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經過上次木樨堂一場官司, 陳氏知道她已是回天乏力,只能乖乖聽老夫人的安排。
交還鋪子的事情,既然已經是板上釘釘逃不過, 陳氏也便不再負隅抵抗。
她自己心裏也知道, 就在這幾日間, 老夫人會派人來收賬本, 即使這樣,她也拖延着, 不主動往木樨堂那邊送。
可哪想到,柳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送傅明珠走的時候來,這不擺明了要給她的傷口上撒鹽、拿她尋開心嗎?
都知道她女兒要走, 她作為一個母親,正是傷心欲絕之時, 就不能再等等嗎?
陳氏氣得發抖, 人家都是雪中送炭,她這個婆母可好, 該是雪中送炭的時候,她竟然來了一招落井下石、釜底抽薪!
老夫人一點兒情面都不留,陳氏心底暗恨不已。
只可惜事到如今, 她沒了任何的理由來反抗老東西的命令, 只得忍着心中劇痛,面上露出溫柔端莊的笑容來,笑着看着柳葉。
只是心底實在心痛,半晌不說話, 像是失了聲。
柳葉見陳氏遲遲不作答,怕她又起什麽不該起的心思, 提醒道:“老夫人說了,夫人一向持家有方,這三日,足夠夫人将賬本備好,再交給大姑娘了。”
“可依婢子看,以大夫人的本事,別說三日,一日就夠了,都是二姑娘要離府的事耽誤了夫人。”
柳葉果然是和老夫人一條心的人,聽聽這話說得,字字句句在催她快點把賬本給交出來,陳氏心底罵聲連連,臉上卻只能挂着得體的微笑,說道:“自然是早就準備好了,就等着将送別明珠的事忙完,差人去送給大姑娘。”
“剛要出門去,這不巧了,你來了,便給你了。倒是省得我跑一趟,來回的走了。”
陳氏的語氣聽上去大度,可沒人知道,她的心底已經想将柳葉的嘴扯爛一百遍。
但是不行,不可以。柳葉是老東西身邊得力的助手,今天她把柳葉的嘴巴撕爛,明天就是她自個兒的臉面被人揭下來了。
已經吃到肚子裏的肥肉,竟還有原封不動還回去的一天,陳氏從沒有受過這種委屈。把賬冊遞上的時候,手指都是哆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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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她平時身強力壯的,從不輕易生病,體質健壯,此時真該暈一暈,裝裝病,指不定能蒙混過關。
可此刻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柳葉将她的心頭肉給順走了。
陳氏那叫一個心如刀絞,送走柳葉後,她立即關起門來,動作重重地把茶盞一摔,怒不可遏地罵道:“賤人!都是賤人!一個老賤人,加上一個小賤人!你們可真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啊!活活把我逼到這個地步!該死,真是該死!”
此時的陳氏,已然不記得什麽體面和做派,也沒有什麽賢良淑德的影子,有的只是氣急敗壞和無能狂怒。
哪怕已經丢盔棄甲,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也只敢關起門來破口大罵。真讓她去木樨堂找老夫人理論,求個公道,她是萬萬不敢打,也就只敢做這種背後罵人的行徑。
陳氏瘋狂地摔東西洩氣,桌子上本來所剩不多的茶盞被子,又被砸得稀巴爛。目之所及,已經看不到什麽完好無損的擺件和東西了。
不過也不要緊,陳氏一點也不心疼。
因為自打江南回來之後,母女兩人發脾氣的次數和頻繁越來越高,還都喜歡摔東西。
貴重的東西是摔一次就沒了,等脾氣宣洩了,陳氏看着那一地狼藉也心疼。
所以後來,汀蘭院裏的東西越換換便宜,越換越廉價,摔起來更襯手,壞了也不心疼。
若是有人闖入此處,看到陳氏的用度和行頭,指不定要覺得侯府已經落敗到了沒眼看的程度,竟然連好一點的茶盞杯蓋都用不起。
發了好一通脾氣後,洩掉心中郁氣難平後,陳氏才冷靜不少,終于有時間功夫,把這些時日以來發生的事情,好好抽絲剝繭,理順一番。
把手頭的牌全部盤順之後,陳氏就長舒一口氣,覺得事情還沒有太糟,一切還有回轉的餘地。
陳氏掌管侯府事宜這麽多年,也不是什麽都沒準備的。
傅瑩珠如今來勢洶洶,也不必害怕。一個面生的小丫頭,本事再了得,還能比得上她多年籌謀?
