了,曾經那道灼亮的目光,挾着那驚心動魄的話語——‘做演員是我選擇的職業,可舞蹈是我被賦予的使命。’夏芝芯難過的掩住了嘴,肩膀不住聳動着,沒想到事實竟會這樣,曾經她也質疑過,認為她是愛林國棟的家世、愛他的光環勝過愛他的人,可是,現在,她知道她是真的愛他,甚至是不亞于曾經那個癡傻的她。她很難想象她怎麽能夠咬牙這樣一路撐過來,背負着抛棄親人的罪責感,不知道能不能複原的滿身傷痕,失去了最鐘愛的舞蹈——她又想着她那時候說起舞蹈來的樣子,那麽自信、神采飛揚,那麽執著的眼神、熱情的姿态,一次次的帶給她感動和震撼,可是,就這樣什麽都沒了。好在,還有愛情在那裏撐着,所以,那個時候,她因為傷病只能留在家裏,什麽工作也不能做時,她選擇的是依偎着他鐘愛的鋼琴來繼續向前走,讓思念點燃自己的生命。不覺感慨,也許曾經的她們能做朋友,便是她們骨子裏有着極為相似的特質,只是那會兒還沒有機會發覺罷了。
車小婉重新将衣服拉起,轉過身來,還是一副淩厲的樣子,眼中那一閃即逝的淚光,迅速的消失殆盡:“所以,說到底,我們的處境是一樣的,他是我最後的浮木,我一定會拼死抱住。你已經有了端木雲,那麽好的男人,擺明了整顆心放在你身上,不要再這麽不知餍足了,不要再破壞別人的幸福了。”
端木雲,是她的麽?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那個男人在想些什麽,她根本抓不到。在他那溫和的姿态下,藏匿着怎樣的真實心思,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說不定哪個時刻,滿足了他所計算的條件,她便會在他的掌中變成粉末。至少,現在,她想要的,他能給她,至于他想要的,不管是什麽,不管是什麽時間,她都會拿出來,她不想再欠任何一個人了,那堆擠在心裏的債務一分也不想增加了。
她落寂的問着:“那你想讓我怎麽做?怎麽做你才能安心?”
“後天是你的最後一場戲吧?演完了,你就不要再出現了,後面的宣傳或是慶功,我都不想看到你,你就找個借口告病在家吧。反正,這部戲也不是靠着你的名字來吸引眼球,前段時間的緋聞也早就平息下去,記者們也不會再熱心于那件事,你出不出現對于未來的票房根本沒有大影響。”看到對面猶豫不決的神情,她放下狠話,“你必須同意,別忘了,你最大的把柄還在我
50、嘆息(四) ...
手裏。如果你食言現身的話,就是自掘墳墓。”
“嗯,我知道了。”她想,就算是沒有那些宣傳,也不會對金菱獎有太多影響吧?不過是減少些曝光率而已,不過是那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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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嘆息(五) ...
她疲憊的走出電梯,打開了家門,黑漆漆的視野裏一股酒味直沖而來,她還來不及反應什麽,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卷着壓進沙發裏,一時間天旋地轉。
“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噴吐着酒氣的綿軟男音。
她聽了出來,大為驚訝:“你,你不是出差去了麽?”
他悶聲低笑:“怎麽?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這麽心虛,我回來了,在你的家裏等你,你不開心嗎?”
“你,你怎麽會有這裏的鑰匙?”
“我想要什麽沒有?”
這樣的環境讓她無限不安,于是試圖推開他:“你別壓着我,讓我去把燈打開。”
他壓住她手臂,順勢躺在她的身上,夢呓一般:“不要,就這樣子吧,我不想看你太清。我怕自己會忘不掉你。”他就那麽随意的說着,仿佛一般的家常似的。
她心髒卻急速的漏跳一拍,随即強迫自己冷靜,這個男人在說些什麽醉話?
