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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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似語無言

作者:雷神躁狂症

忠犬仆人受,別扭主子攻,狗血虐。HE。

誤會?有。

喂血療傷?有。

被虐到心死?有。

變态鬼畜吃飛醋?有。

小攻将小受逼得自盡?有。

等等等等,都有。

目标是不能更狗血【呲牙笑

鳳暝熙版文案

(鳳鳳總結得比我好多了所以放了上來。愛你!!)

文章開篇小景千裏追夫,迎接他的是魚翅(尉遲岩铮)滔天恨意。

一句話語,家破人亡,一生軌跡被無情更改,再無轉圜。一別經年,昔日青梅竹馬,卻成了心裏的一塊無法愈合的傷疤,一直是在心上,卻是無法觸碰的痛,“走到天涯海角我便原諒你”。

十五歲那年的煥若雲霞的碧紗櫥,成了了無痕跡的舊夢一場,如夢魇一般令人心悸的糾纏,“青雲當自致”這是父親留給岩铮的願望,可空有淩雲之志,卻無施展之力,岩铮恨命運不公!随着一生壯志難酬,言一于他是愛更是恨!!!

與曷召一戰,無跡哥哥粗場,帶着鬼畜攻的迷人氣質,作為攻二,不可避免的和別扭老爺們魚翅展開了激烈的小受争奪戰。

囚禁,毒藥,逃亡,陰謀,愛意在慢慢顯露,卻被現實無情打壓。

娶親,竊藥,入獄,流放,“皮骨空存,肝腸痛盡”那是他的言一,是恨,更是愛。

天上人間,心事難諧。從此以往,勿複相思。人生匆匆幾十載,怎能求來一場辜負,勿負君此生相思意。不複相思。

當年血染黃沙,森羅地府,枯骨蒼蒼,少年憂思,終付一矩。如今碧紗舊夢,香寺紅箋,白馬秋風,一生情愛,定得終不負。

內容标簽:

搜索關鍵字:主角:景洵,尉遲岩铮 ┃ 配角:殷無跡,皇甫岚,顧盼盼,明武,師義川,皇甫明 ┃ 其它:狗血虐,青梅竹馬,主仆,忠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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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景洵一個不留神,自沙丘上直滾了下來。好不容易爬将起來,手肘上一陣鑽心的疼,血洇過髒污的白衫,深深淺淺地透出來。

他不甚留意,目光只盯着遠處一隊停滞于風沙中的車馬。

已有月餘了。

從這支隊伍出京開始他便一路追随,如今已入了沙漠的邊沿。

他沒有馬,只能靠自己的雙腿。幸而對方行進得慢,否則他一早便被甩下了。可即便如此,這許多時日下來,他的鞋子早磨成了破布,只好丢掉。如今雙腳鮮血淋漓,早已分不清新傷舊傷,紫脹得甚是駭人。而且他無水無糧,再這麽往沙漠深處走下去,只怕再無出來的那一天了。

狂風卷着他的衣衫打旋兒,他蹭掉臉邊的沙子,只失神地望着那行人。

車隊雖行得極慢,卻是日夜兼程,從未停下來如此之久。遠遠望着,有許多人影圍着車轎走動,似一群惶措的螞蟻。

出事了,景洵心裏念道。

他狠咬了咬牙,終是拔起腳步,踉跄着向那車隊走去。

***

這隊車馬,正是剛遭貶谪的尉遲一家。

一個多月前,先王病重,五子奪嫡,而這傳國玉玺最終落到了四皇子手裏。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幾個至親兄弟連其同黨一并斬草除根。尉遲大人本是朝廷重臣,頗有德行威望,只因與九皇子微有牽連,便也被降了職,發配邊關。

遠去邊城,穿過這片沙漠後尚需十日左右的光景,母親卻是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尉遲家的獨子尉遲岩铮十分清楚這一點。