陳氏一向精明,又極善變通,是個時時刻刻會給自己留出後路的人。
賬本和鋪子雖然是交出去了,她是丢了搖錢樹,可陳氏也不覺得,能讓傅瑩珠占到什麽便宜。
做生意的,一般都有陰陽兩本賬冊。
方才陳氏交到傅瑩珠手裏的,便是其中做了假賬的那本。那是給不懂行的人看的,裏面真正有點門道的,都被藏了起來。若非功夫了得的賬房先生,是看不出裏面的門道的。至于傅瑩珠,能有賬房先生的本事?這怎麽可能。
假賬用來應付傅瑩珠,讓她找不到由頭發揮,這便夠了。
至于真正的賬本,早被她妥善收好,藏到誰都找不到的地方。這是陳氏的命,她是不會輕易示人的。裏頭關于她的各種開支進項,寫得一清二楚。就是死了,陳氏也會先把它帶進棺材裏,燒了再死。
真賬本一藏,假賬本交到傅瑩珠手裏,任傅瑩珠有天大的本事,也看不出虧損到底幾何,算不出來被她貪掉的究竟有多少。
再再退一萬步講,就算傅瑩珠有了賬冊,也沒有太大用處。
時間是浸淫一切的利器,這鋪子交到她手裏這麽多年,不僅賬本由她一手把控,各個鋪子裏的人手,早被她籠絡腐蝕了。
能收買的,她便收買,不能收買的,那便換掉,恰若春雨,潤物無聲,陳氏這套動作,做得隐蔽,用了好幾年的功夫。
如今十幾年光陰過去,幾家鋪子裏能留下來的,都是與她陳氏一條心的人了。
傅瑩珠新官上任,本就寸步難行,這一次,鋪子上的掌櫃,還有田莊與茶莊兩頭的管事,都得到了她的命令,全都不會給傅瑩珠好臉色的。
他們不僅不會配合,還會暗中給傅瑩珠難看,讓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想傅瑩珠在侯府裏倚靠着老夫人這棵大樹,是讓她吃了不少虧,可外面的風雨她可沒經受過,能不能經受得了這樣的毒打,可不一定。外頭的人啊,可沒家裏的人這麽好說。
大家各自做事,各自為主,各有各的算盤,明面上是和和氣氣,有錢大家一起賺,有財大家一起發,可暗地裏什麽髒的臭的小人行徑,可不少呢。
還全都是陰招,損得很,一不留神,就容易陰溝裏翻船。
就連陳氏自己要應付那些管事,也是千難萬難,好處塞了不知道多少,才勉強穩住人心。讓一個小丫頭去應付,怎麽可能萬事無憂?
搖錢樹在她這能活,是搖錢樹,可一旦交到傅瑩珠手裏,那就是棵枯樹,一點兒油水都搖不下來。
等傅瑩珠領教完了管事的厲害,知道這裏頭的水深水淺,自然也就認清了她的本事能有幾分,也便不會再不自量力、想要拿住整個侯府的中饋了。
待到那時,都不必她去求着老夫人将鋪子收回來,反倒是老夫人和傅瑩珠,得跪着求她回去接受爛攤子啊。
而她只需要拖着傅瑩珠,讓她無法真正的服衆,管不了那些鋪子田莊的管事們,到頭來,那些田莊鋪子不過是一些空殼子,傅瑩珠要來也是無用。
陳氏心裏的算盤打得噼啪響,想着日後老夫人與傅瑩珠過來求她的場景,差點笑出聲來。
她啊,就等着傅瑩珠欣喜若狂地到莊子鋪子那,被刁難、被打臉就好了。
她就不信了,她比傅瑩珠吃過那麽多的大米,吃過那麽多的鹽,還治不了區區一個傅瑩珠了!
