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雜種

面對辰宵的質問, 唐都只猶豫了一秒。

“啊!”原本已經有些醉意上湧、正樂呵呵吃瓜看戲的康越看着被唐都一手刃切在脖頸上昏迷過去的辰宵,驚叫一聲,差點兒沒從座位上跳起來。

“噓!”

唐都趕緊示意他聲音小點兒,沒看到周圍人的視線都已經看過來了嗎!

康越立刻捂住嘴巴, 壓低聲音問他:“小唐總督, 那這人要怎麽辦?”

他的腦袋裏瞬間轉過一系列毀屍滅跡的操作, 看得唐都又好氣又好笑, 瞪了他一眼道:“想什麽亂七八糟的呢, 這位是總督府的貴客,我得帶他回去的!”

“哦,哦。”康越讪讪笑了起來,他這不是電影看多了嘛。

正說着, 忽然唐都的身份手環嗡地輕顫了一下, 這代表有人給他發消息了。他先把辰宵扶到旁邊的沙發上躺下,點開看了一眼, 發信人是克裏斯:“少爺, 唐覺準備去找你了。需要我攔下他嗎?”

唐都盯着這條信息看了幾秒鐘, 回複道:“不用。”

他關掉身份手環,在康越驚悚的視線下問酒保要了一整瓶烈酒,打開塞子就噸噸噸地往嘴裏灌。康越想要阻止,但唐都卻對他說馬上就有人來找自己了,讓他先走。

“那他要是不來呢?或者找不到您怎麽辦?”

唐都打了個酒嗝,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沙漏,迷迷糊糊地笑了一聲。

“反正總有人能找到我的。”他含糊道。

但康越還是不放心, 他一直在旁邊等到了唐覺找到他們, 望着已經坐在吧臺旁已經醉得臉頰通紅雙眼朦胧的長發男人, 他的紅眸中醞釀着沉沉的怒氣, 但還是朝康越點了點頭:“今天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不辛苦不辛苦。”康越忙道,“那小唐總督就拜托您了……哦,還有這邊這位。”

唐覺一轉頭就看到臉朝下趴在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辰宵,額頭瞬間蹦起一根歡快的青筋,腦海中立馬把唐都來酒吧喝酒這件事和辰宵帶壞他聯系在了一起,于是注視着對方的目光愈發陰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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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需不需要我搭把手?”康越看着他的臉色,心驚膽戰地問道。

“不必。”

唐覺簡單地回答道,走到唐都面前,聽着對方怔怔地看了自己幾秒,喊了一聲“大哥”,神情微微柔和下來。他沒有再提兩人下午的争執,而是毫不猶豫地将唐都的胳膊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還能走嗎?”

唐都吸了吸鼻子,很委屈地點了一下頭。

大哥居然不背他。

但他忘記了,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唐覺可以随便背起來的少年了,如果只他一人唐覺也不是不能背,然而——

唐覺“啧”了一聲,短促的音節裏充斥着強烈的不爽和嫌棄,對待辰宵他的态度可就遠不如對唐都那麽溫柔了,直接用左手提着對方的領子,一路在衆人的矚目下拖出酒吧,将人簡單粗暴地塞上了車後座。

康越:“…………”

嗯,只能說一物降一物吧。

剛才辰宵和唐都的對話康越盡管也聽了一耳朵,但他并沒有當真,只覺得這大概是醉鬼酒後的胡言亂語。不過要是康越知道那個被唐覺像是拎拖把一樣拎出酒吧的醉鬼真是帝國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估計他未來一個星期都不用睡了,比神秘還好使。

被唐覺放在副駕駛上的唐都靠着冰涼的車窗,望着街道燈光下飄落的雪花,忽然問道:“大哥,你說好好的,康越晚上為什麽會聽到那些詭異的動靜呢?明明他都已經搬走了。”

唐覺開着車,沉聲道:“可能是因為神秘已經标記過了他。”

“标記?”

