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祝緯
清晨,吳文巽來到了祝秋的院子裏,想見一見祝秋。不知為何,這幾日祝秋總是推說身體不适,許久沒有見他了。
他走進院子,看見綠蕊正在門口候着,便走上前去,請求綠蕊通報。綠蕊搖了搖頭,低聲道:“表少爺請回吧,我家小姐這些日子實在是累了,想好好休息。”
吳文巽剛要開口,卻敏銳地聽見了屋內傳來了什麽聲響。武林中人,有內力傍身,耳力向來比常人優秀些。他有些狐疑地看着綠蕊,問她:“她可起來了嗎?”
綠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表少爺,小姐就算起來了,沒有傳喚我,我也不敢進去一探究竟啊。”
吳文巽體會綠蕊的難處,他知道祝秋對待下人一向嚴格,綠蕊向來是不肯違逆祝秋的。他唯有笑了笑,道:“好,那便讓她好好休息吧。我來只是想同她說一聲,外公怕表弟婚事拖得太久引人笑話,舅母鬧得厲害,外公無奈之下決定給暗影派揚州堂送些金子去把陳八和秦源贖回來。婚事如無意外,定在了下月十五。祝家世叔也派人捎了口信來,說他後日便可抵達蘇州。若是阿秋起來了,還麻煩你幫忙轉告一聲。”
“一定。”綠蕊說着,颔首一笑。
吳文巽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祝秋緊閉的房門,無奈地笑了笑,轉身離去了。
屋裏,賀連璧把祝秋按在身下,怎麽也不肯起來,讓祝秋動彈不得。
“你想見他?”賀連璧不滿地問。
“他似乎有事找我,我得去聽一聽。”祝秋回答。
賀連璧生氣地狠狠親了她一口,問她:“你是我的好姐姐,還是他的好阿秋?”
祝秋剛要開口回答,又聽賀連璧氣鼓鼓地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若是回答錯了,我就……”說着,卻又停住。
“你就怎樣?”祝秋笑吟吟地問着。她本想認真回答,聽見賀連璧如此說法,不禁好奇她究竟還有什麽招數。
“我……我還能怎麽辦,”賀連璧看着祝秋,一時洩了氣,“還不是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說着,她翻身躺下,悶悶地玩着手指。
祝秋微微側頭看着賀連璧,無奈一笑。她輕輕拉過賀連璧的手,安撫着這只炸毛的小羊羔。
一句話都沒有說,賀連璧登時繳械投降,她對她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只要我在你身邊,你便只能想我,別的人或事,你一概都不許想!”賀連璧轉頭看向祝秋,故意做出兇巴巴的模樣來。
祝秋看着眼前的小丫頭,心中一動,唯有滿嘴應了下來:“好,只想你。”
賀連璧滿意地笑了。她側過身來,和祝秋相對着,望着祝秋的眼睛,想了一想,終于還是問她:“你想和我學武功嗎?”
“怎麽突然問這個?”祝秋有些奇怪。
賀連璧答道:“你和我學,我教你暗影派的輕功,以後遇到危險了,就不會跑不過了。”
她說着,又對着祝秋強擠出一個笑容來。賀連璧覺得三門中人沒一個靠得住的,看似一心一意對祝秋的表哥關鍵時刻沖動壞事,口口聲聲寵她愛她的外公到了緊要關頭也會選擇舍棄她,那個從未露過面的叔父就更不用提了。偌大三門,竟無一人全心全意地對她!
而祝秋偏偏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三門上,就算因這些人所作所為感到心寒,也不會舍棄三門……如此一來,祝秋以後的危險怕是不會少,而且多半是被三門中人自己坑的。
如今看來,賀連璧遲早會離開她,她不能一直在她身邊保護她,又沒有靠得住的人,只能讓她自己保護自己了。
“我一個三門中人,學暗影派的功夫?”祝秋輕笑着,反問道。她知道賀連璧心中所想,也知道這是一個不切實際的設想。
“就算學不了我暗影派的武功,學你祝家自己的武功也足以防身了。”賀連璧忙道。
祝秋愣了一下,苦笑一聲:“我若能學祝家的家傳功法,我早就學了。可我從小到大,根本沒見過那所謂的功法,從何學起呢?”