這邊,柳葉從陳氏那拿到賬冊後,便急着趕到傅瑩珠的落芷院,将賬冊交到了傅瑩珠手裏。
沉甸甸的賬本一到手,傅瑩珠随意翻了兩頁,看了兩眼。
只是兩頁而已,傅瑩珠便皺起了眉頭。
這賬冊要是讓旁人來看,只怕是覺得像天書一樣,看不懂,頭大無比。可傅瑩珠是和葉媽媽學習過管家之事的。
她不僅會看賬算賬,還有現代學習過的缜密的數學思維,當數字浮現在她眼前時,便本能的察覺不對勁兒。
傅瑩珠首先拿起來的,是茶莊的賬本。這賬本的賬實在是有些稀奇,進的都是些昂貴的茶,賣出去的全多是便宜貨,而積壓的好茶葉放個幾年、生了黴,便要低價抛售出去。
這一來一回,有幾年,茶莊的賬,一直是進賬不多,甚至有些時候還會虧損,即使盈利,賺得也算不上多。這賬目若是對的,那茶莊這種盈利的狀态,可真是在傅瑩珠意料之外。
難道是這些年茶葉的生意難做?
傅瑩珠心裏不覺得會是如此近兩年既無天災又無人禍,邊境也安定,做點生意,不至于連年虧損。
何況,當時老夫人特意點名點就是這這些鋪子田莊,如若真的是個爛攤子,陳氏當時的面色想必不會如此難看。
這其中,必然有些蹊跷在裏頭的。
說蹊跷,也不蹊跷。
就連現代的企業賬冊,也是經不起查的,一查一個準,牽連甚廣,何況是一個古代侯府,私人管理制度并沒有那麽完善的茶莊呢?
衆人在其位,不謀其事,只想着摸魚撈金,欺上瞞下,這種事情可是屢見不鮮,不算什麽稀奇,蹊跷自然也談不上了。
傅瑩珠把賬冊拍在案面上,種種一哼,眼中有些許薄怒在,卻不發作,不認真看,還真瞧不出來她的心思。
陳氏為了對付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這賬本雖然看上去不對,可真要抓出漏洞來,也不是什麽容易事,若是不想深究,裝着明白踹糊塗,反倒成了最好的辦法。
畢竟蛀蟲雖有,可影響不到根本,還不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省事。
可傅瑩珠這次,偏和陳氏計較上了。
取他人之錢財為己用,是為賊也。陳氏這種勾當,和賊又有什麽兩樣?
既然想把東西讨回來,那就徹徹底底的讨回來,不動則已,一動了,那就從不給自己退路。這就是她的風格。
暫且合上手中的這個賬本,傅瑩珠叫青桃:“你去多拿幾支蠟燭回來,我今夜怕是要不眠了,能用得上。”
青桃看她面色不好,陰沉沉的,比以前動不動發脾氣罵人的模樣還可怕,有心想勸說幾句,但終究不敢,只得按着傅瑩珠的吩咐,給她找來蠟燭,在燭臺上,點上好幾支。
剎那間,屋內多了蠟燭做的火樹銀花,把屋內照得亮如白晝。
“姑娘,仔細傷了眼睛。”青桃囑咐道。
“我知道了。”傅瑩珠讓青桃替她研磨,提起筆來,開始看賬冊。一邊看,一邊記。
傅瑩珠用的是先現代的表格,把賬冊上有問題的地方,全部列取出來,如此更加直觀,使人一目了然。
還有一些進項和支出有問題的地方,也全部标記出來,等着日後整理。
賬冊不少,全部整理得話費不少功夫,一日兩日是做不完的,傅瑩珠已經做好了打長期戰的準備,一顆心不急不躁。
接下來幾日,傅瑩珠一改之前的懶散模樣,每天都通宵達旦,用了幾日來看賬本,老夫人那邊也叫人去請了假,不去問安耽誤功夫了。
老夫人知道她看賬冊辛苦,倒也體諒,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隔三差五就讓柳葉過來噓寒問暖,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可謂是無微不至。
不過短短幾日,傅瑩珠身體連軸轉,好不容易養得雪白的皮膚有些許憔悴。眼皮子底下呈現出烏黑之色,眼珠子也有了血絲。
青桃心疼壞了。
看賬本的事,青桃幫不上什麽忙,她自個兒也知道,她一個做丫鬟的幫不了姑娘什麽忙,便只能在傅瑩珠熬夜看賬本的時候,待在一旁,一會兒給溫壺水,一會兒給捏捏肩。
桌上,擺着筆墨紙硯,傅瑩珠并不避她,青桃難免看到幾眼桌上鋪着的紙上寫的東西。
青桃認不得多少字,對賬目也不好奇,卻好奇起了傅瑩珠在宣紙上畫的那些。
這幾日來,像這樣的圖畫格子,傅瑩珠已不知道畫了多少,寫了多少,青桃一直好奇,今日終于忍不住發問了。
“姑娘,您這是畫了些什麽?”