他像是小孩子一樣的窩在她的胸口,自顧自的叨唠着:“其實,我是為了報複你才接近你的,可是,我現在常常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将你看成仇人還是愛人。”
她到了這會兒,已經很肯定他是在說胡話,要是真話,哪能用這麽淡然随意的口氣說出來。
“其實,你的事情,我全部都清楚的很,你告訴我的,沒告訴我的,我全部都知道,我以為自己不會介意,可是,這段時間,我好像愈來愈介意了,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嫉妒的發狂。”
他的話一字字的流進她的耳孔,令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跳躍的速度。
“那次,發現你身上的疤痕時,我罵走你,不過是氣你不和我說實話。可是,最後,你卻用了那樣的方式,雖然沒達到最初的目的,可是,你都那樣做了,我還能怎麽樣呢?算了,就假裝被你說服了吧,其實,我那個時候避孕了啊,小傻瓜,你又怎麽可能會懷孕的呢……”
她抑制不住的震徹呆滞,這些也都是醉話嗎?還是那些清醒時壓抑于心底的真話?她想不通,內心極度混亂……
“其實,要是你的話,我還真的想要一個孩子,可是,老天好像不給我反悔的機會了,不過也無所謂,就這樣下去兩個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她竟然發覺自己的眼眶不知不覺的濕了,突然開始感謝起這片黑暗,讓他發現不到她的情緒,可是,心事被夜色掩住,身子卻控制不住的顫抖,卻不知道在怕些什麽。他倒是就此安靜下去,很快,靜谧的環境裏傳遞過來勻淨的呼吸,他竟然就伏在她的身上睡着了,她于是小心翼翼的挪出身體,他睡得很熟,她這樣的動作也沒有攪醒他。她走到一旁打開落地燈,看他一動不動趴卧在那,猶豫了下還是走過去将他的身子翻轉過來,然後到卧室裏取來被子給他蓋上。
她仍舊不知道,這副溫純無害的臉龐下藏了多少的心事和秘密,端木雲到底是個怎麽樣的男人?
清晨,他醒來,捂住發疼的太陽穴,辛苦的從沙發上坐起。
她聽到動靜,從卧室出來,他看到她,顯出意外的模樣:“我怎麽在這兒?”
“昨晚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在了,不過醉得很厲害。”
他仿佛真的在回憶似的:“哦,我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喝多了,還以為和你約好了呢,就來了這兒。”
她猶豫着,終于還是試探的問道:“你昨晚說了些話……”
“我說什麽了?”他并沒有多緊張的模樣。
她抿抿唇:“你說你是為了報仇才接近我的。”
他愣了下,然後極為輕松的撇嘴笑笑:“都忘了吧,我喝醉之後一向都愛胡言亂語。”
她舒了口氣,想着,果然還是醉話啊,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覺得輕松,這樣現實的關系讓她感到踏實。
他突然想到:“對了,昨天原本要告訴你的,誰知道後來喝多了。金菱獎最佳新人的候選人名單已經出來了,确定有你的名字。”
她難掩激動的驚叫道:“真的嗎?”她這段時間之所以這樣拼,穿插着接下那麽龐大數量的工作,幾乎時刻讓自己處于體力崩潰的邊緣,都是為了這個目的,都是為了這個新人獎項,她要快些取得成績,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得到證明自己實力的獎杯。将自己逼到這種程度,她也覺得累,甚至早上疲憊的擡不起手臂,可她不敢慢下來,怕時間耽擱的久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她的過去便會跑出來,将一切粉飾揭穿,将她的一切努力吞噬。她還有那麽多沒來得及做得事,做到一半的事,她要抓緊時間将它們一一實現。
他點點頭:“現在就等着下個月頒獎典禮上的最後結果了,這段時間,你小心點,不要曝出什麽負面新聞。”
她想到了那天和車小婉的對話,她知道自己怎樣也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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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震徹(一) ...
今天,是她的最後一場戲,也是她最後一次來片場。
她像往常一樣拐進通向片場的小路,這會兒,已經能看到一號棚的棚頂了,恁地面前一晃,一個男人冷不丁出現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還沒由得她抱怨些什麽,對方便壓低聲音道:“夏小姐,借一步說話。”
大冷天的,零下幾度的天氣,她竟然額角冒出了汗,差點亂了方寸,但還是勉強鎮定下來,當作對方認錯了人,一低頭,打算繞開走掉。
對方右移了下步子,再次擋住她的去路:“夏小姐,讓別人看到您這樣被個男人糾纏不好吧,而且,您一定會想要和我單獨談談的,畢竟您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個一清二楚,比如,殺人啊,精神病患啊……”
她胃部恁地一陣緊縮,擡眼驚恐的瞪着男人,她根本不認識這樣一張臉孔,也不明白他怎麽會知道這些事。對方陰險的笑讓她心裏發毛,加上被這樣突如其來攔住,一時間有些亂了方寸。
“夏小姐,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躲藏的記者,要是這樣的場景被捕風捉影寫些什麽,可別怪我沒提醒您,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和被您殺死的那名受害人是同行,也是一名娛記。”
他說的話,極大程度的刺激了她的神經,她開始條件反射的發顫起來,面前男人的臉仿佛突然扭曲變了樣子,當初那個記者的臉孔就此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她哆嗦着嘴唇,戰栗的向後退着,一個不小心,坐倒到水泥地上,堅硬冰冷的磚石擦破了掌心,她卻只是愣怔的瑟瑟發抖。
“你想做什麽?”
