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

宸王搖扇的動作驟然一停, 難以置信地眯了眯眼睛,從上到下,看了兩三遍, 忽的将扇子一合, 抓住身旁小厮讓他也過來看:“你好生瞧瞧, 這周子期的名字在何處?”

那小厮沿着榜單, 一路從解元看到經魁,再往下看, 再三确認後,抖了抖發白的嘴唇:“殿下,榜上并無周郎的姓名。”

宸王:“……”

宸王的面色變得猙獰起來,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都出了問題。

他這一愣, 後面急着看榜的人哪管他是宸王還是誰,直接将他擠開了去, 人流擁擠, 一旦被擠開來,就再也插不進去了。

宸王也不想再去看那桂榜, 渾渾噩噩的,完全想不通為何會出差錯。

不管以周子期的學問,還是他先前為周子期造的那一番勢, 即使周子期當不成解元, 也該榜上有名啊!如此文采斐然,獲得諸多名流大儒争相稱贊的周子期,怎麽可能名落孫山?!

他被擠到人群外面,一時茫然困惑到不知身在何處, 而人群中則是有人高呼起來:“謝琅然,誰是謝琅然?!解元!他是解元。”

人人都想瞧一眼這位解元郎的風采。

那人高聲呼喊了幾聲, 人群中并沒有人應,滿心想看看今朝解元是老是少、是英俊還是醜陋的人不免有些失望。

但除了解元,亞元與經魁也同樣引人注目,很快又人來應了亞元與經魁的名號,道賀聲、攀談聲不絕于耳,人群鼎沸,熱鬧極了。

有人連聲恭賀,有人失聲痛哭,一時間,世間的大悲和大喜,在同一個場景裏出現,叫聲交疊,有些刺耳。

沈朝青的視線緊緊盯着榜單,從上往下掃過,沒有看見自己的名字,心裏雖說失望,但到底是意料之中。

無妨,大不了三年後再戰,有人能考到七八十歲,他沈朝青的路還長着。

只是,正欲将視線挪開,沈朝青不抱任何希望的目光忽的掃見最後一行。

“沈、朝、青?這是我的名字嗎?大哥!你快來看。”沈朝青喘息起來,猛抓住周秋平的衣袖,“是我嗎?是我嗎?!!我叫沈朝青啊!你看這寫的是不是沈朝青!我沒眼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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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說得颠三倒四,周秋平卻是聽懂了,也過來掃了一眼。

他同樣也是深吸了一口氣,神色中難掩激動,忽的仰天大笑,拍手道:“好啊!好啊!太好了!”

笑完了,周秋平眼角挂着笑出來的淚,拍了拍沈朝青的背,動作比往日更輕上許多:“不愧是吃着我周家大米長大的,好樣的!日後,大哥和周府都得依仗着你了。”

榜上,中舉者最後一名,赫然是沈朝青的名字。

沈朝青眼眶微紅,并非悲傷,而是激動過度,手臂微抖,幾乎連話都不會說了。

他身旁,有人喜、有人悲,考上的、沒考上的,都像是經歷了人生的一場大起大落。

好幾個深呼吸,沈朝青才平複過來,激動萬分:“大哥,我考上了!我真考上了!”

他重複了好幾遍,而周秋平則是眸中帶笑,緩緩點了點頭:“是啊,你考上了。”

兄弟兩人緊緊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這……沈朝青這孩子,誰也沒想到哇。

正因為過于意外,所以當結果出來的時候,格外欣喜異常。

這兩兄弟的對話落入宸王的耳朵裏,他更不是滋味了。宸王雖然沒有參與科舉,可是他的面色,不比那些名落孫山的人好上多少。

高中解元的謝琅然他雖然不識,但沈朝青,他确實認得的。

這也是柏鄉書院的學子,書院祭酒也和他說過這人。

當時,祭酒說這人聰慧有餘,勤奮不足,哪比得上周子期天縱英才?宸王對這種身負天賦卻有愧于老天饋贈的人向來是看不起,故而在廣納英才時,根本沒考慮過沈朝青。

哪能想到昨日他不屑一顧之人,今日卻是金榜題名!

這不過走了狗屎運罷了!

還有那考中解元的謝琅然!這又是何人?!

宸王的臉上黑雲壓頂,一時之間竟是忘了他早就聽過謝琅然的名號,氣悶交織心頭,簡直要将手中的折扇捏碎,重重哼了一聲,轉身離開了桂榜這。

雖說是挂在尾巴上,但考中了,就是考中了。

去看榜時沈朝青忐忑不安,看榜回來,整個人像是醉了酒,步伐淩亂,簡直要找不着北了。

一回家,在月門那看到正翹首等待他的沈朝妤和舅舅家那個剛會走路的小表弟,沈朝青高興得一把把小表弟抱起來轉了好幾個圈,看得周光柔着急極了:“你這孩子,怎麽這麽莽撞。”

“若是讓我知道你沒考上,看我不打死你!”周光柔佯裝吓唬他,怕沈朝青摔着她外甥,等沈朝青把周光茂的小兒子放下了,周光柔才放下心來,再接着說了一些鼓勵的話,讓他來年繼續努力奮進,多多讀書習字。

而沈朝青放下表弟,一句周光柔的囑咐都沒聽進去,滿眼興奮:“娘!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真的?”周光柔一愣,差點沒站穩。

“比真金還真!”

