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

昨日還是堂堂正正高高在上侯府夫人的陳氏, 今日便成了要被秋後問斬的階下囚。

從高處跌落塵泥太過容易,往日的香車華服,今日的枷鎖囚服, 從衆人羨, 到萬人嫌, 從勝券在握, 到一無所無,不過短短一天時間。

變化翻天覆地, 今日的陳氏,與昨日的陳氏,已經是雲泥之別。

聽到府尹大人的判決詞,陳氏不可置信, 眼睛因為驚駭而睜大,渾身哆嗦冰涼。當被衙役押走, 打入大牢的時候, 四肢顫顫,已經僵硬得無法作出任何動作, 便被半拖着在地上走。

她仿佛變成了一個假人木偶,任人操控擺布,不再有思想。

此刻, 她的肉身雖然還活着, 但她的靈魂已經死了。

陳氏暈過去,不省人事。

“诶,你聽說了嗎?昨日衙門審了一樁陳年舊案,诶喲喲, 那聽得我汗毛倒豎,這人心啊, 未免過于可怕了些。”

“自然是聽說了,還以為謀財害命的事情,只會發生在亡命之徒身上呢,哪想那些個貴婦人,殺人不見血,索命不見刀哇。動起手,耍起狠,比不過比不過。”

“可不是嗎?趁着原配妻子坐蓐時,偷偷買通了郎中給人下毒,這等陰損的事情做出來,也不怕遭了報應。”

“哈哈,報應?報應不是早就有了麽?那傅府現在也沒個男丁來繼承家業,只怕這爵位到最後只能旁落他人,這個呀,就是斷子絕孫的報應!”

沒人不喜歡八卦,特別是新鮮熱乎的八卦。陳氏幹的醜事,成了整個京都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熱熱鬧鬧的傳了許久。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頭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短短一兩日時間,侯府就變成了京城的笑料。

畢竟這等豪門糾紛恩怨,可不常見。平日裏連他們的面都見不着,更不用說看笑話了。如今有了機會,自然恨不得傳上個千千萬萬年,再編個順口溜,打油詩,以流傳千古才好呢,哪肯讓它消停下來?

雖然老夫人深謀遠慮,在消息不胫而走之前,就先派人散播消息出去,說陳氏早已不是她傅家婦,免得被陳氏連累,但這個計策的效果微乎其乎。侯府也總少不了被連帶着罵幾聲,名聲可真真是臭了。

本來侯府就是貴族中的式微的家族,傅堂容也沒個實權在手,就是單純靠祖蔭過活,挂着個侯爺的名頭,但實際上還是纨绔子弟不務正業的芯,此番發生這種事情,就差把破落戶寫在臉上了,看熱鬧笑話的人自然不少。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前來侯府探望的人,則是素日裏與侯府有些來往交際、有人情往來的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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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聽說陳氏出了事,特意來安慰老夫人,請老夫人寬寬心,不要為此煩憂。

不過,表面上說是安慰,實際上也存着幾分看熱鬧的心思在裏頭。否則怎麽會挑這種時候過來籠絡籠絡呢?放在一般人家裏,出了個殺人犯,只怕是人嫌狗惡,見着了都要繞道走的程度。

一群人,老的少的,親的疏的,全聚在一起,在木樨堂裏叽叽喳喳,議論個不停。

“誰能想到,表面賢良淑德、堪稱繼室夫人中典範的陳氏,實際上居然是如此心如蛇蠍、手段陰毒的女子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難測,老夫人,您別太傷心了。”

“說起來,先夫人實在是可惜了,多好的人啊,竟然死在了奸人手裏!可惜啊可惜!”

“老夫人,你們和那個女人同處一個屋檐下生活這麽久,居然一點也察覺不到,果然僞裝功夫真是到家極了呢,這也不是你們的過錯,千萬別想不開啊。”

老夫人是傷心,但也沒那麽傷心,對于今天這種局面,她早有預料,如今不過是比預計更壞罷了,但也不過如此,她還能撐得住。倒是一刻皺巴巴的老心髒,被他們安慰得快要心梗,暈過去了。

她總覺得他們是故意的!在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內涵她包庇陳氏縱容陳氏!