“對,”唐覺說,“神秘學法則第四條,同等級的神秘會劃定各自的領域,标記獵物。”

“也就是說,不同等級的神秘不必遵循這種規則了?”唐都想起自己最初在教堂內看到吞噬同伴的飛蛾人,了然道,“看來它們也遵循弱肉強食的法則。”

唐覺嘆息道:“我以為你醉了。”

“剛才确實是醉了,”唐都平時在唐覺面前可不會這樣厚臉皮地耍賴,“這會兒吹了吹風,不是又清醒了嘛。”

車上安靜了一會兒,唐都又低聲問道:“這次标記康越的只是個低級神秘,那如果一個人類被高級神秘标記了,會怎麽樣?”

“會死得很慘。”唐覺幹脆利落地說道。

唐都不自覺地伸出手指,撫摸了一下自己鎖骨正中的位置,唐覺在後視鏡裏注意到了他的動作,蹙眉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

雖然這信念沒有來由,但唐都就是覺得,那個灰眸青年不會傷害他。

“我大概還能在這裏呆一周的時間,”唐覺斟酌了一下措辭,對唐都說道,畢竟他不像辰宵可以徹底把工作抛在腦後當個甩手掌櫃,“等走的時候我會把後面那家夥也一起帶走的,這個你放心。”

唐都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大概是因為今天一天過得太過勞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剛才已經是強打着精神和唐覺說話了。這會兒聽着車內輕柔的鋼琴曲,視野更是一點點模糊了下去。

“算了,睡吧。”

唐覺把音響調低,小雪落在擋風玻璃上又被雨刮器無聲地擦拭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水痕。

車內的光影變幻,靠在副駕駛上的長發男人歪着頭,閉眼安靜地沉睡着,此時的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出頭的模樣,如霜雪般的發絲散在胸前,眉心卻仍緊鎖着。

【已與攻略對象“唐覺”完成精神同調】

【倒計時三,二,一,溯回夢境開始】

唐都緊跟在唐覺身後,走在一條燈光昏暗暧.昧的狹長走廊內。

這裏一看就是某個私人會所或者高檔夜店的內部,唐都這會兒在系統的作用下已經暫時醒了酒,他看着唐覺一身西裝馬甲勾勒出勁瘦腰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前方走去,心道沒想到大哥居然也會來這種地方,他還以為只有辰宵才會——

“吱呀”

随着厚重的包廂大門被推開,唐都一眼就看到了垂頭坐在沙發正中的紅發男人。

唐都:我就知道。

其實這時候辰宵還只是青年的年紀,但包廂內混亂的環境實在讓唐都無法将注意力關注在他身上,因為他腳邊七零八落地躺了一地“屍體”,個個都被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不僅如此,地上還滾落着好幾個被砸碎的啤酒瓶,看上去一片狼藉。

整個包廂內,辰宵是唯一坐着的人。

但他的狀态也好不到哪兒去,似乎是被什麽重物砸到了,小拇指顯得有些扭曲,指縫間全是濕漉漉的血跡;嘴角更是青紫了一大片;額頭的傷口足足有好幾厘米寬,鮮血順着他的下颌一滴一滴地落在腳下,已經浸濕了一小片暗紅色的針織地毯。

簡直跟小混混火并現場似的,唐都想。

而唐覺顯然也是這麽想的,他冷着臉拿起桌上半瓶尚淺幸存的酒,在唐都“卧槽大哥你好勇”的震驚目光中,毫不猶豫地對着辰宵的腦袋就直接倒了下去。

大概是因為酒精刺激到了傷口,原本瞳孔都已經有些渙散的辰宵身體一顫,交叉的十指緊扣,終于慢吞吞地擡起頭,望向了唐覺。

在看到他的正臉時,唐都這才發現這位現在究竟有多狼狽。盡管那張英俊的臉蛋無論何時都給人一種貴氣逼人的感覺,但現在的辰宵就像是一位剛剛經歷了家破人亡的貴公子,甚至更加糟糕一些,被趕到大街上無家可歸的家犬——

“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唐覺再一次說出了他的心聲,“真像是一條喪家之犬。”

雖然覺得大哥說得挺有道理,但唐都不禁沉思起來。

這話是不是有點兒熟悉?

原本唐都以為辰宵會對唐覺反唇相譏,或者至少應該冷笑一聲才對,但辰宵卻只是疲乏地耷拉下眼皮,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眼神如死水一潭般沉郁死寂,對唐覺的話根本沒做出任何反應。

……不會吧?

