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追蹤

“我現在對這個女娃更感興趣。”灰袍老者道。

“你好不害臊,”賀連璧登時破口大罵,“你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連她這樣一個小姑娘都不放過!”

灰袍老者挑眉一笑:“你能奈我何?”說罷,他扛着祝秋縱身一躍,從窗子跳了出去,踩着一旁的屋檐便施展輕功向遠處遁走,片刻功夫便越過了好幾個街坊。其身形之快、腿腳之利索,根本不像一個老頭子該有的。

半眉無用,吳文巽無用,此刻只有賀連璧堪當大用。她顧不得那許多,當即施展輕功,暗暗運了心法,縱身一躍,那暮色掩映之下追在黑袍老者的身後。

“你休想走!”賀連璧一邊喊着,一邊盡全力追着。

從運功到毒發約莫要一刻鐘的時間。一刻鐘,她就不信跑不過這個老頭子!

暗影派向來以身法輕快不留身影著稱,賀連璧作為暗影派的少主,得賀無名真傳,更是其中翹楚。縱然她中了毒,她的輕功也是不容小觑的。那老頭子卻也不甘示弱,竟一口氣踩着城牆跑出了城。

兩人的步法幾乎一模一樣。

賀連璧豈是那麽容易甩掉的?她跟着追出了城,到了城外林子中,片刻之間,便和那老者相隔咫尺,幾乎觸手可及。

“把她放下!”賀連璧喊着。

“休想!”老者不知為何,死不退讓,就是扛着祝秋不放手。

賀連璧擔心自己毒發氣力不支,只好拼了一把,狠狠一掌向老者後背拍去。

老者只覺耳邊碎發被一陣風拍起,一陣寒意自身後傳來。他本能向旁一躲,正被賀連璧鑽了空子,一個筋頭翻了過來,穩穩地落在老者面前。

“把她放下。”賀連璧冷了臉,一字一頓地說着。

“小丫頭,還挺兇,”老者笑了笑,又把賀連璧打量了一遍,“你那輕功是從哪學的?”

“不用你管!”賀連璧看老者并沒有松手的意思,知道自己時間不夠,唯有快快退敵。于是,她大喝一聲,便向老者沖了過去,身形手段仿佛雄鷹撲食。

老者似乎愣了一瞬,就這一恍神間,賀連璧的鷹爪已然到了他面前。老者躲閃不及,肩頭便被賀連璧扯下了一大塊破布來。

“行動如此淩厲,老夫果然沒看錯,你這小丫頭太狠,連尊老愛幼都不懂。”老者一邊笑着打趣,一邊又扛着祝秋死不放手。

賀連璧氣急了,剛要上前一步接着出手,卻不想一陣風吹過,方才七個手持彎刀的灰袍人已經趕來,落在了老者身前。

“小丫頭,”老者輕蔑地高聲喚道,“你若能贏他們,我便把這女娃還給你。你看如何?”

“這可是你說的!”賀連璧被激起了鬥志,她一向是不會在比武中落敗的。

只是,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罷了,拼了,速戰速決吧!

七個灰袍人一擁而上,手持彎刀就向賀連璧砍來。賀連璧當即催動她暗影派的獨門心法,渾身氣血逆流集于丹田,讓她可以每一擊都爆發出最強大的力量,雖手無寸鐵,但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可以當作兵器。

這是她第一次在打鬥時用這獨門心法。

她身法輕盈,形同鬼魅,出招又淩厲。七個灰袍人雖布了陣,但架不住賀連璧的快和狠。他們只是揮舞着彎刀,還沒看清賀連璧的影子,便感覺肩上一痛,彎刀落地。他們回頭一看,肩頭已然是血流如注……賀連璧生生用手穿透了他們的琵琶骨,廢了他們拿刀的功夫。

廢了功夫,便不能反擊了。江湖人常有紛争,但以廢人武功為目的的打鬥卻是少有,歸根結底,便是因為對江湖人來說,廢去武功相當于奪人性命,但比奪人性命還多了幾分侮辱的性質。

可賀連璧不想殺人,又不能讓他們再有還手的餘地,便唯有如此了。

血流滿地。可縱然如此,那七個灰袍人依舊一聲不吭。

“如何?我贏了。”賀連璧體力漸漸不支,她知道這是毒發的前兆。她再也打不動了。她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體內的獨門心法讓她氣血逆流,更是難受。

“放了她。”賀連璧看着老者肩上的祝秋,道。

老者面色陰沉,聲音裏透着怒氣:“我養了二十年的徒弟,被你一朝廢去拿刀的功夫?”說着,又打量了她一遍,狐疑地問道:“你這身功夫,是誰教你的?這樣狠厲的心法,普通的江湖人可不會。”

賀連璧腳下不穩,腹中隐隐作痛。她沒有心思回答老者的疑問,只是咬牙堅持着說道:“放了祝姑娘。”

老者只是看着她,卻遲遲不放人:“小丫頭,你師從何人?”

賀連璧已然撐不住了。她剛要再開口說話,可腹中絞痛愈來愈烈,喉嚨裏的血腥味也彌漫了整個口腔。她一把扶住身旁槐樹,“哇”的一聲又連連吐出好幾口黑血來。

老者一驚:“你中毒了?”