傅瑩珠這會兒看了半天賬本,倒也有些累了,便停下來,耐心給青桃解釋:“畫了幾個格子,方便我看賬目。”
怕青桃初次聽到不懂,她便直接稱之為格子,“這些小格子,你可以叫它們表格,做賬的時候會方便許多。”
青桃“哇”了一聲,習慣了用拳頭講話的她對這堆小格子的作用并不太感興趣,但既然是姑娘用的,那肯定是十分厲害的玩意兒。
教一教青桃,倒也有用,傅瑩珠想了想,指着那格子給青桃看,“這格子裏,是為了算盈虧而用,只寫數值,這一列是進項,這一列是出項,如此條分縷析地擺出來,計算起來也會容易。”
這樣一說,青桃便懂了:“這也太過清晰明了了。”
“婢子雖用不着去看田莊茶莊的賬,但平日裏出門買條魚、買個雞蛋,也是要記一記賬的。”青桃識字不多,記賬也只會在紙上畫符號,格外容易亂。
“賬一多婢子的腦子就用不過來,可用姑娘畫出來的這些小格子一擺,倒是真讓算賬的腦子條理清晰了。”
傅瑩珠笑了笑,繼續看賬本。
她自己正在看着的賬本,可比随手教給青桃的要複雜許多,不過,也給了她許多方便。
紙上的這個表格裏,傅瑩珠将所有鋪子的收支、進項出項都列明白。
這樣,哪項有蹊跷,一目了然,哪裏都問題,全都能算明白。
那些陳氏花了心思掩飾的,在傅瑩珠通宵達旦看賬本的這幾日,早就無所遁形。
所有有問題的條目,無一遺漏,都被傅瑩珠用朱筆圈起标注了出來。
這些茶莊、田莊,不止有些經營的賬目有問題,最後盈利得到的錢流向的地方,也有問題。
像記載在賬本上的,鋪子賺了錢,又去進貨、修繕門面。可這樣的活動未免進行得太頻繁,有間鋪子甚至一年間将屋頂修補了四次,茅草屋都比這結實。
有些鋪子的人也流動,也過于頻繁,給的工錢一再加上,但是總留不住人。
透過現象看本質,這錯掉的一筆筆賬,都叫傅瑩珠無比清楚,陳氏約莫是給了她一個假賬本應付,真正的賬本,恐怕在她自個兒手裏藏着。
只是,她想的這些,也只是猜測,并沒有證據。如果貿貿然去找陳氏鬧一場,真賬本未必能找出來,只是白白浪費時間。
“我早知道,這賬冊沒有明面上那麽容易取得,取來的,也只怕是’假經’,真正的歷練還在後頭呢,只是沒曾想,陳氏竟然如此明目張膽,貪得實在是太多了。”
陳氏自個兒貪,底下的人也學着她貪,大貪養出小貪,小貪數量衆多,多年疊加下來,就把侯府的賬冊弄得十分難看。
難怪說傅堂容受不住家業呢,就這個賬冊,誰守得住?
雖說水至清則無魚,傅瑩珠知道,這種事情避免不了,總會有的。只是侯府在陳氏的管理之下,這水也渾得過了頭。
傅瑩珠忍不住從鼻孔哼了一聲,有些許愠怒,不過很快冷靜下來。
對此,她早有準備,自然不會過多生氣,情緒倒還穩定,倒是青桃,在聽傅瑩珠說陳氏給的賬本是假賬本後,簡直火冒三丈,抄起家夥來就想去找陳氏幹架!
“這個陳氏,真真可極了!她就不怕姑娘您死去的娘親日日站在她床頭,咒她不得好死麽?!她如此過分,姑娘斷然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青桃怒火當頭,一副着急去找陳氏火拼的樣子,“竟然拿着假賬本來糊弄姑娘,這麽多年,不知道被她貪了多少油水去!”
一想到這些年自家姑娘過得那麽苦,陳氏卻拿着鋪子的營收吃香的喝辣的,青桃就委屈到想掉眼淚,恨不得此刻已經站在木樨堂上,給老夫人唱上一曲窦娥冤!
