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鄭立晏想要的, 不只是簡單的分家。

若只是尋常分家,那過年過節, 鄭立晏依然要拜見鄭鵬, 甚至在鄭鵬年老後,他也要盡到做兒子該有的孝順,乃至于鄭鵬百年後,為其守靈等等。

也就是說, 若是這樣的話, 鄭立晏還是無法與鄭家做完全的分割。當然, 在這個世界上, 做子女的想要與父母做完全分割,老死不相往來是不可能的, 哪怕父母對子女做了多少惡事,只憑“生養”,也會有人站在父母一邊。

在鄭立晏的世界還能有一句“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來阻止一些人道德綁架,但在這個世界裏, 根深蒂固的孝道思想早已刻入人們的靈魂裏。

很殘酷, 但沒辦法。

所以鄭立晏也不指望能做到完全的分割, 他只是想分得再多一些。

直白地說, 他想要的就是,從此以後, 他與鄭家其他人包括鄭鵬,無非必要就別聯系了, 過年過節, 該盡的禮我送上, 但人我就不去了;鄭鵬生病, 藥我買,但侍奉跟前就別找我了。

他想要的就是這樣的關系。

鄭鵬當然也聽懂了,所以他目眦欲裂,顫抖着手指着鄭立晏,“你!你個不孝子!你這是要與我從此陌路嗎?”

鄭立晏不卑不亢道,“父親說哪裏話,兒子總歸是要喊您一聲父親的。”畢竟,表面得維持好不是。

“你就不擔心我說出去,叫你以後無臉見人?”鄭鵬想以此讓他退縮。

“只要您一直疼愛大哥,自然不會說出去的。”鄭立晏喝下最後一口茶,“父親,您又何必這般惺惺作态,即便我脫離了鄭家,您也不會傷心難過半分。您氣的,不過是從此以後再也無法擺弄我罷了。可我一無學識,二無武功,未來也沒什麽成就,您何須在乎能否拿捏我呢?除了我,您還有好幾個兒子呢。”

鄭立晏合手行禮告退,“那兒子,就靜候父親佳音了。”

宋嘉然一路陪着吳氏做完了蛋羹,又與她一起到了老太太屋子裏。

老太太自中風後,就只能躺在床上,眼睛微斜,也說不出話,只能嘴裏發出些聲響。

吳氏給老太太喂蛋羹,宋嘉然就拉着皎皎到一邊說話。

他們有心帶皎皎一起走,但也得問問她自己的意思。

宋嘉然沒說具體的事,只簡單說了下兩人的想法。

“你是你哥哥唯一的妹妹,他自然是放不下心讓你一個人待在這家裏的,你若是願意,別管我們用什麽法子,我們一定能帶你一起。”

皎皎咬着下唇,回頭看了眼卧床的老太太,又看宋嘉然。

昨日父親說要将哥哥分出去的時候,自己也在,那時只為哥哥覺得不公平、委屈,卻沒想過哥哥會想着帶自己一起走。她雖沒怎麽享受過父愛,但從小養在老太太身邊,老太太對她也是有幾分真心的,至少這些年,從沒短過她。若是她就這麽走了,那老太太怎麽辦?

但她又想着,哥哥嫂嫂既然這麽說了,肯定是希望她跟着一起走的,自己是哥哥唯一的妹妹,哥哥又何嘗不是自己唯一的哥哥呢?這個家裏,真正為自己打算的,也只有哥哥嫂嫂了。她若是不跟着一起走,哥哥在外頭還得時常惦記着自己,而且有自己在,哥哥如何能真正與這個家斷掉?

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變故了,可也是因為有這些變故,才讓她看清楚了,原來以往看似和睦的一家人在苦難面前竟然能分崩離析成這般模樣。哥哥嫂嫂在這個家裏,一點也不好。

想到此,她的眼神慢慢堅定,“我跟着哥哥嫂嫂,只希望哥哥嫂嫂千萬別嫌棄我……”

宋嘉然聽見她願意,心也放下來了,開玩笑道,“可真想好了?你若留下來,還能是國公府的姑娘,跟着我們了,可就是普通百姓了,說不準還得繼續過苦日子。”

皎皎堅定點頭,“國公府的日子再好,但在裏頭我的心是冷的。與哥哥嫂嫂在一起,便是苦,也是快樂的。而且,我相信哥哥嫂嫂是有能力的人,日子肯定會越過越紅火。我也會幫忙做事,也會想辦法補貼家用的!”她積極承諾。

見她這麽認真,宋嘉然忍不住笑了,“有你這話,我和你哥哥也放心了。”

晚飯過後,鄭鵬再次召集了全家人。

鄭立晏兩人剛出門,就看見了在院子裏踱步的鄭立勤。

“二哥?”鄭立晏喚他。

“哎!三弟,真巧。”鄭立勤等着他們走上前,笑道,“三弟啊,昨晚二哥喝醉了酒,沒說什麽不好的話吧?你二哥我就是這樣,一喝醉就容易胡說八道,我要是說了什麽不好的,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今日鄭立勤醒過來後恨不得一巴掌打自己。