偏偏這些人也不明說,讓她空有一腔想要控訴的話,卻不知該如何說,老夫人只得沉默以對。

有好事者,轉向傅堂容:“這陳氏也真是……口蜜腹劍,兩面三刀極了。侯爺,當初先夫人生病的時候,您可曾察覺到什麽異狀?”

“是啊是啊。”附和的人跟着問道:“這麽多年,便一點沒都看不出來陳氏真正的為人嗎?”

“當年啊,你也是真心喜歡陳氏。先夫人出殡沒多久呢,你就着急忙慌地把她娶回來了,可謂是力排衆議,我們見你堅決,便都以為,這陳氏是舉世難尋的妙人、身上有極其過人的長處,結果今日出了這樣的事,真是世事難料,老天爺有什麽安排,誰都想不到啊!”

傅堂容一張臉也變得鐵青無比。

當年娶陳氏回來,他确是力排衆議,只是當時他只看見了陳氏的溫柔小意,沒看到她那麽多惡毒的手段,不然,這種蛇蠍心腸的女子,誰敢娶她?

可這話被外人一說,就不是個滋味了,這不是在說他蠢嗎?

如此場景,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于是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母親。

而一旁,端坐在主座之上的老夫人卻直接将眼瞥開了,全然不看他,一副事不關己、不想幫他應付別人追問的意思。

這一大早就起來忙活應付客人,老夫人心累了。

今日一早,侯府便來了這一幫人,有些人,确實是平日裏有來往,有走動的。可有一些,确實不知道表了幾表的表親、遠房得不能再遠的親戚,這個時候也要來,口上說着是挂念她這個老人的身體,要來探望探望,但老夫人知道,這世上雪中送炭者少、愛看熱鬧者多,這些人,都是來看他們侯府的熱鬧的!

可這些人,在京城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她也不好給人推出去,只得一一接待應付。

結果接應了一家,還有下一家,一茬接一茬,一波接一波,老夫人由開始的心累,也變得精神疲倦、身體也快撐不住了。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老夫人早就疲憊不堪,到了此刻,已是到了破罐子破摔、疲于應付的程度,人雖然還在這兒,心思卻已經很難集中起來。

即使有些好事者說的話擺明了是将她兒子和侯府的體面都給踩在了腳下,擺明了是在笑話她兒子蠢,她也不想再争辯什麽。

還能聲辯什麽呢?蠢确實是他兒子蠢,才給家裏招來了這麽個禍害,使得家宅不寧,說了也是無用,不如留着最後一絲體面。

見老夫人不幫他說話,傅堂容只得轉回臉去,尴尬無比地幹笑兩聲,敷衍地應了兩句:“是啊,知人知面不知心。當日我若是知道她是如此為人,定然也不會娶她進門的。”

“是啊,侯爺若是想再續弦,可要将眼睛擦亮了啊!”

“好、好!”傅堂容額頭直冒冷汗,只想趕緊把話題從陳氏身上轉移開,幹笑着說道,“當初我年紀尚輕,看人不準,可如今見識過了一回人心之險惡,便長了經驗與教訓。”

“也幸好,沒繼續釀成什麽大錯。”

傅堂容擦擦額頭,勉力應付着,沒注意到,他說完這句話後,木樨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而老夫人暗中已經快要把眼色都給甩抽搐了,但是這個憨憨,居然還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這還叫做沒釀成什麽大錯啊?!

他把之前的原配夫人放在什麽位置上了?

還是當着這麽多人多面說,這不就是等于昭告天下,說他們侯府就是虧待了原配夫人,就是搓磨原配夫人,就是不把原配夫人放在心上嗎?她那兒媳可是因為陳氏丢了性命啊!

傅堂容卻渾然不知自己已經說錯話,甚至厚着臉皮說道:“如今我獨身一人,諸位若是認識什麽合适的世家姑娘,也可為傅某引薦一二。”

“……”傅堂容這話一說,來拜訪的人中不少偏過頭去,悄悄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鄙夷的神色。

無他,實在是這個男人,爛得實在目不忍睹。

這傅侯爺想得倒是好,

他在小門小戶的陳氏身上跌了一跤吃了虧,就想着要娶正經出身的世家姑娘,點名說想娶世家姑娘。可他也不想想,侯府出了這樣的事,哪個清清白白的世家姑娘願意跟他?這不是自己往火坑裏跳嗎?

