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以前青桃曾和傅瑩珠說過自個兒的事。
說是自小在鄉下長大, 當成男孩子養的。力氣大,要幹粗活。
青桃自小上樹摸鳥蛋,下河摸小魚, 用彈弓打麻雀的事情也沒少幹, 準頭自然是好的。這一點, 從青桃曾給傅瑩珠打下小鳥, 要給她嘗嘗鮮的事情中,知道一二。
青桃要上, 傅瑩珠由她去了,對結果倒是渾然不在意。郡主贏,或者宸王輸,都不是緊要的。
誰還能來威脅一個即将下別莊的人呢?
京城裏的王孫貴胄們, 自怕連鄉下的路怎麽走的都不知道,當然不會把心思放在小人物身上。
別人都擔心會令宸王不悅, 或者惹郡主不快, 傅瑩珠都是無所畏懼。
傅瑩珠坦然,青桃成竹在胸, 有人卻咬牙切齒,目露兇光。
別的貴女們不認識青桃是誰的丫鬟,可傅明珠卻熟得不能再熟。
青桃一躍入到她的視線, 她立刻有些心梗, 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怎麽是這個憨貨?
去江南之前,青桃就在傅瑩珠的授意下,給她搗了不少亂,也是因為這個認死理、根本不收人好處不被人收買的丫鬟存在, 她娘親和她想徹底除掉傅瑩珠才會變得如此艱難。
青桃別的不行,就是能打, 一個壯漢都打不過她。
有些時候,陳氏不是沒想過用強的,直接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送傅瑩珠歸西去,免得夜長夢多。
只是青桃一橫在那裏,就如同橫在閻王殿的一道門檻,讓傅瑩珠始終跨不進去。為此,陳氏和傅明珠暗地裏不知咒了青桃多少回,偏偏拿這個丫頭毫無辦法。
今日,青桃竟然又跳出來壞她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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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成又是傅瑩珠授意的。
傅瑩珠就是見不得她好,非要和她作對,吃的也好,用的也好,家裏也好,外頭也好,只要是能讓她不快樂的事情,傅瑩珠就要去做。
傅瑩珠就非得要把她最後能與丹寧郡主交好的機會給斬了!
傅明珠簡直氣到發瘋,簡直要維持不住作為大家閨秀的端莊儀容。
只是傅明珠氣不氣,對丹寧郡主來說,并不重要,她也不在意。她只想找到一個投壺的高手,找回自己的面子,自然是站出來的人越多越好。
見青桃站出來,丹寧郡主問傅瑩珠:“你這丫鬟投壺如何?”
傅瑩珠心知青桃是個手法穩力氣大的,但也知道給人期待值太高若是達不到會更失望的道理,話不能說得太滿,免得失策下不來臺。
傅瑩珠只笑着答話道:“待會兒你一看便知。”
丹寧郡主“嗯”了一聲,又将目光投向了傅明珠,“傅二姑娘,你們二人,誰去?”
投壺這種活動,是貴女集會時常有的消遣,也是難得能出風頭的好時候,傅明珠可謂個中好手,每回哪家宴會上要是有投壺的游戲,定少不了她贏得滿堂喝彩的身影。
別人害怕輸了惹郡主不快,傅明珠自然也怕。可她對自己的準頭和技術有十足的信心,正所謂富貴險中求,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為了和郡主搞好關系,傅明珠只能拼了。
只是她胸有成竹,哪想到半路殺出了青桃這個程咬金,要來搶一搶她的風頭。
傅明珠氣憤不已,可想着陳氏的教導,很快鎮定下來,想出了新的對策。
傅瑩珠想搶她的風頭,那也得拿出真本事來。投壺都是貴女間的游戲,做丫鬟的哪有什麽機會接觸,更別說能玩得好了。
也罷,既然傅瑩珠如此認不清自己的本事,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想派個粗俗的丫頭來,就想壓她一頭,那就讓她嘗嘗厲害,摔摔跟頭。
“郡主,讓她先去吧。”傅明珠溫柔體貼地說道:“青桃是我姐姐的丫鬟,代表的是姐姐,我這個做妹妹,當然得讓着才是道理,哪裏有搶在姐姐前頭的呢?”
