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迷局
既然賀無名向三門放出了這樣的狠話,三門也不能坐視不理。三門暗影積怨已久,若不能好好應對,便是讓江湖上看笑話。
木家主君,祝秋的外祖木清是如今三門中最年長的人,自然也是最有威望的人。他以自己的名義向暗影派去了一封信,說三門中人近期并沒有見過暗影派少主,若是暗影派無故挑釁,三門便奉陪到底。
賀連璧聽說這消息時,一時又慌了神。可她還是努力鎮定下來,尋求着最好的解決方法。忽然,她靈機一閃,扯着祝秋的袖子,假惺惺地問:“我現在該怎麽辦?要不要你把我放了?”
言辭懇切,自以為祝秋根本看不出來她是想借機脫身。
祝秋看着賀連璧裝出來的可憐巴巴又一臉惶恐的模樣,不禁笑了。她伸出手去勾起了賀連璧的一縷頭發,輕聲道:“怎麽?暗影派的少主不想再履行承諾,要趁此機會擺脫我嗎?”
賀連璧忙道:“才沒有!”可她剛說完,便覺得這話奇奇怪怪的。于是她又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經:“祝姑娘,我覺得吧,因為我一人挑起暗影和三門的争端實在是不好。這可不是平日裏的小打小鬧,若他們只是說一說狠話就罷了,萬一真的打起來,兩邊都要受罪,何苦呢?”
“哦,少主原來是怕了。”祝秋微笑着道。
賀連璧實在是看不懂祝秋。兩敗俱傷,難道不值得怕麽?怎麽她竟還能坐得住,這樣的雲淡風輕?還能出言嘲諷她?
她雖然是暗影派的少主,平日裏也沒少做些在外界看來挑釁三門的事,可若真的掀起一場風浪來,她可不敢想。但如今她沒時間來糾結這些了,她只想趕緊回到暗影派,被罰被打她也認了。
“好姐姐,”賀連璧又開始軟磨硬泡,“不如你快些把那剩下的兩件事同我說了,我做完了便走!到時候大家相安無事,你若是還想我、想見我,也是可以再談的嘛。”
“不,你現在不能現身。”祝秋十分平靜地說着,語氣裏的堅定毋容置疑。
賀連璧一愣:“為什麽?”
祝秋微笑着解釋道:“傻丫頭,你若在這個節骨眼回去,別人會怎麽想?江湖中人都會以為,我三門綁了你,又畏懼了你母親的威脅,這才放了你。此等作為,着實非我三門的做派,定會讓江湖上的人恥笑。再者,你母親若是認定了是我們綁了你,就算我讓你走,她也還是會毫不留情的。”
賀連璧聽了這番話,一時沒轉過彎來。半晌,她才發現了祝秋話語裏的漏洞,在祝秋身旁弱弱地說了一句:“可是,本來就是你扣下了我啊……”還沒說完,她就反應過來了:“你想讓我娘覺得我失蹤和三門沒有關系!你想撇清關系!”
“嗯,”祝秋輕輕應了一聲,笑盈盈地看着賀連璧,“你以為如何?”
賀連璧欲哭無淚,終于忍不住開始控訴祝秋:“我以為你會放我回去的!你分明就是不想讓我走!你還說這些話來糊弄我!”
祝秋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一副“你知道了又如何”的表情。
賀連璧嘆了口氣,小聲說了一句:“其實,你就算把我放了,我也不會把你供出來的。我可舍不得讓我娘來報複你。”
祝秋只當沒聽見,依舊坐在案桌前寫寫畫畫。賀連璧探頭過去看了一眼:果然,又在畫她。
這些日子,祝秋筆下之人,都是賀連璧。
門被輕輕叩響。綠蕊在門外道:“小姐,表少爺求見。”
聽到吳文巽要來這裏,賀連璧一下子又不自在了。她的反應盡數落入了祝秋的眼中。祝秋垂了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問她:“你想回避嗎?”
若祝秋沒開這個口,賀連璧說不準會主動回避。可祝秋來了這個口,賀連璧就開始不放心了。
她倒要看看這兩人要說什麽!
“我不想,”賀連璧問,“你想讓我回避嗎?”
祝秋沒有回答賀連璧的問題,只是對門外的綠蕊吩咐着:“請他進來吧。”
賀連璧忙坐到了祝秋身側,占據了主要的位置,生怕一會兒吳文巽進來把這個位子搶了。她的舉動都落在了祝秋眼中,祝秋無奈地輕笑:“小孩子脾氣。”
賀連璧吐了吐舌頭,剛要說話,只見吳文巽提着劍走了進來。簡單地問了好之後,吳文巽坐在了祝秋對面,一臉嚴肅地開了口,道:“阿賀姑娘能否回避一下?”
賀連璧還沒說話,祝秋卻已幫她回複了。她微笑着對吳文巽道:“表哥何必如此警惕?更何況你我獨處一室,也着實不好。”說着,她垂下眸子,抿了一口茶。
吳文巽聽了有些不自在,便也不好說什麽了。他狐疑地看了眼賀連璧,又強顏歡笑道:“那我便直說了。表妹,暗影派少主的事,我想了一夜……如今你有何打算?”
