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抗衡

夜裏,賀無名坐在窗臺邊,吹着冷風。山巅之上,一切盡收眼底,那漫天的星辰和綿延的山脈是那樣的壯美雄奇……只可惜這一切似乎都與她無關。

她眼神空洞,也不知她在想什麽。

良久,她終于從窗戶上下來了,合上了窗,又坐在了梳妝臺前。借着微弱的燭光,她取下了面上那駭人的鬼面具。然而,面具下是更為駭人的一張面孔。

半邊臉都是被燒傷的痕跡,大片的紅色暗紅,配着那陰森的神情,可怖極了。

她望着鏡中的自己,又垂下了眼睛。她本也是個愛美的姑娘,後來一切都變了,她的面容變了,她的生活變了……一切都變了。

她的手不自覺地在梳妝臺上劃着字,一筆一劃,竟是一個“雲”字。這一個字,她不知寫了多少遍了,那梳妝臺上都隐隐有了些印記了。

祝秋也是一夜難眠。

她側身望着窗外,看着月光,卻是心緒難寧。她只是照着那帛書練了半個月,竟已有十年的功力!

果然如綠蕊所說,這功法邪門的很。

她也終于明白為何祝經當年這樣想要這帛書、想要到不惜拿劍去逼迫她的母親。這帛書記載的功法強大到恐怖,祝秋心裏都隐隐有些害怕。

但祝秋相信她的母親不會害她,母親說這帛書是她的,便一定是她的。

祝秋也明白為何母親把帛書藏起來,寧可自殺絕了父親的心思,也不願讓人知道帛書的下落了。這樣的東西,只要出世,勢必會引起群俠相争。到時候,江湖上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母親把帛書藏去了姨母的墓中,應當也是因為這個吧。”祝秋想。

當時,吳家被屠已有四年,誰也不會想到木雲會把帛書藏進已下葬四年的姐姐的墓中。當時吳家沒有管事的人,喪事是木雲一手操辦的,她了解那裏,把東西藏進去也是輕而易舉。只是苦了祝秋,多年以後到了她要取出那帛書的時候,她總是有着心理負擔,覺得自己對不住對自己一直很好的表哥。

畢竟那是吳家的祖墳。刨人祖墳這事,總是不對的。

如今,祝秋總算見識了那帛書的威力了。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大的力量,也是第一次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她不禁有些恐慌,可更多的,是驚喜。

這意味着她從此不必依靠他人保護了。

“只可惜我如今只有內力,不會身法,”祝秋心想,“一身內力卻不會用,也是麻煩事。可綠蕊的拳腳功夫也不好,我若向別人去學,只怕會走露消息,又會鬧出事端來。”想着,祝秋輕輕嘆了口氣。

“阿賀的功夫倒是很好,”祝秋忍不住地想着,“她動起手來很是漂亮,動作如行雲流水,眼中雖故作淩厲,卻也掩不住她臉上的稚氣……”

她的小姑娘就連打架的時候都是可愛的。

祝秋想着,不自覺地笑了。她如今腦海裏盡是賀連璧,她想起那個小丫頭縮在她懷裏的樣子,想起她偎在她肩頭輕蹭着撒嬌的模樣,想起她故作可憐、嬌滴滴地喚着“姐姐”……那樣美豔動人的面孔下,卻是那樣惹人憐愛的純粹,祝秋只要一想起她,心中就會忍不住一顫。

“阿賀……”她喃喃喚着,閉上了眼睛。她也只有在想起她時能稍稍心安,她希望自己在夢裏還可以見到她,和她相擁而眠。

可她剛閉上眼,便聽見了門外亂哄哄一片,眼前似也有燈火在晃來晃去。祝秋一驚,忙睜開眼,只見綠蕊拿着傘急匆匆地從門外跑進來,對她道:“小姐,半眉大俠在門外發現了暗影賊人的蹤跡!他已帶了人四處巡邏守衛去了。”

祝秋聽見,随手绾起了長發,披上衣服便下了床,到窗邊去看。祝府裏亂哄哄一片,四處都是搖晃的燈火。

祝秋不禁沉下眸來,口中輕聲道:“暗影以輕功見長,怎會如此輕易便被人發現蹤跡……定是調虎離山。”話音還未落,只聽耳畔一陣風聲,接着便是綠蕊緊張的呼喊。

祝秋無奈地搖了搖頭,回過神來,果然見到一個戴着鬼面具的人立在她面前。

“雁門堂的?”祝秋問着,看似絲毫不懼。

“是,”那人低聲道,“我家少主有請。”

祝秋聽了,卻不禁皺眉。這聲音有些耳熟,倒像在哪裏見過,只是她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那人卻并不十分在乎祝秋的想法,持刀擡腳便向祝秋走來。可綠蕊哪裏能忍,她登時拿着傘一個翻身擋在了祝秋身前,對那人喝道:“先過了我這關!”說着,便拿着傘向他沖來。

那人對綠蕊這樣一個侍女并沒有放在心上,一開始并未盡了全力。可接了一兩下招,他便漸覺吃力。綠蕊以傘為劍,傘身堅硬無比,刀傘相撞,那刀上竟出現了小小的豁口。那人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刀,不由得一愣,随即認真起來,刀刀發狠。

綠蕊一時措手不及,唯有狠狠推開了傘,細小的刀片自傘中飛出,如亂花飛絮一般向敵人飛去。那人忙拿刀擋,可奈何還是慢了一拍,雖躲過了大部分,卻不想肩臂之上還是被嵌入了些。