剛剛進轎探望的時候,母親已只剩最後一口氣,抓着他的手囑咐了後事,便雙眼渙散,氣息只出不入。

她竟到死也不能瞑目。

尉遲岩铮向着無垠大漠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幾步,烈風刺目,竟是沒有一滴眼淚。

母親是極驕傲的人,待他之嚴苛不下于父親。此番尉遲家敗落,狠狠地刺傷了她的尊嚴,竟以至心病成疾,一路走來身子如山倒一般垮掉了,甚至臨死還絮絮地念着,說家業敗在了自己這一輩人手裏,無顏去見列祖列宗,要岩铮務必重耀門楣,否則她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

摩挲着手中潤膩的玉石,他卻感到掌心被劃爛了似的疼。這是母親交給他的唯一遺物。

他忽然意識到,那個生他養他教給他做人之道的女人,今後再也見不到了。留下的,不過是這塊冷冰冰的石頭。

不知何時,幾句對話飄入他的耳朵。

“快看那邊!”

“哪邊?”

“還能是哪兒?就是那個跟了我們一路的那個人,他走過來了!”

“你沒看錯?怪了,還真是!什麽時候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還不快去叫侍衛!”

“哼,能憑雙腿跟到這兒,還有口活氣就夠難得了,且看他走不走得到近前兒來,再說什麽侍衛不侍衛的……”

尉遲岩铮轉頭,果然看到遠遠的一抹白色身影,自那茫茫的沙漠之上蹒跚走來,似乎随時都會被那浩瀚的金色吞噬一般。

這幅情景,竟如同一個虛幻的夢境。

岩铮只是面無表情,兀自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如雕塑一般望着那人愈見清晰的身形。

許是一晃神的工夫,又許是過了好久好久,他只覺得雙腳一沉,低頭看時,那人竟已爬到他腳邊,抱着他的腿,俯跪在地不住地哭求。

岩铮也不甚在意,只覺得腦子裏烏隆隆一片嘈雜,那人都說了些什麽他也聽不真切。

側頭看時,家眷正合力将母親的屍身由車廂中擡出,盡量體面些地放在之前備好的白綢上。

腦中一瞬間的寂靜無聲之後,他終于捕捉到腳邊人的只言片語:

“岩铮,我知錯了,我求你不要趕我走……我沒有地方可去,求你原諒我……是我不該一時沖動,說錯了話,害得府上被牽連……我知道你氣我、恨我,你怎麽罰我都好,要我做什麽都好,就是別趕我走……”

是景洵。

他全身污漬遍布,早已分不清是血還是泥,裸露的雙足更是傷口猙獰,唯有腳腕稍能看出原本的白皙皮肉。

這種姿勢岩铮看不見他的臉,只是胸口莫名湧起一股強烈的惡心,擡腳便用了十成力氣将他踹到了一邊。

景洵仰在地上,費了好大勁才撐起身子,一手捂着胸口,立時嘔出一大口鮮血。

這麽些時日以來,岩铮只知道他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卻從未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面過。

他瘦了許多,面色枯槁,鬓發淩亂,是岩铮從未見過的狼狽。往日他的眉眼神态清疏,如今也盛滿了岩铮從未見過的愕然與絕望。

恨意翻湧而上,直沖腦頂,激得岩铮腦仁兒疼。看着景洵不住地擦拭嘴角的血漬,他仍不解氣,不等景洵起身,幾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襟,劈手便是幾個耳光。

景洵被打得眼迸金星,又覺頭皮一緊,竟被扯着頭發離了地面,整個人被拖在地上走了好長一截。

當一切終于靜止下來的時候,他睜開眼,眼前赫然是一張女子的青白面孔,雙目圓睜,眼下和嘴唇一片烏紫。

待驚魂甫定,再細看時,才認出是尉遲夫人。一時間,景洵連氣也忘了喘,僵了似的只盯着那張可怖的臉發呆。

岩铮的手仍扯着他的頭發,把他的臉固定在女屍咫尺之處。

“景洵,你張開眼瞧仔細了,我尉遲家被你害到了什麽地步!”