下一秒,伴随着一聲叱喉,她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起來,護在身後。
她只覺得手腕處有着一股溫暖的力量,腦子卻呈現一片空白,全然不能思考,‘被你殺死的人’,‘受害者’,‘娛記’,這些話音不斷的周旋在她的腦畔,仿佛要絞碎她的五髒六腑。
男人笑得極為奸佞:“哎呦,原來是林導演,今天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您要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不如問問餘小姐。”他适時的更換了稱呼,好像是在暗示夏芝芯什麽。
她恁地清醒了過來,因為意識到了擋在身前的人是誰,她不能,絕對不能讓他知道一切,她好不容易能在他心中留下些榮耀,她不要再次變成令他厭棄的人。
她于是甩開了他一直緊握着的手,站到對面男人身前,僵硬的朝林國棟笑着:“導演,只是誤會一場,是個老同學,”說着,她便抓住對方的胳膊,急切的推搡着想要快些離開,一邊轉身一邊很快的丢下話,“不好意思,導演,我們有些事要先去辦,我會馬上回來的,不會耽誤了拍戲。”于是,急急匆匆的走掉了。
看着她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巷口,他想到了曾經關于她的種種是非,終于被人找上門來了是麽?他伫在原地片刻,愣怔時分,天空竟然落下紛紛細雪,本能的擡手想要接住,卻視野被什麽東西晃了下,地上一陣金屬的光閃吸引了他的注意,微微擰眉,這……是她的手機,那個時候,她還拿着這部手機從他的手機裏收照片……大概是剛才摔倒的時候從身上落下來的。
他于是彎腰拾起來,收進了自己的衣兜裏,想着等下歸還給她。他向着片場內走,這時,她的手機卻剛好響了起來,鈴音一聽就是女孩子用的,他怕惹人誤會,于是将手機拿出來,打算關掉聲音。将手機蓋翻開,鈴音在持續的響着,顯示着端木雲的名字,他目光淺淺的滞住,就那麽看着、看着,看着那呼叫走向終點,終于,鈴聲止息了,那個名字也消失了,來電的畫面被原本的桌面背景代替,他突然瞪大了眼。
手機屏幕的背景上,是那個時候他用手機拍下來的合影,兩個人戴着滑稽的情侶帽子,一對帽子親密的挨在一起……
他突兀的合上了手機屏幕,大口的喘息着,甚至扶住了身旁的白牆整個後背沉重的倚靠了上去。
這是,這是怎麽回事。不是公開對着媒體同端木雲表白了麽?這又算是什麽,将兩個人的合影置于這麽充滿愛情意味的地方?是覺得這裏足夠隐密,所以可以放上自己的真心麽……
可是,真的隐蔽麽?端木雲那裏……
很自然的聯想到那個時候她說起端木雲從來都是送她回家後便走掉,他開始覺得迷惑起來,端木雲,究竟是在用什麽樣的态度和她在一起?又是隔着怎樣的距離?讓她可以放心大膽的将照片擱在這樣的位置,是不是說其實他們兩個之間根本沒有外界想象的那樣親密……
拐過了圍牆,男人一路引着夏芝芯來到了一間偏僻的公寓。
她緊張的手心滿是汗滴。
他掩住了門,瞅着她焦灼的臉龐笑了下,然後去到書房取出一個破舊的紙袋,抽出份東西,拿給她:“這是夏小姐的檔案複印件,裏面清清楚楚記錄着您改過姓名的事。當然,也很細致的保留着您在尚使用夏芝芯這個名字時所犯下的罪行,不過,精神病的歷史倒是沒有記載在這裏。”
她哆嗦着手指接過來,普普通通的紙張竟會令她覺得燙手,混亂的翻看着,整顆心沉入谷底,她很清楚,除了翻閱檔案,沒有人能知道她改過名字的事,可是檔案她早就妥善的寄存好,除非她本人,根本沒有人有權利察看,更別說進行複制了。
于是困難又困惑的問出聲:“你,你是怎麽得到這份東西的?”