“放了她……”賀連璧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老者看了看地上一身是血的賀連璧,又回頭看了看肩頭扛着的祝秋,面露疑惑,口中喃喃道:“這可奇了。”

“孩子們,”老者又開了口,“把她們都帶回莊園,不得對她們不敬。”

賀連璧再睜眼時,已是三日之後。

朦朦胧胧的陽光進入她的眼中,她眯了眯眼睛,極力想看清自己所處之地,還沒看清周遭環境,卻猛然發現雙眼通紅的祝秋就坐在一邊,關切地看着她。

“你終于醒了!”祝秋俯下身來,一把抱住了她,聲音裏是難得的激動,和她以往的平靜溫柔大為不同。

“祝姑娘……”賀連璧一時有些懵,看到祝秋安然無恙,不由得傻傻地笑了。她想伸出手回抱住祝秋,可手臂之前被她拿瓷片劃了一道,她當時下手沒個輕重,如今卻是有苦頭吃了,連擡起來都會疼。

“你可真是不惜命,”祝秋在她耳邊埋怨着,似乎有些哽咽,“明知自己不能動武……明明是我下了毒,害了你,你卻這樣為我拼命……”

那夜的事逐漸浮現于眼前,賀連璧一驚,忙問祝秋:“你可還好?那老頭子有沒有傷了你?”

祝秋直起身來,搖了搖頭,道:“那老頭子古怪的很,把我捉來,卻只是一個勁兒地打量着我,一句話也不說。”

賀連璧這才意識到她二人如今是在那老頭子的地盤。她不禁氣到捶床:“說好我贏了就放了你的!糟老頭子不守信用!”

“是哪個丫頭背地裏說老夫壞話呢?”

那個蒼老陰森的聲音再度響起,賀連璧欲哭無淚,她如今可打不動了。她拽了拽祝秋的袖子,低聲問道:“我們怎麽辦呀?我是沒精力再硬扛了,你如今能打嗎?我記得祝家武學長于布陣,你一人可以嗎?你若不可以,我勉力幫幫你也是可以的。”

“其實,我一直都不能打。”祝秋清了清嗓子,淡淡答道。

“什麽?”賀連璧一愣,可看祝秋的神情似乎不像在說謊打趣。她猛然想起了那日祝秋說的話,有一樣東西,她會,祝秋卻不會……

“祝家大小姐竟然不會武功!”賀連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讓自己太大聲。她以往的認知受到了沖擊,誰能想到武學世家的姑娘竟然不會武功!

話音剛落,門便被推開了,老者拿着個藥碗走了進來。他又打量了一下兩人,眼裏盡是疑惑,卻還是伸手把藥碗遞給了祝秋,道:“按你的方子熬的。”

祝秋接過了那藥碗,又走回到了賀連璧身邊,卻也不急着喂她藥。賀連璧強撐着坐了起來,看了一眼那藥,也不敢喝。

老者看兩人反應,便知她們心中所想,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若要殺你們,早動手了,何須下毒這麽麻煩?”說着,他看了一眼祝秋,意味深長。

祝秋拿着藥碗,自己先拿勺子小小地品了一口,沒有發現問題這才敢遞給賀連璧。賀連璧看了看那看着都令人發苦的湯藥,一狠心,閉了眼,端着碗就把藥都灌了進去,苦的鼻子都皺了起來,然後迫不及待地把藥碗扔到了一邊,看也不再看它。

祝秋愛憐地拿手帕為賀連璧擦了擦嘴邊藥漬,又轉頭問那老者:“還不知前輩是何方神聖?”

老者微微一笑,坐了下來,用那渾濁的眼睛看着兩人,道:“老夫淡出江湖已幾十載,就算說了,你們小輩也未必知道。”

“幾十載,”賀連璧故意出言譏諷,“我看前輩你如今也就六七十,按照江湖上的習慣,那你豈不是相當于剛剛踏入江湖就又打包回家了?怕是,江湖上從來沒人知道有你這號人物吧?”

“小丫頭,注意些言辭,”老者冷笑,“老夫雖敬佩你的孤勇狠辣,但你廢了我七個徒兒的武功,這仇我還記着呢。你若言語上也不饒人,把老夫逼急了,老夫可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賀連璧聽了,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是吐了吐舌頭,便乖巧地躲在祝秋身後。她知道,這種言語周旋的事,還是祝秋來做比較好。

“前輩不願說來歷便罷,可晚輩卻有一事不明:前輩把我捉來這裏,究竟是想做什麽?還有,為何,前輩會在止戈樓出現?”祝秋問。

老者微笑着看向祝秋,道:“那日去止戈樓,本只為收拾兩個不成氣候的小幫派。我師徒八人本在這莊園中不問世事,兩個小幫派卻自以為是地接二連三來我這裏收錢。我們本來不想理會江湖事,卻不想那兩派甚至還為此互相争了起來。如此無能之徒,老夫實在是看不下去,只好趁着兩派人齊的時候,帶着人去收拾了他們,出一口惡氣……這不,一不小心,就從窗戶外瞧見了祝家的姑娘。”說着,老者又是一笑,打量着祝秋,眼裏竟有幾分慈愛?

“瞧見了我,又如何?”祝秋問。

老者嘆了口氣,道:“老夫雖不問世事,卻也知道祝家姑娘。這一見方才得知,三門中最美名不虛傳。更何況,”老者說着,頓了頓,“你長得,實在是很像……”

“像誰?”賀連璧好奇地問。

老者沉吟片刻,眸中是難以掩映的感傷:“沒什麽。”又詭異一笑:“祝家女娃,你我之間,可是有血海深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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