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此話一出,遭此變故驚吓住恍若按動暫停鍵的學生們回過神來,掏手機撥急救電話,奔走找老師。
角落裏看顧期修不滿的,暗自慶幸錄了全過程的視頻。若是剪輯好放上微博,想必能為這位贏得好大一波關注。
時曳緩緩側過身,不鹹不淡環顧所有人,“相信各位不是眼瞎,都很聰明。”
能進同諾中學的除去少數部分純粹是家裏有錢來混日子的,其餘多數都是憑借自身實力考進來的。
若非時曳系列操作太反常,他們也不至于震驚到反應不過來。
如今對她的路子大概有了解,也能沉着冷靜接話,“你想說什麽?”
手指向後對顧期修的位置點了點,“他是行兇者,我才是受害人。不過他倒黴自己跌了下去,這叫害人不成反害己。”
最後一句,時曳凝視着安若雲的眼睛,逐字加重語氣問出來:“你聽懂了嗎?安小姐。”
安若雲雙手交疊抱住手肘,慘白着臉細聲回:“聽懂了。”
“你不懂。”
“真滾下樓,該是顧期修這樣啊。”
時曳拉住安若雲的手臂,忽略她微不足道的掙紮,幹脆利索将她校服袖子往上攏,下一刻便扯出小小的血袋來。
起初她只是聞到一股似有若無的血腥味,混雜在淡雅桂花的香氣中算不上多明顯。
可原主并未推安若雲下樓,她沒受傷的話,衣服上的血又是從哪兒來的呢?便只有早早藏在身上,等待合适的時機再劃破了。
随手将血袋扔地上,時曳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并不擔心這些學生還會懷疑自己,畢竟在很多時候,解釋辯論的言語确實沒實際證據擺在眼前來得有效。
現如今,她可是親手制造的現場證據,在場所有都是目擊證人。
破了洞的血袋往外滲着血,頃刻聚成一灘。
“這血袋是用來幹嘛的?”
有人問出聲,其他人疑惑的目光從安若雲被血染紅的校服移到潺潺滲血的血袋上,明白了。
用來陷害時曳的。
一場鬧劇結束得突兀又利落,方才還義憤填膺自持正義的學生們臊紅了臉,跟着便将愈加惱怒的目光投向始作俑者。
安若雲面色慘白跌坐在地上,木愣愣望着被時曳扯出來的血袋,完全想不明白她怎麽發現的。
扶着周恬恬的女生一臉菜色松開手後退兩步,像是摸到什麽髒東西似的甩甩手。
周恬恬現在腦子裏嗡嗡的,周圍指指點點的哄笑嘲諷聲毫不留情,時曳當場拆穿是她抓破腦袋也沒預料到的事。
畢竟,時曳自卑怯懦,在學校裏就自己這麽一個朋友。而且她遇到事只會低頭說對不起和否認,在物證人證俱全的情況下,不該變成這樣的。
周恬恬視線呆滞凝固在時曳越來越遠的背影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時曳醒來後,有什麽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
循着大腦記憶往家裏走,時曳指尖輕撫街道旁種植的灌木叢。碧綠葉片鋪了層薄薄的灰,帶着微微涼意。
直到現在,她才算是真正平靜下來。
身為誕生于大地的自然精靈,時曳沒正式上過學。稍稍長大後,她就喜歡跑去學校蹭課。
內容豐富多樣的課本知識,引人深入的名師講解,每天都能學習到新東西。
再勉強加上寧澗那個時不時就要同她打一架,還和她搶第一的天降死對頭,生活也算得上有滋有味。
一晃十來年,倒和普通長大的人類沒什麽區別。
但這是她第一次,不必擔心暴露身份,自然又大膽地走在街上。
回家途中挑了家看着不錯的面包店買好小熊餅幹,時曳走到小區門口時,才慢慢從徹底變成人的喜悅中回過神來。
正值下班放學,平安小區住戶進出口處來來往往,親人好友間交談的歡笑聲散落在包裹桂花香味的空氣中。
捏着小熊餅幹包裝袋的手指微微變涼,時曳收回觀察自她身前走過的一家三口的目光,挺直胸膛,借深呼吸來調整自己愈發強烈紊亂的心跳。
雖然不清楚原主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從醒來到現在,未曾感受到身體精神産生丁點排斥,反倒契合得過分,像天生的一樣。
如此只能說明,原主徹徹底底地死了。
死在樹梢枝頭秀美桂花一般的年紀,死在衆人随手指責嘲笑,冷眼旁觀的周五下午。
至于現在,她不止取代了原主,還要面對記憶中那個眉眼皺紋常含愁慮,總愛嚴格要求她的母親。
時曳稍微有點心虛。
像她和寧澗這樣天生地養的精靈,壓根就沒有爸爸媽媽。
即便有記憶加持,可到底應該抱以何種态度與這位名義上的母親相處,她心裏沒底。
隐秘期待中,又裹藏着密不透風的恐懼。
母女倆搬來平安小區不足半年,時曳從書包夾層掏出門禁卡開門往裏走時,只有長相憨厚的保安叔叔朝她笑了笑。
