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由你親手送我下地獄
光線暗淡的包廂內, 監控還在繼續播放。
“說起來,唐覺那廢物也真是撿了好大一個漏啊,”一人笑嘻嘻地說道,“雖然我家也輪不到我繼承, 但像唐覺這樣躺贏的, 四大家族也算是頭一份了吧?”
“那可不, 唐家原本近年來實力就在走下坡路, 他哥手段勉強還能看, 唐覺?他高中能順利畢業都得多虧了那個家庭教師,手把手跟教癡呆似的給他補課哈哈哈哈……”
唐都聽得眉頭都快飛到天上去了。
唐覺?廢物?癡呆?
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想起在星網各大新聞門戶網站上看到的對唐覺的種種溢美之詞,唐都覺得,果然還是這群二世祖的腦子不太好使吧, 廢物能當上帝國財政大臣和第一主星總督?
怕不是上任第一天就會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不過唐覺是什麽時候開始擔任總督的來着?
這個唐都倒還真沒怎麽留意過, 但他觀察了一下夢境內唐覺的表情,驚悚地發現這位似乎也默認了這個“廢物癡呆”的外號, 甚至眼神還略顯暗淡, 仿佛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一樣——
醒醒, 大哥!你可是帝國未來的錢袋子啊!
唐都恨不得抓住他的肩膀來回搖晃,無論是唐覺也好辰宵也罷,過去的他們怎麽一個個的都跟自閉小孩一樣,好歹對自己有點兒清醒的認知吧——你倆用一根手指頭都能吊打包廂裏那一群被酒精灌滿大腦的家夥們好嗎!
“說起唐覺那個家庭教師,倒還真是個美人兒啊,”這時,包廂裏又傳來一道色眯眯的聲音, “尤其是那一頭白色長發, 啧啧, 這要是在床上……”
唐都心道這人還真是不怕死,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他們口中的那個人應該就是那位唐先生了,說這種話,不妥妥是在辰宵的雷點上蹦迪嗎。
果不其然,包廂外,原本跟提線木偶一樣站在那裏的辰宵動了。
他原本扶着牆的手緩緩擡了起來,唐都注意到他似乎是在觀察着自己的手腕,幾條猙獰層疊的疤痕爬在上面,醜陋不堪,辰宵卻看得十分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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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睜大的金瞳和勾起的唇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近乎于恐怖的觀感,就仿佛下一秒這人就會微笑着用牙齒撕扯開自己手腕下的血管,或者是別人的動脈——
不折不扣的瘋子。
任誰看到這一幕,腦海裏都只會冒出這句話來。
這當然也包括了來給包廂送酒水的侍從,他端着托盤,似乎是被辰宵臉上的表情吓了一跳,站在門口猶豫道:“先生,您……要進去嗎?”
而包廂裏還在傳來二世祖們肆無忌憚的嘲諷聲音:“可惜了,這麽一個強大的美人兒,最後也被那雜種給克死了,我早就說過他是個黴星!”
“先,先生?”
在侍從的驚叫聲中,辰宵的嘴角扯出一抹神經質的笑容來,随手抄起托盤裏的一瓶酒往牆上砸去,只聽咣當一聲,價值千金的名貴紅酒順着牆流了一地,尖銳的玻璃瓶碎片在燈光下反射.着寒光。
辰宵大步走進了包廂內。
再往後的監控也沒有什麽繼續看下去的必要了,唐覺冷着臉關掉監控,在了解了前因後果之後,他望着地上那群被打得凄慘的家夥們眼神同樣冰冷如刀,但這并不代表他贊同辰宵的做法。
“你知道打了這群人會有什麽後果嗎?”他的聲音低啞,盯着仍舊垂着頭一動不動的辰宵質問道,“你那兩個哥哥,尤其是大皇子,正愁沒機會抓住你的把柄呢。一旦被他們逮住了,你是打算落得跟你母親一樣的下場嗎?被當成瘋子關進暗無天日的精神病院一輩子?”
