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排練結束，花滿樓拿出手機看時間，還差一刻鐘關寝室門。花滿樓拍拍陸小鳳，“你好了沒啊？”“嗯，走吧。”

花滿樓得了回應，和社員們簡單告別，就拉着陸小鳳的手腕一起朝着寝室奔去，跑到樓下感覺不太行，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 “你先上去吧。”

看着陸小鳳的背影，花滿樓心裏感慨，即使過了這麽久，劇烈運動也還是不行啊。慢悠悠的上樓，看見人站在門口，有些奇怪。拍拍人後背，“幹什麽呢，站在這兒幹嘛？”

陸小鳳沒回答只錯開了身，花滿樓看着站在面前的人，也有些驚訝。三人互相看了看，水燒開沸騰的聲音打斷了短暫的沉默。 “我先去泡個面。”“成，我們也先洗漱去了。”

花滿樓和陸小鳳洗漱完，金九齡正端着泡面坐椅子上呼嚕。花滿樓端着牛奶喝，默默承受着脖子上，陸小鳳胳膊的重量。

金九齡看視線在兩人身上掃了掃，低下頭認真的看着自己的泡面，心裏默默吐槽，太gay了。

“你們幹嘛去了啊，這麽晚才回來，都要關門了吧。”

“就排練迎新晚會的劇本啊。”

“迎新晚會啊，”金九齡愣了一下，“這一陣太忙了，都沒想起這茬。”

“難得啊，”陸小鳳笑着朝金九齡擠眉弄眼，“居然沒一心想着泡學妹。”

金九齡白了一眼，轉頭興奮的聞花滿樓，“樓兒啊，你有看上的目标沒，或者有人跟你告白不？你這麽帥，條件也這麽好，不可能沒有吧，老實交代啊。”

陸小鳳聽見金九齡的稱呼，額頭青筋突突的跳，剛想開口就被後面的話堵回去了，緊張的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花滿樓似是毫無察覺的笑笑，“是有告白的，只是都沒什麽感覺。”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哥給你介紹幾個。”

“還是要聊得來的吧，我倒是不着急，随緣就好。”

陸小鳳有些晃神，一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樣的關系太過脆弱。随時随地都可能出現另一個人，占據花滿樓的視線，那時候也許他們仍舊是朋友，可事業家庭會分去他更多的注意，那時他們就成了偶爾相聚的朋友。只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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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确定自己不想要這樣，不甘心只是朋友，他想更長久的陪伴在他身邊，就像他的眼鏡、項鏈、小夜燈一樣，陪着他灑掃衛生，陪他看晨昏交替。

不知道話題在什麽時候結束，陸小鳳在床上躺下時，月光落在床頭。又想起迎着日出的霞光的側臉，其實并不能看清，只有一個大致輪廓，卻讓人覺得極美。只一眼，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就被擊中。陸小鳳無聲的嘆息，暗自做了決定，演出結束後，就告白吧。

至少想要與你光明正大的演一出情投意合，落幕之後，是聚是散看天意吧。陸小鳳側着頭，盯着床板出神，當然是看不見下鋪的人。手掌輕撫着枕頭下方，默念着他的名字。或許你才是天意，花滿樓。

終于到了迎新晚會，陸小鳳先上場，上臺前回頭一眼就看到站在黑暗中的花滿樓，一身華服笑意溫柔，叫人讀出幾分缱绻意味。陸小鳳單手空翻上場，利落的拔劍出鞘，手腕一抖挽了個劍花站定。旁邊有條不紊的進行，無人知曉他心中躁動不安的情緒。

流程走得順暢，配角在舞臺上穿梭，來來往往，上上下下一刻不停的奔波。陸小鳳站在臺上，他們從他身邊經過，或把酒言歡，或持刀相對。熱熱鬧鬧的開場，紛紛揚揚的散場，總歸算不得寂寞。

可他就是覺得差了些什麽。只身一人拎着酒壇，半醉半醒的陸小鳳，腳步淩亂，頭腦比腳步更亂，絞成一團亂麻。一壇酒見底，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真——難啊！”陸小鳳一聲長嘆，抛開手中酒壇。 “啪”的一聲，酒壇碎裂。燈光瞬時熄滅，一片黑暗中，一聲嘆息伴着花香勾住了所有注意。陸小鳳朝着嘆息聲的方向走去，視線一片黑暗。陸小鳳閉上眼，舒緩的呼吸聲在左上方響起，陸小鳳面對着走了幾步，靜靜的站定。

這一刻他們是公平的，他們都看不見。只能靠呼吸聲，靠着氣味，靠着感覺去感知确認。他就在那兒，陸小鳳腦中清晰的模拟出他所站的位置，他想，就是他了。陸小鳳笑了，燈光亮起，一身華服的花滿樓靜靜站在對面，溫柔的凝視。

“我還是認不出這些花。”

“那你還記得這香氣嗎？”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那就好，要是哪天我不見了，你就順着這味道來找我。”

“我會在你藏好之前就找到你。”

“那可就犯規了。” 花滿樓笑。

“可你身後那位，似乎是等不及了。”陸小鳳也笑。

眼見暴露了身份，黑衣人持着鷹爪勾，勾子朝着花滿樓喉間襲去。花滿樓彎下身，陸小鳳長劍已至，繞着勾子一圈，金屬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手腕用力一抖，陸小鳳将勾子挑了過來，黑衣人見狀放手，從窗戶跳出逃走。

“花兄，他逃了。”陸小鳳眨眨眼。

“該說是自投羅網了。”花滿樓笑笑，聽見樓下一聲吆喝“收網了”，花滿樓折扇一手敲在掌心，“陸兄，去看看？”

