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閑言不及贅述。只說當日雪雁聽了衡先生的話,便與林墨說道:“你且先行回府罷。我自與紫鵑在這裏住上七日便是了。”林墨不放心,問道:“可要我派幾個人來保護你們?”雪雁笑道:“你且放心回去罷。哪裏就有那麽多壞人來了?你再不回,妹妹可是要着急了。”林墨聽了這話,便與水仙,作別了雪雁與紫鵑兩人,又與衡先生互相抱拳也不知說了一番什麽話,這才告辭而去。這邊,衡先生自是吩咐了小童煎藥制作藥膏等,閑言略過不提。

如此堪堪七日之後,雪雁果真便行走如常了。從前那瘸不瘸、拐不拐的大腿,此時竟筆直了起來。紫鵑陪着雪雁在屋前屋後走了好幾圈,不禁贊嘆道:“真真是神了的,姑娘的腿竟完全好了。衡先生這般兒的醫術,卻只在這十裏坡上為醫,實在是有些可惜了。”雪雁原是抱着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思而來的,想着好不好的,看看便是了,到底也是酉兒的一番心意。誰想不出七日,這衡先生竟果然将她的腿治好了。這番大喜,當真是自林如海病重之後,最開心的事兒了。

臨別前,雪雁向着衡先生福身道:“多謝先生連日操勞,為我盡心醫治。此番回去,我定要向別人大力舉薦先生的高明醫術。”衡先生忙阻止道:“切莫如此。我便是因着’率性而為‘這四個字,才在這十裏坡上的茅廬中居住懸壺。若姑娘将我當做了一般那行醫開館的大夫,便是有違我的初衷了。”雪雁笑道:“先生與酉兒姐姐的性子一樣,都是淡泊世情之人。好生令人尊敬。”

衡先生看了看雪雁,沉吟道:“有幾句話,不知對着姑娘,當說不當說?”雪雁看着衡先生似有難言之隐,便對着紫鵑說道:“你且去外頭,替我雇輛馬車來。”紫鵑忙答應着去了。随後,雪雁轉頭看向衡先生,說道:“先生有話,便請直說。”

衡先生點了點頭,又沉思了半晌兒,這才緩緩說道:“我自七日之前,見到姑娘的第一面起,就覺得姑娘與我的一位舊友的相貌酷似。”雪雁說道:“我從前在榮府住着時,便常有人說我與那寧國府的小蓉大奶奶十分相像。後來去了北靜王府,老太妃也曾說過我像着一個人。如今先生又是這般兒說,我竟不知這其中,究竟有幾個人和我相像了。”說着,低低嘆了一口長氣。

衡先生問道:“你說的那位寧國府的小蓉大奶奶,可是她父親從那養生堂裏抱回來的?”雪雁道:“正是呢。”頓了頓,又奇道:“先生竟也知曉這段故事?”衡先生笑道:“故事?姑娘既說是故事,想必中間有些內情,姑娘也是有所耳聞的了。”

雪雁心中思忖,這是自然,她本就是個穿越而來的人,秦可卿的身份也在一些紅學書上看到過,雖然不知道真假,但多少總也不會相差太遠罷了。想到這裏,便點了點頭,說道:“小蓉大奶奶的身份,若真的只是從養生堂抱來的,發喪那日,卻排場那般的大,怎不叫人疑惑?況且四王八公也都沿街設了祭棚的。別說是一個重孫媳婦兒了,便是那府裏的姑奶奶們,怕也沒有這般體面罷?”

衡先生笑道:“你既已猜到了,我也不必多瞞你。況且酉兒在信中,原是托我向你說出實情的。”雪雁奇道:“酉兒姐姐已知道我的身份了麽?我自己竟還不知呢。”衡先生問道:“恕衡某無禮,要問問姑娘,左腿足踝處,是否有一個拇指大小的殷紅胎記?”

雪雁頓時一驚,說道:“正是了。衡先生怎知?”她思忖着,這幾日中,橫先生都是隔着衣衫替她施金針的,而那煎好的藥膏也是由紫鵑在小童的指點下,替她敷在大腿骨處的。衡先生怎麽竟然知道她左腿足踝上,有一個殷紅胎記呢?紫鵑是斷然不會這麽多嘴的。

衡先生笑道:“你忘了酉兒曾經為你施過金針的,她如何不知你足踝上有胎記 ?早就已在信中告訴我了。”雪雁恍然大悟,卻又不禁問道:“只憑這一個胎記,酉兒姐姐便已知道我是誰了不成?”衡先生不語,只是緩緩嘆了一口長氣。過了好半晌兒,才吩咐小童說道:“把那屋後曬着的蘿蔔幹都收進來罷,想見這風色,怕是要落雨了。”小童答應着走出屋外。

這裏,衡先生輕輕倒了兩杯茶,遞給雪雁一杯,随後自己抿了一口,說道:“那蓉大奶奶與姑娘你,還有那酉兒,正是三姐妹。”雪雁手一松,頓時将蓋碗跌碎在地上,驚呼:“先生說的……可是真?”說着,便欲彎腰去撿碎瓷片。衡先生見狀,忙攔了雪雁,說道:“姑娘莫動,過會子讓小童來打掃便是了。”

