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周旋

賀連璧是被身旁的聲響擾醒的。

她聽見了那悉悉索索的聲音,強撐着掙來朦胧的睡眼,只見陽光之下,祝秋已坐了起來,正摸索着穿着衣服。祝秋白皙光滑的背很是好看,她不自覺地便看入了迷,眼光從上到下,最終停在了她腰間的一塊紅痕上,那應當是胎記吧,看起來倒像是被火燒過似的。

賀連璧望着那紅痕,心中一動,便要伸手撫上去。卻不想祝秋将衣服一甩,從背後披上穿好,剛好阻攔了賀連璧這一不切實際的動作。

祝秋絲毫沒有察覺身後躺着的人已然醒了。她穿好了衣服,随手绾了一下頭發,便自顧自地去洗漱了。賀連璧不禁有些失落,她以為祝秋在醒來之後會溫柔地摸一摸她的臉,或是輕柔地吻一下她的額頭……可這一切都沒有,祝秋只是穿好衣服之後就如同往常一樣毫不留戀地走了。

賀連璧暗暗嘆了口氣。她實在是太困了,這一夜就沒消停過,先是暗影來犯,整個木府都折騰到了後半夜;再是回來以後,酒不醉人人自醉,竟到了黎明才安靜。好不容易眯了一小會,又該起來了。

賀連璧實在是撐不住了,她看祝秋也沒有來找她,便索性破罐破摔,再睡個回籠覺,養養精神。

卻不想,這一睡,再睜眼時,她就找不到祝秋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天都黑了,環顧四周,就看見一個小侍女過來服侍她去洗漱用膳。她睡了一天,餓的很,便跟着小侍女走了。她先是梳洗了,又吃了飯,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坐了一會兒,喝了一杯茶。

茶水無味,她還是想念夜裏的酒,便開口問道:“祝姑娘呢?”

“我家小姐在陪木公說話。”小侍女道。

“哦,那她什麽時候回來啊?”賀連璧問。

“這個實在不知,”小侍女說着,捧過了一碗藥來,道,“我家小姐臨走時吩咐的藥,阿賀姑娘一定要按時喝。”

賀連璧看着那湯藥,無奈地搖了搖頭。算了,認命吧,再苦的藥也得喝下去。于是她接過藥碗,一仰脖子喝了個幹幹淨淨。

侍女又恰到好處地捧上了蜜餞兒,道:“這也是我家小姐吩咐了的。”

“這還差不多!”賀連璧心想着,頗為滿足地拿起一塊來扔進了嘴裏。甜甜的,雖不能解湯藥之苦,但聊勝于無。

賀連璧又乖乖巧巧地等了一夜,等到最後又撐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待到醒來,她看見那小侍女還在一旁候着,開口便問:“祝姑娘呢?”

“小姐去處理祝家的一些瑣事了。暗影來犯,有人被擄,三門之中人心惶惶,主君不在,小姐不得不操勞些時候了。”那小侍女颔首道。

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可是……

“她分明在躲我!”賀連璧還是清醒的,祝秋躲得也太明顯了!

“什麽?”小侍女一時沒有清醒。

“沒什麽。”賀連璧雖嘴上說着,心裏卻止不住地抱怨着:“明明是你叫我不要停……你現在卻又躲着我!倒像是我欺負你!”

想着,賀連璧又嘆了口氣。祝秋總是這樣,顧及太多,每每對她親近一分,便會立馬意識到不對,主動向後退卻十步。從前祝秋難得對她敞開心扉一次,便躲了她好幾天,如今敞開的可不止是心扉,她又該躲多少天呢?

不過,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祝秋向後退卻十步,賀連璧便主動上前一百步!只是,還得想想法子,不能這樣輕易地就撲過去了,那樣也太便宜她了!

三十六計中似乎有個欲擒故縱,賀連璧雖一向不喜歡這些彎彎繞繞的,但如今看來,彎彎繞繞的法子也值得一試。

“看誰能熬得過誰!”賀連璧想着,信心十足。

于是,一連好幾日,賀連璧都沒再去主動找祝秋,甚至沒有主動去問祝秋的行蹤。她該吃就吃、該玩就玩,倒像沒事人一樣。

木府被暗影騷擾了一通,丢了陳八和秦源,阖府上下人心惶惶,府中門客義憤填膺,都叫嚣着要打到揚州堂,解救陳八和秦源,給金蒼一個教訓。但這些不過是說說罷了,賀連璧看得出來,三門中人混飯吃的比較多,像陳九和半眉這般盡心盡力的是少之又少。

整個木府的氣氛低到了極點,秦氏天天哭天喊地,陳九也終日眉頭緊鎖。木晖的婚事不得不往後推了些日子,這又引得女方家不快。女方家是江南有名的楊氏镖局,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理解木府出事不得不延期,可外界難免又會說三道四了。

祝秋整日就為了這些事情操勞着。如今祝緯不在,祝府的事全仰仗她。吳文巽受了傷,她也常常去探望……她倒是一切如常,木清在救她這件事上猶豫了的事情似乎從沒發生過,讓人不得不感慨祝家姑娘的鎮定與淡然。

可這樣的鎮定和淡然都只是為了躲避另一件更讓她不鎮定的事罷了。酒後的一時沖動,讓祝秋這些日子早出晚歸,每天在天還沒亮、賀連璧肯定還沒醒的時候就出門,晚上要等到院子裏傳來消息說賀連璧睡下了才肯悄悄地回來。

