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只要你要我,我就是你的……

上了馬車, 姜定蓉默不作聲搶了葉小戌的被子,蓋住自己。

小鬼茫然睜開眼,也不反抗, 乖順地貼着她繼續藏進被子裏。

石蘭上了馬車, 馬車晃動。

應該是離開了顏之琢的視線範圍,姜定蓉忍不住啧了一聲。

國相顏之琢。

危險人物。

她此刻完全無法确定他究竟是真的聽錯了, 還是已經認出了她是誰。

畢竟這位國相早在七八年前是見過她一次的。那一次,差點讓她葬身暴雨的山林中。

但若是他真的認出了她, 不會這麽對她,什麽表妹不表妹的,不現場布個局送她下黃泉就算他心慈手軟了。

猜不透就不猜了。

反正她依稀知道,這絕不是她和顏之琢最後一次見面。

有着姨母的存在,說不定她真的要和這位國相大人扮演一出表兄表妹的戲碼了。

回到青桐坊, 葉小戌頂着被子從破洞圍牆想回去常宅,讓姜定蓉一把提溜着, 強迫他重新包紮傷口。

這麽深的傷, 不上藥指望自己好之前, 手腕非得爛了不可。

葉小戌倒是随着她,跟着進了客堂,坐在地上伸出手乖順得很。

見識過了寧楚珩的煩心,顏之琢的讓人提心,姜定蓉忽然發現, 眼前乖巧溫順的葉小戌, 着實讓人省心。

她多看了少年一眼。

還穿着衣裙鬓角簪花的他,倒是敏銳,擡頭看了她一眼。

像個幼崽一樣依賴的眼神。

瞬間讓姜定蓉清醒了。

這就是個沒長大小崽子,心裏還不知道多少問題, 覺着他省心,就多照顧他一點,讓他傷好全乎,別随随便便死在什麽地方就行。

姜定蓉眼神清冷了下來,而這一瞬間的變化,全在葉小戌的眼中。

“你想要我嗎?”

少年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姜定蓉綁細布的手一用力,險些勒着他。

他卻不眨一下眼,認認真真盯着姜定蓉看。仿佛要從她臉上得到一個答案。

姜定蓉啧了一聲。

這小子太敏銳了,這麽點時間的片刻思緒變化他都能察覺到,不愧是影衛。可是轉念一想,她也有些好笑。

“你懂什麽意思嗎?”

在她眼中,葉小戌就是個小幼崽,除了偶爾會露出一口利牙殺人外,毫無威脅的一個小可憐。

“她和和尚做的事。”葉小戌垂下眸,一字一字說,“她說那叫欲望。”

姜定蓉收斂了幾分情緒,松開他的手。

少年另一只手撫摸上他剛剛包紮好的手腕,而後擡眸看着她。

“是嗎?”

姜定蓉挑眉,她随手将東西交給石蘭收拾,自己提裙起身。

“小鬼,我只承認一點,我剛剛的确覺着你不錯,但是這絕不是欲望。”

充其量是她一時腦子壞掉了,試圖去用看男人的目光看他。

要對他有欲望,這得多喪心病狂才做得出來?

姜定蓉正義凜然想,她絕對不是這種喪心病狂的人。

她覺着自己不能和一個小鬼糾纏欲望不欲望的問題,轉而順着他的話問道:“她?”

她知道小鬼知道她問的是誰。

葉小戌肉眼可見地焉了。

他捧着自己咬傷的手,慢慢地蜷縮成一團。

就在姜定蓉以為他不打算回應的時候,葉小戌含着聲音悶悶說了句。

“她是……娘?”

姜定蓉第一時間聽見葉小戌語氣裏的不确定。他不敢确定淑平長公主是不是他的娘。

娘親這種事也會有猶疑嗎?還是說……

姜定蓉想了想,拍了拍地上蜷成一團的小鬼。

“那你挺了不起的,有這麽一個娘。”

葉小戌緩慢睜開眼,用一種疑惑地目光看着她。

姜定蓉覺着自己說的沒錯。揉了一把小鬼的腦袋。

“快去換衣服,等等來吃好吃的。”

小鬼似乎想問什麽,最後被姜定蓉口中的好吃的給吸引,他猶豫再三,還是抵不住,乖巧去換衣了。

養了這麽一個小鬼,別的不說,姜定蓉在飲食上半點沒有虧待自己的地方,一天三頓變着法兒吃好吃的,早晨天不亮起身練刀,姜定蓉見有人推門,還當是廚娘買了菜回來,興致勃勃準備問有什麽好吃的時,忽然想起這會兒廚娘都未起身呢。她悟了,自己已然堕落成一個貪嘴好吃之人了。

