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
書店老板雖說有些納悶, 但見傅瑩珠自己都過來了,客人的意思,他也不能左右。
尤其這種年紀輕的, 冥頑不靈, 勸不動的。
他嘆了一口氣, 找了塊板子過來, 寫下了謝琅然的名字,擺在了其他被押注過的書生中間。
書店老板回頭, 看向他眼中這個冥頑不靈的小姑娘:“您要押多少呢?”
傅瑩珠将懷中抱着的幾本批注本交過去:“勞煩您先算算這些書的價錢。”
書店老板看了兩眼,見她懷中抱着的批注本不少,臉上倒是堆起了笑,聲線熱絡許多, 說道:“共十三本書,五十二兩銀子。”
“給您送兩套宣紙, 祝您家中的學子高中啊!”書屋老板殷勤道。
“多謝。”傅瑩珠淡淡笑笑, 替自己那要考試的表哥應下來這句祝福,又道:“老板, 我算好了,我要押四百四十八兩銀子。”
“押謝琅然。”她再次補充。
書店老板一愣,青桃也是一愣, 嘀咕道:“姑娘, 這可是我們全部身家了啊!”
她們今日一共帶了五百兩銀子出門,除去給表少爺買書的,剩下的正好是四百四十八兩銀子。
難得見這樣的豪賭之徒,書店老板也是詫異無比, 提醒道:“姑娘,您這……押幾文銅錢都成的。若是全押上了, 到時候這位謝琅然沒高中的話,您這四百兩就全沒了。”
“您可想好了?”書店老板想做生意,可也怕給自己惹上麻煩。看傅瑩珠一身打扮,便知她的身份非富即貴,這樣的人,那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今日她頭腦一熱投擲四百兩紋銀,若是明日來找他麻煩該怎麽辦?
傅瑩珠卻是點了點頭:“都想好了,就押這麽多。”
“……”聽傅瑩珠語氣篤定,書屋老板才将錢收下,“想好了便成。”
一旁,宸王搖着羽扇的動作卻放緩了許多,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暗含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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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傅瑩珠走了,宸王将視線投向那塊新挂上去的寫着謝琅然名字的牌子,審視片刻後,心頭納悶極了。
莫不是真有沒被他打聽到的能人?
他問周圍的人:“諸位之中,可有誰識得這位謝琅然?”
周圍幾人交頭接耳了幾句,卻都搖了搖頭。
“沒聽過啊……”
“不知道是誰。”
“我是柏鄉書院章樵壽的門生,從沒聽過謝琅然這個名字,這肯定不是我們書院裏的學子。”
“如今秋闱将近,也就還剩半個月的功夫。那些心有大志向的書生,早就來到了長安城,交游拜會。若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早就小有名氣了,這謝琅然卻是無人知曉,恐怕,那姑娘的四百兩銀子,要打水漂了啊……”
宸王搖着扇的動作愈發緩慢,想着:是啊,若是那謝琅然真有才學,早就被他這樣求賢若渴的人收入麾下,收為門客了,哪會人盡不知呢?
