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仇

“血海深仇”這四個字,分量實在是太重了。以至于老者說罷許久,賀連璧和祝秋都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作答。

老者卻忽然哈哈一笑,道:“放心吧女娃,冤有頭債有主,更何況這幾十年的仇,我也不至于和你一個小姑娘計較。老夫雖不守規矩,卻也沒有那般殘暴。”說着,他又打量了一遍祝秋,眼裏的疑惑半分未減。

“前輩啊,”賀連璧不死心地開了口,“你究竟是何許人啊?”

灰袍老者一挑眉,看着賀連璧,問道:“你這小丫頭,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江湖人,手無寸鐵,一出手便廢了我七個徒兒的武功……老夫還想問問,你是何許人呢?這樣狠辣,莫非是暗影派的姑娘?”

賀連璧依舊一本正經地嘴硬着:“我不是江湖人。”

老者眯着眼,篤定地說道:“是了,你是暗影派的姑娘。”他說着,又奇怪地看着兩人:“這可奇了,老夫記得三門和暗影向來水火不容,怎麽你們兩個丫頭走得這麽近?”

祝秋和賀連璧對視一眼,微微一笑,開口回應道:“前輩,不如你先說說,你把我們捉來,究竟為了什麽?”

老者眯了眯眼,坐了下來,道:“本只是好奇,你這女娃長得竟然很像我一直在找的人,我本只是想把你請來這裏問個明白。可後來,”老者說着,又看了一眼賀連璧,“這丫頭告訴我,你是祝家的姑娘。既然是祝家的姑娘,那便趁此機會了卻當年恩怨,也是再好不過的了。老夫本想挾持了你,再下個戰書,把你外祖邀來此地,一決勝負……卻沒想到這個心狠手辣的丫頭竟拼了命廢了我七個徒兒拿刀的功夫,清算舊賬也得再等些時候。”

祝秋聽了這話,難得冷下臉來,問:“你想以我為餌,誘殺我外公?”

賀連璧心中“咯噔”一聲,她能感覺到祝秋心中的怒氣。祝秋很珍視她的外公木清,這賀連璧是知道的。如今,這灰袍老者就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祝秋怎能不怒?

老者冷笑一聲:“我不僅想殺你外公,我還想殺你祖父,還要殺姓吳的老賊。只可惜你祖父和姓吳的都死得太早,當我終于沒了顧及想去報仇的時候,他們已在黃土之下埋了好幾年了。”

祝秋算是聽出來了,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賀連璧。賀連璧忙擺了擺手,示意她并不知道暗影派中有這樣一號人物。祝秋便又把目光移回到老者身上:“前輩和我三門有怨?”

“深仇大恨。”老者說着,狠狠地握緊了拳頭。祝秋看了一眼,只見滿是滄桑的手上已青筋暴起。

“我三門一向廣施仁義,鋤強扶弱,從未虧待過江湖人士,”祝秋說着,絲毫不懼,“晚輩倒是想聽聽,前輩和我三門有何深仇大恨。”

因為外祖的原因,祝秋一向把三門看的極重。為此,雖然她不喜歡這樣刻意地籠絡人心,但她還是用心經營着,想一直保持三門在江湖上的威望和地位。在祝秋眼裏,三門中雖有人德行有虧,但三門于江湖,他們可謂是問心無愧。

“廣施仁義……呵。”老者似乎聽見了極為可笑的事情。

賀連璧清了清嗓子,維護祝秋,道:“老爺子,別人我不知道,但這位祝家姑娘當真是慈悲心腸。她每月都會開兩次義診,救死扶傷。她的功德可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她一人所施之仁義,就夠三門賣弄好幾十年了。”

“幫着三門說話的暗影門人,怕是少見吧。”老者一臉輕蔑,毫不在意賀連璧的話。

賀連璧想反譏,卻又被祝秋按下了。祝秋平複了心情,語氣緩和了下來,又恢複了那端莊有禮的模樣:“前輩如今的打算是什麽?會放我們走嗎?”

“老夫答應了,若這暗影派的小丫頭可以贏了我的徒兒,便會放你走,老夫不會食言,”老者對祝秋說着,微微一笑,又指了指賀連璧,“可這丫頭,放不得。”

“為何啊!”賀連璧問。

老者冷笑一聲:“你這丫頭功夫邪門,又廢了我徒兒拿刀的功夫……把你放了,才是禍害。”又道:“除非你告訴我,你師從何人?用的可是暗影派的功夫?”

賀連璧不知他是敵是友,便仍嘴硬道:“我和你說過好多次了,我不是江湖中人!是你的徒弟太不能打,才被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給收拾了。”

“手無縛雞之力?”灰袍老者十分鄙夷地看了賀連璧一眼,罵道,“這小丫頭不實誠,滿嘴裏盡是謊話,沒一句是真的。”

“不走便不走吧,反正遲早有一天,你得放了我。你扣押了我,後果肯定是要自負的,別的不說,我可是能吃的很,你能不能養得起我都是個問題。”賀連璧開始威脅着耍賴。

“前輩,她不走,我也不走。”老者還沒回應,祝秋卻突然開口說道。

賀連璧一愣。她扯了扯祝秋的袖子,低聲問着:“祝姑娘,你這是做什麽?”