賀連璧一聽,登時警惕起來,手不自覺地緊緊握住了茶杯,青筋分外明顯。
祝秋注意到了賀連璧的異樣,不動聲色地輕輕握住了賀連璧的手,一邊安撫着她,一邊微笑着回答吳文巽的問題:“我能有何打算?我說到底只是祝家的一個小姐,如何能做三門的主?”
“阿秋,你沒懂我的意思,”吳文巽說着,咬了咬牙,“如今看來,暗影派少主既不在暗影,也不在三門……她突然失蹤,對我們來說是個報仇的大好機會!若我們可以先一步找到暗影派的少主,你我的仇,三門的仇便都可以趁此機會報了!”
吳文巽越說越興奮,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眼裏都閃着淚光:“阿秋,你母親的仇,我全家的仇,都可以報了。”
賀連璧聽見“你我的仇”這四個字,心中“咯噔”一聲。她那日和吳文巽談話時的猜想果然不假,祝秋也和暗影派有仇,而且是殺母之仇。
她此刻忽然悵然不安起來,想抽出被祝秋握住的手。可祝秋似乎并沒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緊了。賀連璧有些驚訝地側頭看向祝秋,只見祝秋仍是一臉的淡然,近乎冷漠地看着吳文巽。
祝秋仍是用着以往溫柔的語調,對吳文巽道:“表哥,那你想怎麽報仇呢?”
“自然是找到那少主,以她為質,要挾賀無名前來,設下埋伏,讓賀無名有來無回!”吳文巽說着,似乎已看到了大仇得報的曙光,整個人的神采都不一樣了。
賀連璧聽得心中生氣:當着她的面算計怎麽殺她娘?
可她唯有忍着,只能忍着。她側頭看了一眼祝秋,祝秋卻仍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一如既往。
“阿秋,你說話呀!”吳文巽有些着急。
“好辦法,”祝秋微笑着點了點頭,道,“表哥,不如你先派你的門人都出去找少主的下落,這段時間你就留在我祝府,吃穿守衛都由我祝府負責了。”
吳文巽忙點了點頭,又道了謝,道:“辛苦你了!”又問:“祝家世叔究竟去做什麽了?有些事情,還是要世叔做主。”
祝秋颔首一笑,眼裏卻流露着刺骨的寒意,冰冷無情。可她的聲音卻仍是溫柔可親的,聽不出半分差錯:“叔父在江湖上結交的人太多了,他只說是去會會舊友,我也不知他去做什麽了。”
吳文巽失望地嘆了口氣,又提起精神來,道:“那也無妨!下月表弟婚宴,世叔定然會去。到時三家齊聚一堂,共同商議大計,必能重創暗影妖人!”說着,吳文巽站起身來,道:“那我就先去派遣門人了。”說罷,便急匆匆地走了。
吳文巽一出門,賀連璧便迫不及待地把手從祝秋的手下抽了出來,整個人向後縮了一縮,背對着祝秋。她忍了太久,此刻眼眶早已紅了。
“你何不直接把我交出去?”賀連璧紅着眼道,“我看他的辦法也不是行不通,既然你和暗影派中間也有如此血海深仇……”她說着,哽咽起來,已然說不出話了。
祝秋嘆了口氣,挪到賀連璧身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首先,若真被坐實你在我三門,我三門必将名譽受損。我表哥他被仇恨激得失了理智,不顧一切地想要報仇。可我不一樣。”
“可你……”
“其次,”祝秋不容賀連璧把話說完,便接着道,“少主答應的三件事還沒結,對我還有用,我也舍不得把你交出去。”
“那你可以快點決定剩下兩件事!”賀連璧有些生氣,回頭說着,卻不想正對上祝秋的眸子。她的氣勢一下子又弱了下來,默默地低下了頭。
“最後,”祝秋頓了頓,“你我之間并沒有殺母之仇。”
“什麽?”賀連璧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和方才吳文巽的說法差的也太遠了!
祝秋看着賀連璧的神情,一時間再也笑不出來了。她垂下眼眸,忍着淚,聲音都發抖起來:“我娘是自殺,她……是被我爹逼死的。”
賀連璧一愣,看着祝秋頹然脆弱的模樣,心也跟着揪了起來。她又想起了那日在房頂上無意中看到的醉酒的祝秋,一樣的脆弱,令人心疼。她終于忍不住,張開雙臂,一把抱住了她,将她拉進懷裏。
“我父親,祝經,他怕木家因我母親的事怪他,便編了個謊,說我母親是被暗影派暗殺了的……他騙過了祝家,騙過了木家,騙過了江湖上所有人,甚至騙過了他自己……他卻沒有騙過我,”賀連璧聽着祝秋沙啞的聲音,感覺到她溫熱的淚滴在自己的項頸之上,“因為,我親眼看見了,只是他不知我看見了。”
“祝姑娘……”賀連璧輕聲喚她,可一時間還是不知該怎樣安慰她,唯有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賀連璧感覺到她的手攀上她的腰,聽見她在耳畔輕輕嘆了口氣。
“名門正派又如何?”祝秋說着,故作雲淡風輕,可聲音中卻盡是酸楚,“大家都是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