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風聲

賀連璧趁機躲了出去,跟着侍女在這木府裏走走停停。

侍女很顯然聽到了方才祝秋說的“肺痨”的話,一直不敢和賀連璧離得太近。賀連璧上前一步,那侍女便後退一步,仿佛只要兩人相隔十步之內,那侍女立馬就會暴斃而亡。

如此一來,賀連璧倒覺得輕松了些,不用時時刻刻都提防着露餡。

木府裏的陳設處處透露着江南的味道,府中還有一個不小的湖,湖邊有泊舟,賀連璧便想過去看看,可奈何木府有幾個門客正在那裏乘涼說話,實在礙事。她便停了腳步,剛想離開,卻聽見其中一人提了“祝家姑娘”四個字。

賀連璧登時提起精神,故意走遠,趁着那侍女不注意卻又找了條小路折回來,找了個雖看不見人、卻能聽見聲音的地方。她便這樣躲在樹林子裏的暗處偷偷聽着。

“聽說她被賊人擄去了七天才回來,也不知是被誰擄去的?”

“聽說前些時候木公派人去探查暗影的消息了,莫非是暗影門人所為?他們把自家少主失蹤的事情往我們這邊推,又擄走我三門中的姑娘,簡直是明晃晃的挑釁!”這位說着,倒是義憤填膺。

又有一人卻在此刻輕笑,另一人問:“你笑什麽?”

那人笑道:“也不知擄走那祝家姑娘的賊人是男是女?”說着,又意味深長地把尾音拖了個老長。

賀連璧聽了,心中大怒!這話是什麽意思,三門的門客都這樣惡心可憎嗎?祝秋豈是他們能亂嚼舌根的?

想着,她的手狠狠地抓緊了一旁的樹幹,手指幾乎要生生嵌進去。只聽其中一人繼續用那戲谑的語氣說道:“若是個男子,只怕她這聖女是做不成的了!”

圍坐的幾人聽了,都不免一笑,有的甚至還在附和:“她早就不該做這個聖女了,姓吳的暗示過多少次想親上加親,只可惜她自己不願嫁人,偏偏要守着那聖潔之軀,弄得現在二十多了,都成老姑娘了!”說着,開懷大笑。

賀連璧一愣,怒氣中燒之時,卻忽然悟出了祝秋“聖女”之名究竟是怎麽得來的。不是因為她心善開義診,也不是因為她為了三門勞心勞力,是因為她不願嫁人而淪為笑柄……

呵,可笑,可笑!

“我還當名門正派能有多正!”賀連璧心想着,握緊了拳頭,恨不得立馬跳出來把這群人暴打一頓。可她如今動不了手,只能另辟蹊徑。她偷偷露出了腦袋,默默觀察着圍坐的幾人,盤算着如何為祝秋報複他們!

很快,她盯上了其中笑得最歡的那一個:面容白淨,看起來是個斯文書生。而且,聽他聲音,仿佛方才說祝秋是“老姑娘”的人就是他!

“果然人不可貌相,看着斯斯文文,實際龌龊至極……是可忍孰不可忍!”賀連璧心想着,暗暗握緊了拳頭。她又把這幾個人的臉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現除了那布衣書生之外,竟還有一個她熟悉的面孔:陳八。

這就巧了不是?那就……新仇舊帳一起算吧!

她低頭四處看了看,目光停在了一塊石頭上……

不行不行,還是要冷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暗影派報仇也要量力而行!如今內功沒恢複,下手還是要慎重!待到時機合适,她定要給這幾個人好果子吃!

賀連璧想着,走出了樹林子,正好遇見給她帶路的小侍女來尋她。小侍女依舊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賀連璧。賀連璧此刻也沒有多追究什麽,只是沖小侍女招了招手,又指了指那邊的幾人,怕露餡還故作羞怯地問:“那幾位少俠都是誰啊?”

小侍女很明顯看不上賀連璧這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向那邊望了一眼,又冷哼一聲,道:“除了陳八爺外,那幾位都不是江湖中人,都是我家大公子的表親。因秦家沒落了,我家主君發了善心,這才被接進木府來。陳八爺一向和他們走得近罷了。”

哦,原來是個寄人籬下的,并非江湖中人,那想必他們大多也不會武功了?

賀連璧又含羞帶笑地問:“那位看起來很是斯文書生,又是哪位啊?”

小侍女頗有些不耐煩:“那個是秦源公子,我家大公子的表哥,是已故秦老爺的大兒子,一向得我家夫人寵愛的。”小侍女說罷,頓了一下,又問:“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賀連璧回頭看了看那秦源和陳八,又回頭看了看這小侍女,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沒有了。”

知道那些人不會武功又是寄人籬下的,便足夠了。

賀連璧回了屋子,默默地等着祝秋回來。很顯然,如今的木府倒不像是江湖上的世家大族,更像是尋常的一個富貴人家,人際關系一團亂麻。

處理這些人際關系,一向是賀連璧最頭疼的事。畢竟暗影派只服強者,只要打贏就沒那麽多事了;哪裏像木府,表面上和和氣氣的,背地裏來潑人髒水、說人壞話。

今天一天,賀連璧對于名門正派的印象再次大打折扣。

日已西落,祝秋才回到房間。賀連璧聽見祝秋回來了,忙蹦蹦跳跳地從自己屋子跑了出去,鑽進了祝秋的房間,乖乖巧巧地在祝秋面前坐了下來。

一副獨守空房許久終于見到心上人的熱烈模樣。

賀連璧現在真切意識到了祝秋的處境艱難,恨不得立刻替她掃盡三門內一切讓她煩心的人或事,讓她安安心心地做她的祝家大小姐。

“祝姑娘……”

看到祝秋正在點燈,賀連璧便湊了過去,輕輕喚了一聲。

“你今天都逛了什麽地方?”

