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真的沒做過什麽啊

沈皓行是夜裏走的,走時連招呼都未曾打一聲,就像來時那樣,突然下的決定,不論是身在明處,還是躲在暗處的,皆來了個措手不及。

趕往上京的馬車裏,沈皓行雙眼微阖。

一旁的常見借着馬車中晃動的光亮,将手上信件最後一字看完,深吸一口氣,對沈皓行道:“王爺,上京來的消息稱,太子那邊已有行動,最快三月,最慢五月。”

沈皓行什麽也沒說,輕輕“嗯”了一聲。

常見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打算試探性地提一下:“那趙府……”

他話未說完,目光一直關注着沈皓行臉上的神色,然而過去許久,他神色都未曾變過,就在常見收回目光時,沈皓行卻忽然道:“趙家是不錯,只是……”

他略微一頓,方又開口道:“可惜了。”

聽到這三個字,常見心中頓時了然,這便是說王爺不打算插手去管。然有一事常見始終想不明白,若當真不在意趙家,王爺為何還要将暗衛留在吉安院?

若是以前,常見直接開口詢問便是,可這段時間以來,每次提到吉安院相關的事時,沈皓行的反應都會讓他捉摸不透。

常見一時犯了難,不知到底要不要開口,正在猶豫不決時,沈皓行像是察覺出了什麽,緩緩睜眼,幽深地眸中是常見最為熟悉的陰冷。

“本王是說趙家,與她無關。”

常見的後脊倏然繃緊,直到現在他才終于意識到,原來自始至終,王爺在意的,都只是吉安院裏的那位。

沈皓行離開後,整個趙府從上到下皆松了口氣。

他下榻趙府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阖府上下哪個不是日日繃着心弦,生怕一個疏忽大意,觸怒了這位天家之子,就連寧有知夜裏都睡得不如從前安穩,如今人終是走了,她念起佛經都覺得順暢許多。

再說吉安院,寧妱兒自打那日與沈皓行在院門口不歡而散後,就再也沒有提過他,就連歲喜和竹安,也極有默契地不曾在她面前提過這個人,兩人甚至私下都未曾開口談論過此事。

而沈皓行曾說得那些話,也好像随着他的離去而被徹底遺忘。

天氣漸冷,寧妱兒屋中的地龍燒得最旺,只着一件夏日的單衣也不會涼,她白日看書習字,夜裏天黑便睡,偶爾趁着中午日頭不錯的時候,外出走動走動,很快便又鑽回暖和的屋中。

許久都未曾這般惬意自在過,胃口也比從前大了不少,不過兩個來月,整個人就像張開了似的,站在那裏個頭快要與寧有知一般高低了,身姿也不似從前小姑娘瘦弱單薄的模樣,該有的弧度也愈發明顯。

偶有一次趙茂行在春和堂同她碰到時,只是往她身上瞅了一眼,便臉色頓時漲紅,許久都不敢再擡眼看她。

年底時衡州迎來了第一場雪,一下便是三日。

趙采菲興高采烈地跑來吉安院尋寧妱兒,一進屋便脫去了身上的長襖,退了鞋靴,盤腿與寧妱兒坐在床榻上。

兩人中間隔着一張四方小矮桌,她捏起一把瓜子,一邊磕着,一邊對寧妱兒道:“妱兒姐你知道嗎,王爺回京的路上遇刺了!”

許久未曾聽到這兩個字,寧妱兒纖長濃密的睫毛微顫了一下,随即便很快恢複平靜,她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清茶,半晌也沒有出聲。

趙采菲蹙眉望她道:“你就不想問問,魏王可曾傷到?”

寧妱兒彎起唇搖了搖頭。

趙采菲用手指在她胳膊上戳了一下,道:“你呀,好歹當初你病重時,也喝過人家給的藥,如今人家遇刺,你也不知道關切兩句。”

寧妱兒捧着茶,盯着一旁噼啪作響的炭盆看,依舊沒有開口。

趙采菲是個有話憋不住的人,便是旁人不問,她自己也要說出來,于是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将聽到的傳言全部道出。

寧妱兒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回京這一路上,沈皓行遇刺了十餘次,每一次都化險為夷,直到邢州那次,才不慎被刺傷,性命雖是保住了,然那傷勢嚴重,至少也得在府邸躺個一年半載。

趙采菲說着,又是一聲嘆息,随後找了個借口,将屋中幾個伺候的婢女都支出去。

她擱下手中瓜子,探身湊到寧妱兒耳旁,小聲道:“魏王那時連夜離開的衡州,和咱們府上誰也沒打招呼,只是留了一個身邊的侍從,給我父親送了封信,你可知信中是何內容?”

寧妱兒連他是何時走的都不知,更別提這信件的事了,她疑惑地看向趙采菲,便見趙采菲神秘兮兮地壓聲道,“這信裏只有兩個字,水和魚。”

說完,她皺眉道:“你書讀得比我多,可知這兩個字能有什麽關聯?”

寧妱兒還在思忖,趙采菲便忽然道:“莫非是魚水之歡?難道說,他想……”

趙采菲極為誇張地瞪大眼,立即捂住嘴巴,不安地望着寧妱兒。

“他想什麽?”寧妱兒倒是被吊起了興趣。

趙采菲卻是一副不願再說的模樣,連忙搖頭,“不不不,是我瞎猜的,我們趙家可就我哥這一棵獨苗,我爹才不舍得将他獻出去呢!”

寧妱兒終是反應過來,拿起一顆蜜餞就往趙采菲嘴裏塞,“你瞎胡說什麽呢?”

趙采菲朝她挑眉笑道:“怎麽,一提到我哥,你便急啦?”