唐都心想,這活力十足的神經病,居然也有這麽死氣沉沉的時候嗎?

唐覺環顧一圈,看着地上還在發出微弱呻.吟的一群人,忍不住皺着眉頭諷刺道:“請問三皇子殿下,這些公子哥又哪裏惹到你了?”

公子哥?

唐都忙朝那幫人望去,發現果然如唐覺所說,雖然現在被揍成了半死不活的模樣,但看衣着打扮明顯不是打手一類的人物,光是其中一位戴着的表就能抵得上總督府半個月的開銷了。

不過這會兒辰宵都還沒當上皇帝呢,居然就敢這麽嚣張了?

唐都下意識以為,這位在登基前至少會稍微收斂一些自己的本性的,沒想到他這麽多年都是表裏如一的瘋,也不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太廢了還是怎麽着,能讓辰宵上位,這皇室的基因真的沒問題嗎?

但辰宵似乎打定了主意一言不發。唐覺見狀,幹脆直接轉身問匆匆趕來的經理要來了包廂的監控。唐都好奇地把腦袋湊過去,看着光屏上一群二世祖摟着懷中的男男女女放肆大笑開香槟,倒也沒感覺有什麽不對,直到K歌過後,一個醉醺醺的家夥提到了最近的局勢。

“陛下到現在都還沒立太子,你們說,是在想什麽呢?”

笑聲漸漸低了下去,有人漫不經心地讓自己的小情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随口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陛下寵愛二皇子,但大皇子是皇後所生,又一直沒犯事兒還兢兢業業為帝國做貢獻,就連最近四公主這事兒,也是他主動扛下來的。”

路過包廂門前的辰宵停了下來,唐都立刻又提起了幾分精神。

重頭戲來了!

“啊?這不是三皇子的幹的嗎?”

“誰知道呢,”那人嗤笑一聲,“四公主死這麽慘,卻攔着法醫不讓驗屍,直接安了個死于神秘的名頭就匆匆下葬了,說背後沒有貓膩,誰信啊?”

“我覺得就是老三那個雜種幹的,”一位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露出一臉憎惡的表情,顯然她并沒有看到停駐在包廂外的人影,“陛下也真是老糊塗了,看中什麽樣的女人不好,非得找個身份低貝戋腦子還有病的洗碗工——簡直是荒唐!所以說,給狗配種的時候千萬不能找那種雜種母狗,生下來的崽說不定有什麽毛病呢。”

有人大笑起來,還有膽小的人趕緊發出噓聲:“你這是在說陛下是狗嗎?還是小心着點兒吧!”

“切,膽小鬼……”

包廂內的笑鬧似乎并沒有影響到門口沉默聆聽的辰宵,唐都從未在他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仿佛那些人嘴裏罵的雜種與他毫無關系一樣,他只是一言不發地靠在牆邊,垂着頭,影子在燈光下被拉得很長,但那雙如深淵溝壑般冷寂漠然的金眸內卻沒有絲毫波動。

……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唐都不可置信地想,被人當面侮辱父母還喊雜種,這個理由換了任何一個好脾氣的人都會被激怒,但辰宵卻一點兒反應沒有,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他和唐覺繼續往下看去,監控終于播放到了真正關鍵的部分。

“哎,我聽說最近唐家好像變動挺大的,唐覺他哥到底是怎麽死的啊?”

唐都悚然一驚。

等一下,唐覺居然不是他大哥嗎?

可明明他當初在星網上查閱的所有資料都顯示,唐家這一代嫡系只有唐覺一人……難道是和他一樣,被隐瞞下來了,還是被故意抹去了存在的記錄?

他望着唐覺緊繃的側臉,此時尚且還是青年的唐覺并沒有多年後唐都看到的那樣成熟穩重,所以唐都能很清晰地看到他大哥脖頸上暴露出來的青筋,和陡然粗重起來的呼吸。

望着光屏,唐覺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胸前的錐瓶項鏈,錐瓶最尖銳的部分幾乎要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之中。

其實之前唐都就想問了,這個錐瓶作為裝飾雖然古典,但以唐覺的性格,如果不是封印物的話不可能将它時時刻刻随身帶在身上的。而且最重要的是——

那裏面裝着的、紅得發黑的液體,和氧化後的血液,實在是太過于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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