雪雁驚疑不定地看着衡先生,瞪大了雙眼,問道:“我與那……那蓉大奶奶如何竟會是姐妹了?又怎麽還有酉兒姐姐?”這其中關系,實是令人匪夷所思。衡先生默默地轉動着手中的蓋碗,想了很久,才緩緩地說道:“十四年前,宮中大亂,奇變徒生。那一年,我不過三十歲,恩師正是韓老太醫。唉……只是如今到底有些事兒,也不便說出。如今只說你母親義忠親王的王妃,當年與義忠親王曾育有一女,其年五歲,因恐被人斬草除根,故而托了那賈府收養。只是假借了從養生堂抱來之名罷了。”

雪雁點頭道:“這個我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我母親後來又如何了?”衡先生說道:“其後不出半月,果然義忠親王便被封了府邸、抄了家,且阖族都流放到那塞外苦寒之地去了。那時候韓老太醫有一位公子,因一時仗義,便偷偷将那義忠親王的王妃藏在了自己的太醫府中。如此相安無事過了一年,不想這王妃竟與韓老太醫的公子暗生情愫,且有了一女,那個孩子,便是你。”說着,衡先生轉頭看向雪雁,又接着道:“生下你後,王妃便懸梁自缢。且那公子本有一個女孩兒的,她便是你酉兒姐姐。故而我說你與蓉大奶奶和酉兒,原是三姐妹,并沒有錯。”

雪雁聽了目瞪口呆,一時竟有些眩暈,忙扶了椅子,喃喃問道:“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說,我與那蓉大奶奶是同母異父,與酉兒姐姐又是同父異母?”衡先生點了點頭。雪雁頓時又是一陣頭暈目眩的。想着這關系竟還不是一般的亂呢。

正要再問,卻聽見衡先生說道:“酉兒讓我告訴姑娘身世,并非是為了要姑娘複仇或是如何的?只是每每見姑娘迷惑,故而讓我為姑娘解惑罷了。且姑娘的身份是萬萬不能宣之于口的,切勿記住,否則可至殺身之禍 。”雪雁悚然一驚,問道:“曾經聽酉兒姐姐說過,除了韓大夫與她祖孫二人,其餘都已被斬首流放了?”衡先生嘆道:“整整一十四年。縱然當時不死,如今卻也是屍骨難尋了。”雪雁鼻尖一酸,眼眶登時紅了起來,不禁啜泣道:“從小到大,我竟連母親與父親的一面兒,都未曾見過,且也從未在他們膝前盡過孝的。如今長到十四歲,方知父母是何人,卻是再也不能……”說着,流下了兩行清淚。衡先生又苦苦勸了幾句,雪雁這才漸漸止住了眼淚。又向衡先生細細詢問了當年之事。

少頃,紫鵑便來回複說道:“姑娘,馬車已在山坡下等着了。”雪雁這才起身辭別了衡先生,自回入林府,且不再閑述。

如此堪堪又過了十多日,這日已是九月初七了。

清早上,林墨備了馬,帶着四個小童,便要入京述職去了。臨別前,阖府衆人都在大門外送行。林墨拉着黛玉與雪雁的手,笑道:“姐姐們切莫擔心我,我不過十天半個月也就回來了。”雪雁點了點頭,說道:“你且一路小心。府裏自有兩位姨娘和我們照應,不用操心。”林墨笑道:“有兩位姐姐與兩位姨娘們管着府裏諸事,我從來便是放心的。只是姐姐姨娘們的身子,也該保重着些。”想了想,又說道:“如今父親已過足七七四十九日了,府裏衆人也狠該松一松筋骨兒,熱鬧一番子了。且你們也別拘着,只管由得她們鬧去。只是到了晚間,須要謹慎些,将那防火防盜的多足了,也就是了。”衆人忙福身答應了。林墨遂拜別了衆人,揮鞭馳騁而去。

這裏雪雁自回到了屋裏頭,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在十裏坡上,紫鵑曾說過,有一天夜裏,看見了賈琏與春鳶在一起的話兒,便叫過了紫鵑,問道:“你可還記得那日去十裏坡,你說過的話兒?”紫鵑笑道:“那日我說了好多話兒,姑娘如今卻是要問哪一句?”雪雁說道:“那日你說春鳶與琏二爺夜裏頭,在二門上小厮們歇間兒喝茶水的屋子裏來着

紫鵑想了想,說道:“也不知有沒有瞧真,恍惚是他們兩個的背影和身段兒。”雪雁冷笑着點了點頭,抿了一口茶,說道:“你且去把她叫來,今兒我竟要好好審審她。”紫鵑笑道:“都過了那麽些天了,她哪裏還肯承認了?”雪雁說道:“我前些天忙,又因着墨爺要去京裏頭,來往的官員也多,送禮的也多,竟沒顧上問她。如今墨爺去了,我正有這閑心要理一理府上呢,你倒又瓢我一盆冷水來了。”紫鵑忙道:“我是怕姑娘操心累了身子骨兒的,哪裏就敢瓢姑娘一盆冷水了?”說着,帶笑自去找春鳶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