反思,必須反思。

來人是趁着天不亮去了一趟善德寺的石蘭。她一身粗布麻裙,挎着個小竹籃,像極了每日早上去買菜的民婦。

石蘭去寺廟,主要是為了打聽淑平長公主的消息,她也的确帶回來了有關淑平長公主的消息。

從多年前起,淑平長公主就到處夜不歸宿,最後發現最好的地方,居然是善德寺,每月初一十五能正大光明的來,就把自己的小相好剃了頭養在了寺廟中,每月相約。

“淑平長公主藏着掖着,以為沒人知道。實際上知道的人不少,只是顧忌皇家顏面,沒有揭穿她罷了。”石蘭說道,“而且屬下打聽中得知,僧人們都讓着淑平長公主,說得都是她得陛下親厚。”

一個并非同母,年紀錯差挺大的異母兄妹,且多年前并未聽過這位陛下對長公主有過什麽優待,她又憑什麽得到陛下親厚?

姜定蓉思來想去,可能就是因為葉小戌了。

葉小戌覺着淑平長公主是他娘,卻是一個十分存疑的說法。若他真的是淑平長公主的兒子,怎麽會被養成這般模樣?比外頭撿過來的孤兒調|教出的殺手都不如。完完全全是被磋磨着改了性子。

除非,葉小戌的确該喊淑平長公主娘,卻不是親娘。

姜定蓉不由想到當年被淑平長公主殺了的驸馬。

或許得好好查一查這位早逝的驸馬了。

“還有一件事……”石蘭小心打量了一下姜定蓉的表情,又遲疑了下,在她的目光下硬着頭皮說道,“屬下正巧走石階時遇上了那個掃地師父。因為知道主子可能會感興趣……”

石蘭一邊說一邊打量姜定蓉,見她只是垂了垂眸并沒有反駁,就知道自己沒有做錯,然後鼓起勇氣說完。

“屬下記得主子在石階碰着寧将軍時,掃地師父說寧将軍常來,屬下就順口打聽了句。寧大元帥供奉在佛塔中,寧将軍自打回王都後跟着寧老夫人來過一次,之後每三天要來給寧大元帥掃階。”

“從寺廟入門石階起,一步一跪,到佛塔裏,在大元帥的長生牌前跪半個時辰。”

姜定蓉聽着,一時恍神。

他從回到王都起每日都在找她,在找她的同時還得每三天來給他祖父掃階?

也不知道他犯了什麽事,才會讓寧老夫人拉着他給祖父連着跪了一個月。

罷了,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功夫去琢磨他。

姜定蓉起身推門入內,這卻是告訴石蘭,她知道了,卻也僅此而已。

翌日黎明,姜定蓉睡不着,比平日要早許多起身,在朦胧半夜色的庭院裏練刀。

圍牆上樹葉晃動,下一刻,跳下來一個粗衣麻布的漢子。

這人也是她王都之中的手下,一個看起來絲毫不起眼的幹瘦年輕漢子。

“少主,屬下打聽到了。”

來人嘴皮子翻得很快,說是米糧鋪查不到什麽,沒得法,就去查米糧鋪老板的小舅子的棺材鋪,想法子蹲了一些時候,又打聽了很久,得了個消息,說是棺材鋪掌櫃的前些時候新買了個妾,這個妾長得不怎麽漂亮,還帶了七八歲的兒子。

新買的妾和妾的兒子被藏得很嚴實,還是讓附近老太太瞅着了,抓着人家掌櫃的媳婦問了好久才問出來的。這消息,不會有錯。

姜定蓉收起長刀,她在庭中長椅落座,石蘭順勢遞來拭劍布,她一點點擦着刀上晨露,垂眸凝思。

棺材鋪的小舅子新買的妾。用這個身份把丁家小公子藏起來,算得上高明了。

二殿下,這筆賬她是記下了。只希望這位殿下最好別指望登基,北楚別的倒也罷了,翻舊賬絕對一流。

丁家小公子只要不是被戒備看守,救出來很容易,但是更容易打草驚蛇,藏在何處,如何安置,之後怎麽送他回北楚都是問題。

而且姜定蓉甚至在想,在北楚都有人能找到機會綁走他,丁小公子送回去,難道就是安全的嗎?