“夫人……”景洵遲疑着喚道。

“閉嘴!誰準你叫她!”岩铮的手指愈收愈緊,身體顫得如同風中枯葉,“你尚未記事就入了府,想想這十多年來,我娘可有一日把你當下人對待過?我入宮侍讀,我娘全當你是半個主子,也準你同去,你倒另擇了高枝,攀上九皇子了!只可惜這高枝擇錯了,現下九皇子掉了腦袋,還不知在哪個亂葬崗躺着呢,你一人遭報不說,偏連累得我家破人亡!”岩铮太陽穴被錐子鑿了似的疼,一把丢開景洵,以手扶額,嗤的一聲冷笑,“現在你竟要我原諒你!”

景洵癱坐在地,竟似丢了魂一般。

岩铮的冷笑轉為苦笑,又道:“尉遲家受此奇恥大辱,娘連走的時候都不安心……”

聞言,景洵一扭身爬了起來,對着屍身磕了三個頭,怔怔道:“我對不住夫人。岩铮,你殺了我吧。”

岩铮的心緒略微平複,只用眼角觑着他,眼神凍住似的冰冷,“殺了你?且不說髒了我的手,更是污了我娘在地下的一片清靜!”

景洵不吱聲,兩眼一片蕩然無物的空洞。

“你知道你該怎麽做嗎?”岩铮俯下身子望着他,“你應該活着,好好活着,活得長長久久,一輩子痛苦自責,至死方休!”

那一日殘陽如血,鴻雁聲斷。

臨別的時候,岩铮對他道:“你回去吧。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眼前。下次相遇,我定會殺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 章

一個月多月前,先皇病重,太子偷穿龍袍觸怒龍顏,被廢黜不說,還被貶為布衣。四皇子得了傳國玉玺,尋着各種由頭,把剩下的一衆兄弟殺的殺,逐的逐,只留下個無權無勢、出身低賤的七弟,封了七襄王,協理朝政。

若是旁人便罷了,偏偏九皇子皇甫明在先帝面前最得寵,那四皇子便尤其恨毒了他,給他扣上個謀逆的罪名,勢必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岩铮同景洵一道,打小便入宮為衆皇子做侍讀,因此羽林騎來拖皇甫明走的時候,岩铮也在場。

那不過是個尋常午後,他,景洵,皇甫明,還有另外幾個大臣之子都在跟着老師練字。羽林騎的侍衛忽然踹門而入,直沖皇甫明而來。

一看這架勢,皇甫明頓時就明白了,也不掙紮,只是冷冷地笑。岩铮曉得景洵與皇甫明素來親近,側首看時,果見景洵臉上血色盡褪,白得沒了顏色。

他怕景洵做出什麽傻事,趕忙從袖子底下抓住了他的手腕,可不等皇甫明被帶出門去,景洵不知哪來的一股子力氣,竟猛地将他的手甩開了。

岩铮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這個貼身侍從、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撲倒在那行人腳邊,不住地磕頭,為一個被判了謀逆重罪的外人求情。而剛剛還一臉淡然的皇甫明卻急紅了眼,不住地叫着要景洵站起來,不要為這幫人髒了膝蓋。

兩人皆是一副士為知己者死的做派。

一片混亂之中,岩铮腦子裏嗚隆隆亂響。他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至少要說些什麽,可他的心口涼得發疼,只能毫無意識地退到一邊,眼看着侍衛将景洵當做逆賊的同黨帶走。

景洵被架住胳膊拖走的時候,一下都沒有回頭。

岩铮只聽他口裏仍不住地念着,求四皇子開恩,放過九皇子吧,求四皇子開開恩,放過九皇子吧……漸漸的,那聲音就聽不見了。

那一日岩铮破天荒獨自回了家,腦子裏懵懵怔怔的,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下馬的時候腿卻忽的一軟,眼前一黑便栽到了一團冷冰冰的雲霧裏。