傅瑩珠道:“讨要回來是得讨要回來,只是如今只怕她兜裏也沒幾個餘錢了。”
看陳氏下江南的花銷就知道了,區區一對冰花芙蓉玉,就能大手筆花千兩買下來,可見是個不會花錢、沒腦子的。
她出手如此闊綽,在別的地方想必也不會摳搜。是以,哪怕她貪下了巨額的錢財,只怕也不會剩下多少。
向一個窮鬼讨錢,這難度怕是有點難,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将錢全要出來的。
眼見青桃又要生悶氣,傅瑩珠又道:“從前的賬,一時半會兒是填不平了,只不過往後的賬,得我來收,就是不知道她又會出什麽招來對付我。”
青桃一聽,那可是直接要氣炸了。她性子急,受不了委屈,更見不得姑娘受委屈,當下便道:“姑娘,我們去找老夫人吧,老夫人如今如此疼愛您,一定會為您主持公道的。”
傅瑩珠卻搖搖頭,阻止道:“不必了。”
“我們去找祖母,祖母不會坐視不管。只是祖母管得了一時,管不了一世。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又何必白費功夫呢?”
傅瑩珠道:“我若是想把鋪子收回來,總不能只收回來一個空殼子。”
“姑娘這是什麽意思?”青桃不解。
比起青桃的火冒三丈,傅瑩珠卻是不疾不徐,“陳氏這賬目,若不是我花上幾日的功夫去看,恐怕都看不出多少纰漏。換成旁人來看,只怕更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她能将賬本做成這樣,可不是她一個人的本事,想來鋪子裏的人也已經與她一條心,一道做了假賬。即使将真賬本交回到我們手裏,吐出來她之前吞下的那些油水,可是,人心不朝向我這兒,這鋪子便不叫真正屬于我。”
“這鋪子,做的不是一棍子買賣,也不是只給侯府上交一次錢財,就能兩相無礙的。鋪子收回來了,還是要繼續替我辦事、替我賺錢,才叫有用。若是人心不齊,力就不能放在一處使。我找祖母,一通手段是可以解一時的難,可日後鋪子回到我手上後,他們暗地裏給我下絆子,讓我處處為難,麻煩也是不小。”
傅瑩珠沒辦法日日親臨每家鋪子看着店,鋪子怎麽運作,全看領頭的管事,可眼下,這些鋪子的管事顯然心是朝向陳氏的。
明面上,陳氏吞下鋪子,最得意的便是讓她貪了不少銀子。可實際上,最可怕的,卻是鋪子裏那些管事與用人的人心在暗處被陳氏全給吞下了才對。
那些心向着陳氏的管事與用人,像是良木裏的蛀蟲。若是她緊盯着已經被陳氏吞掉的銀子,放任這些蛀蟲于不顧,到最後,幾間鋪子都被這些蛀蟲啃成了空殼子,她忙忙碌碌,什麽也拿不到,反倒将原主母親的嫁妝給做空了,指不定辛辛苦苦到最後,是為陳氏做了嫁衣。
“為今之計,是要先将陳氏做了假賬的事放一放。”知道青桃的疑慮在哪,傅瑩珠又道,“是放一放,而非置之不理。”
青桃聽到這就放心了。
不是放任陳氏、讓陳氏貪了好處就行。
看來大姑娘心裏是有她的主意和打算的,只是時候未到罷了,她一個想不出什麽好辦法的,就不要皇帝不急太監急了。
見青桃狀态放松不少,傅瑩珠的話說得更是慢條斯理起來,“當務之急,是要先管好打點鋪子的那些管事,把眼光放在當下。”
“他們能待到現在,恐怕已經被陳氏收買了個幹淨,可見其人品,這些管事,連人品過關都難稱得上,人生信條怕是利字為上。”
“可用人一事上,倒也不止是好人能用。這些管事雖不是好人,但只要心向着我,也能算得上好好經營鋪子的好管事。”
只要不是人品問題,一點小貪小拿,傅瑩珠還是可以睜只眼閉只眼的。
何況,要一下子把這麽多人全部換掉,也不現實。
有時候,小人反倒比心慈的人更加忠心、更好琢磨。因為他們為利所趨,為利所使,想要什麽,想做什麽,都可以推測出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傅瑩珠不是容不得蛀蟲,只怕這些蛀蟲是想鑽她的錢袋子,漏錢給陳氏。想找來與這些管事一樣本事、一樣了解鋪子的,是可以找,但也需要時間,倒不如先将人心給穩固了,免得這鋪子說出去已經是她傅瑩珠的鋪子,實際上裏頭卻各個心向陳氏。
“我得想個辦法,先将這些人心收回來,他們若是認可我,覺得我有能力管理鋪子,自然不敢生出二心。若是還有二心的,那就打發了,該追責的追責、該問罪的問罪。”
青桃一聽這話,只覺得高深莫測,簡直頭都大了。
若是将她擺在姑娘的位置,那她一定又要用拳頭說話了。
可這顯然是不行的,姑娘肯定不讓。
青桃為難問:“那姑娘我們該怎麽辦啊?”