他悶哼一聲,又擡頭看向拿傘的綠蕊,冷冷道:“就這點本事嗎?”說罷,不顧肩臂傷痛,猛然持刀向綠蕊砍去。綠蕊忙拿傘去擋,傘是沒事,可那兵器相撞的震動卻一路從手心直蔓延到肩頭,她身子登時麻了半邊,手一軟,傘也掉了。那人見狀,冷冷一笑,又狠狠踢了綠蕊一腳,直将綠蕊踢出窗外。

祝秋心中一驚,但面色如常。只聽那人道:“祝姑娘,請吧。”說着,伸出了他血淋淋的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祝秋看着那手,輕輕搖頭。她怎麽能走呢?莫說如今她摸不清來人的真實身份,就是賀連璧親自來了,她也不見得能走。畢竟,她如今身份不同了,她若走了,不知會出什麽亂子。

刀光一閃,那人已來到了祝秋跟前,發狠道:“不走也得走。”說罷,就要伸手去拉祝秋。

祝秋本能地反抗,拼了命地狠狠一推,那人便一個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但他很明顯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以為只是自己一時失誤,忙爬起來,又去抓祝秋的手……

這一抓便出了事了。他只感覺自己一下子渾身無力,一股力量正從自己體內流失着……那是他的內力!

祝秋有些愣,她看着那人抓着她的手,卻忽然覺得有一股力量湧進了自己體內。她看向那人的眼睛,卻見那人滿眼驚恐。

祝秋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把手抽了出來,怕被人發現自己練了這邪門的功夫。那人強撐着站穩,看着祝秋卻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他知道這一定和祝秋脫不了幹系。

“主君!”門外傳來半眉的高喊,接着半眉破門而入,正看見了和祝秋對峙着的暗影門人。

半眉忙持劍擋在祝秋身前,隔開了兩人,對那人喝道:“賊人!今日我必要替三門出一口惡氣!”說着,便持劍沖了上去。

那人知道自己今非昔比,又更何況如今對打的人是半眉?他無心戀戰,只随意應付了幾下,便抓住機會從窗戶翻了出去。半眉還要再追,卻聽身後祝秋道:“不必追了。”

半眉便止了腳步,忙回到祝秋跟前,問道:“主君,你可還好?”

祝秋搖了搖頭,道:“放心,我沒事,幸好你來得及時。”又對半眉道:“還麻煩半眉大俠先去看看綠蕊的情況吧。”

半眉聽了,便出去察看綠蕊的情況。而祝秋則在房間裏,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之前和別人接觸的時候,可沒出現過這種情況。自從練了那帛書的功法,這還是第一次。

正思索時,只見半眉摻着綠蕊進來了。綠蕊看起來傷得很重,一時間竟難以站穩。她十分愧疚,道了一句:“小姐,我……”

“你做得很好,”祝秋忙說,又對半眉道,“麻煩半眉大俠帶她去療傷吧。”

半眉有些驚訝,畢竟祝秋自己就是個出色的醫者,哪裏輪得到別人來給綠蕊看傷。可半眉不知道,祝秋如今哪裏還敢碰別人?她生怕她碰了別人,就會不自覺地吸取別人的內力。遇見了旁人還好,若不意間吸取了親近之人的內力,便是罪過了。

半眉看祝秋心緒不寧,只當她是受了驚吓,一時沒緩過勁來。他也不好再打擾,只好扶着綠蕊出門去了。

看到半眉出去了,祝秋無力地坐了下來。她心中五味雜陳,她本該很開心自己有了這般本事,可她心裏卻隐隐有些擔憂。她害怕這一切失去掌控,但事情好像已經在朝着不同的方向發展了。

“我娘不會害我,”祝秋想着,又咬了咬牙,“我不能放棄。”

闖入祝府的暗影門人好容易逃出了祝府,沒走多久便筋疲力竭了。他摘下了面具,正是揚州堂金逸。

揚州堂來接應的其他人圍了過來,問:“如何?怎麽沒成功?堂主怕是會怪罪。”

金逸倚在樹邊,喘着粗氣,擺了擺手,道:“別提了,我們怕是沒人能抓得了祝姑娘……我得先給堂主去一封信。”

其他人聽了,面面相觑,一時摸不着頭腦。他們心裏很是疑惑:不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祝家小姐,有什麽可怕的?

另一邊,賀連璧也快要瘋了,她是想祝秋想瘋的。

“你們怎麽還沒把她給我抓來!”夜楓清晨一進門,就聽見賀連璧如此問着。

賀連璧實在是怕夜長夢多,畢竟現在各分堂都鬧起來了,三門的警惕性也提高了,抓祝秋也會比以前難上許多……這幾日已出現了許多意料之外的情況,再拖下去又不知會出什麽事。她雖不怎麽在意,可她想,她的祝姐姐多半會在意。

“少主,”夜楓連忙安慰着,“祝家不是那麽好進去的,半眉如今日日看守護衛,不比從前了。”

賀連璧聽了,一時失落。她望着祝秋的畫像,喃喃道:“本來還以為至少可以趕在母親壽宴前把她抓來的。”

夜楓見賀連璧如此想見祝秋,不由得嘆了口氣,又道:“少主放心,我會傳信催促蕭家兄妹的。一定,盡快把她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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