“你父親和你叔父不教你嗎?”賀連璧十分奇怪,“我娘就算再不喜歡我,也是手把手教我武功的……雖然我也挨了不少打。”
祝秋垂了眼,淡淡一笑,答道:“我也不知為何他們不願教我,倒像是一直防着我一樣,仿佛我是一個外人。”因為她姓祝卻不會祝家武功,剛從木家回到漢陽的時候,還受了不少的冷嘲熱諷。所幸,她後來那樣努力,一邊開義診,一邊盡心打理祝家事務,贏得了一些好名聲,這才稍稍平息了些流言。
賀連璧看着祝秋,一時語塞,卻聽祝秋又道:“你放心吧,綠蕊也是會功夫的。她身法雖不是很出衆,但是有一把傘,是我找人專門為她設計的,暗藏機關,若有機會用出來,也是不可小觑的。遇見你之前都是她保護我,有她在我身邊,我的處境也沒有那麽艱難。”
賀連璧最聽不得祝秋說這樣的話,越聽越難過,越聽越心疼她,到最後還是只能默默地挪到她跟前,一把抱住她,用行動安慰着她。
祝秋輕輕嘆了口氣,也伸手回抱住賀連璧。她閉了眼,貪戀着這片刻的安穩。沒人能給她這樣的感覺,除了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祝緯已到了蘇州。聽到這個消息時,祝秋正在撫琴,那一瞬間,一向不通樂理的賀連璧都聽出了她琴聲中的心慌與恐懼。
“你怎麽了?”賀連璧問。
祝秋垂了眼,按住了琴弦,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沒什麽,”祝秋答道,“我要去等着迎接我叔父了。”說着,便要起身。
“你叔父一走就是幾個月,究竟去做什麽了?”賀連璧忙跟在祝秋身後,一邊問着,就要一起出去等着。
“秘密。”祝秋說着,神色又不太對勁了。她看了賀連璧一眼,眼神中似有躲閃,勉強地微微一笑,擡腳便走了。
賀連璧心中有惑,卻怎麽也猜不出來祝秋究竟在隐瞞什麽。她看祝秋要走,來不及細想便忙提着裙邊追了上去,緊跟在祝秋身後,一直到了大門前。
木府來迎接的人已在大門邊準備好了,幾個小輩都在那等着。吳文巽見祝秋來了,殷勤地湊上前來,問了一句好。跟在祝秋身後的賀連璧見狀,忙輕咳了一聲。祝秋聽見,也只是淡淡一笑,十分客套地回複着吳文巽。
正說着話,突然聽見門外嘈雜起來,祝秋向外走了幾步,遠遠眺望,只見木晖正引着祝緯向這裏來。兩人都騎着高頭大馬,看起來好不威風。木府衆人都是滿臉笑容,做出開心會客的模樣,然而祝秋卻依舊面色凝重,直到祝緯快到跟前,她才勉強自己保持着一貫溫柔的笑。
這一切都落在了賀連璧眼中。賀連璧順着祝秋的目光看向祝緯,把祝緯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卻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祝緯今年三十歲,剛到而立之年,相貌英俊,看起來意氣風發,倒和傳聞中一樣。
不過賀連璧還是很奇怪,為何祝緯都三十了,卻還沒有娶親。她也曾問過祝秋這個問題,但祝秋每次都敷衍過去,讓她更為好奇了。
正胡思亂想間,只見祝緯已到了木府跟前。見他下了馬,迎候的幾人便上前一一問好。一番客套過後,祝緯看向了祝秋,笑道:“秋兒,最近叔父不在,你打理家事,辛苦了。”
祝秋颔首垂眸,答道:“秋兒不辛苦。”
此話一出,賀連璧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語氣和她平日裏簡直太不一樣了!
“我先去拜會你外公,稍晚的時候再去找你。”祝緯又道了一句,然後微微一笑,擡腳大步走了。吳文巽和木晖見狀,便也都跟在他身後一起走了。
祝秋卻仍是站在原地,似乎是等着祝緯走遠。在祝緯轉了個彎後祝秋再也看不到他時,她才斂了面容上所有的笑,眼神冰冷地望着祝緯離開的方向。
賀連璧自然是注意到了這一點。她有些奇怪,可有不敢多問,只得旁敲側擊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麽不跟着去?”
祝秋垂眸一笑:“三門主君相會,我只是祝家的一個小姐,不适合出現在那種場合。”說着,又對着賀連璧溫柔地笑,說道:“我還有事要忙,今夜晚點回去,你可以早點休息,不用等我。”
“哦,好。”賀連璧有些發懵,只有點了點頭。
祝秋又恢複了常态,溫柔端莊,仿佛方才那一瞬間冰冷的眼神從沒出現過一樣。她又和賀連璧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看起來一切如常,這才帶着綠蕊去忙自己的事。
可賀連璧看着祝秋的背影,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在祝緯面前的祝秋,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奇奇怪怪的。
夜裏,賀連璧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怎麽睡都睡不着。聽着外邊打更,原來已到了三更天,而她卻仍是一點睡意也無。
她自傍晚喝了藥後便在屋子裏等着,一直仔細聽着外邊的動向。她想等着祝秋回來,然後再如同往日一樣偷偷溜進她的房間。雖然祝秋讓她不要等,可她還是等了。可她卻沒想到,已到三更天了,祝秋卻仍沒有回來,院子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賀連璧想着,嘆了口氣,頗有些失落。她想不明白祝秋究竟去做了些什麽?想着,她翻了個身,正打算睡下,卻忽然聽見院子裏傳來一陣腳步聲,是兩個人的。
她認得這腳步聲,她知道是祝秋回來了。她剛要起身,卻忽然又聽見傳來一聲響,似乎是有人跌倒。她忙要下床去看,卻又聽見窗外傳來綠蕊心疼的低語。
“小姐,實在不行,我們不要硬扛了。和木公說一聲,也總好過現在啊。”綠蕊道。
“你想毀了我嗎?”祝秋反問着,語氣裏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綠蕊扶起不小心栽倒的祝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低聲說道:“我只想讓小姐平安。”
“你的話太多了。”祝秋輕聲說着,拍了拍衣袖,又繼續向她房中走。
“小姐……”綠蕊低低喚了一聲,忙跟了上去。
“放心,我還沒有蠢到把自己搭進去,”這是祝秋的聲音,“我忍了這麽久,難道要前功盡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