一番話說得體貼溫柔,合情合理,讓人無法拒絕。
“好。”聽傅明珠這樣說,丹寧郡主的視線便落在了青桃身上,“就由你代我前去。”
青桃猛地點頭。
不過是去投壺,她離開的背影硬是有着上戰場般的架勢。
對青桃來說,可不是上戰場嗎?
她這可是要為她家姑娘打江山去了啊。
傅明珠看向青桃的背影,對自己的安排隐隐得意。
宸王可謂人中龍鳳,本事定然不低,青桃想為郡主争來面子,可不容易。
讓青桃先上,可謂一箭雙雕,一來,顯示出她的善良大度、不争不搶的節操,二來,等青桃失敗了灰溜溜地回來,她再去救場。
到時候不僅傅瑩珠丢了臉,青桃的沒本事還能襯托随後上場的她,如此以來,丹寧郡主定然會對她異常感激,她又能像往常那樣出盡風頭。
何止一箭雙雕,簡直一舉多得。
傅明珠只覺堵在心口的一口濁氣散開了,心情明朗許多,就等着青桃灰溜溜地回來,她再動身上前了。
姐姐啊姐姐,今日就讓你明白,蠢人自作聰明,是要付出代價的!
安放哨壺的地方在一處寬敞的空地,兩邊都是回廊,四下人跡罕至,只有宸王與丹寧郡主兩邊各自派來計數的嬷嬷作為公證人,正在投壺用的哨壺旁邊站着等候。
她們身後,站着兩邊派來比賽的人。
一個便是青桃,另一個則是宸王派出來的小太監。
比賽場地搞得如此清冷,是因為丹寧郡主放話出來,要隔空比試,不與宸王見面。因此,觀戰的地方,還圍上了紗帳,影影綽綽,瞧不清楚對方的樣子。
宸王雖不明所以,但也從了,乖乖聽話,規矩全按丹寧郡主說的來。
計數的嬷嬷來宣布這場比試的規矩,宸王與丹寧郡主兩邊,每人各投出去五支無镞之矢,多者勝。
若是投的數量一樣多,哪便看誰投得漂亮。
至于如何評判誰投得更漂亮,那要聽那人投壺時,外面的呼聲是否更響。
嬷嬷每人發了五只箭矢,做好标記。
眼瞧着就要開始了,一直佯裝鎮定的丹寧郡主終是忍不住緊張了,低頭對傅瑩珠悄聲說道:“你這丫鬟,準頭到底如何?堂哥身邊的那個小太監我見過,從小跟着堂哥伺候的。投壺禦射都學過,挺厲害的。”
傅瑩珠糾結了一會兒,不知道怎麽評價青桃的技術,便委婉的說道:“我只曾經見過青桃一口氣射下兩只小鳥。”
她比了兩根手指:“真,一箭雙雕。”
一聽,丹寧郡主就放心了,瞬間洋洋得意起來,輕哼了一聲。
不管如何,反正青桃這一箭雙雕比自己都厲害。倘若青桃不行,她自己也不行,也就不瞎操心了。
小太監與青桃抽了簽,定了先後順序,結果出來了,是由小太監先行投壺。
這小太監倒也不是個吃素的,上來就投中了四支,只最後一支歪了一點,沒能射進壺中。末箭未中,美中不足。
末了,小太監還輕輕嘆了口氣,看眼青桃,用細細的嗓子嘆氣道:“姑娘請吧。”
他倒淡定,沒能全中也不慌,一點也沒有差事辦砸的焦慮感。
與貴女們這邊擔心比賽輸掉,惹得郡主不快比起來,宸王那邊可就自在多了,只當玩樂,不當回事。
畢竟宸王已經贏了丹寧郡主太多次,輸那麽幾回也不痛不癢,特別是輸在今天,也只當逗壽星開心了,沒人會說他本事不濟,只會更覺他高風亮節。
更何況,末箭未中,已經是相當厲害了。小太監甚少失手,平日裏,都是三箭保底,準頭十分厲害。
眼前的這個小丫頭,贏面還真不大。
青桃此時少了幾分平時的乍乍乎乎,只淡定點點頭,然後深呼吸,站好。
只要是姑娘交代的事情,她都會用盡全力去做,決不掉以輕心。
她不着急投,反而是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
當青桃凝神靜思時,觀戰的人也是心神不寧,尤其是非常自覺地等着青桃失手、候補上場的傅明珠。
小太監能連中四箭,确實相當厲害了,就連祈禱青桃失手,等着去救場的傅明珠都感覺到了壓力。
中了四箭,想贏小太監,便只能全壺,一箭都不能歪。
可是一連五支全中,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連傅明珠自己,都不是能有十足的把握的……
正這樣想着,場上,青桃已經嗖嗖嗖地連中三支。她忽的停下片刻,揉了揉手腕,沒人看清她是怎麽動的,只見她手腕一抖,動作極快,手中的箭矢脫手而出,順着一道弧線投擲出去。
只聽“锃”的一聲,傳來投壺底部被擊中的沉悶之聲。
青桃又中了一支。
四支了。
傅明珠的心霎時一沉。
對面那小厮也抹了把汗,青桃一副驕傲求表揚的表情,看向傅瑩珠與丹寧郡主這邊。
“郡主,你要不要瞧點新鮮花樣?”