“什麽?青兒考上了?”周光茂也是一愣。

轉瞬回過神來,他和周光柔相互扶着,激動到指尖都在顫抖,“我周家終于出進士了?”

雖說沈朝青姓沈,但他爹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窮書生,他從小在周家長大,和父親那邊的關系不大,反倒和周家息息相關。

周光茂激動極了,連忙喊來小厮:“快!快!快去給父親母親報信,祠堂的香火給供上雙份。這天大的好消息,是老天爺和周家的列祖列宗庇佑我周家啊!”

影壁後,傅瑩珠探了探頭,聽着外頭的動靜,眼裏也是帶上了笑意,手中團扇輕搖。

九月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可蚊蟲頗多,若是出門在外,不僅要戴裝着艾草的香囊,扇子也不能離手,不然傅瑩珠膚質嬌嫩,定然被咬出一手的包。

她輕搖着團扇,聽着周光柔和沈朝青母子兩人的對話,對沈朝青能考上的事既有些意外,又沒那麽意外。

以她在周府住的這段時間觀察到的,她這表哥是沒個正形,卻是也實打實的聰慧。有些觀點和論述,一點就通,是個讀文科的好材料。只他自己成天一副游手好閑做派,也就周府裏頭的人知道,他夜夜挑燈苦讀,功課上根本沒落下多少。

不過,能考中進士,确實是出乎傅瑩珠的意料了。

可世事向來難料,若是将因果都想明白,那過得多累啊。

傅瑩珠笑了起來,如今沈朝青考上進士,想必周府在京中的處境,會與之前大不相同了。

是好事啊。

而另一旁,青桃直接驚訝到張大了嘴巴:“表少爺原來這麽厲害嗎?!姑娘,早知道就押表少爺啊!”

她成天惦記着傅瑩珠揮霍掉的那四百兩銀子,總擔心虧本:“萬一虧了,奴婢要後悔死了,早知道就信了表少爺,押他了。”

傅瑩珠卻搖了搖頭:“押謝琅然,也不一定虧啊。”

她打算等到表哥和外祖父家這些人的這股興奮勁兒過去,再去問問,今年謝琅然的名次如何。

不過,周府此刻可比過了年還要熱鬧,一時半會的,還真沒她插上話的機會。

傅瑩珠正想着要不然讓青桃去找沈朝青的随身小厮問問情況,卻見後頭一輛馬車緩緩停住了。

沈朝青的馬車回來得要早一些,但周秋平的馬車卻在後面。

只不過他們同一刻出門,回來卻是一早一晚,多少有些古怪,傅瑩珠便往馬車行駛過來的方向望了一眼。

馬車上下來一人,傅瑩珠聞聲看去,見是她的大表哥,周秋平。

周秋平今日為了給弟弟讨個喜氣,特意穿了身印了滿身白鶴騰雲紋路的長衫,一身斯文氣,和平日他走南闖北時随意的穿着大為不同。

果然是人靠衣裝,平日裏她只覺得大表哥生得人高馬大,今日這一身白衫,倒也有幾分書生的樣子了。出去糊弄糊弄人,很能糊弄得住。

周秋平看到傅瑩珠在看他,也是面露喜色,叫了一聲表妹,随後一臉興奮的看向自己身後的馬車,示意傅瑩珠看去。

傅瑩珠:“?”

她完全不懂大表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只好跟着大表哥目光暗示的,将視線投往他身後。

只見在周秋平下了馬車,後面,又跟下來一人。

這人生得唇紅齒白,格外俊秀,年紀看上去小她大表哥不少,神色雖是內斂,可也有幾分喜色包含其中,也算是春風得意,志得意滿,顯得他那張本就出色的臉更加俊秀。

雖說一身布衣,打扮分外的不起眼,可身上的書卷氣可比她那好一番打扮的大表哥還要重。他一身長衫,斯斯文文,衣衫不夠華貴,卻透着股清雅自持。

而她大表哥親自為那人掀開了車簾,一副客氣極了的樣子。

傅瑩珠心頭起疑,一時間竟是忘記了規矩,盯着那人仔細瞧了瞧,又瞧了瞧,猛瞧。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全然沒有閨閣女子的羞澀與局促,反而透着幾分大膽。

而在那人下馬車後,還在滿臉激動、同周光柔慶賀着的沈朝青一改他那興奮至極的表現,整個人都沉穩起來,沉穩而又客氣,也快步走到馬車那,輕聲道:“謝兄慢些。”

而後回頭,朝着家人喊道:“外公,娘,孩兒可不止考上了這一個本事。”

沈朝青眉眼染笑,盡是得意:“我還把解元給請回來了!”

此時的沈朝青恨不得叉腰,尾巴都快翹上天上去了。

當時,可是他慧眼識珠,把暈倒沒人管的解元郎給帶回家,要知道今日不知多少人想請解元回家,可就他一人請成了!

這就叫萬事皆有因果,這可是他為自己結下的善緣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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