這場寒熱來得急又毒,額頭上又碰出好大一個口子,一連數日岩铮只是睡睡醒醒,打着寒戰什麽也吃不下去,身上卻被冷汗浸透了。噩夢裏一忽兒是景洵的臉,一忽兒又是皇甫明的臉,眼裏噙着血,卻還不住地沖他笑。

待到終于清醒過來的時候,家裏上上下下具被貼了封條,仆役也散去了大半,雇來的車馬都收拾停當了,只等着最後一句話。

他這才知道,在他神志不清的這些日子裏,因為景洵被當做九皇子同黨一事,父親被降了職,要即刻發配邊關;四皇子已然稱了帝,而九皇子皇甫明坐實了謀反的罪名,早早地在鬧市街口掉了腦袋。

岩铮到最後也沒敢向任何人問起景洵。

父親權高位重,深有威望,照舊因為這麽點幹系被降了職;皇甫明乃是先帝最疼愛的幼子,照舊身首異處,棄屍荒野……景洵說破了天也不過是個下人,又最是死心眼直腸子的,他的下場,岩铮心底早就跟明鏡似的了,只是繞着彎子不敢直想。

因此,當最後得知景洵還活着時,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已是上路半個月後的事了。

一行人趕了那麽久的路,個個都行屍走肉似的,很少做聲。忽的就有人報,說車隊後面一直跟着個徒步而行的人,跟了大幾個時辰了,也不追上來,也不肯被落下去,甚是古怪。

岩铮不過是随意望了一眼,所看到的,不過是片模糊的白影,可他還是登時認出那正是景洵。

他也不知自己當時是何心情,總之兩眼呆呆地望着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輪廓,也不知望了多久,久到母親掀開車簾喊了他好多聲,他才回過神來。

他驅馬行至車前,只聽母親問道:誰在後面跟着?是景洵嗎?聲音裏盛滿了旅途勞頓的疲憊。

岩铮點點頭。

母親似乎對景洵并沒有被處死一事早有預料,面上也沒有多少驚詫,只長嘆了口氣:铮兒,你着人過去,趕他走罷。

岩铮遲疑道:娘……

母親打斷他道:雖說論身份,洵兒不過是個下人,可我眼見着他長大同你一起長大,從未舍得拿他當下人使喚過。可是,就因着他為九皇子求情的那幾句話,祖上幾輩人傳下來的家業就這麽敗在了我和你爹手裏,你倒是說說,我們尉遲家哪裏還容得下他?你着人過去跟他說清楚,讓他不要再跟着罷。

算起來,家中經此巨變時,岩铮尚在大病之中,因此對那朝堂官場上發生的事,不過也是經了下人們的口,有個一知半解而已。他知道新皇降罪于父親,是為了九皇子的緣故,而上一次他見到景洵時,看到的恰是景洵為九皇子求情的那一幕。兩件事聯系起來,個中因由已是不言而喻,更何況此時又在母親口裏得到了證實。

于是岩铮答允,喚來一個下人吩咐道:你過去,只和他說,尉遲家已經容不下他了,要他別再跟着。

那人答了是,便撥馬跑走了。

遠遠地,能望到那人停到景洵面前,而兩人說了些什麽、表情又是如何他卻一無所知。

片刻之後,那人打馬回來,景洵仍留在原處,似一片蒼白的影子。

下人報,說該說的都說了,擡頭看岩铮的反應時,卻猛地一怔:少爺……您……

沒什麽,是沙子迷了眼睛。

岩铮說着,擡手抹去腮邊冰冷的液體,表情仍是石刻的一般冷硬。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上路。

那年他十六歲。而在此後的許多年裏,他都想不通當時自己為何會流眼淚。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章

