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國破山河在(十)

他忽然開始撒潑, 暮芸被他拉進懷裏揉來抱去,心裏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一點心疼都被扯散了——

顧安南好像将她當成了一只小貍奴,一會兒舉起來蹭蹭, 一會抱懷裏揉揉,嘴裏還念念叨叨什麽“負心薄幸臭流氓”之類的, 暮芸頭發衣裳都被他搞得亂糟糟的,心想到誰才是真流氓?!

這厮根本就沒醉, 這是故意撒嬌呢吧!

顧安南長臂一展,從背後猛獸撲食一樣将她扣住,無奈他身量太高,暮芸又太嬌小, 她整個人都好似被包住了似的, 顧安南埋首在她頸窩裏不住蹭,将她衣裳裏的清淡的桂花味蹭了個幹淨, 又給換上了一身酒氣。

樓上披衣起來的官眷們小小地“呀”了一聲,瞧着有些臉紅,卻又忍不住想看:“不是說江夫人有身子了麽, 哪能經得起這樣折騰!”

“嗐,圖州就是個鄉下地方,一點禮數也不懂, 這還在外頭就膩成這樣, 啧啧。”

除了冷嘲熱諷的, 還有回身打自己男人的:“你看看人家江兄弟, 再看看你?個沒良心的臭雜碎,嫁塊叉燒都比你強。”

“老子到底哪裏不好!”真心的江兄弟鎖着自家娘子大狗熊似地在後花園裏走來走去:“你說出來我聽聽!”

暮芸中午剛吐了口血, 下午又忙着自己那攤子事, 晚上回來還操心了一會兒身後這只狗熊是不是讓裴大當家的探子給砍了, 如今實在是半分多餘的力氣也沒有,幹脆松了勁賴在他懷裏,被他穩穩抱住。

“你既然有個‘有孕’的娘子,想來已不是清白之身了。”暮芸懶得同他講道理,順口胡說道:“好男孩最大的嫁妝是什麽?貞潔!你這不守男德的東西,不和離難道留着過年嗎?”

樓上的貴眷們聽了,先是一愣,而後紛紛附和着冷笑出聲。

就是,憑什麽女子就得遵守女德女誡,男人卻可以在外面盡情無恥?

呵,男人。

貴眷們原本得了家裏夫君的囑托,都在暗暗盯着“江夫人”的動向,眼下實在一個字也懶得跟家裏那個蠢貨提。

尤其是曾華家的大娘子,回頭一瞧見自家的蠢貨也喝得一身酒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抓癢,當即氣不打一出來,上去就是一巴掌!

“嗳?”曾大人捂着臉莫名其妙地醒了:“咋突然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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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夫人冷笑:“你做夢發癫自己打的。”

曾大人:“……好哦。”

樓下的顧安南一聽,果然松手了,晃蕩着長腿後退幾步:“胡扯!我是完璧!”

暮芸心累地對完璧揮揮手:“讓開。”

顧安南震聲提氣,從懷裏掏出柄雪亮的匕首來:“老子真的是清白之軀。”

暮芸大駭:“做什麽?”

顧安南撸起袖子,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匕首一擡,蜻蜓點水般在上面紮了一排細細的血點。

暮芸小跑過去要給他止血,偏偏顧安南又擡着手不讓她碰,暮芸簡直一個頭八個大,心說這狗東西一喝多花樣還真是多,有力氣怎麽不往床|上使,這都是哪來的毛病?!

顧安南壯士就義般地高高舉手,低沉地說道:“你看,是紅色的。”

暮芸:“……不然呢?!”

“這是老子的守——宮——砂!”他站在庭院中間,一聲暴喝:“老子是清!白!的!”

暮芸:“……”

所有人:“……”

就連二樓睡得正熟的曾大人都滾到床底下去了:“……是什麽玩意兒?!”

整個西衙署的竊竊私語聲都在震驚中靜了。

暮芸額頭青筋突突直跳,覺得當初得知大荊亡國的時候都沒有眼下血氣高:“你懂得還不少吶。”

顧安南驕傲地舉着手:“我,好男孩。”

“朋友,”暮芸上前抱住他腰,手感柔韌勁瘦,充滿了壓抑着的力量感,她情不自禁地摸了兩把,誠懇地說:“等你酒醒了,你會後悔的。”

證明了清白的顧大帥拽得二五八萬,俯身在她耳邊吹了個流氓哨,用沙啞的聲線低聲道:“大帥從不後悔。”

而後他身體一沉,終于不負衆望地昏睡過去了。蘭蘭和昙心急匆匆地跑下來,三女花了天大的力氣才終于把沉睡的顧安南送回了他們自己的房間裏。

好不容易搬上去,都累得坐在原地喘氣,強行将下人端上來的醒酒湯給顧安南灌了,又歇了足足一刻鐘才緩過來。

“蒼了天了,”昙心擦汗,以手扇風道:“瞧着江老爺也怪瘦的,怎麽竟然這麽沉?!”