他明明是想着趁老三喝醉了多慫恿慫恿他,一邊離間他和父親的感情一邊給他描述分出去的好處,怎麽喝着喝着自己也醉了呢!他這人有個毛病,酒醒了就忘記酒醉時自己幹了些什麽。他膽戰心驚的一天,就怕自己把心底的真心話說了出來。

“沒事,二哥就是與我談了談心,說了許多話,讓我頗受啓發。”鄭立晏心裏暗笑,可不是談心,他還得感謝鄭立勤呢,送了他這麽一份大禮。

“都是兄弟,應該的應該的。……三弟,我今日見你在父親房中待了許久,現下父親又召我們?”他眼裏忍不住閃過一絲期待。

鄭立晏淡淡道,“二哥待會就知道了。”

屋裏,人已經到的差不多了。

鄭鵬沉着臉,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昨日說的事情,老三也同意了,我已修書給族中,過兩日我們便出發前往都城,将老三這一脈給遷出去另立一支。等塵埃落定,去了罪名,便去官府備案登記。”

大夏宗族觀念濃厚,若是分家,需得官府和宗族兩方承認。宗族裏,只需家中長輩禀明族老修改族譜就行,官府中那邊,則需要拿着身份文書和宗族修書一同前去備案,留下官方記錄确保成為兩家人。

他們現在還是罪民,是去不了官府的。

所有人或是同情或是看好戲的看着鄭立晏夫妻倆。

“另外,皎皎與老三一母同胞,我也不忍心他們兄妹分離,此次,便将皎皎一同分出去。”

鄭鵬話音剛落,一旁的鄭立昀臉色就變了,疑問的眼神給到鄭鵬。

他自然不是舍不得皎皎這個妹妹,他想的和鄭鵬大致不差,老三兄妹倆感情好,有皎皎在,鄭立晏就算被分出去了也有軟肋在他手裏,可現在父親要将皎皎也分出去,那他許多計劃不是都無法實施了?

“父親……”他剛要表示不贊同,就被鄭鵬打斷了。

“好了,就這麽決定了,你們這兩日也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都城。也不用擔心進城的事,自會有人接應我們。行了,都回去吧。”他擺擺手。

洛氏見鄭立昀沒有要回的想法,便先退了出去。

見屋內沒有其他人,鄭立昀再忍不住,“父親,你怎麽可以把皎皎也分出去?”

鄭鵬卻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閉上了眼睛,“昀兒,為父問你,你是不是去做了‘血霜花’?”

聽到“血霜花”,鄭立昀呼吸一滞,他知道鄭鵬問這話就代表自己暴露了,也沒撒謊,咬牙道,“是!”

“混賬!”鄭鵬憤而将桌上的茶碗摔向鄭立昀,茶碗砸在鄭立昀胸膛上滾了兩圈滾到了地上碎成幾半。

屋外等候的洛氏聽到裏頭的動靜擔憂不已。

“那是你兄弟!”

鄭立昀看着地上碎成幾半的茶碗,倏而笑了。

“兄弟?”他擡起頭,眼裏全是譏諷,“父親可還記得,曾答應母親什麽?父親曾在母親臨終時發誓,此生只會有我一個兒子,可母親沒走多久,父親就取了何氏,二弟三弟接連出生。兄弟?他鄭立晏也配做我的兄弟?”

他母親是身份尊貴的郡主,小小戶部侍郎的女兒生的兒子,憑什麽做他的兄弟?

鄭鵬震驚地看着他,完全沒想到在他心裏,竟是這樣想的。

他是在敏慧臨終前說過這種話,但那不是為了讓敏慧走得安心些嗎?敏慧身體一直不好,生了鄭立昀後更是纏綿病榻。她是郡主,卻從未仗着郡主身份對他頤氣指使,反而柔情小意,因此兩人感情頗好。

他那是心裏只有敏慧,見她整日難受擔心,自然要說些好聽的話哄她開心。

可哪知道,這些話卻被年紀尚小的鄭立昀記在了心裏還當了真!

“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再是如何也不能殘害你的手足啊?我将‘血霜花’告訴你,是因為你是我鄭家的繼承人,我鄭家的秘密該由你掌握,但你卻拿着這東西害鄭家子孫!”

鄭立昀面上閃過一絲痛苦,“所以父親要如何?為了給老三報仇,也要将我分出去嗎?也是,我如今是個殘廢,在家裏待着,也只是丢父親的臉。”

他說這話,鄭鵬更心痛了,尤其是看到他情緒再激動也只能坐在那時,又覺得他已經受到了懲罰。

“罷了,罷了。”他抹了一把老臉,“老三既然無事,就當這事沒有發生過吧。”

“至于皎皎,是老三提出的條件,就依了他吧。昀兒,你且記住,在為父心裏,你始終是為父最重要的兒子,這鄭家,以後還是得留給你的。”

鄭立昀扯了抹笑,“兒子明白,兒子心裏也定會一直感念父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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