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獵物
這是一場聯合三方的剿匪行動。
縣衙得了信,提前借軍,結果并沒有發生什麽大的沖突,山匪四散而逃,成了小股力量,太容易被擊破。
五鼎山的山匪在三天內,幾乎被全部抓獲。
整個群陵縣敲鑼打鼓,慶賀當地少了一批惡霸,他們安全得到了極大的保障。而來往路人經過,都能放心大膽許多。
縣衙那邊還想着宴請低調路過的寧将軍,奈何被直接拒絕,說是次日就出發離開了。
姜定蓉此行沒有帶上石蘭,回來後,石蘭來回小心打量姜定蓉和寧楚珩,只是姜定蓉一回到客棧就閉門不出,而寧楚珩,也不是個會主動來找人的,并沒有給石蘭探得點什麽。
姜定蓉兩天都沒有出門。
這兩天,石蘭探得是寧楚珩等人已經準備好,要離開群陵縣,但是并未來人通知她收拾行裝。
她按兵不動,又等了半日,等來寧楚珩的親兵,給了她一封信。
說是寧楚珩專門寫了封信給附近一個舊識,請那位護送陶姑娘入王都。
那封信遞交到姜定蓉的手上,她還是溫柔地笑着謝過親兵,等人紅着臉離開,臉上表情就變得玩味了些。
啧,有的人,想一走了之,卻又專門給她留了一封信,和足夠應對的時間。
接了這封信,姜定蓉大約已經知道寧楚珩的想法了。
按理來說,她該是接了這封信,要去找他好好說道說道,這是姜定蓉沒有去見寧楚珩的打算,慢悠悠等了一個是時辰,讓婢女石蘭去跑這一趟。
石蘭跟了姜定蓉多年,只聽自家少主的吩咐,就知道她想要什麽樣的效果。
寧楚珩派人送去了信,收拾行裝,準備其他,漫長的等待了一個多時辰,他無事可做,獨自一人坐在房中擦拭佩劍。
這幾天他一直忙于收尾山匪一事,倒是不知曉,她一直不曾來找過她。
有點意外。
更意外的是,信已經送到她手中,她卻遲遲沒有回應。
不多時,有人敲門。
寧楚珩放下手中的佩劍,請人進來。
他擡眸,推開門的,一臉和善笑意的,卻是她的婢女。
“這位大人,我家姑娘讓小的帶句話來。”
寧楚珩拿起帕子,低頭繼續擦拭佩劍。
“說。”
“姑娘說,譚世伯是将姑娘交到大人手中,大人将姑娘轉手送與他人,絕非君子所為。”
“姑娘還說了,若是大人不帶上姑娘一起,那姑娘就一路跟在大人身後,跟到王都大人家中,請長輩斥責大人的不負責行為。”
寧楚珩聽了,倒是不意外這是她能說得出的話,也毫不意外,她真的會這麽做。
表面看着是個溫柔而內斂的仕女,實際上,一身反骨。
他這幾天着重考慮過,被托付到他手中的這位姑娘到底該怎麽安排。
不得不承認的是,寧楚珩的确有了有生以來最難以應對的事。
那就是如何和這位陶姑娘相處。
此去王都路途遙遠,他不得不考慮一些……未來。
親自選好了最合适不過的人來接替,寧楚珩甚至已經想好,安排自己兩個親兵留下陪同。
他考慮周全,也考慮到了她會不願意。
唯一沒有料到的,就是她不來親自與他說。
“大人,請恕石蘭多嘴,我家姑娘是個執拗性子,她說得出就做得到。與其這麽麻煩,大人倒不如帶上我家姑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石蘭态度謙卑,順着姜定蓉指點過的,如此說道。
寧楚珩收起擦拭的锃亮的長劍,似乎有些無奈。
“罷了。”
石蘭笑吟吟退走,回到房中,姜定蓉已經拆散發髻躺在榻上,身上斜搭了一條毯子,眯着眼小憩中。
“少主這就睡下了?也不好奇寧将軍的回答?”
石蘭替姜定蓉整理了一下毯子,又輕手輕腳将她散開的長發收攏捋了捋,免得自家少主壓着。
姜定蓉閉着眼懶洋洋說道:“不好奇。”
她把臺階都鋪到他腳底下了,還能有第二個答案嗎?