如今,侯府也就只餘一個侯府的名頭能看得過去,他若想再找繼室,恐怕很難找到比陳氏好的。

這傅侯爺,實在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啊。看什麽都看不清,都這等時候了,居然還想着要續弦的事情。

看來不僅原配夫人在他心裏頭是根草,就現在這個陳氏,在他心裏頭,也就一抔土的分量吧。

舊人剛剛下堂,就等着要迎娶新人了。

誰敢把姑娘再嫁到他們家來啊!

這些客人只是來看熱鬧的,才不想将這種苦差事往自己的身上攬,當下打着哈哈,也将話題敷衍過去:“侯爺的事,我等自會放在心上。只不過……”

說話的人話鋒一轉,問道:“這次過來,怎麽沒看見大姑娘呢?發生這樣大的事情,她心底應該很難過吧?”

“大姑娘也是命苦,小小年紀,母親便被奸人所害,這兩天,她應該也傷心壞了吧?”

其他人也立即附和道:“聽說今年開春說,大姑娘病了一場,差點就熬不過來了。當時我還問過陳氏呢,陳氏卻說,大姑娘身子好得很,上蹿下跳的,不老操心。當時我就覺得奇怪,如今想來卻是……”

卻是什麽,沒說,閃爍其詞,聽起來倒是別有深意了。

提到傅瑩珠,傅堂容一時哽住,想到這個給他帶來諸多麻煩的不孝女,語氣幹巴巴的:“前些日子,她回她外祖家那探親,尚未歸府。”

“在外祖家啊……”

“也是,出了這麽大的事,還是在外公家,心情能更好一些。這在侯府,沒有個真心安撫她的人,又是觸景生情的,難免傷心,在外公家好啊。”

“那陳氏到底是個後母,殺人的勾當都做得出來,私底下不知道什麽肮髒手段對着大姑娘使呢。這一次,只怕大姑娘心傷透了,是以不願再回到這個傷心地了。”

傅堂容:“……”

老夫人:“……”

沒個真心安撫的人……這是什麽話?

這不擺明了在說他們侯府苛待嫡女嗎?

還傷心地,家裏若是傷心地,豈不是說傅瑩珠在家裏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對待?!

侯府才是傅瑩珠的娘家啊,那周府只是外公家罷了。

老夫人一時唇色泛白,她動了動唇,為了挽回侯府的形象與面子,想要說什麽,可她想了半天,竟是想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她兒子待自己的嫡長女,實在是太差了!

當年若是他能細心一些,早些發現陳氏與甘郎中的陰謀,認出陳氏的為人,也不至于讓傅瑩珠從小就沒了娘。之後這些年,他也沒能做好一個慈父啊!

老夫人嘴唇抖了抖,最終卻是保持着緘默無聲,沒有争辯什麽。

心頭亂糟糟的,簡直想暈過去,也好假裝今日這些人不曾來過。

等到正午的白日高懸,終于可以送客,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叫人将木樨堂的門關緊,神情淩厲地叫了傅堂容到她面前來:“過來,跪下!”

傅堂容不明所以,倒也順從得跪下了:“母親喚孩兒所為何事?”

“快想想辦法,把瑩兒從周府叫回來吧。”老夫人手指顫顫,“這孩子打小沒了娘,吃盡苦頭,這回又出了這檔子事,她不知得有多傷心。這回回來,你可別再像從前那樣,眼裏沒她這個孩子,好歹也對她多點用心、好好待她啊!”

傅堂容卻是不情不願的,跪在地上,腹诽:他這大女兒若是個懂事的,就該自覺地從周府回來。

還得他這個做爹的去請?她好大的面子!

既然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那他何須那麽的上心與在意呢?傅瑩珠死在周家算了,他就當沒這個孩子,淨是給他惹是生非、給他添亂!

“她死在周家算了,要不是她這回回去,也沒這事!她最好是不回來,若是回來,看我不打斷她的腿!”傅堂容惡狠狠地說道,明顯是遷怒了,語氣十分的不耐煩。

見傅堂容竟然擺出這種臉色、說出這種話,老夫人一愣,簡直氣極,拿着拐杖打在了他的身上:“生個棒槌好過生你!你不快些去把瑩兒請回來,就是想讓人看我們侯府的笑話是嗎?”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麽說你的嗎?是非不辯,黑白不分,錯把魑魅當神仙!”