當年,景洵是在襁褓之中被賣到府裏的。他與岩铮年紀相仿,只因孩提時代的岩铮對他過于偏愛,母親才把他留到身邊,全當第二個兒子養着。

從記事起,岩铮便和他形影不離。他們同吃同住,六歲一同入宮為衆皇子侍讀,七歲跟着一個師父習武。

再長大些,他便不如幼年時對景洵那麽依戀了。記憶中景洵總是一副讨好的笑臉,怯怯地跟在他身後,唯恐惹他不痛快。而他少年時代的樂趣,卻是變着花樣地欺負景洵,偏要把他逗出眼淚來才罷休。

岩铮說不上來景洵算是他的什麽。玩伴,兄弟,下人……抑或是一條養在身邊的狗?而九皇子皇甫明的出現,偏又為這本就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摻進了些別的味道。

簡單說來,便是皇甫明并不介意景洵低賤的出身,毫不遮掩對景洵喜愛。這種事,是岩铮從未見過更是從未想象過的。于是他雖有些不情不願,也難免對景洵特別留意起來。

皇甫明生着一對虎牙,性子爽朗,是先帝最寵愛的幼子,最會哄人開心;他整日膩在景洵身邊,有功課的日子要坐離景洵最近的位子,沒功課的日子,得了空還要尋到他們府上,和景洵一處說些可有可無之事,便開心得什麽似的。

說也奇怪,許是天生就不對眼的緣故,皇甫明越是對景洵好,岩铮就越是想欺負他,而岩铮越是欺負他,皇甫明便更是要對他好,兩人便一直這麽較着勁。以至于十五歲那年,皇甫明終于忍無可忍,指天說地地要去求父皇把景洵讨過來,早日脫離苦海。

聽完這句話,岩铮生平頭一回産生了一種天靈蓋被狠敲一下的感覺。

原本在他眼裏,景洵是不起眼的,不得人寵愛的,是沒人稀罕跟他搶的。可他那時才發現,原來景洵不只是他手裏的一個物件兒,不是他想握就握得住,想握多久就握多久。而他,竟對此無計可施。

受了驚吓而不自知的岩铮,自然是把火氣都撒到了景洵身上。

他把景洵拖到碧紗櫥裏,手探到他衣服裏掐他的皮肉。外面陸續地還有人經過,景洵捂着嘴不敢叫,只是躲閃,衣裳和頭發都亂了。

慢慢地,岩铮手上動作的味道就變了。

十五歲的少年已是初識人事,又最是血氣方剛。岩铮只覺得景洵的皮膚好似剝了皮的桃子,觸手涼滑,專等着人來大快朵頤。這麽一想,他還真就把景洵吃幹抹淨了。

後來景洵大病一場,見到他就跟撞了鬼似的,連頭都要蒙到被子裏。再回想起皇甫明說的那番狠話,岩铮的心裏便直打鼓。

為了挽救局勢,岩铮破天荒覺得應該哄一哄景洵。太醫來號脈,他在一邊悶頭守着;丫鬟來送藥,他在一邊眼巴巴地看着;景洵端起碗喝藥,他也一瞬不瞬地盯着,直盯得景洵渾身發毛。

那天憋了大半日,岩铮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一句體貼話來:下面……還疼嗎?要不……我幫你揉揉……

噗的一聲,景洵把口裏的藥全吐了。

之後九皇子來了,關着門不知在跟景洵嘀咕些什麽。岩铮耳朵貼在門上紋絲不動,可一個字也聽不清。

九皇子來了又去了。

岩铮意識到這很可能是景洵在尉遲府上的最後一天了。

走到床邊,他伸胳膊伸腿地撲到景洵身上,兩手沒輕沒重地扯對方的臉:少打如意算盤!他想要你你便走得了嗎?他爹是天子,天子也有升天的日子呢!我尉遲岩铮不把你原封不動地搶回來,名字就倒着寫!