假裝熟練地回以微笑,“叔叔下午好。”時曳說完就快步離開,也錯過了保安轉瞬即逝的驚訝。
回首望了眼少女輕快的背影,保安笑着欣慰點點頭,往日拘謹怯懦的孩子今天貌似變得開朗了很多。
棕色偏黑的合金門邊緣整潔幹淨,時曳小心翼翼推開門,換上玄關處放置的粉白兔子耳朵棉拖鞋,拽着書包往裏走。
房子裝修簡單,淺綠色的牆壁往外透着股活潑生機,鋪就棕色木質地板的客廳內靠牆擺放着米白色家具。
餐桌落在廚房外兩米遠,桌面放着個琉璃小花瓶,裏邊插着束裝飾用的小雛菊。
隔着道玻璃門的廚房內,張錦月穿着粉白格子圍裙,正彎着腰往鍋裏放調料。
時曳将書包放到布藝沙發上,回身推開了廚房的門。
玻璃門隔絕的食物香氣瞬間攻占嗅覺,抿緊成一條直線的櫻色唇瓣微動,她試探着輕輕喚了聲,“媽,我回來了。”
“哎。”手握鍋鏟的張錦月偏頭瞧她一眼,溫柔點點頭,“洗洗手,端菜盛飯吧。”
“好。”溫順垂下眉眼,時曳挽起校服袖子,洗好手又挪着去端菜。
紅椒肉絲、孜然排骨、醋溜白菜和番茄雞蛋湯,全是原主愛吃的。
默默看了眼洗鍋的張錦月,時曳右手摸了摸胸口,心髒加速跳動着。有一股情緒堵上來,悶悶的,卻讓她不讨厭。
吃過飯,時曳主動包攬了洗碗并收拾廚房的工作。
雖然摔碎了一個碗,砸壞了半個不鏽鋼盆。但總體來說還是讓她很滿意的,畢竟第一次洗碗嘛。
時曳脫下圍裙挂上牆面的粘鈎,張錦月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曳曳,你在學校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
“沒有啊。”搖搖頭,時曳不解看她,“怎麽這麽問?”
幽幽嘆息一聲,張錦月指尖懸空撫了撫時曳微微發腫的眼皮,嗓音略沉,“要是遇到了什麽事,告訴媽媽,別自己擔着。”
女兒有什麽變化逃不過她的眼睛。往常回家,時曳可不會主動叫她,也不會說要洗碗。
她更願意早早縮回卧室,離她這個母親遠一點。
想到醒來時沉重發疼的眼睛,再加上張錦月當下的動作,時曳眼睫低垂,軟綿笑起來。
“我真沒事,就是突然發現,媽媽你獨自撫養我長大,很辛苦。我很感激,所以就希望能幫你分擔一點小事。”
“還有,謝謝你給我做飯,我覺得很好吃。”
作為單親家庭,張錦月不僅要賺錢供原主讀書,背負各種債務,偶爾還要面對旁人對她的奚落嘲諷。
這些,張錦月從未對原主提起過。只時常念叨,希望她用心學習,有個好成績,未來能有更自由的選擇。
在時曳看來,張錦月這個母親,已經竭盡全力把她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捧給原主了。
原以為又會像往常一樣得到幾句扭捏客套話的張錦月雙眸微微睜大,垂在身側的手感受到主人激動驚訝的心情,跟着輕顫握緊。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時曳就不太願意和她這個做媽媽的交流了。
平日象征性說說話,張錦月感覺伸手就能觸摸到橫亘在她們母女間的壁膜。
自小到大,女兒跟着她這個能力不足的母親遭了太多罪,性子也從活潑可愛變得怯懦自卑。她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一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張錦月好像看見了光。很亮,但不刺眼。
不願在女兒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樣,張錦月吸吸鼻子,擡手輕揉發熱的眼眶,忙背過身朝自個卧室走,邊走邊嘟囔。
“還說什麽謝謝,我是你媽媽。”
“早點洗漱好去休息,不要玩得太晚,學習最重要。”
“晚安。”
嘴上抱怨着,聲音裏的笑意卻是一點也藏不住呢。
被張錦月散落空氣裏的歡喜感染,時曳跟着笑了笑,軟聲應着,“好,媽媽晚安。”
可愛的善良小女人。
相信她們以後也能相處得很好。
原主卧室張貼着綠白色的碎花牆紙,同色系的床落在正中央。裏側梳妝臺靠着衣櫃,窗邊放置寫字桌,往外還有個擺着盆栽的小陽臺。
略微俯身,時曳豎起手指輕戳被曬得蔫頭巴腦的盆栽綠植,絲縷肉眼不可見的綠光悄無聲息進入其脈絡。
不過三秒,綠植高傲揚起低垂的腦袋,迎着夜風輕輕搖擺。
眸光輕飄飄落在綠植的蒼翠葉片上,時曳手指點了點面頰,眼皮下沉蓋住杏眸內越發滾燙的情緒。
半晌,她站直身子,轉頭欣賞這燈火通明布滿煙火氣的城市,緩緩笑開。
她現在有個很好的母親,她想要好好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