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4

“不認識我?”

自顧自走到時曳面前,寧澗手指微微屈起在旁邊桌面敲了敲,輕緩語調帶着明顯笑意。

遭受海嘯式波浪沖擊後的大腦殘餘着迷糊,時曳下意識瞪大雙眼,又仔仔細細将來人從頭發絲到鞋底确認了一遍。

霧霾藍偏黑的卷發,每個卷的弧度都恰到好處。額前碎發軟軟搭在他眉毛上方,眼窩有些深,狹長鳳眼波光潋滟,眼角下有顆小小的淚痣。

皮膚很白,近紅的唇向上勾着,顯示着其主人當下極好的心情。

聽着他吊兒郎當的讨打音調,時曳心跳瞬時錯漏半拍,手指不自覺攥緊成拳頭,試探性出聲,“寧澗?”

“嗯,除了我還能有誰?漫漫。”

最後兩字從寧澗嘴裏說出來,尾音缱绻上鈎,像春日湖邊洋洋灑灑的潔白柳絮,癢得人心頭發顫。

漫漫這個小名是寧澗給她取的,也只有他會這般喚她。時曳眼瞳裏的光亮了些,握緊的拳頭慢慢松開,清脆嗓音多出些低啞,“你怎麽會在這兒?”

異世見故人,天知道有多叫人震驚。

寧澗正想說碰巧,不是故意轉校來找她的,卻被猛然起身的時曳先伸手給抱住了。

少女軟和馨香的身子撞進懷裏,腦袋還在他胸口小幅度蹭了蹭,像那些窩在她懷裏撒嬌耍賴的小動物一樣可愛。

寧澗在這一瞬間,忽然就體會到了曾經時曳撸狗撸貓的快樂。

時曳悶悶的聲音悠然傳進耳朵,偏是輕輕的軟,她說:“寧澗,我很高興見到你。”

還未說出口的話通通咽下去,寧澗僵硬拍了拍時曳瘦削的脊背,唇角偷偷往上揚,“我也是。”

既然她主動抱他,那他就受着吧。畢竟除了他,時曳也不能抱其他亂七八糟的人了。

沉浸在時曳主動擁抱自己的粉紅泡泡中,寧澗眉梢輕挑,深邃眼眸滿溢亮光,明朗嗓音尾巴悄悄升調。“是不是發現沒有我的日子,特別無趣?”

手指捏捏寧澗肌肉緊實的手臂,又掐了掐他的臉,軟乎乎的,挺有彈性。

自然松開手後退一步,時曳杏眸微眯,聲音軟軟勾着笑,“聽見你說話和往常一樣多少帶點毛病,我就放心了。”

顏色偏淡的瞳仁中光亮猶如潮水般退散而去,寧澗瞧着立在他身前眉眼彎彎的姑娘,慢慢收斂笑意。淡淡睨她一眼,随手扯過凳子坐下,不說話了。

鐵制凳腿與地板瓷磚摩擦着發出刺啦聲響,被這出久別重逢戲碼給整懵的班主任羅成勇猛然反應過來。

拿起教學尺在講桌上拍了拍,喚醒思緒游離的學生,“別走神,校服穿好,依照次序排隊去大操場參加升旗儀式。”

“寧澗,你坐的位置有人了,你自個兒換換,明天領了校服再參加下次的升旗儀式。”

羅成勇說完,門口廣播揚聲器裏就響起代表集合的音樂。

立志做個好學生的時曳理好校服,餘光下垂掃了眼課桌。因着方才他倆的舉動,書本随意散在桌面上,其中一本扉頁上利落寫着三字——顧期修。

拍拍腦袋,她才想起來,今早缺席的同桌是誰。

偏頭盯住寧澗挂牌‘我很高冷生人勿擾’的側臉,時曳戳戳他手肘,聲音輕輕,“我先去操場,你找個離我近點的位置坐吧。”