彼時景洵被壓得透不過氣來,又被他滿嘴胡話攪得腦袋發懵,好容易捋順了舌頭,才蚊子哼哼似的說道:我沒有要走……

岩铮一僵,你說什麽?

我說我沒想跟九皇子走……我告訴他我還是想留在這。

那……他怎麽說?

他說……他說你總欺負我。他看不下去。可他還是聽我的。

那你為什麽要留下?

最後景洵回答了些什麽,他已記不清了。只記得好似懸在心口的一塊石頭砰的一聲碎在了肚子裏,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暢快極了——于是把大病初愈的景洵再次吃幹抹淨。

在快感的驅使下,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明知不可能,卻還是固執地問着對方:景洵,我們這輩子在一起,下輩子也在一起,還有下下輩子……你肯不肯?

***

尉遲岩铮将碎發撩開,從床上撐起身子,睡意漸漸退去,神智也清醒起來。

時隔多年,他竟又做了這個夢。

夢裏依舊是十五歲的年紀,碧紗櫥依舊煥然若雲霞,而景洵細白的胳膊勾着他的脖頸,頭發糾纏着他的手指,口中不住發出痛極了的喘氣聲……

不用低頭也知道,此時自己的下身鼓脹得有多麽難看。

岩铮起身倒了一杯冷水,幾口吞下。怔了片刻,不禁自嘲一笑:莫不是軍中太寂寞,他竟然饑渴到這地步了不成?

就算那時他對景洵有那麽幾分情意,也不過是少不經事,為萌動的欲望尋找出口罷了。而那之後又發生了太多事,那幾分情意也早被消磨幹淨了。

算來至今,他在軍中已摸爬滾打了整整三年。

因着鎮守邊關的輔國大将軍是父親舊日相識,近些年來關外蠻族蠢蠢欲動,多次進犯,軍中正是用人的關頭,他又習得一身好武藝,性子穩重,也有謀略,便先是封了個昭武校尉,立功後又進了歸德郎将,眼見着一步步爬了上去。

自搬到這極苦之地僅一年有餘,父親因郁郁難歡,加以水土不服,激出了舊病,便也撒手人寰了。因此無親無故、了無牽挂的岩铮上了沙場,可謂是如魚得水。更何況心中的戾氣激起無底洞似的幹渴,唯有鮮血可以平複三分。

每日每夜,爹娘臨死的聲聲囑咐都要在耳畔反複響起:青雲當自致,何必求知音。岩铮,你要争氣,你是尉遲家唯一的希望,你要光耀門庭,要垂名青史!

就算偶然會夢到景洵又如何呢?如今的他,連景洵現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除了完成爹娘的遺願,已毫無旁的心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 章

延青城是大漠邊緣的一片綠洲,是天子足下最遙遠的一座城池。西出豐和關,不數裏便是蠻族的疆域了。這蠻族之國喚作曷召,民風悍勇,強者為尊。以往兩國相安無事時,多有商賈百姓進出關口,往來于兩國之間。隔三差五的難免有些紛争,也多為曷召人挑起的事端。

三年前曷召國大旱,水源幾近枯竭,思及中原的“三秋桂子,十裏荷香”,自然動起了進犯的心思。歷朝歷代外患都是難免,卻從未體味過如今的威脅——傳說曷召的新王是雌狼之子,骁勇無匹,頗通用兵之道,不攻下中原誓不罷休。年輕的皇帝日夜不得安寝,夢裏都恨不得挖出曷召王的心肝來吃。

戰事加急,兩國的貿易自然就斷了,尋常百姓大多也已東遷避難,延青城便蕭條得如同死城一般,街上只偶爾有三兩兵士走動。

“真他娘的沒勁!這破仗還要打到什麽時候?整日介沒酒沒肉的,讓人怎麽活?”

“而且還沒女人!”

