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捉蟲)

“水……”喉嚨火燒似的疼,傅瑩珠只虛弱地吐出這句話。

小泥爐上一直溫着水,青桃聞言,立馬給傅瑩珠倒了一杯不冷不熱的溫水,服侍她喝下。

一杯熱水下肚,滋潤了喉嚨,傅瑩珠才感覺活過來一般,舒暢了些。

不過她依舊沒什麽力氣,身子病恹恹地歪在床上,眼睛無力的半斂,眸子裏的神色卻是若有所思。

傅瑩珠整理着腦海中紛雜的思緒,漸漸理了個頭緒出來。

在現代,傅瑩珠同樣纏綿病榻,沒能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只是哪怕再難熬,她都沒想過放棄,而是一直積極努力的活着。哪想她只是如往常一樣,睡了一覺的功夫,轉眼來到了這裏——一處古香古色的女子閨閣。

傅瑩珠知道,自己穿書了,變成一本宅鬥文裏不受寵的炮灰嫡長女。

原主也叫傅瑩珠,是當朝侯爺傅堂容的嫡女。

傅家可謂簪纓世家,鐘鳴鼎食,傅瑩珠本該錦衣玉食,諸事無憂,無奈她的命不太好,年幼喪母,父親續弦娶了陳氏。

這陳氏是個笑裏藏刀的角色,愛捧殺,明面上看,确是把傅瑩珠當成心尖尖來寵,沒人挑出她這個繼母半句不是。暗地裏卻是枕頭風可勁兒的吹,沒少在傅侯爺跟前上傅瑩珠的眼藥。

久而久之,在傅侯爺心裏,傅瑩珠就變成了不服管教,性格刁鑽之人。而繼室陳氏生的女兒在傅瑩珠的襯托下,就變成了貼心小棉襖,懂事乖巧,惹人疼。

于是傅侯爺的一腔父愛漸漸全偏向了傅瑩珠的妹妹,而傅瑩珠在侯府中,漸漸成為最不受待見的人,成了邊緣化的人物。

到了此刻,陳氏也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再也不像對待小時候的傅瑩珠那樣,對她百般嬌縱。

府中的人見風使舵,跟紅頂白,看天行事,見勢做人。見陳氏和侯爺是這種态度,府中但凡是個有點臉面有點權力在手的仆人,都敢對傅瑩珠白眼相加,不把她這個主子當主子。

傅瑩珠這個金枝玉葉,反倒活成個喪家之犬似的。偌大的一個侯府,愣是沒她個安身處,獨自一人,在侯府中獨木難支,也就一個被她順手救回來的青桃和她一條心。

可惜小姑娘性格陰晴不定,不懂得籠絡人心,待忠心的青桃并不好,也并不能看清自己的處境,反倒将怨氣發洩到了身邊的丫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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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日愈久,本來生性單純又不通手段的小姑娘,就變得愈發陰鸷乖張,不為人所喜,漸漸的,更失人心,在府中毫無地位。也就是青桃這個實心眼的,老實重情,念着傅瑩珠的救命之恩,一直死心塌地,還願意誠心誠意侍奉她。

傅瑩珠這一次遭了大難,大抵上全是繼母搞出來的。

傅家兩個女兒,都到了适婚的年齡,陳氏特意帶着她們出門赴宴應酬。

說是應酬,實則是帶适婚的女兒們相看良婿。

而傅瑩珠作為前頭正牌夫人所出的女兒,不為陳氏所喜,平日裏陳氏表現得再溫柔大度,到了婚嫁大事上,也不想再裝樣子,把傅瑩珠嫁到好人家,就沒想好好替傅瑩珠相看。她帶人到了宴上,不僅不帶傅瑩珠引見,還故意把人支使開,讓她獨受冷落。

這一冷落,就冷落出一樁官司來。

赴宴的人家府上,有個臭名昭著的纨绔子弟,見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落寞獨坐,忍不住上前戲谑幾句,言語間頗有些不尊重。