姐妹倆嬉笑了好一陣子,最後在離開之前,趙采菲如往年那樣,在寧妱兒的窗臺上,堆了一個巴掌大的小雪人。

寧妱兒望着那雪人的時候,腦海中不知不覺想起那雙森冷的眸子。

她心頭沒來由顫了一下,匆忙移開目光,看向院中輕盈飛舞的雪花。

今年的寒冬來得快,散得更快,眨眼便是春暖花開。

衡州城的街道處處飄着花香,寧趙茂行不知從何處尋來了幾盆丁香,開得極旺,就擱在一開窗便能看到的位置,每次晨起歲喜開窗的時候,那春風帶起的陣陣花香,便直往屋裏鑽。

二月二十,寧妱兒及笄之禮上,寧有知指尖微顫着将那根金蝶翡翠的發簪插進她的發髻上。

這發簪是寧有知所有首飾中最為貴重的一個,翡翠簪體上用金絲做雕刻,為首金蝶左右的翅膀上也各自鑲着一顆紅色寶石。

一旁的趙采菲羨慕的神情就寫在臉上,不由小聲嘀咕道:“娘親好生偏心啊……”

趙采蘩笑着挽住妹妹的胳膊,在她耳旁溫聲安撫着:“菲菲莫要計較這些,你還有娘親,還有父兄,還有家姐,不是麽?”

趙采菲也不是當真要計較,只是看到這一幕難免心中也會酸澀,但就如趙采蘩所言,比起一根名貴的發簪,自然是家人更重要。

三月中便是成婚的日子。

趙府上下頓時又開始忙亂起來,尤其是寧有知,簡直是左手娶媳,右手嫁女,既當婆婆又當娘。

寧妱兒那個十多年不聞不問的親爹,也硬是裝作不知道,連封書信都未曾送來,更別提置辦嫁妝,寧有知倒是從未指望過那腌臜貨有日能幡然醒悟,只是一想到這些,心中便更加覺得她的小妱兒可憐,不免又給她的箱子裏添些東西。

就好像不管怎麽添置,都還是少了那麽幾樣,最後硬是準備的比張府當時迎娶趙采蘩的箱子都要多時,這才被身邊的奴婢勸住了手。

趙采蘩在成婚前一日回到趙府,想着多少能幫些忙,見到寧有知将一切都準備的井井有條,便不由笑道:“早知如此,我便不來了,明日同我家張印帶着烨哥一起過來湊熱鬧便是。”

寧有知一把将她拉到身旁,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本小冊子來,對她耳語道:“誰說你幫不上忙,我這兒當真有一事還得你去做。”

這小冊子趙采蘩只瞥了一眼,便彎了唇角,這東西她幾年前就見過了,正是寧有知在成婚前一日塞到她手中的。

趙采蘩笑着應下,将小冊子藏在袖中,這便帶着婢女朝吉安院的方向去了。

待她走後,寧有知便起身去尋趙茂行。

趙茂行已經在房中不知轉悠了多少圈了,一想到明日便要成親,他這心跳便快得想要從喉嚨眼裏飛出去似的,根本無法踏實睡覺。

聽到母親敲門,這還當是出了何事,忙不疊就将門一把打開,硬是将門口的寧有知吓了一跳。

寧有知夜裏來尋他,便是要好生叮囑一番。

“明日的成婚的禮節雖說已經一切從簡,但妱兒的身體你是知曉的,受不得折騰,撐到晚上定已是疲憊不堪,往後你二人的日子還長,你可莫要貪……”

趙茂行一時沒反應過來,望着母親欲言又止地神情,蹙眉了好半晌,才陡然明白過來,整個臉倏地一下便漲得通紅,連連應道:“是是是,母親安心,我、我斷不能做那樣的事……”

寧有知被他這副模樣逗得險些笑出聲來,硬是強壓住情緒,這才道:“兒啊,大婚當日娘還能不讓你做嗎,我這是讓你适可而止。”

趙茂行再次舌頭打結,支支吾吾地道:“對對,兒子自當适可而止,絕、絕不貪、貪那事……”

吉安院這邊,寧妱兒也沒比趙茂行好上多少。

趙采蘩将冊子遞到寧妱兒手上時,寧妱兒還不知此為何物。

她直接擡手就翻看起來,然而随意打開的那頁圖畫,便令她耳根頓時一陣滾燙,連忙将冊子合上,險些驚得丢到地上。

趙采蘩掩唇笑道:“表姐是過來人,就不妨與你直說了,你現在看着羞,往後可是要一頁一頁細細學來的,男人嘛,有幾個不愛這些,再說……”

趙采蘩朝她身側挪了挪,壓聲道:“咱們女人家也是舒服的。”

寧妱兒想起方才那畫中的男女,可不知為何,男子那抽象的臉便被換上了沈皓行的模樣,恍惚間她又記起那幾乎要被徹底遺忘的夢魇。

夢中的她,似乎真如表姐所說,是極為舒服的一種神情。

見她垂眸不語,趙采蘩還當她是聽進去了,便又接着道:“明日你要早起,且還要折騰一日,今日随意翻看兩頁便是,若是明晚累得緊,便什麽也不要做,讓你郎君來便好。”

寧妱兒驀地回過神來,又羞又愧地将頭垂得更低。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了,一提及床帏之事,滿腦子都是那夢魇中與沈皓行癡纏的畫面,然而她明明沒有同沈皓行真的做過什麽啊……

寧妱兒越想越覺得委屈,在趙采蘩離開後,忍不住趴在床頭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沈皓行:有什麽可委屈的,你不是挺舒服麽。

寧妱兒:哇——(哭得更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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