曉之以情沒用了,老夫人只能動之以禮,怒斥道:“先不說你不該把氣撒在瑩兒身上,眼下就不是能置氣的時候。”

“我告訴你,今日你不去周府那,好聲好氣地把瑩兒請回來,就是讓人繼續看你的笑話,繼續看我們侯府的笑話!今天當着你的面還敢編排你呢,殊不知背後不會說得更過分?人言可畏啊!”

“說到底,是我們侯府對不住瑩兒、對不住她娘,你心裏再埋怨,該怨陳氏、怨為娘我,怨你自己,唯獨不該怨到瑩兒身上。”

傅瑩珠這回回了周家,就惹出了這樁事,若是她能一直留在侯府、不回周府,指不定就什麽事都沒有了,這樣的念頭,老夫人心裏不是沒有過。

可這些陳年舊事,埋在那裏,日久生根,早晚有破土而出的時候。她怨得了誰呢?侯府丢了面子,根源還是在她這個棒槌兒子身上啊!娶了陳氏回來,他竟然還不知悔改、不知反思嗎?

“糊塗啊,陳氏是因,瑩兒受苦才是果啊!你怎麽還本末颠倒上了?”

“今日不是瑩兒,明日也會有別的人,紙包不住火,你為何總是想不明白?!”老夫人看着傅堂容,恨不得能一拐杖将他的腦袋敲得清明起來,“瑩兒多在周府一日,你無情無義、連親生女兒都不顧的名聲便多傳千裏,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聽到傅瑩珠不回來會連累他的名聲,傅堂容這才一震,想通了其中道理,眼底的不耐煩一收,換成了着急,連忙起身往外面走:“兒子……兒子這就去周府帶瑩兒回來!”

“也不知她還願不願意回來。”老夫人長嘆一聲,眼底盡是哀思。

傅堂容卻是一臉肯定:“她敢不回來嗎?!再怎麽着都是我傅堂容的女兒,為人子女的,就該聽父母的話!”

他披上氅衣向外走去,還沒走出去,卻見有一個眼生的丫鬟伴着小厮,被柳葉領着,進來了木樨堂。

傅堂容攔住一問,只聽柳葉說道:“侯爺,是大姑娘派回來的人。”

“昨日府尹大人審案時,姑娘難受到暈了過去,哭了好幾個時辰,今日起來便起了燒,病得厲害。怕把病氣過給老夫人與侯爺您,特意派人回來說明此事,說要再等幾日再回來。”

傅堂容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極了。

“還真不回來了。”老夫人長嘆了一口氣,心底和明鏡似的,卻還是掙紮着說道,“她都……都不願見一見她祖母我嗎?”

她懂傅瑩珠心裏的難過,可也想要保全侯府的名聲,叫傅瑩珠回來,她好好疼她、好好補償她不行嗎?這樣不就兩全其美、皆大歡喜了嗎?

那小厮忙上前,說道:“大姑娘自然是記挂着老夫人您的,她還生着病,就對小的說,來看過老夫人之後,要将老夫人的狀态告訴她,還讓小的帶句話給您:老夫人您不要太過傷心難過,等她回來,若是看到老夫人身子骨不好了,她是會心疼的。”

“這點薄禮,還請老夫人收下,是我們周府的一點心意,還望老夫人您能好好保重身子。”

他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禮也全。

這樣一番對比,周家和傅瑩珠那邊不知比她這個棒槌兒子會為人多少,老夫人心裏再說不出要逼傅瑩珠回來的話,沉默了起來,心裏一時間難受極了,簡直要落下淚來。

孫女是個好的,可惜她兒子是個棒槌,爛泥扶不上牆!

等周家派來的人走了,傅堂容焦灼地問:“母親,便讓她在周府養病?不回來了?”

“母親,您幫兒子想想辦法吧!”傅堂容已經沒招了。

老夫人閉了閉眼眸,這麽不中用的兒子,她連聽到傅堂容的聲音都覺得厭煩。

“我乏了,別再問了,你走吧。”

這一堆破事,她不想管了!愛咋滴咋滴!