辰宵空茫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恍惚地笑了一聲。
“唐覺,”他說,“你告訴我,那和我現在的生活,有任何區別嗎?無論是精神病院,還是這個比垃圾場腐敗污水還要令人作嘔的世界。”
“你——”
“更何況我本來就是瘋子,”他輕聲呢喃道,似乎是在笑,但十指卻始終死死地絞緊在一起,“你,我,還有其他那幾個人,不都是這樣嗎?”
“抱着不切實際的幻想自欺欺人,簡直跟神秘打算僞裝成正常人混跡在人類社會一樣,渾然不覺自己內髒的腐爛有多惡臭,流淌在血管裏的罪惡和污泥又怎麽能洗得幹淨——這種小醜一樣拙劣的模仿,究竟有多麽可笑,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他擡起頭,凝視着唐覺,臉上扭曲出一抹惡意的笑容:“親手殺了自己兄長的滋味怎麽樣?”
唐都在一旁聽得都快麻木了,果然不管在什麽時候,辰宵這家夥都是一副致力于拉別人一起下水的神經病狀态。但盡管如此,男人的這番話還是讓他的心髒重重一跳。
什麽叫……親手殺了自己的兄長?
但更令他心下一沉的是,唐覺居然沒有反駁這樣的指控,只是啞着嗓子道:“少他媽把氣往我頭上撒,辰宵,要發酒瘋就去大街上發,最好讓所有人都看看——”
“看什麽?”辰宵歪了歪頭,嗤笑起來,“現在全帝都哪個人不知道,所謂的三皇子殿下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神經病和小醜?”
“那也是你自己作的。”唐覺冷冷道。
“是啊,是啊,”辰宵懶洋洋道,“沒有意義,真的,都他媽的沒意思透了,你,還有那邊那群人,以及我那兩個好哥哥和偉大的父皇,”他用一種極度諷刺的口吻說道,“在我看來都只不過是一團被無聊和其他亂七八糟雜質包裹着的爛肉而已。”
唐覺沉默了幾秒鐘,注視着他的眼神逐漸暗沉下來:“你知道你現在說的這種話,和那幫神秘教團的瘋子沒有兩樣吧?”
“是啊。”辰宵冷淡道,“那又怎樣?”
“別告訴我你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唐覺深吸一口氣,攥緊了雙拳,“我發過誓的,不管要付出什麽,要花多少年,我都會為他報仇,你呢?距離唐先生離開我們才過去不到三個月,你就已經打算跟那幫殺人兇手同流合污了?你難道忘了他——”
“閉嘴!”
辰宵突然暴起怒吼道,他從沙發上跳起來,一把揪起唐覺的領子,扭曲的臉龐和眼白中泛起的血絲讓他看上去簡直跟某種關在牢籠裏的野獸一樣猙獰可怖:“我不需要你來提醒我這個,唐覺,你他媽以為自己是誰?輪得着你來教訓我!”