這讓她不禁考慮去北楚的一些問題。

此間她的離開的确是個很好的機會。将北楚暴露出來的一些問題,一一掃平。

姜定蓉連續三天派人去守着丁小公子的情況,确定二殿下沒有出面,也沒有二殿下的人在周圍,只有一個棺材鋪的掌櫃的偶爾來看一眼。

想必他們還不一定知道她已經抵達王都的消息,又或者,他們賭她不知道丁小公子的存在,畢竟綁架丁家小公子,絕不是用于此刻的,一時間對他的戒備較為松散。

這就好辦多了。

一天後,棺材鋪子老板一家子正在吃午飯,鄰居家廚房邊的柴火燒起,一下子燒到他們家,轉瞬大火吞噬木頭搭建的房屋,幸虧周圍人多,很快撲滅了火。

別家倒是沒有被牽連,就鄰居家和棺材鋪子老板家被燒得一幹二淨。

救了火,那小胡子男人摸了把黑臉,清點家裏的人數時慌了。

他姐夫塞給他的小妾和便宜兒子丢了!

夜色下的綠營湖波光泛着月色,搖碎滿天星辰。

一艘烏篷船在湖泊上輕輕晃動,不多時,從蘆葦叢中劃出來一葉小舟,一大一小兩個人影踏上烏篷船。

姜定蓉披着鬥篷,側坐在船篷下,她擡手斟了兩杯熱茶時,兩個人彎腰進來。

大的二十餘歲,是個年輕漢子,小的八九歲,眼神明亮。

兩個人一進來就給姜定蓉跪下行禮。

“丁久見過少主!”孩童說話還是稚氣的聲音,年紀小小,禮數十分周到。

“多謝少主救了丁久。”

姜定蓉随手将熱茶遞給小孩子,小孩兒接過,受寵若驚。

他從小在北楚長大,知道少主是北楚的未來,只是少主大概就是傳說裏的人物,他也就是偶爾遠遠跟着阿爹,看過幾眼少主。

沒想到他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孩子被抓了,少主居然會不遠萬裏來救他!

根本不知道少主大人遠赴王都真正的原因,小小孩子被感動地一塌糊塗,眼睛裏包着眼淚水,用力吸着鼻子。

到底是個小孩子,被俘多日,好不容易被救出來,也得耐心等待最佳時機,饑餓寒冷與委屈能打垮大人,更別說一個孩童。

倒是是紅了鼻子。

姜定蓉看着可愛,将準備的食物分給二人,笑吟吟道:“丁小公子這一趟走得怕不怕?”

丁小孩兒是個極有教養的孩子,擦了嘴擦了手,坐得端正,雙手放在膝蓋上,認認真真說:“起初是怕的。看見少主就不怕了。”

姜定蓉輕笑,揉了揉小孩子的腦袋。

“敢于面對膽怯,是個好孩子。”

丁小公子臉蛋紅撲撲得,有些興奮地抿着嘴,努力不笑出來。

他被少主摸了腦袋!

回家後,他可以盡情給小夥伴們炫耀了!

“丁小公子,此刻我若送你回北楚,并不是上策,雖然不能給你說明其中緣由,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姜定蓉沒有因為丁久年紀小就敷衍他直接下命令,而是解釋了一句。

丁久明白過來了,他還不能回家,不能和阿爹阿娘團聚,在這個有壞人打他的地方要繼續生活。

但是沒關系!

她在呀!

他用力點頭:“是!丁久聽從少主安排!”

北楚的少主在這裏,他就是最安全的!

“好孩子。”姜定蓉再次誇了一句,是真心實意。

年紀小的孩子如是不能明白不能服從,但凡有一點不配合,她都不能将人藏在王都。這對孩子來說太危險了。

而丁久是個毫不猶豫就能點頭的,想必在王都藏着,他也知道該如何配合。

省去了不少麻煩事。

丁參将生了個好孩子,再過十年,想必又會是她的一個助力。

她完全沒有把丁久當做孩子來看待,安排間,全然是把他當做屬下吩咐,小丁久也能很好的吸收消化,理解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繃着臉用力點頭。

“少主放心,丁久知道了!”

帶着丁久逃出來的漢子一直沉默着,直到小丁久年紀小受不住困,睡了過去,姜定蓉給他蓋上鬥篷後,才躬身低聲說道:“少主,還有一事,看管丁小公子的那個女子我們沒有帶走,自己消失的。沒有蹤跡,恐怕有人插手了。”

姜定蓉眯了眯眼,看了眼剛睡着的丁久,聲音放輕。

“無妨,這是好事。”

她不怕有人插手,就怕有人按着手,至始至終不露面。

藏于暗處的刺難除,放在光明下,就無處遁形了。

一夜沒怎麽睡,次日清晨姜定蓉懶得想賴個床,抱着被子還在做夢呢,石蘭小心敲了敲門。

“主子,有客人。”

客人?

