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遇險

一行人乘船順江而下,沒幾日,便到了金陵。

本來,到金陵後是會有木家的人來接的。可他們偏偏早到了一天,木家的人卻還沒到,因此,一行人只好先行尋了個地方住了下來,等着木家來人。

“止戈樓。”賀連璧坐在馬車裏,念着前方酒樓牌匾上的大字。

這止戈樓她是聽過的,是江湖俠士貫愛的酒樓。無人知曉這酒樓何時創立、何人創立,只知它不知何時便已開遍了大江南北。

“止戈為武,”祝秋說着,慢慢地挪到了賀連璧身後,感慨了一句,“一家專門招待江湖人的酒樓取了這個名字,也不知這幕後的店家究竟在想些什麽。”

“專門招待江湖人?”賀連璧不滿地小聲問着,“暗影派也可以嗎?”

“只要你敢,自然可以,”祝秋輕笑,“這止戈樓可從來沒挂過牌子說‘暗影門人不得入內’,他們挂的是‘會八面英豪,迎四方來客’。”

暗影門人都有各自所屬的分堂,常年在分堂的區域裏活動,很少出遠門。賀連璧倒是常常出遠門的,可她每次出遠門時也都是隐姓埋名随意找個客棧應付了事。更何況,這止戈樓雖明面上寫着招待四方來客,但暗影門人自知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太多,也沒有誰會自讨苦吃去住到一個可能會強敵環飼之地。因此,他們對這些事情并不大了解。

祝秋說罷,看了一眼後方整頓的門人,看樣子收拾得差不多了。

“我們下車吧。”祝秋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了面紗,戴好了。

賀連璧看着祝秋戴上了面紗,只露出那雙含情脈脈的眸子,不由得輕笑。

“你笑什麽?”祝秋問。

賀連璧挑了下眉,又撐着腦袋慵懶地打量着祝秋,如實說來:“一想到我是這世上少有的見過祝家小姐真容之人,我便歡喜。旁人可沒有這樣的福分。”

祝秋聽了,眼裏也含了笑意。她伸出手去,将賀連璧的鬓邊碎發攏在耳後,柔聲道:“如此說來,我也是個有福分的,竟能得見不戴鬼面具時的暗影少主。”

賀連璧撇了撇嘴,道:“那鬼面具醜的很,我一向不喜歡的。”

“只要少主美麗便好,何須在乎面具?”祝秋故意打趣着她,說罷,便推開了馬車門,先行下車了。

賀連璧明知她在故意打趣她,卻還是在聽到她誇贊她美麗時止不住的歡喜,不自覺地便低頭輕笑。待到祝秋都走到酒樓門口了,她這才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下了車,穿過人群,緊緊跟在祝秋身後。

止戈樓和賀連璧所想的完全不一樣,絲竹管弦之聲不絕于耳。她以為,這種專門招待江湖人的酒樓中該是一派肅殺的氛圍,刀光劍影……沒想到卻和尋常富貴人家尋歡作樂的場景沒什麽不同:大堂中央舞臺上有身材熱辣的姑娘正扭動腰肢跳着西域傳來的舞蹈,一旁的樂師熱情洋溢地彈弄着琵琶,酒客們也一樣的觥籌交錯喧嘩一片。若非要說有不同,便是這止戈樓內部看起來着實氣派,裝潢和尋常酒樓着實不同。這個酒樓外方內圓,一共有四層,着實少見。

止戈樓中本是人聲鼎沸,可賀連璧和祝秋一進了門,那些喧嘩之聲便戛然而止。幾乎所有人都回頭看向她們,不住地打量着她們。

雖然這些酒客并不知曉兩個女子的真實身份,但三門中最美的女子和暗影派最豔的姑娘同時出現,其震撼效果倒還在意料之中。賀連璧自不必說,祝秋雖面紗掩面,其周身氣質也是讓人移不開眼的。

