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半交心

酒瓶子晃悠兩聲,裏面的酒水咣當一聲,手腕上的銀鈴也跟着響了一聲。

祈清伽歪了歪頭,好似沒有聽出七皇子的冷漠之意,只是笑着說道:“喏,我來送一壺好酒予你。”

沈慕涯回頭看她,就像是冰融化成了春水,少女又變成了自己熟悉的模樣。

他撩袍坐在石桌之上,石亭四周布上了厚實的簾子,安坐于其中,竟也不冷。

沈慕涯看着面前的女子,笑容明媚,和白日聖女判若兩人。

明明有許多話想說,最後卻又都咽了下去,只是将她帶來的酒,放在爐子之上,慢慢煮開。

有酒香溢出,沈慕涯倒了一杯,置于嘴邊,看向她問道:“這是何酒?”

“蛇酒。”

一瞬間,沈慕涯僵硬了。

看他如此,祈清伽哼了一聲,“你懂什麽?這蛇酒可是個好東西,在我們南疆,可是人人都會釀造的,這可是我大老遠帶來的呢,你不僅要喝,還要喝幹淨,說來,我只給了你一個人喝呢。”

當然,因為蟾蟾不愛喝酒,也不願陪她飲酒,她一個人喝實在無趣。當然這樣的話,為了沈慕涯的面子,她就不說了。

聽她如此說,沈慕涯只好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此酒和雲京的果酒糯米酒都不太一樣,端的是辛辣非常,似乎含着一口火,從喉間咽下,熱度便蔓延至了四肢百骸。

“怎麽樣?可好喝?”

沈慕涯點了點頭,不可否認,于寒冬中喝此種酒,可暖遍心肺。酒雖辛辣,回味卻有甘甜之氣。

酒過三巡,二人微醺,沈慕涯擡眼見她面染桃花,終于還是低聲道:“為何要在宮中散布這樣的謠言,于你此身,不怕有損嗎?”男女之間,理當有所大防,若是出來這樣的謠言,對于女方來說,也不太好。

祈清伽的腦子像是被酒泡過了一般,想了想才明白過來沈慕涯的意思,笑着說道:“你知道當今的聖上最恐懼什麽嗎?”

沈慕涯蹙眉。

“他怕權勢消失,怕被逼宮,怕垂垂老矣,怕……”

還未說完,沈慕涯一個拍桌,怒而起,“你不該這樣議論當朝聖上!”話中惶恐,顯而易見,他忙回頭看去,之間整個後院,無一人。

祈清伽本被驚得一愣,随即聽着沈慕涯的話,笑了起來,“怎麽?你要去揭發我嗎?”

沈慕涯的手僵住,竟是一時無話。

祈清伽拉着他坐下來,撒嬌般說道:“只是跟你說說嘛,你又何必這般在意呢?我只會在你面前說這樣的話。”

“只會……在我面前?”

“當然。”你是我要輔佐的主子,自然是只能當着你的面說這樣的話了,“而且,你若是真的生氣,就不會幫我了。”

謠言遍布之快,竟是超乎她的想象。本想只是給三皇子一個教訓,卻聽說他已經被禁足了。

她初來乍到宮中,還沒那麽大的權力,能讓謠言在一瞬間遍布皇宮,還傳到皇帝的耳朵裏去。

沈慕涯抿了抿雙唇。

“當今聖上,最恨皇子在他眼皮下結黨營私,那三皇子還敢将手伸到外來使那邊去,若是皇上知道了,一定震怒。”

“可你傳出的謠言,不怕污了你女兒家的清白?”

“我是聖女,只要我還擔着這個職責一天,我就不可能會和人茍且。一切不過是三皇子的一廂情願罷了,與我何幹?更何況,我是南疆聖女,皇上若忌憚于三皇子接近我,一定不會願意我和三皇子結成一對。”

瑞帝因子孫強大而驕傲,但垂垂老矣之時,他更害怕會被取而代之。萬人之上的生活過久了,誰願意屈居于人下?

所以,他惶恐難安。

沈慕涯垂下眼,他便是因為這,才擴大謠言的。

他不想,面前這人,和三哥在一起。

至于為何?不知。

“還有,謝謝你的衣服和腰牌,你怎知我今日要來找你?若不是你的這些東西,我還出不得宮裏呢。”

聽到祈清伽的道謝,他心裏又有些別扭,幹巴巴地說道:“不謝。”

冰天雪地中,他等她足有一個時辰,揮退左右侍從,大開側門。

沒有約定,沒有具體時間,他便一直等着。

他覺得她會來,他希望她會來。

“你為何,要針對三哥?”

沈慕涯低下頭,看着石桌,他們二人素來不認識,為何要針對沈懷猷?難道他們是老相識?

無論仇人或者知己,單想着他們認識,就難以接受。

“我聽人說,這宮中三皇子處處針對你,就想着那日黑衣人定當是你派過去的。不報仇,怎麽能一雪前恥!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被別人追着跑呢!”

垂在身側的手,悄然放開。

他點了點頭,一只手撐着下巴,“既如此,也權當做替我報仇了。”

祈清伽摸了摸腰間的墨玉葫蘆,嘟囔着:“這才哪跟哪兒。”

這不過這一次警告罷了,想必,再過段時間,那三皇子便會親自找上她了。

“對了,聽說葉武侯身子不适,也不知他老人家好點了沒有。”

沈慕涯擡眼驚訝地看向她,蹙眉說道:“我竟不知外公身子不舒服……”

“我也是聽宮裏的人說的,怎麽?你沒去見過葉武侯嗎?”

沈慕涯持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眸垂下,久久無言。

祈清伽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是這樣的反應,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葉武侯冬季感上風寒,再加上身子疲乏,久而難愈,冬季過後,便蒼老了許多,以至于告老還鄉。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來,“這是我族中聖物,是巫梨親自調配的聖藥,送予葉武侯,替我轉達問好之意,因身份不便,不能貿然去叨擾,等他身體健康,自會備上禮物。”

他垂眸看向玉瓶,本想拒絕,卻鬼使神差地低聲說道:“那……我便替外公謝謝你了。”

“既要謝謝,那等我當上國師,可定要備份大禮吶。”

沈慕涯訝異地皺起眉頭,“國師一向是欽天監裏的人擔任,你如何能……?”

祈清伽勾起唇角,笑道:“可拭目以待。”

馬車悄悄來,也悄悄離開。

白塔亭中,風撩開簾子,只剩下一人的清瘦身影,半響,從喉間溢出一聲輕笑。

“那麽,我便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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