要換成了別的姑娘,怕是就忍了,偏生他遇上的是傅瑩珠。

傅瑩珠的性情被陳氏養得天不怕地不怕,說好聽點叫直來直去,難聽點叫蠻勇驕橫,一點心機也無。即使這兩年吃了些苦頭,可本性難移,傅瑩珠連天王老子在這都敢罵,對外人更不會認慫。

于是兩人對罵起來,還差點動起手。

傅瑩珠只認為自己受了委屈,遭了罪,一定要一句賠禮,卻沒想過,她和一個外男拉拉扯扯的這等情形,落在不明真相的別人眼裏,卻成了她不三不四、不守婦德,傅瑩珠自己又不善辯駁,事情就越抹越黑了。

陳氏一聽下人的禀告,焦灼于傅瑩珠行事乖張,帶累侯府名聲,影響自己的女兒出嫁,又暗爽于傅瑩珠沒有腦子、自取滅亡。

她正想要不露馬腳地找個合适理由,将傅瑩珠低嫁出去,免得顯得她這個繼母對她苛待,這下可好,她想殺人,老天爺就遞來一把刀子,給了她一個現成發揮的由頭。

當下,為了表明自己的賢良淑德、治家有方,又為了撇清傅瑩珠的污名,不為其所累,陳氏當着衆多夫人貴女的面,狠狠訓斥了傅瑩珠,還動了手。

傅瑩珠哪兒受過這個委屈,她平時叫得歡,嗆得厲害,卻不知道軟刀子鈍肉最疼,殺人不見刀光的宅鬥最考驗人心,一回家就要請父親來做主,要讨個公道。

可這次陳氏占了理,有了由頭,治傅瑩珠的罪是萬無一失的。

傅侯爺自然沒站在傅瑩珠這一邊,反倒是請了家法,将傅瑩珠打了一頓,還關了一個月禁閉,罰她抄經念佛,不許出門。

傅堂容自個兒,則是帶着受驚的陳氏母女下江南散心,要過了年關,開了春才回京來。

如今偌大一個侯府,傅侯爺只留傅瑩珠一個女兒,和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安心養老的老夫人。對于傅瑩珠的生死,傅侯爺自然也無從得知,無從過問。

接連被父親如此重罰冷待,細皮嫩肉的傅瑩珠頂不住了,心中憤恨交加,對父親失望透頂,全無求生的意志。

心如死灰之下,傅瑩珠已經不想在這個充滿心機和算計的家裏生活了,正巧和生病調養中的傅瑩珠互換了靈魂。

如今在這一具孱弱的身體裏醒來的,是來自現代的傅瑩珠了。

而這本宅鬥文中,最終的勝利者,當然就是頭腦頗為好用的陳氏母女。

傅瑩珠只是她們打通的第一關而已,最終,陳氏的女兒将會一路往上走,鬥鬥鬥,贏得衆多優秀男兒的喜愛。

在妹妹和衆多男人之間,将會展開一場精彩的奪妻大戲,最終抱得美人歸的,是當朝最受寵的皇子,宸王。

而這些,和原來的傅瑩珠都沒有什麽幹系了。

她在這一場倒春寒中,失去了所有。

失去了父親的庇護,失去了繼母僞裝的愛護,被全家人所厭棄,最終被随意找了個借口,打發到鄉下別莊。

名義上是養病,實則是讓她自生自滅,流放了她。

眼下便快到被流放到時候,傅瑩珠知道,等她病完這一場,父親攜妻女從江南回來,就到她下別莊了。

自現代穿越而來的傅瑩珠本就不喜歡這種勾心鬥角的生活,也不樂意呆在一座宅子,為了一個當家人的關愛矚目費盡心思。

相比起來,她更喜歡別莊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去別莊可以,這正是她所求的,只不過不能現在去。現在一旦去了,只怕身體孱弱的她,只能是風吹雨打去。