她一個三門中的姑娘,怎麽就莫名其妙地情不自禁和暗影派的妖女睡了呢?從前僅僅是克制的心動,對她來說倒也未釀成大錯,如今可不僅是心動,該動的地方、不該動的地方,都随着酒意一起動過了。

賀連璧一邊坐在窗邊吃着蜜餞兒,一邊數着日子,感慨着祝秋真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每天只睡那一會兒,竟也能熬得住。賀連璧算是看出來了,祝秋這次退的可不止十步。

這麽僵持着也有十多天了,該出擊了。賀連璧就不信,祝秋真的就能徹底撇開她。若再不出擊,看着祝秋天天去照顧吳文巽,她也着實要受不了了。

于是,這一夜,祝秋好容易挨到她的院子裏傳來消息,說賀連璧睡下了,才敢回房。夜深人靜,她帶着綠蕊悄悄地走回院中,努力不發出一點聲音……

卻沒想到賀連璧的房間倒發出了微弱的動靜來。祝秋在經過賀連璧窗下時聽見了這微弱的動靜,這微弱的動靜在這安靜深夜的窗下,無疑是清晰的。那似乎是喘息聲,帶着女子獨有的媚意,一聽就知道是賀連璧的聲音。

祝秋的臉登時沉了下來,她閉了眼,苦笑一聲,輕輕呼出一口氣來。綠蕊撫了撫額上的傷口,裝出一副頭疼什麽都沒聽到的模樣,她隐約知道自家小姐和這個半路冒出來的阿賀姑娘有些不對勁。祝秋睜了眼,又看了看那窗子,又故作不在意的模樣,步伐平穩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她掩上了門,想起了那日清晨,她故作淡然地梳洗之後,出門掩門的情形。那日一醒來,她便意識到自己昨晚似乎跳下了深淵,她記得夜裏發生的一切,卻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所為。她側頭看了看熟睡的賀連璧,忽然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饒恕的人:怎麽可以和她做這樣的事?她是暗影派的少主啊!

她心中雖對木清的做法有些不平,但總體來說,她還是自認是三門中人,她是祝家的姑娘,她所作所為必須要為三門考慮。三門暗影必有一戰,多年宿怨早已說不清、償不盡了。她怎麽能做下這樣的事?她怎麽能?

她心裏有她,她喜歡她,她從沒想過一個暗影派的小丫頭會讓她魂牽夢繞、讓她瘋狂不休。可理智告訴她,一味沉淪是沒有好結果的。她需要盡早抽身,及時止損,這對兩個人都好。

賀連璧聽到祝秋關門的聲音,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手。自她見到祝秋後,她好久沒這麽認真地練功了,這吹了燈撐着練了大半夜,還真是有點累。

“我就不信你心裏一點感覺都沒有。”賀連璧想着,倒一點局促怕羞的意思都沒有,她對自己很有信心。她記得酒後祝秋的眼神,那證明了一切。

她覺得她這輩子就算忘記一切,也不會忘記那一夜祝秋的眼神。一向溫柔如水的眼眸裏突然鑽出了火,那火燃盡了祝秋自己,也焚遍了她全身。見識了那樣的火,才終于明白了飛蛾。

只是,她現在要做的不止是飛蛾撲火,她還要引火燒身。

除了故意刺激祝秋關于那夜的記憶外,賀連璧還想了別的刺激祝秋的招,只是這次的招就未免有些傷人一千自損八百的意思了。

她開始故意作死:剛出一身汗時就去洗冷水澡,一天下來不是滴水未進就是暴飲暴食,夜裏故意不蓋被子,白天又各種消耗自己體力……終于,在她孜孜不倦日以繼夜的努力下,她成功把自己作病了。她躺在床上,一陣咳嗽,頭也開始發熱,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蜷縮着發抖。

“我就不信你不來看我。”賀連璧一邊咳着,一邊心想。

由于祝秋之前随口扯的“肺痨”的謊,木府中人竟沒人來敢給她看病,生怕被傳染了。木晖倒是躍躍欲試,他說自己從前從沒見過幾個病重的病人,他想見識一下,練練手。結果自然是被木清攔住了。

祝秋無奈,人是她帶來的,她也有醫治的經驗,只好她來了。她想着,賀連璧應該不會有什麽事,她的病很可能是為了吸引自己裝出來的。

祝秋第一次見她就是因為她裝病,然而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她一眼就能看出來。祝秋已經想好了,她會走進賀連璧的房間,遠遠地看她一眼,然後就迅速逃離。

可她一走進賀連璧的房間,便覺得不對勁了。床榻上蜷縮的那人一直在咳嗽,還止不住地發抖,似乎是真的病了。

祝秋一下子有些慌了,但還不敢相信賀連璧真的會病,便提着藥箱走到賀連璧床榻邊,低頭望了一眼。賀連璧兩頰通紅,一邊不停地吸着鼻子,一邊咳個不止。

“你病了。”祝秋有些驚訝。她皺了皺眉,忙坐了下來,拉過賀連璧的手就要給她診脈。

卻不想賀連璧十分有骨氣地把手狠狠從她手下抽出,側過身去不再看她。她嗓子還是沙啞着的,呼吸不順暢讓她的聲音聽起來更讓人心疼了:

“不要你管。”她咬着牙,恨恨地道。

“又冷落我是吧?我要讓你知道,我可不是那麽容易招惹的!”賀連璧心中止不住地盤算着。

暗影少主豈是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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