她不想逼傅瑩珠,可也想不出能有什麽挽救侯府名聲的好名聲,索性閉門謝客,什麽事都不理了。

“姑娘,去回侯府的人回來了。”

周府廂房,青桃挑了簾子進來,對傅瑩珠說道:“聽他們說,聽說您不回去,侯爺的鼻子都快氣歪了,老夫人倒是明理,沒說什麽,只說她以後不管事了。”

青桃素來口無遮掩,尤其是在不再責罰她的傅瑩珠面前,更是心裏有什麽便說什麽:“侯爺也真是的,也不想想姑娘這陣子得多難過,心裏只記着他自己,見姑娘不回去就大發雷霆,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小心眼的男人啊。”

傅瑩珠點了點頭,倒是放心了。

傅堂容的态度,她本來就不太在乎。

她這便宜老爹就是個沒腦子的,不與傻子論長短,才能節省她的功夫,傅堂容怎麽樣,她不在意,也懶得理會。

本來,這次派人回去,一為拖延一下回侯府的日子,二來,也想探一探老夫人的态度。

傅瑩珠不求老夫人對她毫無埋怨,畢竟她瞧得出來,老夫人事事把侯府擺在首位,這回的事鬧得大,侯府的名聲一落千丈不說,還成了衆人口中的笑柄,老夫人一定是生氣了。

她只求老夫人能腦子清楚一些,不要一味為了侯府尊嚴,氣極當頭,就今日這種種情形都算到她的頭上。

此番派人回去,帶回了這樣的話,傅瑩珠便放心了。

侯府裏至少還是有個明事理的長輩在,改日她若是回去,日子就不會太難過。

這下就可以放心了。

傅瑩珠笑了笑,打斷了還在埋怨傅堂容小心眼的青桃:“先別說這事了,過幾日表哥生辰,你得跟我出去一趟,去給他備一份禮啊。”

青桃癟了癟嘴,雖說不再說傅堂容的不好了,但提起沈朝青,她也還是有話要說:“姑娘,給表少爺準備禮物?他那幾日見了您還是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要給他準備禮物……婢子心裏不忿。出去幹嘛,直接摘個狗尾巴草、捉只癞□□送給他得了。”

傅瑩珠卻是噗嗤一笑。

不止青桃的話好笑,一想起來沈朝青最近看不慣她又幹不掉她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

“在人籬下,便是客人。主家有人生辰日,什麽表示都沒有的話,于理不合。”傅瑩珠道,“再說了,我已經想好要送他什麽了。”

想到要送沈朝青的禮,傅瑩珠更是笑得眉眼彎彎:“走吧,準備準備,我們可以出門去了。”

這沈朝青在傅瑩珠眼裏是表哥,也是個熊孩子。

對付熊孩子,她有她的辦法。

不多時,傅瑩珠與青桃出現在了一家離周府較近的書屋。

她表哥可是個今年就要赴秋闱的學子,送禮給學子,自然要送書了。

這和後世送熊孩子一套教輔書是一個道理。

熊孩子越熊,送的教輔越多,傅瑩珠特意讓青桃帶足了銀子,要好好給她表哥備一份“禮”。

到時,還得當着姨母的面給他,務必得讓表哥把她精心為他準備的禮物全部看完。

但願她表哥看到這麽厚重的一份禮物,不要感動到落淚啊。

為了不被相熟的人認出來,她們主仆二人,各自都戴着幕籬,進了書屋,也未将幕籬解下。

書屋一共兩層樓。樓上是秋闱的學子能用到的書,《周易》《大學》《中庸》原本與市面上流傳的各種批注本,至于一樓,則是些游記、雜談與話本子,這種雅俗共賞的書籍,擺在門面上賣,銷量要好一些。

傅瑩珠頭一次來這書屋,稍有些暈頭轉向,在一樓這轉了半天,找不到她想要的,尋了店小二過來,問道:“你們這邊,王平之批注的《中庸》《大學》在哪?”

“姑娘您可真是慧眼識珠,這批注本賣得可好了,柏鄉書院的學子,可是人手一本,我領着您找去。”店小二拍了一通馬屁,麻利地将傅瑩珠帶上二樓。

二樓,樓梯轉角不遠處,聚着一群人,鬧鬧嚷嚷的,不知在争論什麽。

傅瑩珠往那邊看了一眼,不免好奇,問店小二:“這是在做什麽?”