丹寧郡主此時已經樂瘋了,簡直忘乎所以,眼見勝利在望,最差不過平手,立即配合道:“要!給我贏得漂亮點,給他們好看!”
話音剛落,就見青桃轉回頭去,迅速甩開手臂,将手中最後那支箭投了出去。
只見那箭勢如破竹,仿佛流行墜地,沒入壺中,在觸及壺底那一刻,迅速反躍出來,接觸到地面後往上彈起,再度沒入壺中,停住了。
一次投擲,兩次入壺,這才穩穩當當地停住了。
這叫“骁箭”。
“全壺!”在一旁計數的老嬷嬷揚聲向丹寧郡主道賀,“丹寧郡主勝。”
一場定勝負,青桃贏了,傅明珠自然失去出場的機會。
“好!好!”丹寧郡主大喜過望,忍不住拍起了手,“是我贏了!是我贏了!”
不管是看誰投中得多,還是看誰投得漂亮,都是她這邊更勝一籌啊。
丹寧郡主笑容舒暢極了。
宸王那邊則是有些沉默壓抑,什麽動靜聽不出來。只不過,不難猜,輸了比賽,心情想必不會太好。
丹寧郡主才不管呢,她喜上眉梢,對貼身丫鬟說道:“去告訴宸王,是本郡主派出去的人贏過了他的小厮,他要記得答應過我的事,欠我一個請求。”
丹寧郡主又拉住傅瑩珠的手,“好姐姐,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她沒想到,傅瑩珠身邊這個看起來瘦瘦弱弱的小丫鬟,竟然如此有本事。
平時不喜形于色的傅瑩珠面上也露出真心實意的微笑:“青桃是有幾分本事的。”
不然,也不能護着她走到今日。
“剛才那一手,是叫骁箭吧,耍得可真叫一個漂亮,我只聽人說過,可卻是頭一次見,聽說京城裏沒幾個人能做到,真厲害。”丹寧郡主誇贊完,又叫了一個丫鬟過來,囑咐了兩句。
片刻後,那丫鬟帶着百兩白銀回來了。
丹寧郡主将這百兩白銀賞賜給了青桃:“有功必賞,你替本郡主贏下這場比賽,掙回來臉面,這是你應得的。”
青桃笑着接過,謝了賞,将沉甸甸的銀兩抱在懷裏,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喜滋滋抱着銀子來到傅瑩珠跟前,滿臉寫着:你快誇我,快誇我。
想她總是被姑娘說蠢笨如豬,如今可算給姑娘長臉了,青桃打從心底開心。
傅瑩珠也沒讓她失望,在外面好好地将她誇了一通,其他貴女們趁勢也跟着插話,給足了面子,一時間熱鬧非凡。
只是……
熱鬧是其他人的,是傅瑩珠的,是青桃的,傅明珠什麽都沒有。
傅明珠并未上前,摻和這熱鬧。一個人躲在角落裏,惡狠狠瞪着亭子裏歡欣鼓舞的那群人,委屈得簡直要落淚。
她打得一手好算盤,等的是青桃敗了,她再找機會幫丹寧郡主扳回一城,哪想到傅瑩珠身邊這個空有力氣沒有腦子、看起來傻大粗一個的丫鬟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在身上。
那一手骁箭,她在畫冊上見過,卻沒見人使出來過。
又失策了。
都說馬失前蹄偶爾有之,今天傅明珠這匹馬已經不知道失了多少次前蹄,她感覺自己快要摔廢了。
這個生辰宴,她再也待不下去,随意派發丫鬟去找丹寧郡主告辭,提前找借口立場。此時的丹寧郡主還沉浸在喜悅中,自然對她這個無關人士打不起什麽興趣,聞言問也不問,直接讓她走了。
傅明珠走得靜悄悄又急切切,連陳氏也不等了,自個兒讓馬夫驅車,在車上大哭一場。
宴罷,回到侯府,待收拾完,已是月上中天。
梳洗完畢的傅瑩珠驅散一身疲累,終于有心思去管別的事情,便将青桃叫到自己身側,說道:“若是再有今日投壺這種事,你可不能貿貿然去出風頭。”