鄉下別莊醫療簡陋,生活艱苦,物資和藥材都供應不上,以這具身體的孱弱程度,要真被遣送出去,怕是有好一番苦頭吃,保不準還會落下病根,終身難治。

眼下,只能自救了。傅瑩珠心中暗暗想道。

一時間,傅瑩珠沉默得有些久了。

見她不言不語,青桃便也在一旁垂首不語,不敢說話,只等着傅瑩珠發號施令,甚至有些怕傅瑩珠罵她,習慣性地低着頭。

誰都知道,傅瑩珠是府中最陰晴不定的主子,有時候無端發一場脾氣,就開始打罵下人。青桃的心雖然向着傅瑩珠,卻也最清楚她的脾性,是以不敢冒進,免得又挨了打、遭了罵,平白受罪。

也不知過了多久,傅瑩珠喘了幾息,待恢複了些許力氣,傅瑩珠才道:“青桃,你去兌杯蜂蜜水來。不要用滾燙的水,要用溫涼的水。”

這具身體極度虛弱,在傅瑩珠穿過來前,已經是好幾日滴水未進。如今她的身體急需補充能量,蜂蜜水就是最好的選擇。

蜂蜜的糖分是單糖,可以直接被人體吸收利用,是情急之下補充體能的不二之選。

青桃卻是愣了一愣,訝于傅瑩珠此刻的鎮定。

她還以為姑娘醒了之後,要像之前那樣尋死覓活……

只不過常年養出來的順從,讓青桃不敢發問,只得按捺住心中疑慮,照着傅瑩珠的吩咐,乖乖照做。

“姑娘,蜂蜜水來了。”等片刻後,青桃端來一碗青花瓷碗。

碗口印着棱花紋,這已經是京城前幾年時興的樣式,傅瑩珠的屋裏已經許久沒添置過行頭了。

府中的風向和恩寵,由此可見一斑。

傅瑩珠低頭飲下,甘甜溫熱的蜂蜜水滋潤了喉嚨。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麽,溫熱的水飲下,她那想折騰壞若摧枯拉朽、幾近枯萎的身體煥發了些許生機。

很快,一碗蜂蜜水見底了,傅瑩珠酸軟無力的四肢也終于恢複了些許力氣,本來渙散的眼睛也終于清明了些。

見她神色好轉,青桃才鼓起勇氣問道:“姑娘可是好多了?”

“我這模樣,怎麽看都不像好多了,而是時日無多了。”傅瑩珠自嘲道。

“姑娘。”青桃吓怕了,忙道:“婢子去請郎中,姑娘且等着。”

青桃第一個反應,便是要去請郎中,只是卻被傅瑩珠制止。

傅瑩珠虛弱道:“我這院子裏郎中來來去去,不就是一句話來回車轱辘的說?還能說出個什麽名堂來?等着這幫庸醫給我治病,倒不如我自己抓瞎治了病,用了藥,好得還比他們來治快些來。”

“你去,把我吃藥的方子拿來,我瞧瞧。”

剛才趁着說話的空隙,傅瑩珠尋摸着給自己把了脈,雖然半吊子,但對這具身體的情況有了粗略的認知。

原主受了驚吓,被打了一頓,又受了寒,積累下來就病倒了,可歸結到底只是一個簡單的感冒,不是傷寒,傅瑩珠的湯湯水水沒斷過,以侯府的能力,以及傅瑩珠從小上蹿下跳,找這個鬥狠找那個吵架鍛煉出來的體質,不至于熬不下來。

可這簡單的小病遲遲不見好轉,反而是藥越吃,身體越弱,傅瑩珠不得不陰謀論了。

病不好,約莫是藥沒對症。

可能是她吃的藥有問題。

青桃抿抿唇,依舊不敢多問。

之前對丫鬟婆子們的威風在傅瑩珠跟前,什麽也沒剩下,傅瑩珠說什麽,青桃就只乖乖照辦,從一只紅色漆器雕花的匣子裏,摸出一張藥方來。

“姑娘,藥方在這兒呢,您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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