從小到大都這樣,寧澗心眼小,莫名其妙就生氣了。多年經驗下來,時曳便琢磨出了規律。

甭管他,好奇啥問啥,誰慣他。反正她問,他就會回答。

論及對付腦子不清楚的人,比起她給對方造成身體傷害,他更擅長攻心。

寧澗跟着時曳的動作瞧見書本上的人名,眸光冷冽幾分,淡淡點了頭。

好不容易熬到升旗儀式結束,時曳順着解散隊伍往回走,手臂忽然就被人給拉住了。

“時曳,寧澗是從京都那邊轉學過來的,你怎麽會認識他啊?看起來好像還很熟悉的樣子,你都沒跟我說過。”

帶着輕微抱怨的女聲軟綿綿傳進耳朵,時曳墨黑眼瞳中快速閃過一絲厭惡,又是周恬恬。

書中對周恬恬着墨不多,若非這人一而再貼上來,她都快忘了,原主曾經悉心相待的好友,到底做了什麽事。

上周幫着安若雲陷害不成,今天居然還有臉跑她面前來舞。

再想到書中原主的後續悲劇,時曳緊緊閉了閉眼。

後來,張錦月操勞過重患了重病住進醫院,每天都需要昂貴的醫藥費吊命。

彼時剛踏入社會的原主突遭此難,賣掉房子給母親治病,不夠,又四處借。親戚朋友沒錢了,她刷爆信用卡,最終借上了高利貸。

半身陷進黑暗泥沼時,顧期修以救世主的身份重新出現在原主身邊,戲弄她,像狗一樣。

而周恬恬,故意跑到張錦月跟前,表面傾述原主多辛苦,實際讓張錦月自責成為負累,沒熬兩天就心灰意冷跳了樓。

想到這兒,時曳掙了掙被周恬恬雙手親昵抱住的手臂,沒掙脫。

她幹脆尋了處較為空曠的地方避開來往沖撞的學生,偏頭瞥了眼嘟囔着嘴故作可憐瞅她的周恬恬。

捎帶嘲諷的冷冽笑聲落在空氣裏,時曳目光落在周恬恬身上,沒什麽溫度,“放手。”

預想中燥紅着臉慌亂解釋和寧澗沒什麽關系的時曳并未出現。

周恬恬與冰涼視線交錯時身子有些僵,像冰雪天凍到一樣。她木愣愣松開挽着時曳的手,臉頰微微發白。

手指無措搓了搓,周恬恬聲音比起之前故作惱怒的質問低緩許多,“時曳,怎麽了嗎?”

她應該不知道自己換了微博小號,跑到視頻下說了大堆罵她的話吧。

但時曳害顧期修住進了醫院,她卻好好的站在這裏,應該被罵的。

更何況,雖然自己上周選擇站在安若雲那邊指認時曳,可她周末也給她發過解釋的消息了。過分的是時曳吧,居然沒回複她任何消息。

做錯事栽贓人不到位的是安若雲,她也算不小心看錯眼的受害者,怎麽能怪她呢?

時曳拍了拍被周恬恬摸過的袖子,表情像是不小心沾染到什麽髒東西似的,未加分毫掩飾的厭惡。“你太髒了,我不喜歡你。”

周恬恬揉搓衣擺的不安動作徹底頓住,她擡起溫度逐漸升高的臉,“什、什麽意思?”

那個叫寧澗的男生走進來時,周恬恬感覺教室裏的光都亮了些。

羅成勇讓他尋個位置坐下,他直直朝她的方向走來,又越過。最終停在後排的時曳身邊。

周恬恬甚至聞到了寧澗短暫走過時,身上好聞的幹淨皂香。

為什麽偏偏連轉校生,都只看得見時曳呢?

“我和誰認識是我自己的事,為什麽要告訴你?”

“因為我們,我們是朋友啊。”眼眶熱熱的發燙,周恬恬聲音變得哽咽起來,“我以為,你也把我當朋友的。你為什麽要說這麽傷人的話呀?”