暮芸坐在床邊休息,聞言嘩啦一下掀開醉鬼的裏衣,露出顧安南帶着各類刀傷的身材——麥色的肌膚下,胸肌腹肌塊塊分明,腰側兩道窄窄的線,順着流暢的腹肌一路滑進了長褲的邊緣。

因為喝了太多酒的緣故,男人出了星星點點的薄汗,汗水順着肌肉的紋理留下來,讓兩個小侍婢霎時便看紅了臉。

蘭蘭呀地一聲避過頭去,昙心口是心非道:“這有什麽?我見過更好的。”

暮芸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則,擡手在醉鬼身上摸了一把,這韌勁十足的手感實在上佳,幹脆就将手搭在他身上了:“胡扯,身材好的沒他俊俏,比他俊俏的沒他身材好。”

終于清醒了點的醉鬼半邊臉埋在被子裏,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

暮芸:“不過将來若還有好的,你也領過來我瞧瞧,有福同享。”

醉鬼的臉黑了。

昙心先是高高興興地說了聲好,而後又有點傷心地想,刺殺符盈虛是何等兇險之事,只怕自己也沒有什麽“将來”了。

她擺擺手告退,自去下人房裏歇息,蘭蘭也跟着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卻又換了身衣裳重新走了進來。

暮芸從她手裏接過一身黑衣:“這裏只你我二人,不必行禮了——你幫我換衣裳吧。”她又好笑又好氣地拍了床|上的顧安南一把:“打從跟了這家夥,成天穿麻布衣裳,早晚休了他。”

許蘭兒自幼便跟着陸金藍在太師府長大,是服侍貴女的慣手,一雙柔荑比春風還要輕柔,不但利利索索地幫暮芸将衣裳打整幹淨,還服侍她用溫水洗了臉。

蘭蘭看着鏡子裏暮芸清水出芙蓉的模樣,一時有些失神。

暮芸把易容膏和點麻子的筆遞給她,微笑道:“怎樣,你殿下的皮囊不錯吧。”

蘭蘭一下紅了臉,連聲說着失禮,又小心地伺候她将易容膏塗抹好,仔仔細細地給她梳頭。

暮芸看着銅鏡裏自己幹淨利落的滿頭青絲,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喟嘆:“你姑娘從前一個月給多少例銀?”

許蘭兒道:“一年二十兩左右。”

“我給三十,”暮芸:“以後跟着我吧。”

陸金藍死在了待嫁的年紀,膝下也沒有個一兒半女,既然她臨終前将許蘭兒拼死送了出來,暮芸不管地下的老對手怎麽想,反正她就當是托孤了。

便是将來自己早夭了,閉眼之前也必定是要給蘭蘭找一條好後路的。

許蘭兒也知道她心中做此想,哽咽道:“殿下……”

“嗳好好好,別哭。”暮芸強行打斷了這段煽情:“去打盆冰水來,把床|上那狗熊叫醒,咱們這就出發了。”

蘭蘭似乎早有準備,冰水簡直說來就來,“狗熊”耳朵尖動了動,趕在自己變成一只俊俏的落湯雞之前啪地一下盤膝坐了起來,坐得滿臉肅穆大刀金馬。

暮芸吓了一跳,好笑道:“詐屍了?”

蘭蘭也被他吓得手一抖,捧着的冰水幾乎是順着慣性潑出去的——顧狗熊被澆了個透心涼,這回是真的徹底醒了。

他抹了把臉,嚴肅道:“大半夜的穿成這樣,你想跑?早上不是還說至少助我拿下牧州才走麽,言而無信。”

暮芸将早就給他準備好的夜行衣扔過去,狐疑道:“幾時醒的?”

……被醒酒湯差點灌進肺裏的時候醒的。

顧大帥聽軍營裏面的糙漢講,喝醉以後他們家裏的娘子都是溫柔小意地給擦身喂醒酒湯的,要麽是用小勺,要麽是柔唇相貼一點點喂進去——

怎麽輪到他這,就變成水刑了?!