盡管當時的包廂內只有兩個人尚且保持着清醒,但作為旁觀者的唐都還是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喘地盯着他們的對峙。
他知道,唐覺和辰宵這對君臣一向不待見彼此,然而表面塑料下或許還是隐藏了幾分勉強算得上舊識的情誼的,這也是唐覺能一次又一次地忍受辰宵荒唐舉動的原因。
可瞧如今兩人怒視彼此的模樣,那兩雙異色眼眸深處湧動着的憎恨與敵視,以及一聲一聲如同野獸般的粗喘,唐都竟從中看不出半點虛假,就仿佛他們真的是不死不休的仇敵一樣。
有那麽一瞬間,他由衷地羨慕起了那位唐先生,盡管清楚對方大概率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不敢觸碰太過濃烈的情感,因為害怕烈火燒身,但當看到他人毫無保留地傾注感情在另一人的身上時,還是會情不自禁地停駐下腳步。
愛是束縛。
當被愛者接受它的那一刻,就注定會像被甘心豢養的鳥兒一樣,徹底失去自由的可能。
辰宵最終還是沒能跟唐都打起來。
暴怒只是在剎那間沖昏了兩人的頭腦,激烈的情緒褪去後,餘下的只有刻入骨髓的疲憊。辰宵垂下手,唐都注意到他又開始神經質地抓着自己的左手手腕上的痂痕了,這人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似的,好好的手臂都快被他抓成了受虐後皮開肉綻的模樣。
而唐覺就這樣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自虐,不去阻止,但也沒有離開。
外面隐隐傳來救護車的聲響,就在這樣幾乎能叫人發瘋的死寂中,辰宵開口道:“我會坐上那個位置。”
見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透明的、裝着白色粉末的藥瓶,唐覺終于說話了。
“你知道你自己在幹什麽吧?”他說這話時,語氣竟難得的沒有什麽嘲諷之意,但那雙嚴肅的深沉紅眸卻像是能看透面前人的靈魂,“這是他留給你的唯一解藥,你确定要用在這群家夥的身上?”
說着,他用餘光瞥了一眼躺在那裏人事不省的二世祖們。
“不是你說的嘛,萬一被我的兩位好大哥抓到把柄了,我就要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說不定還要被那些五大三粗的護士按在床上非禮呢,”辰宵扯了扯嘴角,這會兒他看上去倒是更像唐都認識的那個玩世不恭的随性皇帝了,“再說了,這本來也不算什麽解藥,最多不過是緩解痛苦,再拖延一段時日而已。”
他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吻說道:“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沒有必要。”
唐都眼睜睜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從藥瓶裏倒出一點白色粉末,很珍惜地用手指沾了一點,送進了那幫昏迷不醒的二世祖口中。
“惡心死了……”他抱怨道。
但唐都卻只顧着盯着那些白色粉末發呆,他總覺得這玩意兒很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裏見過。
“感恩戴德吧,”辰宵站起身,用桌上的一條女士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又因為嫌棄上面過濃的香水味道,用完後就一臉憎惡地将它丢到了那群人的身上,“這可是他的骨頭呢,我都舍不得吃……啧,這樣吧,等我當了皇帝,你們就去地底下陪他好了。”
他笑眯眯說話時的神态一派天真,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唐都面無表情地想,很好,破案了。
這玩意兒大概率和舊神面具是類似的制作方法,制作者和服用者都是狠人,能想出來把這種骨灰一樣的鬼東西咽下肚。只是辰宵這病不應該是基因病嗎,還是說,之前唐覺告訴他的那個皇室的隐秘傳說是真的?
“正常人服用了這個,會怎麽樣?”唐覺問道。
“唔,倒也不會怎麽樣,”辰宵說,“只不過是在短時間內精神力值大幅提高,如果沒有良好的自控力的話,野心和欲.望不匹配,很有可能會升起一些不該有的想法,或者引來其他人的窺伺而已。”
他笑着聳了聳肩:“我可是在幫這群永遠不可能被家族重視的可憐蟲們實現願望啊,不是嗎?”
唐覺冷哼一聲:“說白了,你不過是想看到大皇子和二皇子麾下的勢力動亂,讓他們焦頭爛額好從中牟利而已。”
“是啊,”辰宵淡淡道,“所以,你要和我成為共犯嗎?”
他從唐覺的腰側拔.出他的槍,食指扣在扳機上,槍口穩穩地對準了唐覺的眉心。但唐覺只是無動于衷地望着他,辰宵無趣地哼笑一聲,手指一轉,将槍繞了一圈瞄準自己。
“你這是什麽意思?”唐覺眼神微凝。
“意思就是,”辰宵輕聲說,視線落在唐覺的臉上,卻又像是在看着某個更遙遠的地方,“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我真的被這操蛋的世界折磨瘋了,我特許你,向我開槍。”
“由你親手送我下地獄,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