老者聽了,捋着胡子望着祝秋:“你這是在威脅老夫?”

“不敢當,”祝秋說着,微微一笑,冷靜地分析着如今的局面,“只是三門如今勢大,前輩你如今勢單力薄,若三門找上門來,前輩必不能敵。這小丫頭下手是重了些,出手便要廢人武功,壞了江湖的規矩,該罰,可卻并不是沒有補救的機會。晚輩從前在木家長大,略通醫術,應當可以略解前輩之憂。若前輩不計較,放了我二人,晚輩願為七位大哥醫治,也可讓他們多年辛苦不付之東流。”

“先用三門勢大威逼,又用醫治傷殘利誘,”老者說着,看着祝秋,看似頗為贊賞地點了點頭,“不愧是三門中人。”

“前輩,應不應只在一句話,還請前輩快些定奪。”祝秋又道。

老者看着祝秋,微微蹙眉。祝秋觀察着老者的神情,從他的眼眸之中看出了動搖的意思,便趁熱打鐵,接着說道:“前輩若答應了,晚輩在此立誓,待晚輩回到三門,絕不會向三門中人提及前輩。前輩依舊可在此地頤養天年,而無後顧之憂。”

“呵,祝家的女娃,想事情還挺周到,有你祖父的風範,”老者說着,本是笑吟吟的,卻忽然把臉一沉,眼裏盡是仇恨的怒火,他又咬牙道,“可祝家的女娃,老夫不需要你的施舍,我自會放你離開。你去到木家,不必向你祖父隐瞞半個字,你只管告訴你祖父,就說五十年前的債,也該還了。”

祝秋心中一緊,不由得在袖中狠狠捏緊了拳頭。五十年前、五十年前……五十年前,三門初立,能有什麽債?

說着,老者又嘆了口氣,道:“若不是可憐那七個跟了我許多年的孩子,我今次必不能放過你二人。”說着,老者沖祝秋招了招手,又道:“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那七個徒兒,你可要盡心為他們醫治,不得耍花招。若要耍花招,你二人便休想走出我這山莊了。”

“晚輩遵命。”祝秋微微颔首,看起來恭順的很。說罷,她起身便要離開。

看祝秋要走,賀連璧不放心地扯了扯祝秋的袖子,擔憂地看着她。祝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柔聲道:“你放心吧,你在這裏好好養傷,我不會有事的。”又俯下身來,在她耳邊輕聲道:“下次,不許為了我這樣了。”

“為什麽?”賀連璧十分疑惑。

四目相對,祝秋輕輕嘆了口氣,苦笑一聲:“因為……我不值得啊。”說罷,她便站了起來,跟着老者出門去了。

賀連璧一愣,看着祝秋遠去的身影,又低下頭來,無奈地笑了:“你值得啊……”

那夜,她看到老者把祝秋扛在肩頭,她一下子就慌了。她害怕失去她,她不能失去她,縱使她在立場上是她的敵人……心中朦胧的感情在那一刻爆發出來,她心甘情願為她去拼命。

因為她值得。

“娘若是知道我為了祝家的姑娘去拼命,一定會把我往死裏打的。”賀連璧心想着,竟又一笑。

可不知為何,近來賀連璧總覺得,祝秋有哪裏不對勁。初相識時,祝秋在她面前總是一副溫柔端莊的模樣,偶爾,哦不,經常會用她那純良的外表來做一些捉弄她的事。可這幾日,祝秋雖一樣的溫柔娴雅,可賀連璧總覺得,祝秋眼裏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乎還有幾分苦澀。

賀連璧知道,三門中關系錯綜複雜,不比暗影派來的爽快。祝秋從小便生活在這人心紛雜之地,難免受了許多委屈,有苦說不出。可近日祝秋的表現卻不僅僅是有苦說不出,倒更像是掙紮着、彷徨着,還帶着幾分自厭自棄的悲涼。

“你說你不值得,如果你不值得,還有誰會值得呢?”賀連璧心想,“我從小到大,見過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說來可笑,這是實話。她作為暗影派的少主,平生遇見的最好的人的确是祝秋。暗影派中,賀無名瘋癫殘忍,暗影門人任性狠辣,她的确沒見過什麽好人。

那夜,老者說,她不是在刀光劍影裏長大的,便是嗅着血腥味長大的……雖然賀連璧很不願意承認,但的确如此。

想着,賀連璧又嘆了口氣,強撐着身子下了床。她來到窗前,推開窗子向外看去。想那些事情有什麽用呢?如今之計,還是想想,若那老頭子又變了卦,她該怎麽帶着祝秋逃出去吧!

畢竟,祝秋不會武,在這刀光劍影的江湖,實在是危險。

“不過,我可以保護你,”賀連璧心想着,不禁有幾分驕傲和滿足,“我可不是那種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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