時曳自卑內向,除了她周恬恬,有誰樂意同她這種說話連別人眼睛都不敢看的人做朋友啊。

視線輕飄飄掠過周恬恬變紅的雙眼和慘遭背叛的痛苦表情,時曳忽然感覺好笑。

若非周恬恬披皮在學校貼吧裏刻意宣揚原主三心二意同時喜歡好幾個男生,原主也不至于遭受那樣漫長的校園暴力。

算算時間,在安若雲入校之前,謠言就慢慢散出去了。

披着世間珍貴友情的皮,做着比仇敵更下作卑劣的事。

“其實,我一般不愛說讓人難堪的話的。”

指尖輕觸花園裏桂花樹的翠綠枝葉,聽見周恬恬逐漸加重的呼吸和哽咽聲,時曳舒然笑笑,“不過,如果你覺得我說的話太傷人,那一定是我真的想讓你難堪。”

“你是不是,還在怪我那時候沒幫你?”

周恬恬沒遇着過時曳這般強硬又毫不留情的一面,湧上眼眶的淚沒收住,叭叭滾下。

“我不是故意的,當時我下樓比你晚,正好看見你伸出的手和坐地上渾身是血的安若雲。”

“哦。”氣息綿長地應了聲,時曳歪頭朝着周恬恬輕蔑笑笑,“我算是明白了,合着您是一根直腸通大腦,完全沒有邏輯思維能力。”

說完,她右手捂嘴,左手刻意扇扇面前的空氣,皺着眉離開。

周恬恬死盯住時曳的背影,顫抖着流淚,雙手狠狠攥緊,手心掐的發白。

太過分了,她一定會讓時曳付出代價的。

時曳踩着預備鈴踏進教室,見寧澗仍舊坐在顧期修的座位上,單手支撐腦袋,垂眸翻着本書。

他細密纖長的睫毛輕顫着勾綴窗邊日光,一點一點眨在旁人心跳上。

目光從戀戀不舍離開門口的女生移回寧澗臉上,時曳疑惑蹙眉,“我看見好些人扒拉着窗戶門框看你,難道他們沒見過轉校生?”

将手中幹淨整潔的物理書合上,寧澗淡淡瞥她一眼,語氣矜貴自持,“因為我長得好看。”

想起周恬恬問自己的話,時曳挑剔地将他從上打量到下,末了晃腦袋嘆息,“你真自信。他們多半是因為少見京都人,好奇。”

沒打算和時·眼瞎患者·曳争論自己的外貌問題,淨白勻稱的手指輕點邊角微卷的物理書,寧澗用鼻音哼了聲。“你來這裏多久了?”

摸了摸發癢的鼻尖,時曳扭頭看他,“聽你這意思,你來很久了?”

寧澗視線自時曳澄澈的黑色眼瞳看到水潤的櫻色唇瓣,眼睫壓住晦暗不明,恍若藏着萬千陰翳雲朵的眸子,聲音寡淡。“快十七年。”

好比炮仗炸臉上,時曳驚訝擰眉,“我上周五才來的。”

他倆上次打的那架确實大了些,可她沒想到差距會這麽大。

想着,時曳羨慕地拍拍寧澗的肩膀,“看來你運氣比我好,多當了快十七年的人。”

一口氣哽住,寧澗恨恨瞪她一眼,閉麥了。

就這?他想聽的是這種話?榆木腦袋都比她聰明會開竅。

并未體會到寧澗七拐八拐的別扭情緒,時曳正要坐下,視線掃過他後排課桌那團亂七八糟的書,又瞥了眼他幹淨整潔的桌面,語氣古怪。

“你,把顧期修的東西全扔後邊去了?”

“班主任叫我挑個喜歡的位置,我就看中了這個。”以為時曳對這安排不滿意,寧澗語調冷硬,“難不成還要我讓他?”

顧期修個混賬玩意兒有膽子對時曳背後出手,他自然容不得這麽沒腦子的東西杵她旁邊當電線杆擋路。

而且,其他男生憑什麽當她同桌。

他才不要。

作者有話要說:

寧澗:漫漫抱我了,她也對我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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