吳文巽從後面跟了進來,擋在了祝秋面前,一路護着祝秋上了樓。他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問祝秋:“怎麽不等我就進來了?這裏魚龍混雜的,我可不放心。”

賀連璧跟在兩人身後上了樓,沒忍住向樓下瞥了一眼,只見樓下那些滿是江湖氣的漢子還盯着這裏,直讓她感覺不自在。

“那是益州吳家的公子嗎?”賀連璧聽見有人這樣問。

“那他身旁的那個白衣青衫的姑娘可是祝家的小姐?”賀連璧聽見大堂裏的人小聲議論着。

“是祝家小姐!我曾去過祝府的義診,見過祝家小姐一面。那時祝家小姐便是戴着面紗的!”又有人極其興奮地說着,眼裏一派的向往與崇敬。

賀連璧聽了這些對話,不禁一笑:祝秋在江湖上的威望可真不容小觑。

可轉而,她便又有些失落。她暗影派就從來沒有這樣的榮光,一向是人人喊打的。

祝秋正上着樓梯,忽然注意到賀連璧停了下來,便也停了下來,看向她,溫柔而關切地問:“怎麽了?”

賀連璧搖了搖頭,道:“沒什麽。”

祝秋一笑,向她伸出了手,道:“走吧。”

賀連璧看着祝秋,心中泛起一陣暖意,忙把手遞給了她。祝秋便握着她的手,牽着她從吳文巽面前經過,在衆目睽睽之下上了樓。

好容易進了房門,吳文巽也跟了進來。祝秋坐了下來,綠蕊便忙去斟了茶。賀連璧立在窗邊,靜靜地看着祝秋,卻見吳文巽也坐了下來,十分奇怪地說着:“怎麽今日這金陵止戈樓裏這麽多人?就是都途徑此地來看木家的婚事,也要不了這麽多人。”

祝秋聽了這話,只是品了一口茶,又給綠蕊遞了個眼色。綠蕊會意,便忙出去派人探查了。

“表弟過幾日就要迎娶楊家镖局的姑娘。木家、楊家在江南都是不可小觑的,料想沒人會在此時挑釁我三門。”祝秋冷靜地分析着,一把摘下了面紗。

“可今日局勢緊張,暗影蠢蠢欲動,”吳文巽嘆了口氣,“你我在外,還是要多加小心。”

“多謝表哥提醒。”祝秋微微一笑。

賀連璧在一旁聽着,只覺無聊。名門正派就是麻煩,不論走到哪裏都要想一堆事情。她暗影就不同,到哪裏都随性妄為,省心多了……唉,怪不得被罵。一個小心翼翼,一個無法無天,不被罵才怪。

片刻之後,綠蕊便又推門進來了。她還是很嚴肅,向祝秋禀報着:“小姐,半眉大俠已經把人都安排好了,時刻留意着周邊的動向,小姐大可放心。去打聽的人也回來了,說是今夜金陵有小幫派在此地約架,止戈樓中的人多半是來看熱鬧的。”

“倒也不是什麽大事。”祝秋說着,示意綠蕊退下。

吳文巽卻瞧着祝秋發笑,又誇贊道:“阿秋,你如今是越來越厲害了,把門人管束得井井有條,片刻之內便把一切都安排妥帖,祝家世叔只怕都沒有這樣的能耐。”

祝秋垂眸道:“叔父常常外出應酬,家中的事一向是我來管。這時間久了,自然也就有了門道了。”

賀連璧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祝秋,只覺得有哪裏不對。不知為何,她總覺得,每次祝秋在提起她的叔父祝緯的時候,神情都不大自然,似乎連保持溫柔的微笑對她而言也成了一件難事。

祝緯一個多月前便外出應酬去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這已經一個多月了,他除了給祝秋來了一封信,別的竟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奇怪,實在是奇怪。