要麽,就是這人志向淺薄,自視頗高,不喜出門交游;要麽,就是他雖然走出來交游了,卻是個沒有真才實學的庸才,不被人看重。
這樣一想,宸王對謝琅然就沒了興趣。
不管是自視頗高之人、還是沒有真才實學的庸才,他都不屑與之為伍。
“不過,這謝琅然,似乎倒是有幾分別的本事啊。”宸王身旁有人促狹一笑,語氣意味不明,“竟然能哄得人家姑娘拿四百兩銀子來押他的注。”
聽人說出這樣的話,宸王輕輕皺了皺眉,心思過了一個來回後,倒也覺得這人的話有幾分道理。
這話或許真還是對的,這謝琅然可能是向方才那位姑娘家裏自薦過,想做她家的門客,只是才學不夠,坑個小姑娘足夠,坑這小姑娘背後的家人卻是不成的。
這一想确實像有這麽一回事,宸王一臉的不贊同:“常聽人說,長安城內有些貴族鋪張浪費、奢靡成性,今日倒是讓我碰見了一回。”
“實在是可惜了那四百多兩銀子。”宸王嘆道。
“良言難勸該死鬼,殿下勸也勸了,何須替她可惜?”見宸王面露惆悵,有人忙安撫他,“等到秋闱放榜,這姑娘就知道後悔了。”
“是啊,殿下都給她指了條明路了,她卻偏要往陰溝裏走,且等着吧,指不定等到放榜日,她再想起今日,定會悔之莫及,氣她自己今日有眼無珠,有眼不識金鑲玉。”
“小姑娘家家的,直接氣哭也說不定。”
滿堂哄笑聲響了起來,宸王也是淡然笑了起來。
是了,等到秋闱放榜,誰慧眼識人,誰有眼無珠,自然能一下辨個分明。
且等着便是了。
周府。
鹿安院。
這是沈朝青居住的院落。
他人在院門處探頭探腦的,頻頻往外看。
見自己的小厮的身影出現在道路盡頭,沈朝青立馬将他喊了過來,問道:“打聽好了嗎?我那表妹真的出去了?”
“真出去了。”
沈朝青這才松了一口氣:“走吧,出去轉轉。”
小厮跟上他的步伐:“少爺,您這樣總是躲着表姑娘也不是回事啊。”
“你懂什麽?”沈朝青努了努唇,“你當我想躲着她嗎?”
“算了,不同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
沈朝青心裏面簡直一團糟。
他這樣躲着傅瑩珠,還不是因為在傅瑩珠來周家時,他就給她使了絆子。
本來呢,給傅瑩珠使絆子這事,沈朝青并不後悔,即使他受了罰,他也只覺得解氣。
傅瑩珠嚣張跋扈這麽久,也該有人治治她了。
結果傅瑩珠來了這幾日,一點嚣張跋扈的樣子都沒了,而且,還爆出了那件和他姨母有關的陳年往事。
嚣張跋扈的表妹,原來在侯府裏的處境這麽可憐,即使沈朝青不想承認,在給傅瑩珠使絆子這事上,他确實後悔了。
可他那和傅瑩珠不對付的狀态已經擺出來了,若是低頭服軟,倒顯得他像個做事莽撞的愣頭青,很沒面子。
沈朝青如今正是最看重面子的時候,他邁不過心裏這道坎兒,不想再找傅瑩珠麻煩,也不想對傅瑩珠服軟,只好對傅瑩珠躲着避着。
今天聽說傅瑩珠出門不在府中,他還特意叫小厮出去打探了打探,确認消息無誤之後,才從自己的鹿安院裏出來,去找他的表哥,周光茂的大兒子周秋平談事。
“走快一些。”周府回廊下,沈朝青健步如飛,仿佛身後有萬馬千軍在追趕。
小厮緊趕慢趕,不比他心急腿長,累得直喘氣,忽的停住腳步,震驚道:“少爺……”
“有什麽事,之後再說,先快些找到表哥,談一談我生日宴的事。走快點啊,不然要是遇到了我表妹,我拿你是問。”沈朝青回頭看着小厮,假意恐吓,忽聞前面傳來了一道帶着笑意的嬌俏聲音,“表哥這是怕見到我嗎?怎麽走得這般快?”
這聲音,沈朝青再熟悉不過。
聽出來是傅瑩珠後,他立刻腳步一剎,身子一哆嗦,兩眼一抹黑。
不想撞上,偏就撞上了,他這命啊!
一想到要面對傅瑩珠,沈朝青脖子都僵硬了,轉過頭去看着她,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來。
若是哥倆好呢,不至于,就憑幼年時期傅瑩珠做的那些損事,他這輩子都不想和她做好兄妹;可若是再想之前那樣見了傅瑩珠就吹胡子瞪眼,要是惹了她傷心掉淚,他自己心裏又過不去。
“表……表妹。”沈朝青只能尴尬笑着,回頭,說道,“好巧。”
沈朝青在心底哀嚎,寒暄完這一句半句,趕快放他走吧!
