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九溪宮的學子統一于九溪宮學無涯學習,食物語用食,沁園四十八齋就寝。當然,若是入宮拜師為宮內弟子,行過拜師禮賜新名後則另當別論,只是如今雖然容字輩弟子大多已選完徒弟,可是由于比試尚未結束,故而帝君太皞已将拜師行禮賜名推遲。

沁園一院三齋,一齋可住四人,共計二十院六十齋,其中四十八齋歷來做學子們休寝之所,餘下十二齋用以接待外來賓客。

入住沁園四十八齋的學子每日皆有嚴格的作息要求,晚亥時沁園四十八齋便會執行宵禁。

此時離亥時尚差一刻。

出事的院子裏原本鬧哄哄一片,不少學子懷着一顆八卦心趕來看熱鬧。

容潮無聲突然現身,一衆擠在七齋門前的學子看見面色冷淡的少君,驚恐之餘紛紛散開,各回各院麻溜地躲進屋中。頃刻,七齋門前僅剩下三名專管沁園的小仙。

今夜出事的學子名為賀卿,與其同屋的三名室友分別名為周謝蘊、校含與程定。

容潮見七齋餘下三位學子此刻都安靜地守在屋外,不敢進屋。有的臉色帶着惶恐,有的臉色無所畏懼。

片刻後,容潮看向一旁的小仙,開口道:“今夜先另外安排一處住處讓他們住下。”

恒遠應聲領命後示意一名在此守候的小仙帶領三名學子離開。

容潮随後入內,恒遠緊随其後。

一名男子正壓在右臂上趴在桌子上,恍如熟睡。

最先發現賀卿死亡是他的兩名室友——程定與校含,好在他們都是修道者,面對死人都是沒太多畏懼之心,他們随後呈報沁園監察小仙,之後恒遠收到消息通知了各宮。

專注于修藥理靈術的容敏最先趕來,容潮進屋時,其已對賀卿檢查一番完畢。

容敏是二宮主太和收的第三名徒兒,容字輩排行第六,與容淵同系,同為容潮的師兄。

容敏留在此處看守屍體,見容潮趕來,起身道:“服毒而死。服用的毒藥是人界最為常見的老鼠藥。只是劑量過大,遠超修道者所能承受範圍,他的身體也沒有其他異常。”人間的毒藥對修道者雖然是會一定的作用,但一般而言,很難達到無法挽救致死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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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遠解釋道:“賀卿本是凡人,入九溪宮前雖然已渡完第一劫,但畢竟修為靈力太淺,身體承受不了太多的毒性并不奇怪。”

今年九溪宮招收凡人為學子,容潮也有所耳聞。

容潮想起恒遠先前通知他時說的是自殺,問道:“他留下了遺書?”

恒遠道:“是。”

說着他将先前監察小仙發現的遺書交給容潮。

容潮接過遺書看了起來。

內容寥寥數句,恒遠與容敏皆已看過。

這位賀卿進入九溪宮一心期盼成為宮內弟子,自以為身為凡人,成功入選便可成為下一位容潮,但今日比試卻慘敗,自知拜師無望,心如死灰,無法接受,于是服毒就此了此一生。

自從九重天抹去容潮在凡間廣為流傳的事跡後,天規便要求凡人步入修道界皆需與人間家族了斷聯系。故而九溪宮自是不可能通知賀卿的親友,當然也許他的親友早已離世。

而賀卿渡完第一劫,已步入修道,死亡便是魂飛魄散。

恒遠道:“明日我會再詢問賀卿的三位室友對其印象,以及與其走得近的學子關于賀卿是否與他人産生過矛盾。”雖然他們目前根據現有信息推測其為自殺,但依舊要細致調查一番方可定論。

容潮點點頭,道:“先将他的屍身送去冰閣暫存,問過師尊後再行處理。”

“是。”

待立一側的兩名小仙聞聲領命後上前整理賀卿遺體。

若是飛仙成神的仙神,魂飛魄散後,屍身若無靈術保存很快便會消散,但尚未修道成功的妖靈則不然。其死後屍身并不會立即消散。

宵禁鐘聲響起,三人未再七齋久留,片刻後一同出門回宮。

路上容敏沉思間問起了恒遠沁園這群學子近況。

恒遠道:“今日這兒的仙君還與小仙抱怨呢。說是學無涯今年破例招收了凡人,原本以為凡人多柔弱,早已做好了為凡人多費心的準備,誰知反倒是妖靈們多意外。這屆學子中有不少出自四海八荒名門貴族,許是富家生活享受過久,這些日子開始比試,有的學子便趁機偷懶,再不堅持早起,逐漸賴床。”

容敏點頭。

容潮雲淡風輕道:“你明日告訴沁園的小仙,對于賴床者一律在學無涯告示欄貼告示三日。上言便寫‘某某某,身為男子,卧于床榻,硬不起來。’你看看他們可還有臉面賴床不起?”