傅瑩珠想了想。
想要讓這些人心悅誠服,不敢作妖,便只能震懾他們,讓他們不敢犯事。
人品不行的人,很難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麽,畢竟他們本性裏就沒個善字,各個都是吃硬不吃軟、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兒,不給點苦頭吃,很難回頭。
同這些人謙讓,只能讓他們得寸進尺。
傅瑩珠沉思片刻,倒是笑了:“是有些棘手,可也不是無計可施。”
她轉頭吩咐青桃:“你去找個日子,安排我與這些管事們見上一見。”
青桃雖然不知道自家姑娘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傅瑩珠說什麽,她就做什麽,立刻點頭,替傅瑩珠安排去了。
如今傅瑩珠手裏這點權利還是有的,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是老夫人的牌子。”青桃辦起事來,有模有樣的,拿出了管家用的對牌,對着府上的管事媽媽發話,“姑娘說,要與鋪子的管事們見上一面。這些事情一向都是媽媽你安排的,這一次也由你來安排吧。”
管事媽媽以前為陳氏辦事,受了陳氏不少好處,暗地裏跟紅頂白,不知給了青桃多少白眼,使了多少麻煩。
眼見着陳氏和傅明珠兩人如今兵敗如山倒,走的走,倒的倒,府裏頭的風向變了天,那些辦事說話的仆人們,心中的算盤自然也跟着算了一算,以往輕視的态度一收,不敢再怠慢,唯恐大姑娘來找他們算賬呢。
管事媽媽聽了青桃的話,哪有不應的道理?忙點頭道:“老奴知道了,還請青桃姑娘放心,這件事交給我來辦,馬上就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青桃哼了一聲,說道:“盡快點吧。”
說完便走了。
管事媽媽事情是做了,吩咐下去,說三天後,要讓那些莊頭和管事們上侯府來,見見他們新的領頭人。
看上去對待青桃和傅瑩珠的态度是變得恭敬了,只是轉頭,還是賣給陳氏一個人情,把消息給抖摟了出去。
畢竟這風一陣一陣的,今天是大姑娘得勢,沒準後天又是陳氏得勢了呢?
兩邊讨好,不得罪人,才是長久之道的。
陳氏聽了之後,只是冷笑,不鹹不淡道:“罷了,随她去吧,我這個女兒,是個本事大的,我哪裏管得住。”
竟然是不打算管的樣子,管事媽媽也不敢說別的,告辭了。
管事媽媽哪裏知道,哪怕她不來賣這個人情,陳氏也是早就做好準備了的。
哪怕傅瑩珠不主動要求和管事們見面,管事掌管們,也準備好了下馬威,等着傅瑩珠呢!
小丫頭,且看誰鬥得過誰。
陳氏找人來,低聲耳語了幾句,短短的功夫間,又給加了籌碼,也有了算計。
既然大姑娘這麽想見到他們,那行啊,人就在那兒,能不能見到,就要看大姑娘的本事了。
陳氏和那些管事莊頭們,打交道打了許多年,對他們的脾性,知道得一清二楚。
這些人,表面恭敬,看上去是侯府的人,但實際上,關起門來當自己的土皇帝,表面上挑不出錯處,就治不了他們。
他們比侯府的任何人都關心侯府的鋪子是否盈利,是否賺錢。什麽忠心?沒有的。他們的忠心,只會給口袋裏的銀子。
對他們來說,傅府将打點鋪子的人從陳氏換成了傅瑩珠,那可是天大的壞消息。
傅瑩珠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并不能取信于人,這些人都是老江湖,自然看不上她。
只要他們看不上,不相信傅瑩珠,便會擔心換了新主子之後,自己的錢包也會縮小,賺不了錢。
他們比陳氏更希望傅瑩珠快點放棄,不要摻和大人們事情。
陳氏給的命令是,能見的見,能不見的就不見,直接把這個新主子當成空氣來對待。
別說陳氏花錢打點了,就算陳氏不花錢打點他們,他們對傅瑩珠也有怨氣,必然要給她好瞧的,最好能趕快将傅瑩珠換下去,再換陳氏上來。即使陳氏不仔細打點,都不用擔心他們不配合。
傅瑩珠一個金枝玉葉的大小姐,定然受不了這樣的氣,第一次就碰壁,還不知道她這士氣能堅持多久呢。
陳氏想。
第二天,管事媽媽就來回話了。
管事媽媽一臉為難,說道:”大姑娘,這件事,有些許難辦啊。“
傅瑩珠挑眉:“哦?”