傅瑩珠抿唇淡笑,雖說一眼瞧穿了他的尴尬,也知道沈朝青肯定想應付完一句半句便走,可她這表哥當初帶着她的馬車繞城三圈的賬她還記得,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罷了,這會兒她就能給自己找回點場子了。
傅瑩珠笑得眉眼彎彎,語氣也輕,瞧上去溫柔極了,她同沈朝青攀談起來:“好久沒見到表哥了,不知表哥近日都在忙些什麽?”
沈朝青在心裏面叫苦不疊,以往他與傅瑩珠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今日傅瑩珠怎麽一副要與他攀談的架勢?
沈朝青勉強打起精神來,應付道:“秋闱快到了,這段時間我課業繁重,是以……不常露面。”
到了此刻,沈朝青才深深理解了舅舅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這世間,讀過書、懂學問的,有時比鄉野間最剽悍的潑婦更難纏。
這會兒他便覺得,應付變得溫柔懂禮數的傅瑩珠,比應付當初刁蠻不講理的她還要麻煩。
若是傅瑩珠還是之前的模樣,他就算被舅舅和娘親罰跪祠堂,也要板着一張臉待她。
但傅瑩珠這回回來,一沒對他外公外婆不恭,二沒對他和他妹妹太過嘲諷,舉止有度,一點兒毛病都挑不出來。他就拿她沒辦法了。
可若只是因為傅瑩珠變好了,就徹底放下心中成見,沈朝青的腦子一下轉不過這個彎來,也邁不出去那個坎兒,偏偏又心疼他這表妹幼年喪母的經歷……
五味雜陳之下,沈朝青臉上的表情就很有意思,半是為難。半是想找個話頭安慰一下傅瑩珠。
安慰的話尚且沒想好,倒是先讓他好生為難,眉頭緊皺。
“表哥為何緊皺眉頭?這是有什麽煩心事呢?”傅瑩珠一看他這為難的模樣就想笑。
她當然知道,令她這表哥格外心煩的人就是她傅瑩珠,偏偏裝作不知。
貓捉到耗子,都喜歡逗着玩會兒,傅瑩珠也有這種壞毛病。
尤其在周家住得悠閑,不用擔心這個那個的,日子過得舒服,玩心就被養出來了。
等到沈朝青無話可說了,傅瑩珠彎眸笑意更深了:“今日我出門,見有人押注,押今年能高中的人是誰……”
沈朝青擡眸,打斷了傅瑩珠的話:“押注?”
“你沒去押我吧?”沈朝青一副怕極了的模樣,“我這都打算下回秋闱再考一次了,你可不能押我。浪費銀子啊!”
他竟有這等覺悟。傅瑩珠笑了起來,并沒有告訴沈朝青她押注了謝琅然的事,反而說道:“妹妹只是想告訴表哥,快到秋闱了,表哥可不要為一些無謂的事憂心了,要全力以赴才是呀。”
沈朝青低了低眸,顯然是沒想到傅瑩珠居然會主動關心他的秋闱。
這是真關心他,還是要笑話他啊?
正這時,回府的周秋平也經過了回廊這,一見傅瑩珠與沈朝青兩人對側而立,立馬加快了腳步,生怕沈朝青又像表妹初回周府那日一樣,做一些失禮之事。
結果,一靠近,卻聽到沈朝青別別扭扭的聲音:“總之,你別去押注我就對了。”
這一聽,這兩人能站在一塊心平氣和地聊天,關系倒像是比之前好了?
周秋平咳了咳,頗有一副老大哥的沉穩模樣,不緊不慢地走過來,問道:“你們二人在聊什麽呢?”