“今日贏了還好,若是沒贏,便是你拂了丹寧郡主的面子,惹她了不快,吃力不讨好。傅明珠讓你先上,也是等着看你的笑話,踩着你來出風頭。日後還有這樣的事情,能推就推。我們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今兒的事情,青桃只怕看不明白,傅瑩珠卻都瞧在眼裏,只不過在王爺府不好發作罷了。
如今回府,該和青桃掰扯清楚,免得日後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
“二姑娘真是好險惡的心腸!”青桃懂了,又像沒懂,罵了傅明珠一通後,開開心心地獻寶道:“可是,姑娘,婢子這不是贏了嗎?這一百兩銀子,充盈進咱院子裏,等日後若是生出什麽變故來,姑娘也能過得舒服些。”
傅瑩珠:“……”還挺有憂患意識。
青桃看上去沒腦子,卻也知道,這世上什麽最能靠得住——銀子最靠得住。
青桃見傅瑩珠沒接,連忙把銀子往傅瑩珠面前又推了推,“婢子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只知道有錢就上,有得吃的就吃。做乞丐的時候,有了這頓沒上頓,若是有好心的有錢人給點吃的,就已經是感恩戴德了,哪還能考慮有的沒得?考慮好了人情世故,那些吃的也就沒了。”
“婢子只知道,有好東西,就要上前搶,晚人一步就什麽都沒了,輪不到婢子等着天上掉餡餅。如果不是遇見了姑娘,婢子恐怕還在街上讨生活,哪有今日的舒服日子可過?姑娘,這銀子你快拿着,這回就這樣了,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我看姑娘的眼色行事。”
這銀子,傅瑩珠沒好意思要,青桃一番憶苦思甜,倒是将她的恻隐之心給說動,好一番心疼,又知道青桃是給她賺銀子去了,也不舍得再罵了。
只是這一百兩銀子,她是斷然不能收着的。
“既然是你憑自己的本事贏的,那便是你的銀子,你自己妥善留好便是。”
“既然是我的銀子,那我就是想把它給姑娘用,姑娘,您收着。”
這種時候,青桃倒是伶牙俐齒上了。
青桃執意要給,傅瑩珠推脫不掉,便将這一百兩銀子收了起來,打算日後給青桃做嫁妝。
以青桃的性子,她若是去了別莊,青桃八成也是要跟着去的。等到了別莊,給青桃找個好人,不嫁奴籍,讓青桃不用看人眼色過日子,一輩子就為自己打算。踏踏實實,不必朝不保夕,被人暗下黑手都不知道。這百兩銀子,加上自己給她添置的嫁妝,只要無災無病,也能衣食無憂,這也算是她對青桃的報答了。
只不過,傅瑩珠還是同青桃多說了會兒話,待她說到,青桃若是在外面太過展示自己,怕是會被別的夫人小姐看中、要去做丫鬟的時候,可把青桃給吓壞了。
她只想跟在傅瑩珠身邊當丫鬟,可不想到別人身邊去。
當即也不要再看傅瑩珠的眼色,決心以後同自家姑娘一樣,安靜如雞,不露鋒芒了。
六王爺府邸。
宴席散後,六王府重歸寂靜。
當着傅瑩珠的面說了今日不見宸王,但等到傅瑩珠一走,丹寧郡主就有些坐不住了。
好不容易贏了,怎麽能不當面去找堂兄炫耀一番呢?要知道她能贏過自己這位堂兄的機會課不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問了問丫鬟,知道了宸王在哪,丹寧郡主被丫鬟領着,找到了宸王的這邊。
宸王今日應酬多,多飲了酒,此時剛喝過醒酒湯,正歪着身子靠在美人榻上,他喝酒雖不顯臉紅,卻上了醉意,一副柔弱無力的樣子。看到丹寧來了,也只是懶懶地掀了眼皮,笑着與丹寧郡主打招呼,“是什麽風,把我們的壽星吹到這兒了?”