容敏聽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恒遠也笑着豎起拇指,贊嘆六宮主果然一如既往地“語不驚人死不休”。

容敏随後又問了些關于這些學子的近日比試情況,恒遠皆一一細心回複,臨至六溪宮,容潮便與他們告別回了宮。

次日,容潮醒來時,透過窗外看見天陰蒙蒙的。

泰山九溪宮由于地處人間,陰晴圓缺皆遵循人間規律,只可預測,不可随意更改。

一番洗漱後,容潮出了花月樓。

還未出宮門,容潮餘光注意到東邊竹籬圍欄裏那只圓滾滾的灰雁——“紅燒”,此刻晃着身體在它的一畝三分地裏尋找食物。

容潮入九溪宮前,帝君太皞已有兩位徒兒——大弟子容胤、二弟子容花。

盡管二位師兄比容潮大上個千餘歲,可他們神仙妖魔最不以為意的便是年齡。容潮初入九溪宮時,容胤與容花也皆是俊秀少年模樣,彼此間并無太多代溝。

後來,二師兄容花某次下山偶然得了一只凡間的母雞,容潮便為其取名“煲湯”。許是做神仙太久太過無聊,容花便将其留在了五溪宮作伴。

沒多久,容花需外出幾日,便将“煲湯”送到了六溪宮寄養,容潮等了三日不見容花回來,看着肥圓的“煲湯”許久,終是饞了,把它放了血拔了毛下了鍋。

當日容花風塵仆仆歸來,聞着香味走入六溪宮,一入花月樓便見容潮獨自坐在桌前,正撸起袖子舒舒服服地喝湯啃雞腿,頓時憤懑地數落起容潮,片刻後他氣呼呼地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下來,搶走了湯盆中剩下的一只雞腿,不久便一邊津津有味吃着一邊哼哼他會記下容潮的“仇”。

再後來,大師兄容胤不知從何處帶回兩只灰雁養在四溪宮籬笆欄中,見小師弟容潮日日站在門外眼巴巴地盯着灰雁看,便溫和笑着将其中一只灰雁送予了容潮。随後,容潮在容花的鄙夷目光下堅定地為它取下了“紅燒”的名字。

容潮本是想要将這只體态豐腴的灰雁紅燒了,奈何後來雜事諸多,一耽擱,至今容潮也未再動手,如今為了給它續命他反倒要時不時給它喂些靈氣。

容潮照例走到它身邊,擡手喂養它。

容潮抵達九溪宮時,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有仙君宣告學子們今日的比試臨時取消,推遲一日,今日改為內課。

學子們聞言紛紛嚷嚷,多有失望,不情不願往學無涯內走去。

容潮正欲離開,不曾想便與太叔奕迎面撞上。

太叔奕今日依舊着宮服,劍眉星目、玉鼻高挺、紅唇誘人。

右眼角那顆淺淺的美人痣反倒襯其白若瓊花的膚色。

容潮心道真真是一如往昔的養眼、賞心悅目。

太叔奕看見容潮時目光微微閃動了下。

容潮本想着轉身當做未曾注意到他,卻見他垂眸朝其行禮。

“太叔奕拜見六宮主。”他的聲音一如既往清冷,只是此時聲音更輕了些。

容潮覺得他們間再相處有些尴尬,畢竟三年前他那般厚着臉皮追問他是否願意做他的徒兒。

容潮清淡地“嗯”了聲,極力壓制面上情緒使自己看上去足夠淡然——讓對方覺得他毫不在意往事。

容潮應聲後便欲擡腳離開,可他走到他身邊時他還是停了下來。

他未曾注意到太叔奕原本暗淡下去的目光忽然間明亮了幾許。

容潮颔首,忍不住主動道:“可收到分配通知了?”

太叔奕點了下頭,輕聲“嗯”了聲。

容潮思量幾許,道:“你若是不願意被分配到本宮門下,本宮可與三宮主商量讓你去他門下。又或者是你想去的別的門下,本宮也可……”容潮的三師叔太伏上神一向和藹,連其脾性固執老态的師兄太和上神生氣時向來也會聽其兩言。

“我願意。”太叔奕看着容潮的側臉,抿了下唇道。若是仔細聽,便可察覺到他的聲音中還有幾分急促。

聽到“我願意”三個字,容潮只覺心中漏跳了一拍似的。

他願意……

下一刻,容潮卻是不敢輕易相信他是真的願意。

也許他只是不想在此違背宮規。

九溪宮的宮規對于初入宮的學子而言極為重要。

片刻後,容潮還是道:“不過本宮覺得你并不适合在本宮門下。本宮會與三宮主說将你改配到其門下。”太伏師叔為人和善可親,定然不會因太叔奕的身份而對其另眼相待。

太叔奕聞言垂下了眼簾,沒有吱聲。

容潮随後離去。

學無涯內整齊分坐一百二十七名學子。遠處一位老人身姿挺拔,衣衫整潔,儀表堂堂,僅站在那兒便猶如泰山壓頂,令人心生畏懼。

太和板着臉,左手握竹卷右手握戒尺冷聲講教。

太叔奕坐在倒數第二排最南邊,恰好靠着木窗邊。

太叔奕耳邊回想起方才容潮的話,心中有些失落,他擡眸看向窗外,只見窗外寧靜無人,高處雲淡風輕。

三年前,在柴桑山的迎客園,容潮便趴在他的窗前,雙手托腮盯着他看,問他願不願意做他的徒兒,信誓旦旦的說做他徒弟的好處——他若死了他便讓他繼承九溪宮掌門。

輕薄!

太叔奕不過稍稍出神片刻間,再擡頭,他猛然發現太和不知何時已站在身側,太和板着一張臉,眉毛立起、長胡子筆直,目光冷厲眼含厭惡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戒尺碰撞在案桌上立馬傳來幾道振聾發聩的聲響。

頓時,太叔奕只覺心髒猛然間已提到喉嚨中,身體發熱。

太和原本就不同意太叔奕入九溪宮,此前他已和兩位師兄弟為此争吵數次。此刻發覺太叔奕竟然在他一心一意沉浸教學期間開小差,視其無睹!這還了得!簡直豈有此理!

氣血湧上心頭,太和黝黑的膚色也無法掩蓋那張板臉此刻因激動急火攻心而湧上的棗紅色。

“你、你……你!出去!跪于殿前将宮規抄寫十遍!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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