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謊言
賀連璧難得安靜本分地在祝秋的屋子裏等到了後半夜,才等到了祝秋回來。
她聽到外邊聲響,忙出去迎接,只見綠蕊正扶着祝秋向這邊來。
“祝姑娘!”賀連璧忙喚了一聲,笑着迎了上去。
“讓阿賀姑娘久等了,”祝秋說着,和賀連璧一起來到了門前,又停了下來吩咐綠蕊道,“你在此守着,我不想被打擾。”
綠蕊依舊十分順從地應了,然後她便眼睜睜地看着賀連璧歡天喜地地拉着祝秋進了房門,又毫不留情地将門重重關上。
賀連璧拉着祝秋坐了下來,關切地問:“那老頭子的事,你外公如何說?”
祝秋垂眸答道:“他讓我別管。”說着,祝秋輕輕嘆了口氣,自斟了一杯茶,飲了一口。
“別管?”賀連璧十分不解,“為何不管?那灰鸠老頭可是想以你為餌誘殺你外祖的!”
祝秋沒有說話,只是放下茶杯看着賀連璧,欲言又止。
“那灰鸠究竟是什麽身份?”賀連璧又問。那灰鸠身上處處都是謎團,她實在是太好奇了!
“他說,這種陳年積怨輪不到我們管……”祝秋想了想,只覺得可笑,“我外公說,那灰鸠,是他的小師弟,是祖師衛城老前輩收養的孩子。”
賀連璧聽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誰能想到,當年衛城不止有三個徒弟?除開如今的祝、木、吳三門之外,竟然還有一個小徒弟?
可這小徒弟和她暗影派又有什麽關系?
“可,可江湖上從來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啊!而且,若那灰鸠真是你外公的師弟,那他怎會和你們三門結下血海深仇?”賀連璧忙問着,她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了。
祝秋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地道:“我外公說,五十年前,衛城祖師彌留之際,分立三門。祝家承襲了陣術,木家承襲了醫術,吳家承襲了劍術。灰鸠入門最晚,當年又只有十四五歲,還未學成,祖師沒來得及傳授他什麽便撒手人寰了。灰鸠性子偏激,沒能學成出師,三門又各立門戶,他心中不平,起了貪念,便把目标放在了衛城祖師的遺孀和孤女身上。衛城祖師給自己的女兒留了一套獨有的內功心法,可憐當時小姑娘才十歲,衛城祖師的遺孀又不會武功,輕而易舉地便被灰鸠奪取了心法。三門知道以後,群起而攻之……”祝秋說着,頓了一下。
不用祝秋接着講,賀連璧都猜的到結局,定是灰鸠落敗,不然如今江湖上就不是三門,而是四門了。當年的灰鸠只有十四五歲,就算有了什麽獨門心法,也不見得能打贏聯手的三門,聽起來倒像是三家一起欺負一個孩子。
只聽祝秋接着道:“那一戰,灰鸠身受重傷,發誓不再踏入江湖半步,否則便屍骨無存。三門平了灰鸠後,擔心此時傳出去有損師門清譽,便隐去了灰鸠的存在,因此,江湖上無人知曉‘灰鸠’之名。”
可賀連璧聽了,卻只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便問:“若僅僅是如此,便也罷了,可那灰鸠為何這麽恨三門?看起來倒和我母親恨三門的程度不相上下……”她無意間說起賀無名,不禁又一愣,閉了口。
一提起賀無名,她就會想起如今眼前的這個姑娘,是三門的姑娘,是母親的敵人。她可以不在乎暗影其他門人對三門的看法,畢竟若他們有意見,賀連璧只管把他們打服就好,諒也沒人敢說什麽;可賀無名不同,那是她的母親。
祝秋自然是知曉賀連璧心中所想的,她此刻唯有裝作不在意地岔開話題,接着說道:“我只知道,三門後來毀了灰鸠奪去的那本心法,至于別的,外公便沒有再說了。想來,他們應當還對灰鸠前輩做了些別的什麽,以至于讓他這麽恨三門。”說着,她又望着賀連璧,溫柔一笑:“放心吧,有我外公在,不會出事的。”
“我們還是年輕,竟對江湖上許多事情一無所知。”賀連璧道。其實,賀連璧也注意到這個故事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了,只是她礙于祝秋,不想指明罷了。
“他們有意隐瞞,我們如何知曉!”祝秋說着,似有些困倦了。她閉了眼,輕輕揉了揉太陽穴,又悄悄看了賀連璧一眼。
賀連璧見祝秋面有疲乏之相,知道祝秋這一日根本沒怎麽休息過,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她,便站起身來,故意笑道:“夜深了,我去歇息了,祝姑娘也早點休息,莫要累着自己。”
“你睡了一日,還要睡呀?”祝秋笑問着。
賀連璧一挺胸,理直氣壯地回答道:“我覺得我還能長個兒!”說着,她又燦爛一笑,轉身便要走。
“等一等,”祝秋卻開口喚住了她,又問門外的綠蕊,“綠蕊,我讓你吩咐下去熬的方子,可好了嗎?”
門外綠蕊答道:“剛從小廚房送來。”
“送進來吧。”祝秋吩咐着。
賀連璧心中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門一打開,綠蕊端着一碗藥走了進來,她把藥放下,便又知趣地退了出去。
“這是……”賀連璧看向祝秋,心中已然知曉了答案,只是不敢相信。
“解憂散的解藥,”祝秋微笑着,站起身來端過那碗藥,又來到了賀連璧面前,柔聲道,“給你。”
“苦嗎?”賀連璧問。
“很苦,”祝秋如實答道,“而且要喝兩個療程,才能徹底解毒。這只是第一療程。”
“啊?那一共要喝多久?”賀連璧有些慌。
“兩個月。”祝秋十分誠實。
賀連璧看着那黑乎乎的藥,咽了咽口水,然後十分果斷地向後退了一步,讪笑道:“我答應祝姑娘要辦的三件事還沒辦完,怎能受這解藥呢?我受之有愧!”