沈朝青原本打算趕緊溜走的,一見周秋平來了,當着別人的面,心裏霎時更不是個滋味了,簡直不知道要怎麽對待傅瑩珠是好了。
要是讓別人看到他現在待傅瑩珠很好,那他們豈不是要笑話他之前的種種行徑了?
還是溜走吧,沈朝青想。
“什麽押注?”而周秋平走過來,先看向了傅瑩珠。
見她身後的随身丫鬟手裏拿着幕籬與一紙包,周秋平笑問:“表妹今日這是出門去了?”
傅瑩珠喊了聲大表哥,而後點了點頭:“再過三日便是朝青表哥的生辰,我出門去給他買了份禮物。”
周秋平微愣,而正在伺機打算偷偷溜走的沈朝青則是徹徹底底地愣住了。
禮物?他這表妹不是最看不慣他嗎?怎麽能記住他的生辰,還給他備了一份禮物?
沈朝青不打算溜走了,而是留了下來,目光時不時往青桃懷中抱着的紙包掃過去。
隔着一層紙,他也看不出來裏頭包着的是什麽,心頭癢癢的。
等傅瑩珠走後,周秋平用胳膊肘撞了撞沈朝青:“你一個做哥哥的,多少寬容一點,別在碰見了瑩兒表妹便擺出一副臭臉來了。”
“等到你生日宴着,甭管她送你的東西合不合心意,你可都得高高興興的,這是妹妹的一番心意啊!”
沈朝青心情正複雜着,胡亂點了點頭,等周秋平也走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應下的是什麽事。
沈朝青:“……”
好吧,不就是要高高興興地将禮收下嗎?這不是什麽難事。
而且,外面不都在說他這表妹不學無術嗎?想來她會送給他人的禮物,也是些她自個兒會喜歡的雜耍玩意,指不定他也會很喜歡的。
想到這,沈朝青甚至笑出了聲。
但等到三日後生日宴,拆開傅瑩珠送他的禮物後,沈朝青便笑不出來了。
王平之批注的《周易》《大學》《中庸》等等,這厚厚一打書,他表妹這是想要他的命。
原本,記着大哥的囑咐,沈朝青還咧出一口白牙,朝傅瑩珠笑得陽光,這下,陽光不起來了,面如死灰,想跳江。
周光柔卻是感動極了:“瑩兒有心了,你表哥學問做得不紮實,本來我還在擔心要給他看些什麽書,你這禮物送得好啊!”
傅瑩珠不好意思地笑笑。
而周光柔側眸看向面如死灰的沈朝青:“朝青,這幾冊書,都是你妹妹的一片心意,離着秋闱還剩月餘的功夫,你可得挑燈苦讀,最好把這些書都給看了,別浪費你表妹的一番心意。”
沈朝青:“……”
他用一種極其哀怨的目光看向傅瑩珠。
傅瑩珠掩面,差點笑出聲。
等到生日宴一結束,沈朝青便堵住了正在和沈朝妤聚在一起讨論頭飾的傅瑩珠,極其哀怨地控訴道:“表妹啊表妹!你怎麽能這麽坑你哥我啊!”
傅瑩珠莞爾笑道:“姨母說得多好啊,離着秋闱只剩月餘了,表哥你自是要挑燈苦讀的,我這書,不正能解你燃眉之急嗎?”