正給她領着路的店小二回頭答道:“老板他整在開盤下注,壓誰秋闱能高中呢。”

“哦?”傅瑩珠挑了挑眉。

“咱給姑娘您提個醒。”店小二說着,輕了腳步,低聲道,“今天可了不得,那邊,宸王殿下在呢。”

傅瑩珠停駐了腳步,想的卻不是宸王,而是那邊押注的事。

她想了想,對青桃說道:“你過去,幫我下個注。”

青桃點了點頭,問道:“姑娘要押誰呢?”

“押謝琅然。”

說起來,她穿書這麽多日子,最大的金手指,便是她比別人早知道了一點原書的劇情。

也該是用金手指為自己謀點福利的時候了,她這點金手指一沒傷天二沒害理的。

若是她沒記錯,若是之後的劇情不走偏,最後會秋闱高中的那個書生,應該就是謝琅然了。

穿書這麽久,是時候讓她體會一下開挂的樂趣了。

“謝琅然啊。”青桃念了兩遍,記下來了這個名字,到了那群正在押注的男人中間。

她道:“老板,也給我們押一注,押謝琅然。”

“什麽人?”書屋老板轉回頭來,卻是一頭霧水的表情,青桃只得再說了一遍,“謝琅然。”

“謝琅然?”

書屋老板納罕道:“現在風頭最盛的,是柏鄉書院的周子期啊,這謝琅然,哪號人物啊?”

“小姑娘,你們可別亂寫,白白浪費銀子。”書屋老板是個熱心的,指了指宸王,“連我們慧眼識珠、英明神武的宸王殿下,押的都是周子期。”

“這周子期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神仙似的人物,今年秋闱,定能高中,名列三甲啊!”書屋老板問道:“不如你再回去問問你家姑娘,要不要,也改成周子期?”

而在書屋老板身側,豐神俊逸的宸王正立在那,手中持着一柄白灰羽扇搖啊搖。

他淡笑着,接過了老板的話茬,說道:“這周子期的學問确實了得,依我看,最後高中狀元,也說不定。”

周圍,不乏應和之聲。

這周子期已經成了宸王的門客,今日,宸王出來到這書屋押注,也是幫他作勢。

京城內大大小小的書屋,他都去了,幾日功夫下來,京中但凡對秋闱稍有關注的人,都記下了周子期這個名字。

而他此舉,是為了讓父皇先對周子期有個好印象,長安城內無人不知周子期,到時等到殿試,指不定他父皇就能先入為主,更加賞識周子期的才華,順應民意,賞他當狀元。

一想到這,宸王的胸臆當中,那股運籌帷幄、天下英才盡入我掌中的豪氣便油然而生。

他一臉篤定,搖着手中的羽扇,頗有幾分胸有成竹的架勢,又滿意于今日對這小丫鬟的點撥,笑得溫文爾雅。

他能對這丫鬟指點一二,是他在行善事,也是她與她主人的造化啊。

那謝琅然,連他這個對秋闱十分關注的人都沒聽過,恐怕不是個有本事的。押在這樣一個普通書生身上,只是花冤枉錢罷了。

“快改一改吧,押周子期便是。”宸王對青桃說道。

只是,正在宸王洋洋自得着自己今日又行一善的時候,卻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女子的聲音。

“不改。”那聲音聽上去格外清脆,聲線悅耳動聽。

宸王被這聲線吸引,回頭看去,只見一身段盈盈、頭戴幕籬的女子朝她那丫鬟走來。

雖說幕籬遮面,難以窺見她的容顏,但只見她蓮步生姿,走路的姿态就已經十分輕盈好看,落入眼中,賞心悅目。

而見青桃遲遲未歸,過來這邊看看的傅瑩珠,在走到青桃旁邊後,停住腳步,卻并沒有将目光投向宸王。

她看向書屋老板,分外篤定地同書屋老板說道:“老板,我押謝琅然。”

“只押謝琅然。”

宸王愣了一下,臉上笑容落下,搖了搖頭,心道這是個腦子糊塗的,不由得有些可惜。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是24h內2分評論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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