“對!還沒女人!依老子看,這城門被攻開不過是遲早的事,到時候當官的早腳底抹油了,就剩我們這些當兵的在這等死!”

“嗨,誰說不是呢?大哥咱也別總想這不痛快的,今兒個咱從啞巴那裏多買幾只兔子,再打一壺酒,回去好好樂呵樂呵。”

“哼,這鳥不屙屎的地方,那啞巴倒是能耐,真不知他從哪獵到這些個野雞野兔的?”

兩個士兵,一瘦高,一矮胖,手裏拿着酒囊,腰裏別着佩刀,就這樣罵罵咧咧地走來。

轉了個彎,在街角一個極不起眼的地方,果然有個人倚牆站在那裏,腳邊橫着兩只瘦條條的死兔子。

那個矮胖士兵一看就急了,罵道:“怎麽就這麽一點?還不夠爺爺填牙縫的!”

那啞巴瘦得跟他獵來的兔子沒兩樣,裹着破舊粗劣的衣裳,臉罩在鬥笠垂下的擋風紗裏,看不真切,倒是挽起的袖子下面露出的一截手臂十分白淨。見有客人上門,他趕忙離了身後的牆壁:“兩位爺……”

原來這啞巴也不是真的不會說話,只是嗓音小,又鮮少開口而落下的綽號罷了。

“切……真他娘的掃興……”胖子猶自抱怨着。

那瘦高個的彎腰提起兔子的耳朵,在手裏掂了掂,撇了撇嘴,倒是什麽也沒說。

他們慣常在這裏買些野食,也知道啞巴舌頭笨,不懂與人強辯價錢,又仗着自己是充了軍的,好歹也算半個官爺,每次都是随意給幾文銀子便罷。今日這胖子一直有火沒處撒,竟只摸出一文銅錢,擡手丢到了啞巴腳邊,扭身便走,那瘦子也趕了幾步跟上去。

“這……”啞巴一愣,沒顧得上撿錢,只是搶到二人面前堵住了他們的步子,不住地作揖。這兩人繞過他接着走,他便又搶到兩人面前,如此反複,意思是好歹要他們再賞幾文。

胖子沒了耐煩,直着嗓子道:“怎樣?擋你爺爺的路作甚?”說着沖他的胸口搡了一下。

這一推說輕不輕,說重不重,沒想到那啞巴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捂着胸口半天緩不過氣來。

胖子瞪了眼睛愣在那,只覺納罕。

瘦子腦袋瓜一轉,叫道:“大哥,他他……他不會是想訛咱們吧?”

聞言,胖官兵望地上狠吐了一口唾沫:“訛老子?敢訛老子的人還他媽沒生出來呢!小子,我跟你說,就算你今兒死在這,也跟爺爺我沒一絲幹系!”說着只顧往前走。

兩士兵走出數十步,再回頭看時,那啞巴已自個兒爬了起來,似乎剛才摔倒的不是他似的,也并沒有再追上來。

等拐了兩彎,再也看不到啞巴的時候,胖子的腳步猛地一頓,表情也變得有些古怪。

他的同伴也趕緊收了步子,尖着嗓子問:“大哥,怎麽了?”

胖官兵臉上的橫肉扭了幾扭,竟擠出一個笑來。

“好兄弟,我倒有了個生財的妙點子……”

***

景洵攥着掌心裏的一文銅錢,沿着街巷慢慢走着。

行至一處破敗的廟宇前,他閃身進入,重又把門在身後拴好,這才一把扯下鬥笠,背靠在牆上休息起來。

三年前他帶着在獄中留下的鞭傷,徒步走了幾十裏地追着岩铮的車馬,在大漠中無水無糧,又狠挨了岩铮那一腳;雖說最後他留得一口氣在,五髒卻是俱損了,又舍不得花錢去看郎中,以致直到今日,內息都似是蠶絲一縷,随時都會斷掉似的。當初跟着師父苦學了十年的功夫,如今也只剩下個花架子,打獵的時候越發連弓都握不穩了。