此去王都,姜定蓉一個姑娘家,倒是行裝最少的。
除了随身帶了一個婢女,其他東西加起來,連一個箱籠都裝不滿。
這樣也好打發,寧楚珩讓親兵給拆了一匹馬,買了個車廂,給她拼了一輛馬車,跟在隊伍後頭。
還未開春,夜裏天寒地凍,馬兒都不願多走,寧楚珩一行只能白日裏盡量多趕路,天擦黑時,趕着入住客棧。
一路往中原,氣候,地貌,樣樣都不同。
走過一處松林時,馬車簾子掀了一半,姜定蓉手指撚着簾子,側着頭打量外頭綠翠的松林,松林頭尖兒裹了一層白霧,地上鋪着一層厚厚的松針,明明是天寒地凍,林間似乎還有什麽小動物在活動。
姜定蓉看得有趣,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下一刻,她似有所感,擡眸看去。
馬車的側前方,騎着高頭大馬的男人只留給她一個堅毅的背影。
姜定蓉定定看了兩眼,收回視線,同時,也放下了簾子。
騎在馬背上的寧楚珩微微蹙眉。
第五天了。
從群陵縣出發至今,已經有足足五天的時間。
加上在群陵縣客棧的那三天,一共有八天的時間。
從五鼎山和她分開,至今已經八天。
洞穴裏,少女壞笑着調戲他說的話猶在耳邊。
從離開五鼎山,他多少有些警惕。警惕這個一身反骨的少女,會在某時某刻,對他做某些不合禮法之事。
只是,八天了。
這八天別說她對他做了什麽,甚至沒有和他說過一言半語。偶然撞在一起,她也只是十分淡漠而規矩地微微欠身,從他身側擦肩而過。
甚至,目不斜視。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寧楚珩擡眸看了眼落雪天,側了側身,視線瞟過遮擋嚴嚴實實的馬車,而後冷漠地收回視線。
她不但一身反骨,還滿嘴謊話。
多看她一眼,都是罪惡。
抵達度南郡時,天已經黃昏,瞧着天氣不算明朗,烏雲重重,要麽有雪,要麽下雨。無論何等天氣,都不适合繼續趕路。
入了主城,昏暗的城中左右窗扇緊閉,大街小巷都是男人,只有少數年紀大的婦人,極少能看見年輕的女子。
姜定蓉掀開簾子打量着,她目光在高樓門戶掃過,又看着街頭巷尾,總覺有些異樣。
本朝對女子并未有嚴苛規定,年輕女子結伴出門游玩是家家戶戶都可的常事,就算是天黑,也不是沒有少女提着燈私會情郎。
一路走來,其他地方都很正常,怎麽在度南郡,偌大的一個主城,居然會看不見年輕姑娘?
姜定蓉想了想,索性讓石蘭将簾子綁起,她側坐着,姣好的面容暴露在外,來往的人只要稍微擡頭,就能看清這裏有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幾個男人擡頭瞧着了,眼露驚豔,而後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只有個老婆婆,遠遠地朝她不斷揮手,比劃着口型,大約是讓她将簾子放下來。
姜定蓉直接手肘趴在窗格,半個身子露出,做出一副聽老婆婆說話的模樣。
寧楚珩是在發現街上男人神色有異時,才回眸的。
一回眸,就瞧着反骨的姑娘半個身子趴出窗格,眉眼帶着好奇,從遠處收回視線。
好巧不巧,與他對視了一眼。
寧楚珩剛張嘴,少女卻是露出一個禮貌而生疏的淺笑,而後縮回馬車內,簾子垂下,遮蓋的嚴嚴實實。
寧楚珩:“……”
這次他看的太清楚,她防的,就是他。
一時郁悶,倒是忘了與她說,這個城中有些古怪。
陌生的地盤,有異樣的主城,入住客棧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好在度南郡有驿站。
度南郡驿站說大不大,能容納千名軍士,放在戰時不太夠用,在平日裏偶然接待來往軍士,倒是顯得空蕩蕩的。
他們一行幾十個軍士,兩個姑娘,男女有別,老驿丞安排下來的,是陶姑娘一個人帶着個丫鬟住在東院,其餘軍爺們,則住在西院。東西兩個院子,中間隔了些距離。
一行人剛入住驿站,前一會兒還只是天空陰沉,轉眼間天際遮上烏色,空氣濕潤而沉悶,沒多久天空洋洋灑灑,還加着細雨綿綿。
石蘭将房中左右檢查了,一邊鋪床,一邊問姜定蓉。
“少主可知道,今兒寧将軍看了您多少次嗎?”
姜定蓉坐在梳妝臺前給自己拆着發髻,拔下一根珠釵,懶懶回應:“七次。”
每一次他的回眸,她都記在心裏呢。
不是不想見她,推離她嗎?不是想攆她走嗎?
難道他以為,她真的會在回來之後,想盡千方百計來膩着他,推倒他嗎?
那就大錯特錯了。
北楚少主姜定蓉最擅長的,就是撒餌。最不缺的,就是等待獵物上鈎的耐心。
她當時不能一擊即中,那就徐徐圖之。
姜定蓉猜着寧楚珩也該知道角力的對峙,多給他留了些時間。
只是前幾天他還知道克制一二,讓她發現的少,今天他的自我克制,似乎失了些力道。
角力的對峙一旦失衡,就是一面倒的勝利。
石蘭鋪完床,笑眯眯地過來替她梳發。
“雖然不知道少主盤算什麽,但是屬下以為,魚已經上鈎,少主可以收網了。”
魚兒上鈎了?
姜定蓉手托腮,笑得滿面春風。
“還不夠,再給加把火才行呢。”
給他加點什麽火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