顧安南示意蘭蘭先出去,而後才解開裏衣擦身,再三下兩下地将夜行衣換上,終于換回了正常的衣裳,他舒服得長出了一口氣:“到底是去什麽地方?”

暮芸拍拍手,蘭蘭便重新進來了——顧安南這才發現,她身上竟穿着方才暮芸那身“江夫人”的行頭。

“一會兒我們走了,你就把蠟燭點起來。”暮芸囑咐道:“若有人來問,你也不必答話。”她看着顧安南戲谑道:“幹嘔兩聲就是了。”

顧大帥摸摸鼻子,擡頭看天。

兩人一前一後潛出了西衙署,暮芸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在顧安南的協助下,跳窗翻牆卻是一把好手。當年他倆都還是孩子的時候,顧安南便想了一萬個法子拐帶帝姬出皇城去玩,眼下更是輕車熟路。

顧安南:“往哪走?”

暮芸甩給他一張簡略的圖紙,而後便什麽也不管了。她被他帶着在夜色裏穿來穿去,忽然沒頭沒尾地想,将來也不知是誰嫁給他,真是便宜死她了。

“這厮被我調|教得有趣得很,”她哼了一聲:“還有八塊腹肌呢。”

顧安南伸手在她下巴上一勾:“你這圖不對吧,前面可沒路了。”

“錯不了,找吧。”暮芸抱臂道:“給圖的人比你靠譜多了。”

眼前是一戶人家的院牆,磚瓦都有些爛了,上面還蓋着灰撲撲的茅草;這小道窄得僅容一人同行,想也沒有別的出路,顧安南将暮芸擋在身後,自己上前去伸手一推——

“嘩啦!”

那“院牆”竟然動了!

原來竟是一副畫!夜幕裏惟妙惟肖,若不是提前知道,真是誰也發現不了!

顧安南率先拂開紙去那邊瞧了一眼,确認安全以後,才神色複雜地将暮芸帶了過去。

這紙張之後是一條頗為寬闊的暗道,裏面竟還隐隐有些水聲。好在這裏并不如何亮,兩人便隐匿聲息一路下行,直走到一處遠僻的大石後面才終于矮身藏了起來。

“真是好牧州,好心機啊。”顧安南在她手心寫字,嘴角笑容中滿是譏諷:“你們大荊朝廷的官,真是一個比一個有能耐。”

暮芸朝他津了津鼻子,小心地從石頭後面往外瞧——只見遠處燈火通明,水聲隐隐——饒是她見慣了隐秘詭計,此刻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這竟是一條地下河道!

除了他倆隐匿身形之處,隔着大概半裏地的地方還站着不少人,都聚在一個渡口似的地方,瞧着那陣仗像是符盈虛親自來了。

暮芸立即篤定,必定還有別的地上通道連着這裏,他們都是從那邊來的。顧安南的狗鼻子動了動,手指在地面擦過,而後輕輕撚動——

這裏的地面不知沾上了什麽東西,即光且膩,還有一種類似藥香的淡淡苦氣。

好像是……石脂。

“他們在等人,”暮芸突然拉過他手,在手心裏一筆一劃地寫:“應該是朝廷使者,這事你知道嗎?”

顧安南被她弄得發癢,忽然攥住了她的手指又放開;暮芸不明其意地回頭看他,指了指眼睛,無聲地問道:“是不是又看不見了?”

顧安南卻撸起了袖子,露出了胳膊上已經結了痂的一排小點,蹙眉寫道:“這是怎麽回事,我從登科樓回來便有嗎?”

“大帥忘啦?”暮芸微笑,湊近了撲進他懷裏,用氣音在男人耳邊甜甜道:“那是您的守、宮、砂。”

“……”

顧安南險些岔了氣,一不留神動靜大了,竟踩掉了腳邊的一塊小石頭。

符盈虛的部下立即驚覺:“誰在那裏?!”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何三道人(組織九郡聯軍中):“咱們大帥是最穩重不過的人,千軍萬馬閑庭信步那都是尋常事,你就放心跟着沒錯的!”

顧大帥(醉醺醺驕傲臉.jpg):“瞧瞧老子的守宮砂!哎嘿!”

何三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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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們新年快樂!!大家和芸妹顧帥一起走進了新的一年!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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