祝秋端着碗,上前一步,柔聲道:“你舍命救我,這藥你當的起。而且,”祝秋說着,笑了笑,“我相信你,就算沒有這藥的挾持,你也會完成你的許諾的。”說着,她把藥碗向賀連璧面前一遞。
賀連璧嗅着那藥香,實在是想接過來,畢竟中毒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可一想到這藥這麽苦,她不禁又有些怯;再看看祝秋那滿懷期待的眼神,她又覺得一狠心喝下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有沒有可以少喝些時候的方子?”賀連璧可憐巴巴地看着祝秋。
祝秋十分果斷地搖了搖頭,道:“沒有,我這解藥還不是很成熟,目前只能這樣。”
“有蜜餞兒嗎?”賀連璧不死心地又問。
“夜已深了,怕是難尋。”祝秋道。
賀連璧皺了皺眉頭,心想長痛不如短痛,長苦不如短苦,于是一狠下心就接過了藥碗,揚起脖子一飲而盡……然後,她整個人的臉就皺在了一起,看起來極為痛苦。
祝秋看着她這般模樣,卻忍不住笑了,帶着愛憐的意思,口中輕聲打趣道:“小孩子。”
第二日,兩人又起了個大早,去見了見木家的人。木家門客雖多,但真正姓木的卻也是人丁凋零,木清雖有兩子兩女,只可惜他的孩子們大多短壽,到頭來他也只得守着幾個孫輩過日子。因此,木清對祝秋、吳文巽還有木晖格外上心。
賀連璧也跟着見了木清。木清雖已年邁,但氣色不錯,身體看起來還健壯的很。他看起來是個很慈祥的老頭子,但眉眼間卻又透露着一股子精明。賀連璧不禁暗暗嘆了一口氣,她又想起了那個面容可怖的灰鸠老頭。
唉,她倒是寧願和那灰鸠老頭在一處,畢竟眼前的木府,是她暗影派的敵人。強敵環飼,她的毒還未全解,若真出了事,她可怎麽辦才好?
“這位便是阿賀姑娘?”木清問着祝秋,看向了賀連璧。
賀連璧本來想只走個過場,卻沒想到木清竟主動提到了她。她不由得緊張起來,又故意做出那小家子氣的模樣,問了聲好:“見過木老爺。”
祝秋忙為木清引見,拉着賀連璧的手走上前來,道:“外公,這便是阿賀姑娘,我在路上出了變故的時候,是她一直護着我。”
“哦?一個病人?”木清一挑眉,頗有些不敢相信。
賀連璧忙道:“祝姑娘言重了,我也沒做什麽,只是順道被一起擄走,期間還算鎮定,互相寬慰罷了。”又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樣來,說道:“若不是祝姑娘,小女子這一條命已然葬送。多虧了祝姑娘,才讓我撿回了一條命。”
木清又微笑着打量了賀連璧一番,沖賀連璧招了招手。賀連璧看了祝秋一眼,只見祝秋用眼神示意她過去,讓她安心。
賀連璧無奈,只好磨磨蹭蹭地挪了過去,可是剛到跟前,便聽見祝秋在她身後說道:“外公,之前阿賀姑娘得了很嚴重的肺痨,日日咳血,這些日子才好了。但我實在不放心,外公,你要不要再為她瞧瞧?”
肺痨?賀連璧聽見這兩個字眼前一黑,随即就又感慨起祝秋的聰明才智。肺痨二字一出,整個木府估計沒人想主動接近她了吧。人人退避三舍,那才好呢!
果然,木清也沒有如祝秋所說一般把脈,只是看了看賀連璧的面容,點了點頭,道:“氣色不錯。”又對祝秋道:“外公相信你的醫術,你的醫術要比木家人還要高明,晖兒也該當向你請教。只可惜晖兒如今只想着娶媳婦兒,倒懶怠了。”
一席話,說的一旁的木晖臉都有些發紅,木晖之母秦氏臉上也有些挂不住。木晖尴尬地笑了幾聲,道:“表姐聰慧,孫兒愚鈍,孫兒定會多向表姐請教的。”
吳文巽也忙附和着,笑道:“阿秋歷來是我們中最聰慧的那一個,也是最用功的那一個,我們是比不上的了。”
木清只是笑,指了指吳文巽,道:“你這小子,從前天不亮便偷偷出來練劍,不敢讓人知道,如此刻苦,怎麽又自謙起來了?”又道:“我家三個小輩,各有各的長處,秋兒聰慧,巽兒刻苦,晖兒呢,是個老實的。”
賀連璧聽了只想發笑,看來這木家老爺子是不怎麽喜歡自己的嫡親孫兒的。不然,也不至于當着她一個外人的面說這些。
“好了,我們在這裏說話,倒把阿賀姑娘晾在這裏了,”木清說着,又看了一眼賀連璧,問道,“阿賀姑娘,讓你見笑了。我們招待不周,姑娘如不介意,老夫讓人帶着姑娘去轉一轉我這木府,全作賠償。”
得,這是要支開她了。
賀連璧忙笑着應對道:“小女子一直聽祝姑娘說木府的好,正想去瞧瞧呢。”
趕緊脫身,保平安!趨利避害的本能讓她在木清面前多待一刻都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