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泥濘山道上, 鄭立晏騎着馬飛速馳過。他要去的地方叫池定縣,是距離他們最近的縣鎮。
但是這池定縣, 他是進不去的, 大夏的律令,凡是進入縣級及以上州城,須得持身份文書或路引,守門的将士才會放你進去。
鄭立晏沒有這玩意, 所以他只能先去池定縣周邊的村子, 找到當地的村長, 向他說明情況後, 再由他向縣令禀明。
他倒不擔心那縣令或村長覺得被綁的都是流犯就不顧了。
一來他們流犯北疆,北疆那邊也是有人接收他們的, 若是流犯許久未至,那邊也會擔心是否中途有變,會派人查詢,查到這兒了得知,哦, 我這邊流犯沒來是被你這管轄地的山匪給綁了啊, 那我就這麽少了幾十個勞動力啊?你們這治安不行啊, 還有山匪窩呢, 那我可得向朝廷說一說了。
二來,就算他們真的不顧, 那鄭立晏就直接說那群山匪穿着的都是鐵甲,拿着的都是軍械。凡是涉及到軍隊的事, 都是大事, 池定縣縣令要是這都敢不管敢瞞着, 那簡直就是不想要頭上的官帽了。
日落之前, 鄭立晏來到了一個叫小河村的地方。
未免驚擾到村人,他在進村前就将馬綁在了村外的林子裏,只身往村裏走去。
因不清楚村裏的情況,他也不敢走大路,偷偷地摸進了村裏,隔得老遠,就看見幾個老人圍坐在樹下,邊端着碗吃飯邊聊天。
他心裏一松,有人就好。他動作盡量自然地走到那些人身後,正準備打招呼問情況,就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李老頭,你這話說得可不對,那明王即便是承明帝嫡子,可當初又未定下他為太子,先帝繼位名正言順,如今小明王帶軍占領二州,不是謀反是什麽?”
“胡大嘴,當初誰不知道明王乃是內定的太子,那年承明帝祭祀天下、巡游十六州帶在身邊的只有明王,可最後卻是先帝登基,本就可疑,如今小明王就算得了這皇位也不過物歸原主罷了。胡大嘴,難不成以後你要讓你家二小子給你養老不成?”
“老楊頭說得有道理,咱們這些莊稼戶不分嫡子庶子,都是那一個娘們生的娃,但也從來都是長子養老,那皇家最重嫡長了,依我看,這小明王都快打到雲州來了,這天下要大亂咯!”
鄭立晏越聽越驚奇,這幾位老人倒是膽大的很,竟敢如此光明正大的議論皇位歸屬,不怕被人舉報嗎?他正心裏驚訝呢,就看見路旁屋舍裏沖出一拿着大掃帚的婦人,大力将掃帚揮向那幾個老頭。
“你們幾個老不死的,吃着飯呢還填不上你們的嘴,一天天嘴上沒個把門的!你們是吃了那皇家糧還是睡了那王公屋?要你們操這些閑心?”
老婦人越打越威武,“地裏幹活的時候就喊累,這時候倒有屁放了?字不認識幾個,去鎮上聽了幾回書就把自己當個能耐人了!成日裏種着地裏的莊稼操着皇帝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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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家的!你快住手!快住手!”幾個老頭被打得屁滾尿流,慌不忙跌地各自跑回了家,“潑婦!潑婦啊!”
老婦人叉着腰氣喘籲籲 ,眼睛一瞥就看見了樹後邊憋笑的鄭立晏,“喂!你是誰?你在那幹嘛呢?”瞧見他眼生,老婦人止不住的打量,這年輕人衣着泥濘,但面容卻還算幹淨,瞧着倒不是什麽奸猾之輩。
想到剛剛那幾掃帚,鄭立晏立刻收斂了神色,微躬着身子道,“這位老夫人,在下自池定縣而來,想尋貴村村長咨詢一些事,不知您可否告知在下村長家位于何處?”
他态度恭敬,一聲“老夫人”喊得老婦人神采飛揚,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原本粗狂的嗓音也細柔了一些,“你是縣裏來的?來找村長有事啊?那你可來得不巧,村長媳婦的老娘昨兒個沒了,他去吊唁去了。”
鄭立晏聞言有些愣神,看這老婦人的年紀,那村長歲數應該也不小,村長媳婦的老娘……看來是喜喪。
敲了敲自己腦袋,鄭立晏面露為難之色,“不知村長今日可會回來?”
“小溝村離這十幾裏呢,今兒肯定是回不來的。”
“這樣啊,老夫人,在下一路趕路,一天未曾進食過,可否向您讨杯水,讨個餅子吃?”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銀锞子遞給老婦人。
這銀锞子是他臨走前嘉然從空間倉庫拿出來給他的,就是為了防備不時之需。
看見銀锞子老婦人眼睛一亮,他們都是鄉下人,平常見的都是銅板,只會在過年時去兌換一點銀锞子。她笑得見牙不見眼,“嗐,不就是一點餅子一碗水嗎?小兄弟,你随便喝!”