丹寧郡主“哼”了一聲,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得意:“過來看一眼我的手下敗将。”
宸王笑容淡了淡,本來血色就不明顯的嘴唇抿了抿,更白了些。
雖說他胸懷寬廣,不把一時的勝負放在心上,并不在意今天這場比試的輸贏,可……那是贏多了,才這麽想。
真輸給丹寧郡主,他的心情倒也算不上好。
具體的場景他聽派出去的那個小厮說是,是傅府大姑娘身邊的丫鬟幫了丹寧。
傅府大姑娘?
宸王沒在心裏記多少世家貴女的名字,但對傅府大姑娘的名號,居然卻有所耳聞,知道前些日子,她與京城有名的纨绔,制造出一樁大新聞來。
丹寧卻是心情大好,臉上的笑意完全遮掩不住,眉眼彎彎,繼續說道:“是你答應我要滿足我一個條件,不若……”
她本想說,要介紹傅瑩珠給宸王認識認識,好讓她這個堂兄更加的羞愧難當。但一想到傅瑩珠可能并不願意,話到嘴邊轉了彎,“不過我還沒想好,暫且先放你一馬,等本郡主想好再說。”
想到傅瑩珠,丹寧郡主話匣子就打開了。
在她這兒,已經算是和傅瑩珠交上了朋友,自然開心。
丹寧郡主道:“這傅府的大姑娘可真是個妙人,不僅容色過人,脾性也是有趣。”
“若是日日都是生日宴便好了,我便能日日同她玩耍在一起了。等日後,我請示母妃,央求她帶我出門去見見傅姐姐。”
說到此處,丹寧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俏皮的眨眨眼睛,神秘兮兮道:“對了,堂哥,你已經及弱冠,可以成家立業了。我如今還缺一位嫂嫂,你心裏可有什麽傾慕的女子?”
這種玩笑話,姐妹兄弟之間,也會半是打趣,半是試探的說起。只不過,丹寧從未幹涉過宸王的婚嫁之事,也不在意,這一次忽然主動提起,倒讓宸王皺了皺眉頭。
丹寧郡主生性單純,并未見識過世間險惡。如今先在他面前對傅瑩珠如此美言,轉眼又提起來他是否有什麽傾慕的女子,豈不是被傅瑩珠哄來,幫她搭橋好與他認識的?
抱着這種心思的貴女可不在少數,宸王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如若是別人做出如此失禮的事情,宸王怕是會不悅,口頭上至少教訓一番,可如若是丹寧的話,那就……只好耐心一點,講道理。
“你不必多言。”宸王慢條理斯說道,“她這樣的女子是很好……”
因聽出丹寧郡主對傅瑩珠頗為喜愛,宸王也不想說傅瑩珠的壞話,可若讓他對傅瑩珠誇贊一番,那他還真做不到。
宸王語氣艱澀,說不下去了。
只道:“總之,本王即使有傾慕的女子,也與傅瑩珠不同。”
對自己未來的夫人,宸王早有諸多考量。
出身未必要多好,但人品一定要佳,如同他母妃那樣,知書達理,賢良淑德,對外端莊大方,對內溫柔小意。要有寬廣的胸襟,能勤儉持家、打點用度;也要細心貼切,天寒天暖時,為他縫制貼身的小衣,操持他日常瑣事,面面俱到,無微不至。
這樣的女子,才算他的良配,他與她舉案齊眉,才子佳人,也算佳話。
至于傅瑩珠……
丹寧定是誠心過來氣他,才非要在他面前講那麽多傅瑩珠的好話。一個前一陣子剛剛與別的男人拉扯在一起的姑娘,能好到哪去。
即使丹寧郡主真的和傅瑩珠玩得好,他也不會對傅瑩珠另眼相待。