一旁,沈朝妤也頻頻點頭,稚聲稚氣地說道:“瑩珠姐姐是一片好心啊,哥哥。”
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沈朝青他偏科啊!國學這些課,簡直一看到就頭疼。
“哎。”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對傅瑩珠說道,“表妹啊,我會将這些書都看完的。”
“只不過……待到我将這些書看完,你可能也就沒我這個表哥了。”
“累死的。”沈朝青目如死魚,毫無光亮。
他這模樣,惹得傅瑩珠與沈朝妤哈哈大笑。
周老夫人與周老爺子在廳堂內,目光越過窗棂往外望,見這些小輩聚在一起談笑風生的場景,心裏面寬慰極了。
而被傅瑩珠和親妹妹這麽一嘲笑,沈朝青那種只想躲着傅瑩珠、不想見她的心結忽然解開了。
好像,多個妹妹也挺不錯的。他不必太擔心對傅瑩珠太好,丢面子,像今日,他待傅瑩珠好好的,家裏也沒人嘲笑他,而且,也不用擔心說錯話會惹傅瑩珠傷心。
這妹妹不像個十分敏感的性子,反倒像是能開得起玩笑的,不用當她是什麽易碎的琉璃,就當是自己親妹子呗,該疼疼,該護護,該笑話就笑話,總歸是流淌着相似血脈的親人,又不是有血海深仇。
冤家宜解不宜結,沈朝青這一想通,面上的表情就自然了許多,指着在那頭笑得彎腰的兩個妹妹,佯裝氣惱地罵道:“好哇好哇,你們兩個說實話,是不是早就想不要我這個哥哥了?”
而傅瑩珠和沈朝妤則是笑着趕緊跑開了。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
轉眼間,秋闱到了。
考試前一日,來應試的學子便提着考籃,住進貢院。
周府與貢院相隔不遠,但按規矩,不論是誰,都要在貢院吃住九日,考期結束前,不得擅自離開。
是以,即使周府離着貢院再近,沈朝青也得提着他的考籃,到貢院裏住上一段時間,等考完了才能被放出來。
而送沈朝青到貢院來,可謂是一人考試,全家出動。
周府從老到少,浩浩蕩蕩的,幾乎都跟出來了,給沈朝青準備的考籃有半個人那麽大,幹糧點心都給備齊了,還多給備了幾份。
一來,是避免給沈朝青準備的那份兒出問題,二來,心想着若是有外地的貢生來京城赴考,沒能準備好考籃的,便将他們多準備的給送出去,就當行個善事,結個善緣。
周家人這也是提前做好了沈朝青考不上的準備,若是沈朝青不行,那指不定受了他們考籃的貢生能考上呢?到時候也算朝中有人了。
周家的馬車一在貢院前停穩了,周光茂先下了馬車,随後便是老夫人與周老爺子他們。
反倒是要去赴考的沈朝青,最後才從馬車上跳下來。要不是自己跳下來,急着去給趕考的學子們送溫暖的周家人,怕是要把他給忘了。
而傅瑩珠的馬車在沈朝青的馬車後面。
今日周家人都來送她表哥,她自然沒有不來的道理。
一下馬車,擡眼一看貢院門前,烏泱泱的,不僅有來趕考的學子、有送考生來的長輩,人山人海,将貢院前的這條道路堵得水洩不通,幾乎叫傅瑩珠沒個落腳的地方。
傅瑩珠初次見這場景,倒是吓了一跳。
果然不管什麽時代,考試都是盛事。
下了馬車,傅瑩珠找到了沈朝青,想看一看她這表哥狀态如何。
周家幾代行商,好不容易出了個讀書人,若是沈朝青能通過這次鄉試,周家也算是熬出頭了。
傅瑩珠算半個周家人,自然也想讓沈朝青考上。
不過,她也不願給即将考試的表哥壓力,尤其沈朝青總是念叨着說他若是能中舉便是老天瞎了眼,嚷嚷着要三年後再來一回,傅瑩珠也不知道他到底備考成了什麽樣,便不問他是否緊張,反倒閑聊起了別的:“表哥,你好好看看,你的考籃裏面,東西可都準備齊全了。”
“自然是齊全了。”沈朝青神神秘秘的,見外公舅舅他們沒有看向他們這邊,朝傅瑩珠伸出了手,“燒雞呢?”