她接過銀锞子就進了屋,随後端出一碗幹淨的水和五個大餅子。
“小兄弟,不是大娘吹,你大娘我做的這野菜餅子那是鎮上的酒樓廚子都做不出來的味!”
鄭立晏是真渴了,一口喝完了水,但沒急着吃餅子,而是先向老婦人道謝,“多謝老夫人的餅子,只是在下還有要事在身,需得告辭了!”
他得趕去那小溝村找到大河村村長才行。
“這就走啦?小兄弟慢走哈!以後有機會再來大娘這玩哈!”老婦人激動地用圍裙擦了擦銀锞子,放進嘴裏咬了下,是真的!五個餅換來一顆銀锞子,太劃算了!
鄭立晏邊吃着餅邊騎着馬往小溝村的方向去,他們猜測的沒錯,明王真的出兵了,而且已經占下了源州幽州二州,正在往雲州來的路上,說不定,那群山匪所繳獲的鐵甲軍械,就是來源于明王的先行隊!
知道了這個消息,鄭立晏更加有把握,池定縣令一定會出兵圍剿那群山匪的,只是,如果那群山匪連明王的先行隊都能殺掉,池定縣的那點兵士,能将其解決嗎?
“籲!”鄭立晏耳朵一動,拉緊了缰繩,馬蹄聲!
他心裏一緊,扯住缰繩調轉了方向,想躲到林子去。
“誰在那兒!”一道雄厚的聲音自道路另一頭傳了過來,與之而來的是兩根箭,剛好一左一右,射在了鄭立晏身下馬兒的兩邊。
這箭術!要不是時間不對鄭立晏都想給對方鼓掌了!
他閉了閉眼,回頭一看,心裏涼了半截,來的不是一個人,是一大隊人。來的這一大隊人,和今日那群山匪穿的鐵甲一模一樣!
他不會這麽倒黴吧?
等等,還是不一樣的,那群山匪雖然穿着鐵甲,但頭上戴的是黃色巾帽,但這群人卻是戴的鐵盔,難不成,他遇上正主了?
“你是何人?為何在此?又要去往何處?”剛剛那道聲音的主人擺了擺手,身後的馬隊都停了下來。男人長得頗為雄壯,看起來比鄭立晏還要威猛一些,他臉上留着大腮絡胡子,只露出黑黃的半張臉。
鄭立晏試探開口,“請問閣下可是明王部隊?”
大腮絡胡子的□□頓時對準了他,“你究竟是何人?再不說莫怪本将一槍了結了你!”
還能與他交談,看來不是濫殺無辜之人,鄭立晏心裏衡量,他力氣之大,估計整個大夏沒幾個人能比過他,但是他拳腳功夫并不行,想從這些人手裏逃脫不容易,就算他能硬剛,也只能把人打趴下不能見血,但對方卻可以毫無顧忌。
不能打。
那求和?
自己可以向大夏官府求助,是不是也可以向明王的軍隊求助?他可對當今皇帝沒什麽好感,無所謂忠義不忠義的。而且,若那群山匪截殺了明王的先行隊,這群人若真是明王部署,不會坐視不管吧?
說不定,他們出兵圍剿山匪的幾率比那池定縣令還大一些!
“你到底說不說!”那大腮絡胡子見他遲遲不回應,手中的□□又近了一步。
賭了!鄭立晏深吸一口氣,“将軍!還請您告知,您是否是明王部署?在下有要事告知!”
大絡腮胡子眯着眼看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這姿态一看便是那些世家大族出來的公子哥,只是不知為何如此窘迫?怎麽,難道是被那宣文帝抄了家就想投奔我們王上了?”
“……”鄭立晏不知該說這大絡腮胡子是粗中有細還是粗枝大葉了,預言家不說,直接爆狼了。
“将軍,在下有一問,不知明王殿下之前是否派遣過部隊來到這雲州附近?”
“你怎麽知道?”大絡腮胡子翻身下馬,大步走到鄭立晏跟前,揪起他的衣領就往上提,一下,沒提起來。大胡子眉毛微豎,又提了一下,還是沒提起來。
鄭立晏淺笑着,把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扒開,用力穩住的下盤也悄悄放松,“将軍,您別急,在下的确有有關那只隊伍的消息要說。”
大胡子有些尴尬地看了下身後的隊伍,“本将軍是明王麾下的東赤軍将領程巨鼎,你若是有有關那只隊伍的消息,只管與本将說,若是你言語中有半分謊話,本将軍定将你斬于馬下!”
那只先行隊半月前便出發,可至今沒有任何消息,所以明王殿下才會讓他們先行一步前往雲州紮營,順便探查先行隊情況,沒想到,卻在半路上遇見了這個自稱知道先行隊消息的可疑男人。
程巨鼎雖然粗狂,但并不傻,并未打消對鄭立晏的懷疑。明王殿下說了,那宣文帝最為狡猾,詭計多端,眼前這個男人,說不定就是他派出來的細作,專門等候在這的。
他老程一直被明王殿下嘆息武藝超絕卻腦子蠢笨。
今日可不能被诓騙了!
作者有話說:
非水,老程是後期比較重要的配角,出場當然得有點戲份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