自己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景洵也說不清楚,又還有幾日得活,便更不曉得了。

他自幼生長在尉遲府,聽着尉遲夫人的訓誡長大,追随岩铮、保護岩铮便是他的一切,在他的世界裏,有岩铮的地方才是家。如今他竟被趕了出來,形單影只地在這世上飄,便跟浮萍一樣,心裏半點安定感也無。若不是為了能時不時地看岩铮一眼,他也不會在這毫無人氣的延青城裏安居了。

景洵一早便暗中打探到,岩铮所在的軍營位于豐和關附近,他官拜歸德郎将,公職在身,隔三兩日便會從軍營進城,去縣衙一趟。每逢這時,景洵便躲在街邊的角落裏,見不得人一般,只敢拿鬥笠擋着臉,眼珠子卻像要黏在岩铮身上似的,恨不得穿牆透壁,如影随形,把他一瞥一動全印在腦子裏。

景洵不是沒想過要同岩铮相認,但他還是怕為着當年他替皇甫明求情一事,岩铮尚懷恨在心,若是岩铮一氣之下将他趕走,兩人死生不相見,他倒真不如死了痛快了。

如今這樣倒也好,岩铮對他眼不見心不煩,興許慢慢的也就消了氣了,而他暗地裏照舊跟随着岩铮,也算是有個照應。畢竟沙場上刀劍無眼,若非如此,他一顆心懸得實在厲害,夜裏都不能安寝。

收回思緒,景洵進了一邊的廂房,把鬥笠挂在了發黴的牆壁上。

說是廂房,其實不過是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一件像樣的家什也無,地上只堆了些稻草充作床鋪,頂上的瓦也掉了多半,透風漏雨,實在不像是人活的地方。

他蹲下身,撥開牆角的稻草,摸出一個黑瓦罐來。輕輕一搖,裏面一片叮當作響——這些錢是他三年來一省再省省出來的。

如今的他,自認為什麽也不缺,唯獨缺一匹好馬。有了馬,他才能往來于軍營和延青城為岩铮打探消息,打獵時也會輕省許多,除此之外,他還能騎馬追随岩铮出征,替他提防敵人,真到了千鈞一發的時候,也好沖過去救下他來……于是聽着這清脆滿盈的聲響,景洵便禁不住笑了起來。

可是再想到掌心裏的這一文錢……那兩個士兵憑這一文錢,便把他辛苦兩日打來的獵物搶去了,如此別說買馬,連糊口都難。可他還是萬萬不能與當兵的起沖突——延青城戒嚴一日緊于一日,若被驅逐出城,他便連岩铮的影兒也別想見着了。

景洵嘆了口氣,沒奈何,只得将這一文銅子兒也投到罐子裏,重把蓋子蓋好,藏到稻草下面。

看來,今日的飯又是不能吃了。

身上餓得發虛,之前胖子的那一腳又恰踹到了胸口的舊傷,景洵蜷着身子躺好,忍着饑餓與病痛,強逼着自己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 章

這一覺渾渾噩噩,卻是被掉到臉上的雨水驚醒的。

景洵慌忙睜開眼,原來已是傍晚時分。只聽天外隐隐雷鳴,雨水正透過破陋的屋頂透下來,他身上冷的似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尚未撐起身,屋外竟傳來咚咚的巨響,随後是大門被破開的咔嚓聲。

景洵心中陡然一驚,趕忙爬起來,說時遲那時快,他還未反應過來,屋門便也被踹開了,四個穿着軍裝的士兵魚貫而入,把他這小小的屋子擠了個水洩不通。

“是他嗎?”一個人指着景洵問。

另外一個瘦高的打量下景洵的衣着,答道:“沒錯!”

景洵覺得他面熟,這才認出正是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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