堂妹是怎樣的性情,他最清楚,往好處說,叫生性灑脫赤子之心,往壞裏說,那叫口無遮攔、任性妄為、不知禮數。這樣的性子,做妹妹可以,做妻子斷然不行。
他的品性如此高潔,名聲如枝頭白雪,斷然容不得傅瑩珠這種有污點的人破壞了他的名聲。
即使丹寧郡主口口聲聲說傅瑩珠漂亮,可他又不是膚淺之人,對傅瑩珠,宸王是一點兒都不感興趣。
娶妻娶賢,宸王絕不會因為丹寧郡主的一番美譽,便輕易動搖自己的志向,降低擇偶的要求。
……
傅府。
傅明珠在丹寧郡主生日宴上受的氣,回來後,不僅沒消,反而更大了。
她在自己的閨房桌邊坐着,面前的桌子上,鋪着許許多多的絹扇、團扇、荷包與其他的小玩意兒。
這些小東西,精致而小巧,不算什麽珍貴的物件,就是個小心意。
全都是傅明珠氣鼓鼓地從六王爺府邸離開時,一些世家貴女送的。
當時的傅明珠沒能如願踩着青桃出個風頭,正是心中憋悶的時候,見京城有頭有臉的貴女們争相送禮物給她,低落的心情才回轉了一點,欣喜于自己的人氣竟然如此之高,在貴女中間的人緣如此之好。
可誰能想到,剛生出點絕處逢生的喜悅,那些個自稱她閨中密友的貴女們,在将禮物送到她手上後,說的卻是:你就是傅府二姑娘,傅瑩珠的妹妹啊?我們以後一定要多多往來啊,記得帶上你的姐姐。
傅明珠并非愚笨之人,自然聽得出她們話裏有話,她們并不是真心誠意想與她交好,反而是想與傅瑩珠交際,又苦于沒有門路,想拿她這個現成的妹妹當中間人,順帶也對她好一點罷了。
換句話說來,她面前這麽多好東西,全是沾了傅瑩珠的光。
可傅明珠哪想要這種福氣!
她一向只當紅花,不當綠葉,讓傅瑩珠來襯托她還差不多,哪兒能忍受自己去沾傅瑩珠的光?這不就是變相承認,自己比不上傅瑩珠嗎?
還不如叫傅瑩珠來沾她的光,得到這些沒有用的的小玩意兒!
傅明珠動手将一桌子的絹扇荷包全部掃下桌去,氣得破口大罵:“來人,把這些東西全給我拿下去,剪了燒了,不許再出現在我面前!”
小丫鬟們噤若寒蟬,不敢弄出動靜,輕手輕腳地撿起地上的東西,趕緊走了。
她們走後,傅明珠才伏案嗚嗚痛哭了起來。
今日她已經哭了兩回,眼睛都要腫了。
那些個世家貴女們,簡直比男人還善變。曾經将傅瑩珠視為洪水猛獸般的厭惡,如今就笑臉相迎,怎麽說變就變了呢?明明之前還是對傅瑩珠避如蛇蠍,現在就巴不得低頭做小,太令人惡心了。
傅明珠想不明白,便開始懷疑自己,心想着今日到底是她哪裏做得不夠好,越是細思下去,越是氣憤,她明明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将絹扇荷包全掃下桌還不夠宣洩她心中的憤懑,傅明珠又開始紅着淚眼,瘋狂地摔東西。
一時間噼裏啪啦,屋外的小丫鬟都不敢入內。
直到陳氏過來。
陳氏聽着屋裏的動靜,便知道今日女兒怕是被氣壞了。
作為一個已婚婦人,她沒有全程陪着郡主,而是陪着王妃去了,只是離開之時,也早已打聽明白,今日生辰宴上發生的事情。
讓傅瑩珠出盡風頭,不僅傅明珠氣,陳氏自己也是生氣,但還不至于像傅明珠這樣,氣急敗壞到亂了陣腳。
聽着女兒的哭聲,陳氏心疼極了,連忙推門而入,将傅明珠拉入懷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
“娘——”傅明珠委委屈屈的,“女兒到底是哪裏不夠好了?為何丹寧郡主對傅瑩珠如此親切,為何別人都看得起傅瑩珠,看不起我?”