男人不客氣的将她手中的文件奪了回來,抓在手中:“這您就不必細問了,像我們這樣的人,想要搞到什麽東西,也并非難事。您不會真的去告幫您看管檔案的機構吧?要是鬧上法庭的話,檔案流出的事可就要天下皆知了,會有很多人對這份東西的內容感興趣吧?哈哈。”他笑得幸災樂禍。
那笑容極大程度的刺痛了她的眼,握緊拳,知道這件事沒法聲張出去,她能做的,只能盡最大可能堵住這個缺口。
男人依舊無情的嘲諷着:“夏小姐最近為了金菱獎沒少費心吧?聽說,還入圍了新人獎候選人?要是這份東西見報的話,您就什麽都完了吧?到時候要起什麽題目比較好呢?是當紅明星竟然是殺人狂?還是新晉女星竟然是精神病患?哈哈——”他肆無忌憚的刺傷她,還刻意的将文件在她的眼前來回晃着,密集的提醒着自己手中掌握的生殺大權。
她眼底泛起了灼熱的猩紅,的的确确被他的話砸在內心最脆弱的痛處,也激發起極大的不甘,是啊,她做了那麽多,付出了那麽多的心血,全部會因為他的一封信付之一炬。眼看着那一摞白花花的紙張不間斷的招搖在視野中,仿佛張狂的惡魔,叫嚣着想要摧毀那近在咫尺的獎杯,她突然激動的撲過去搶奪他手中的文件,想到那些字句會毀掉她的一切,她一時間理性全無,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要掩蓋這些真相,男人一邊抵禦着她的攻擊,一邊高叫着:“夏小姐想要幹嗎?難不成也想殺死我嗎?果然是嘗到犯罪的甜頭了。”
這聲呵斥如當頭棒喝,使她立時失去氣力,羞愧到無地自容。肩膀抖動着,無聲的落下淚水,顫聲問出:“你到底想要什麽?”
他整理下被她弄亂的衣襟:“這不是明擺着的麽?夏小姐是明白人,您這段時間接下那麽多工作沒少賺錢吧?背後又有個那麽強力的靠山。對了,您要是覺得可以讓您的男人動用力量封住我的嘴,那您可就太小看我了,我既然敢找上您,就做好了一切準備,想好了每種可能。首先,這并不是我手頭唯一一份文件,再者,只要我出事,這份文件裏的信息便會立即發送到報社的郵箱,到時候,死的可不是我一個人,有您這麽個大明星陪着,我也算是值了。”突然放軟語氣,讨好的說道,“其實,我希望看着您好的,說到底,您的星途和我無關,如果您能讓我覺得滿意,我當然願意看着您步步高升。”
她沉重的問道:“你要多少?”
“夏小姐痛快人,一口價,500萬。”
“500萬?”她本能的重複着,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夏小姐要是能安然度過這件事,将來賺到的豈止百倍于這個數目啊。”
她緊了緊掌心:“好吧,你要的錢,我都給你,只是你一定要說話算話,不要将這件事說出去。錢,我會盡快彙到你的賬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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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震徹(二) ...
夏芝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片場,反正整個人游魂一般,腦子中都想的是那個男人手裏的資料。
“哎呀,餘小姐,您的身上都被雪打濕了,快撣一下吧。”
她被這聲訝異驚擾,猛地回了神,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都進了棚內,且走了這麽遠了,此刻,身上的冰雪早已盡數化成雪水,沾濕了她的頭發和臉龐。
勉強的扯出個笑:“我一會兒會找地方清理下的。”
老遠的,她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多少次硬生生闖進她的夢境怎麽趕也趕不走的身影。突然直了直背脊,強迫自己打起精神,竟然真的就将煩惱暫時放下了。今天是最後一次見他的機會了,她要好好的表現,她想,至少,要讓他記住這最後的畫面——留在他記憶中的是一個熠熠生輝的她——那麽,這個偷來的人生,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邊想着邊往裏面走,他突兀的出現在她面前,扣住她的手腕,硬是拉着她轉了個身向外走去,他的腳步那樣急,手勁蓄滿驚人的堅持,讓她連問詢的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辛苦的跟随着他的步調。
驅車馳騁過遍地白皚,來到遠離片場的街市,他下來,也等着她下來。
她手握在門把上,猶豫着,還是扳開了,踩踏着綿軟的積雪來到他面前。
他看着她,眼底竟然有着痛楚,将手伸進衣兜,拿出來她的手機,遞給她:“早上的時候,你掉到地上了。”
她的臉色有着一瞬的驚惶,只是很快便鎮定下來:“謝謝導演。”将手機接了過來。此刻,金屬的機蓋上已經落上了點點晶瑩的雪片,襯托在深藍色的背景上,像是夜空下的許願星。
“因為有電話打來,我将手機的聲音關掉了。”他又加了句。
“好的。”她老實的應着,卻下一秒倏地悸白了面孔,哆嗦着嘴唇瞪大眼看着他,他說他關掉聲音了,這麽說,他将手機打開了,那麽,他看到了……
她以為沒有人會看得到,因為她并沒有特別親密的友人,從來沒有人會要求看她的手機,她也從不會讓手機離開她的身邊,她習慣了維護秘密,所以從來都小心翼翼。至于端木雲那裏,他,從來都是隔得遠遠的同她相處,既不過問什麽,也不幹涉她什麽,好像他面對她,除了驚濤駭浪,便是雲淡風輕……
而對這張照片,她是真的很喜歡,所以就那樣設定了,幾乎沒有任何掙紮和猶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