“走。”陸小鳳應聲，撐着窗臺一個翻身就調到樓下。花滿樓搖頭，慢悠悠的從樓梯下去。

“花兄，你這可就慢了。”陸小鳳抛着手中長約一掌的短笛，看到花滿樓下來，便湊近他身邊，遞給他。 “花兄可認得出？”

“秦門？”花滿樓接過短笛，有些驚訝。“怎麽他們也摻和進來？”

“我就說這是個大麻煩。”陸小鳳嘆氣，就知道找上自己的，不會是什麽趣事。

“所以才非陸兄莫屬啊。”

“我看花兄是跟三教九流待久了，外殼還是白的，內裏卻染黑了。”

“該是跟你待久了才對。”花滿樓一折扇敲人腦袋上，陸小鳳也只哂笑着摸摸鼻梁，不敢再反駁。

“既然知道了是秦門，那咱們就走一趟吧。”一旁站着的衆人，實在是沒眼看，只好出聲打斷。說完也不過反應時間，直接就埋頭向前走。花滿樓和陸小鳳也跟上，一群人一溜串的就走了。幕布落下，燈光漸暗又轉明。

帷幕拉開，一群人規規矩矩的分列左右，緊張的拿着武器對峙，陣營分明。陸小鳳和花滿樓站在右邊的領頭位置，對面的領頭的站着個橫眉粗眼的漢子，一把半人高的長刀抗在肩上，一臉兇相。

該說還好是武林，比的是武力，要是顏值，只怕連上場的機會都沒了。陸小鳳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報完自己的名號，還順帶把花滿樓一起介紹了。站在後排的衆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知道這算不算逾矩。但不管是不是，眼睛都是要瞎的。

眼見領頭的口舌之争，跟班也也不甘示弱的展示着武器。也不知道那個倒黴催的，手滑一下就射出了只箭在人群中。兩邊話還沒說完，這下好了，直接上吧。臺詞正好給省了，就是可惜背了那麽多天。

一通亂戰，拼得個天昏地暗，燈光搖晃。音樂夾着刀劍聲，愣是讓人生出幾分豪情，可惜剛動兩下，黑衣人就碰瓷半的演技倒成一片。陸小鳳有些無語，花滿樓有些同情，不知是哪位兄弟那麽慘，被壓在了最底下。後來清掃的時候倒是有緣得見，還熟悉得很，自己花了三個月扇面，想不認得都難。

一場血戰，江湖前輩臨終委托，少年英雄的名頭傳得神乎其神。陸小鳳頭疼的看着找上門的人，搖頭自語，“又來一個麻煩。”

花滿樓嘆氣，“我扇子還沒畫好呢。”

花滿樓和陸小鳳對視一眼，突然默契的撐着窗臺，一起往外跳，只留兩個修長的背影。

燈光熄滅，所有聲音畫面戛然而止。黑暗之中，陸小鳳沖花滿樓眨眨眼——他當然知道他不會知道——拉着他的手定點站好。燈光亮起，他們所有人站成一排，迎接掌聲，鞠躬感謝，再謝幕散場。

陸小鳳還沒卸妝換衣，就拉着花滿樓離開後臺。混在趕着去看演出的人之中，到也不算顯眼。陸小鳳的目标當然不是接下來的演出，他只是拉着花滿樓一直走、一直走，然後跑起來。

陸小鳳一路跑到寝室，氣喘籲籲的翻出鑰匙，用力拉着花滿樓的手，将鑰匙放在他手中。連着花滿樓的手一起，将鑰匙握住，身體開始不由自主的輕顫，像一臺快要壞掉儀器。

“我可以，”陸小鳳做着吞咽的動作，深吸一口氣再吐出，“請你成為我的家人嗎？”

****

花滿樓在散場前的黑暗中，對着身旁的人，說出無聲的話。他确信他看不到。然後他被牽着站好，鞠躬謝幕。直到下臺，他也沒放開手。後臺舞臺活動大樓被抛到身後，花滿樓不知道他要去哪兒，只是任由他牽着一直走，走到跑起來來。然後停在最熟悉的地方。

花滿樓靜靜的看着他，他的緊張他的喜悅，他的焦慮與亢奮。花滿樓忽然什麽都做不了，只能靜靜銀色的鑰匙被塞在自己手中，然後手被握住。

太用力了，花滿樓想，手被鑰匙咯着有些疼。耳膜忽然像被覆蓋住，花滿樓眨眨眼，忽然有些看不懂他在說什麽。直到他緊張的再說了一遍，那些話語，才像洪水一般，洶湧的沖刷着耳蝸，被淹沒的錯覺。

花滿樓感覺到了他的顫抖，卻沒辦法去幫他，十二月的天氣裏，自己的手心竟然冒出汗來。花滿樓想起了黑暗中的話語，忽然覺得這一切就像是個睡前童話，美好而不真實。

花滿樓費了些力才抽出手，他實在是握得太緊了。然後花滿樓捧起那張瞬間蒼白的臉，輕而快的碰觸。一個輕柔得像錯覺般的吻。黑暗中的話語得以光明正大的說出。

我喜歡你，早在知道你的名字前，再次相遇前，早在出生前，早在上輩子，早在你惹上一身麻煩前。

“我很喜歡王家衛電影裏的那句話。”

“我也喜歡。”

“我還沒說是什麽。”

“我知道。”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陸小鳳看着花滿樓，花滿樓也看着陸小鳳，默契的說出同一句話。過去與現在，他與他發出雙重聲響，然後在尾音消散前，笑着再一次吻上對方。熱烈而深情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