賀連璧剛開口,就被祝秋打斷了。祝秋微微笑着,看似無意地瞧了一眼賀連璧,吹滅了手中的火,把燈放好了,坐了下來,又故意低頭去整理自己的衣袖,仿佛一切都是随口問起。

賀連璧有些奇怪,答道:“就是把這府裏各處都轉了轉,也沒去別的地方。”

祝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這才又問:“聽說你今日去湖邊了?”

“嗯。”賀連璧一想起湖邊就直生氣,恨不得立馬去教訓了那幾個亂嚼舌根的無恥之徒。

“這麽說,你是承認了?”祝秋微笑着問道。她放下了手裏的茶杯,看向賀連璧,雖是笑着,但眼裏卻露着寒意。

賀連璧此刻卻有些不祥的預感,她想了一想,卻也沒覺得自己哪裏出了問題,索性直接問道:“我承認什麽了?”

“你去打聽秦源了?”祝秋問着,故作不在意的模樣,微笑道,“秦源的确生了個好相貌,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又是個讀書人,想來也是個溫柔體貼的……你對他很感興趣?”

賀連璧聽了,登時氣不打一出來,道:“我自然對他感興趣了!”

“哦。”祝秋只是應了一聲。

賀連璧急了:“我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頓!”

“嗯?為何?”祝秋有些疑惑地問着。

賀連璧卻在此刻反應過來了,她一下子平靜了下來,趴在桌邊托腮問她:“祝姑娘,你這麽關注我的動向,是在關心我嗎?”

祝秋微微一笑:“碰巧聽那小丫頭說了一句罷了。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在木家,可不能被表象迷了眼。那秦源看着似乎還可以,但并不會如你所想一般是個翩翩公子。”

這聽起來可不像是碰巧說了一句,怎麽着也得說了好幾句。

“我知道,我知道,”賀連璧輕輕笑了,“我都見識過你了,哪裏會輕易被別人蒙騙?”

她說完這句話,猛然意識到這話似乎有歧義,剛想再說點什麽補救一下,卻忽然聽到屋頂上似乎傳來一聲響,屋內照明的蠟燭也在剎那間滅了幾個。賀連璧一向警覺,她立馬站起身來,在屋裏翻箱倒櫃,想找出一個可以防身的物件來。

“你做什麽?”祝秋看着忙碌的賀連璧,問着。

“噓,”賀連璧輕聲道,“有人潛入。”

說着,一陣風刮過,帶起了她的發絲,賀連璧的動作不自覺地頓了一下,旋即又本能地抄起了手邊的一個花瓶向身後扔去……

花瓶落下,碎瓷滿地。大門敞開着,一陣陣晚風從外吹進,屋內珠簾糾纏在一起,桌上的茶還冒着熱氣,而祝秋已然不見蹤影。

賀連璧一愣,這樣的輕功,非暗影派不能有!灰鸠老頭子或許也可以,但他既然已放了二人,就沒理由特意來木府擄走祝秋挑釁木清!

暗影、暗影……

“暗影來犯!暗影來犯!”

“暗影妖人把祝家姑娘挾持了!”

還未等賀連璧理順思路,府裏各處已然嚷嚷起來。賀連璧忙出去看,只見綠蕊已經被人在屋門口打倒,頭上汩汩往外冒着血。

“小姐、小姐……”綠蕊口中說着,指了指院外的方向,十分焦急卻又無能為力。

“我去看看!”賀連璧說着,起身就走,一邊走還一邊從袖中抽出帕子來蒙上臉。

木府此刻慌亂無比,燈火搖動,人人都在往大門的方向跑着。人群中,賀連璧看到了陳九拿着扇子正急匆匆地向大門處走着,又看到陳八逆着人流往回走。只見陳九果斷出手,一把折扇擋在了自己哥哥的面前,冷笑着問:“兄長往哪裏去?大敵當前,我陳氏兄弟可不能丢臉。”

陳八似乎極其畏懼自己的弟弟,見陳九這副情形,只得硬着頭皮轉過頭去,提着劍跟着人流向大門處走着。

陳九一回頭,又看見了賀連璧也擠在一群拿刀帶棒的人群裏向大門處走着,忙迎了過來,伸手攔住,道:“阿賀姑娘,你并非江湖中人,又不會武藝,還是回屋躲避為好。”

“木家老兒,”一個沙啞又陰森的聲音忽然在半空中響起,在這慌亂的夜裏格外瘆人,“這次,你外孫女才是真正地落在了我暗影派手中,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賀連璧聽了這聲音,心頭一震。她認識這個獨特的沙啞的聲音主人,那是暗影派揚州堂堂主金蒼,所有堂主中資歷最深之人,也是最為心狠手辣之人。

賀連璧驀然想起綠蕊曾說過的話:木家在祝秋被擄時曾去調查暗影,這揚州堂是離金陵最近的分堂,想來,木府的人應是這樣得罪了金蒼。

“完了完了,”賀連璧心想,“得罪誰不好,得罪他啊!”

想着,賀連璧一把推開了陳九,擠在人群中向大門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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