傅瑩珠無奈笑了:“都給你備好了,還有一些糕點。”
她朝身後的青桃看了一眼,眼神示意,青桃連忙上前,動作隐蔽地将一油紙包交到了沈朝青懷裏。
眼下天氣還沒徹底涼下來,來秋闱的考生大多只帶幹糧充饑,飯菜太容易馊掉,不帶別的。
可這秋闱一共九日,每闱三場,一場便是三個晝夜,只吃幹糧,從小沒吃過苦頭的沈朝青顯然受不了這樣的苦,家裏不給他準備好吃的,他便自己給自己準備好了,藏在了傅瑩珠的馬車上,這樣,他考試的前幾日,能吃好點。
“表哥,除了你要的燒雞,我還給你買了幾份糕點,不容易壞,你進了貢院,先吃掉燒雞,再吃這些點心。”
“還有些雜炒幹貨,瓜子花生什麽的,也不容易壞,就是吃起來費勁兒,你若是實在饞了,就吃上一把。”
沈朝青在懷裏藏好油紙包,聽着傅瑩珠細心的囑咐,感動道:“哎,表妹,表哥真後悔啊,浪費了幾年的光陰,今年是考不上了,不過,我這三年一定奮發圖強,三年後一定要考取功名,到時候給你榜下捉婿,捉回去個俊俏的好郎君。”
傅瑩珠無奈笑了,心道沈朝青這種人,說着考不上,若是真考上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日頭逐漸移到當頭的位置,貢院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眼下這樣的天氣,男人多的地方,臭烘烘的,沈朝青往四周看了一眼,鼻翼動了動,有些不忍心讓傅瑩珠陪他站在這兒了:“表妹,你該回去便回去吧,不用送到最後。”
傅瑩珠笑了笑:“表哥,便讓我稍稍多待一會兒,多看看。”
沈朝青忍不住調侃道:“你這不會是今年便想榜下捉婿吧?”
“提前和你說好了,若是表哥沒考上,可沒臉陪你啊。”
傅瑩珠只是笑笑,并不辯解什麽。
這秋闱三年一次,眼前的場景可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傅瑩珠好奇心重,這樣的場合,當然想多看兩眼,和捉不捉婿沒有關系,只是滿足好奇心罷了。
而道路另一頭,一身穿靛藍布衣,提着竹編考籃的書生快步走來,腳步急匆匆。
大多數來貢院考試的考生或是結伴、或有家人相送,他卻是獨自一人。
而他手中的考籃子裏,放着各式用品、幹糧和十幾個用紅線綁起來的烤小土豆。
快步拐過彎來,看着近在眼前的貢院牌匾,謝琅然長長舒了一口氣,擡起袖子,抹了一把頭頂的汗。
還好能趕上。
今日出門時,他娘親非要在他給自己準備好的烤土豆上綁上紅線,說要讨個好彩頭,結果好彩頭讨到沒讨到他不知道,差點将時辰給耽誤了。
不過,既然沒誤了時辰,綁一綁紅線,讓他娘親安心,倒也無妨。
歇了一歇,謝琅然便又快步走了起來,想快些将考籃交給貢院門前的考官清點,進入貢院,也好熟悉一下環境。
只是,在途徑周府的馬車時,謝琅然的腳步卻再度停頓,忽的回頭看了一眼,視線先是落在了青桃身上,而後便移到了在青桃身側的傅瑩珠的身上。
幾個月前下大雨的那天,醉仙樓外,有位姑娘叫她的丫鬟到他這兒買下了他全部的字畫。
托她的福,這幾個月,他得以把心思從賺錢謀生上移開,能夠閉門不出,全力以赴地備考秋闱。
那日,雖說他只見到了她的丫鬟,卻将她丫鬟的臉記了下來,想着若是日後還有機會再見,也能認出自己的恩人。
今日再度遇見,他倒慶幸,幸好是記住了。
想來,他那位慷慨解難的恩人,十有八九便是這位送表哥來貢院考試的姑娘了。
謝琅然的目光移到傅瑩珠身上,停留了一瞬,忽的低下頭去,會心一笑,心想:原來是她啊!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是24h的2分評論都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