“京城的布莊、米鋪、玉丸軒,都是在京城裏,大姑娘說要見上一面,人家也就來了。可是田莊茶莊,那可都是在郊外,在農田裏的。往年啊,要進侯府報備,也是要提前準備一些時日。如今大姑娘說要三日後一見,人家根本抽不開身,也來不及呀!”
管事媽媽哭喪着臉,說道:“昨夜,我讓我那侄兒快馬加鞭,去通知了莊頭們,腿都跑破了,可是莊頭們都說不行,大姑娘,您看 這……”
管事媽媽也是沒想到,莊頭們竟是如此不給面子,不管是哪個莊頭,都是根本不給面子的硬骨頭,像是根紮在了那兒,根本請不來侯府。
對這件事,管事媽媽心裏也有譜,知道這些人,都是故意的呢。
往日突擊檢查也不是沒有,怎麽就好端端來了,今兒就不行了?
不就是給大姑娘臉色瞧?
給大姑娘臉色瞧便瞧了,偏偏把自己摻和進來,苦了她自己了,如今左右為難。來傅瑩珠這兒通報,還怕招來傅瑩珠的打罵。
哪知道,傅瑩珠聽了她的禀報,一點兒都不生氣。
反倒慢悠悠喝了口茶,毫不意外的樣子。
莊戶那頭會給她找麻煩,傅瑩珠原來就想到過,這遭落實了,倒也好。別人做事不合禮數,做錯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又不看重他人對她是否尊敬。
放下茶盞,傅瑩珠笑着起身,“那便準備馬車。”
“莊頭們沒空,那我就把會面的地方,換成田莊,想來就無礙了。”
出乎管事媽媽的意料,傅瑩珠不僅一點沒有氣惱模樣,反倒笑眼盈盈,一臉和氣。
不會是說着玩的吧?到鄉下去,哪個大家閨秀願意到那種地方去?
要知道二姑娘被發配別莊的時候,可是流淚成河。
管事媽媽當傅瑩珠是說着玩兒的,可傅瑩珠站起來便往外走,一點兒都沒有說玩笑話的輕浮。
山不過來,我便就山。
沒有他們不過來,就見不着了的說法。
她可以自個兒去找他們啊。
正好,在侯府待了那麽久,也是時候出趟遠門,看一看外面的風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帶小貓們出門打針,忘了定時嗚嗚
來晚啦,這章依舊24h2分的留評都有紅包~
哎,周末轉眼就結束
求一求作者專欄的收藏,年底要沖業績了,想要一萬作收(╥╯^╰╥)
挂個新預收《吉卦》,戳作者專欄可見,感興趣的小可愛可以提前收藏一下呀~
白瑤幼時失恃,少時失怙。原本一樁好姻緣也旁落他人,她自個兒則是出家做了女冠,一生活得像場笑話。
重活一世,她不再是個人人可欺的孤女。她以為,她不會那麽倒黴了。可誰知,那人人聞風喪膽的天煞孤星活閻王卻看上了她,放出話來非她不娶。據說他娶誰誰死,瞪狗狗也抖。
白瑤瑟瑟發抖,跑去觀裏求了一支姻緣簽,果不其然,這是一支下下簽!
大兇!不宜嫁娶!夫家會有血光之災!!
白瑤顫巍巍把簽文遞給活閻王,活閻王不置可否,只拉着她在神像前跪拜,搖竹簽。
搖啊搖,搖了三十次大兇後,終于來了個大吉。
他說:“看,吉卦。我就是你命定的良人。”
白瑤:“……”她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
*男主腹黑不要臉
2021-12-09 23:04:19~2021-12-11 16:33:57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