姜定蓉懶洋洋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翻身。

知道她在青桐坊的,都不會是不通知一聲就來的人,能不通知就來的,也不會走正門。

又走正門又不通知的,數來數去,整個王都似乎也沒有別人了。

“關門放狗。”

石蘭傻眼了。

“主子,沒有狗怎麽辦?”

姜定蓉不着邊際随口說:“去隔壁把小葉牽出來。”

這一聽就是不認真的,石蘭無法,只好退走。

姜定蓉又翻了個身。

時辰還早,能賴床的一天盡量多賴一會兒,之後就不會這麽放縱了。

她正想着,自己房門卻被推開了。

來人的氣息和旁人截然不同。

姜定蓉在被子裏嘆了口氣。就知道石蘭攔不住他。

大清早的,還能不能好點了?

“寧将軍可知道,擅闖私宅可是犯法的?”

寧楚珩難得穿了一身文質彬彬的圓領衫,像極了一個儒生,他随手将傘立在門後,轉過身時,姜定蓉剛起身。

她略不愉快地翻身坐起來,被子下滑到胸脯下,露出絲綢的薄薄單衣。

睡着的少女衣衫總是松松垮垮,就算是無意的,多少也有些裸|露了些。

她長發披肩,睡得一層絨發蓬松,顯得她格外稚氣。

寧楚珩太久沒有看過這一幕,一時有些愣神,險些以為是在返回王都路上,他們還濃情惬意的時候。

他移開視線,朝着姜定蓉伸出手。

“祖父同意了。”

什麽?

姜定蓉掃了眼,只見男人手背上有一個小紅點,似乎是燙得,紅得厲害。

寧楚珩眉眼溫柔,目視着她輕聲說。

“善德寺來不及說,今日我得解釋清楚。夏姑娘的祖父救了我祖父,她母親早逝,父親戰死,祖父當年下令将她接入府中養大,不能收做養女,免得斷了夏家人的香火。”

一個能救主帥的将士,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姜定蓉微微斂神,為這位夏将士的高義而心懷敬意。

“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雖如此,姜定蓉聽着點頭,嘴上是半點不饒人,“寧将軍年輕有為,的确應該以身相許。”

寧楚珩毫不意外自己被小壞蛋嘲笑了,他倒是适應良好,只當做沒聽到。

“我敬重夏家人風骨,願意為了夏家的救命之恩報給夏家,夏姑娘出嫁後寧家會是她的娘家,夏姑娘有任何幫助,我絕無二話。但我并不是她未婚夫。”

寧楚珩說着嘆了口氣。從善德寺回來他專門找了一趟陳伯,才得知陳伯提起夏姑娘時,用了未婚妻三個字。

“夏姑娘到底是外人,我常年不在家,祖母為了讓夏姑娘在寧家有說話的地位,才在府中說她是我的未婚妻。不過是借用身份罷了。”

“只是我回來後,祖母到底惱了,非要我得到祖父的同意,夏姑娘才與我無關,我才能另娶他人。”

姜定蓉眨了眨眼,看清楚了他手背上的小紅點,應該是香灰燙得,紅得快要起泡。

所以他在她離開之後,根本不知道還會不會再相遇的時候,就為了一句話,他去善德寺跪了大半個月?跪到了這香灰傷?

佛塔的香灰又不是外面的香,輕輕一碰就能燙人。他傻了嗎?自己拿起香戳一下不行?非得結結實實跪上這大半個月?

她擡眸,與寧楚珩對視,剛想說什麽,忽地想到了。

不對,他剛回王都,他祖母怎麽惱到當場拉他去善德寺了?

男人給她看香灰傷時還有些心滿意足,等看懂少女眼底的疑惑,似乎有些踟蹰。

一個大男人說自己的心思,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再不好意思也不行了,小壞蛋滑不丢手,他不說清楚,今次過後還有沒有機會都不知道了。

寧楚珩直勾勾看着小姑娘,坦然道:“我雖不知你究竟因何不要我,我總得給你說明白,從與你初識後,我就與家中寫信有了心儀之人。”

路途一月餘,信件三十份。

回到王都城門還為了找她險些觸犯律法,種種件件他的确惹惱了祖母。

姜定蓉睫毛微微顫了顫。

他……

男人看着她笑得輕淺又滿足。

“你雖不知,但你開口說要我後,我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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