夜深了,賀連璧剛沉沉睡去,忽然聽到外邊一陣紛亂嘈雜之聲。她沒有在意,翻了個身,可卻忽然覺得窗外亮光刺眼的很。于是她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向外看去,只見樓外燈火通明,七八十號人舉着火把跑來跑去。

“這樣子可不像尋常幫派鬥毆,”賀連璧心想着,一下子警覺起來,“像是逃難。”

想着,她一翻身下了床,披上了衣服,踩上了鞋子,一邊走一邊拿頭繩随意地紮了一下身後長發。

“祝姑娘!”她顧不得許多,穿過走廊,便要去祝秋的房間。可走着走着,不知哪裏傳來了一陣香氣。

賀連璧有些暈乎,走路忽然也不穩了。止戈樓裏靜悄悄的,完全沒有被外邊的紛争所打擾。那些江湖俠客,還有吳文巽、半眉他們,此刻竟一點動靜都沒有。

“迷香!”賀連璧忙捂住了口鼻,看到一旁有一個花瓶,趁着自己意識還清醒連忙一把把花瓶掀翻,撿起碎片就在自己胳臂上狠狠劃了一道――疼痛可以讓她清醒一些。她趁着還沒中招,便趕緊向祝秋的房間跑去。她敲了敲門,卻并沒有人應聲。

“你是在找她嗎?”

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從她背後傳來。賀連璧一驚,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灰袍白須的老者正扛着祝秋立在樓梯之上。很顯然,祝秋已經被迷暈了。

老者一直是笑着的,臉上溝壑遍布,看起來陰森可怖。

賀連璧忙道:“你是哪家幫派的?還不快把她放下!”

“我是哪家幫派?”老者輕笑,“如今江湖真是無趣,一個個都只重幫派不重個人,仿佛入了一個門派從此便要與門派其他人一模一樣,搞廟堂結黨的那一套,生生抹殺了江湖最有趣的地方。”

“那你究竟是何人?把姑娘迷暈再帶走,可一點都不光彩。你可知,那是三門中的祝家姑娘!”賀連璧問着,警惕地看着這老者。老者說得對,如今江湖的确更重幫派,賀連璧也只是對各個幫派有個了解,幫派之外便一無所知。她從來沒聽說過江湖上還有這麽一個灰袍老者。

“老夫本就不求行事光彩,”老者說着,吹了個口哨,又看了一眼祝秋,高聲笑道,“原來這是祝家的姑娘,倒還真是巧……孩子們,今夜倒有個意外收獲,可以收工了。”

他話音剛落,樓外的嘈雜登時停了。賀連璧向外張望了一眼,只見滿地橫屍,約架的兩個幫派此刻已盡數命喪黃泉。只有七個灰袍人立在一旁,手持帶血彎刀,肅立一旁。夜幕沉沉,他們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極難察覺。

賀連璧更是疑惑,她從來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樣的一個幫派。名門正派向來以三門為首,大小幫派林立。而被斥以邪魔外道的不過只有她暗影派而已。這老者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倒像是暗影派門人的作風,可據賀連璧所知,金陵并沒有暗影派的分堂,更沒有這樣一號人物!

“你這小丫頭也是有趣,”老者又微微笑了,打量了一下賀連璧流着血的手臂,“我的迷香迷暈了這止戈樓裏所有人,而你卻能意志堅定地站在這裏……你對自己也太狠了些。”

賀連璧眉頭微蹙,因不知對方來路,便仍在做戲:“我并非江湖中人。”

老者哈哈一笑,指了指窗外,道:“入迷香而不惑,獨行于死地而不懼,見滿地橫屍而面不改色,甚至還敢這樣質問我一個容顏可怖的糟老頭子……小丫頭,你絕非凡人,不是在刀光劍影裏長大的,也是嗅着血腥味一路到此的。”

“把她放下!”賀連璧說着,暗暗握緊了拳頭。

“只是可惜了啊,小丫頭,”灰袍老者說着又笑了笑,指了指肩頭昏迷的祝秋,“我現在對這個女娃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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