陳氏臉色沉了沉,聽着女兒的話,心尖像插了把刀。
只是赴了一次丹寧郡主的生日宴,便使得上次傅瑩珠與外男拉拉扯扯的事像是煙消雲散一般,被遺忘在京城衆人的心底,這讓她好一番算計都成了空,她怎麽能忍?
“壞就壞在周嬷嬷身上。”提到周嬷嬷,陳氏差點将一口牙都咬碎,“怪就怪她,不僅将傅瑩珠帶去赴宴,還提前帶她去見了王妃,幫忙打點好了一切。”
所以說,得貴人相助,方可事半功倍啊。
周嬷嬷如此厲害的人物,偏偏去幫傅瑩珠!真是氣死人了。
陳氏冷着一張臉,說道:“今日我才得知,那丹寧郡主原來也被周嬷嬷教過,如此一來,她與傅瑩珠也算是師出同門,待傅瑩珠自然要比待旁人親切。”
傅明珠聞言,頓時酸得要命,抽噎着說道:“可是,周嬷嬷不肯收我。”
明明是她先想找周嬷嬷做教習嬷嬷的,可最後周嬷嬷卻成了傅瑩珠的老師,這樣厲害的貴人,原本離她咫尺,卻與她失之交臂,成了給他人遮風擋雨的大樹。
傅明珠氣!
陳氏也同樣有些後悔:“若是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我便是砸鍋賣鐵、豁出這張老臉不要,跪着去求,也要将周嬷嬷請來教你。”
只是如今說什麽也晚了,周嬷嬷是擺明了只教傅瑩珠,不想管其他的人。陳氏只好話鋒一轉,開始指責別人來:“那丹寧郡主也是個蠢的,有眼無珠,和傅瑩珠攪和在一起,她以為是什麽好事。”
“也就她命好,生成了六王爺的掌上明珠,不然這嬌縱任性的性子,誰能忍受得了。今日她與傅瑩珠結交成好友,八成是再也沒機會改掉一身的毛病,只會與傅瑩珠同流合污,一天天堕落下去,一起成為世家貴女之間的恥辱。”
“我看啊,過兩天,王妃就得拿這事罰她。”
“娘親說得有理。”傅明珠忍着心中酸澀,說道:“今日好多姑娘都為了認識傅瑩珠過來與我攀談,我看她們也是腦子壞了,都是些愚不可及的蠢貨。”
“是啊。”陳氏見傅明珠逐漸想開,表情柔和許多,愛憐地摸了摸傅明珠的腦袋,“怪就只怪她們沒眼光,還真把傅瑩珠當成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
只是今日之事,到底給陳氏敲響了警鐘。
如今的傅瑩珠不同往日,在內有老夫人護着,在外有了周嬷嬷替她打點,眼看着傅瑩珠又傍上了丹寧郡主這號人物,日後只怕更難對付。
這些日子接連發生的事已經讓她倍感吃力,若是不快刀斬亂麻,以後會更加棘手的。
陳氏壓下聲音,對傅明珠說道:“得盡快把傅瑩珠送到鄉下的莊子上,不能再留下來了。”
傅明珠詫異道:“可傅瑩珠如今無病無災,也沒有犯什麽錯,我們又有什麽正當的辦法打發她去別莊呢?”
傅明珠分析道:“這種大事,總得有個能讓人信服的由頭,不然随随便便打發走了,若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怕是會有損母親賢良淑德的名聲。”
能把傅瑩珠送去別莊,确實暢快。想來傅瑩珠自己也想不到,她走到這幅田地,竟然還是要被打發到別莊去,若是真能将她打發走了,傅瑩珠不知會哭成什麽樣。
可傅明珠也知道,打發嫡出姑娘到別莊生活,是侯府自家的事,可難免被京中其他家族知道。若是母親找的由頭太過離譜,怕是會有損她的名聲。
傅明珠自己是想不出什麽主意,一時間,她的眸中滿是憂思。
陳氏卻是笑了一笑,淡聲說道:“路是人走出來的,辦法也是人想出來的,只要有人在,就一定能想出辦法,你擔心什麽呢?”
傅明珠聽到她頗為輕松的語氣,心頭不免一喜,“這是說,母親那已經想到好辦法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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