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來年此時
天臺的衆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大門已經緩緩開啓,幾名身着制服的警察迅速地沖了進來,将衆人團團圍住,葉宸宋好整以暇地最後一個走進天臺,抱着臂看向不明所以的羅林等人,眼底有譏诮的笑意。
衆人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毫無準備,不由得緊緊靠在了一起。
“接匿名舉報,你們在天臺囤積了大量單基□□,制造殺傷性武器,對公衆安全造成巨大隐患。目前,警方合理懷疑你們同恐怖組織烏奴達救世軍有聯系,和我們走一趟吧!”
為首的警察語氣冰冷,面沉如水,他的目光來回不斷地在奎帕博士的臉上梭巡,像極了被血腥味吸引的鯊魚。
奎帕博士怎能不知道那眼神中暗藏的懷疑與猜忌,橄榄色的臉漲得通紅,他剛準備說話,羅林卻向前一步,将他攔了下來。
見羅林主動靠近,所有的警察都警惕地看着她,直到花燈的光亮投射在她的臉上,為首的警察才稍微緩了一口氣:“是你啊,羅教授。”
“納什警官,您好,我想這一定是個誤會,您可以搜查一下,看看這片天臺有沒有匿名舉報的殺傷性武器。”她露出溫和而平靜的笑,說道:“但據我所知,這裏除了慶賀新年的花燈和這片月光以外,空無一物。”
“羅教授,如果空有舉報而沒有證據的話,警方也不會如此興師動衆,希望你能配合理解。”
“證據?”
“是的,我們收到了一段錄像,從錄像內容可知,确實有大量單基□□被運送到這個天臺上儲存。”
羅林向遠遠站着的葉宸宋投去冷冷的一瞥:“又是錄像?那我大概猜到舉報人是誰了。”
詹玲女士将大衣裹緊了些,料峭的夜風讓她剛剛痊愈的傷口微微發痛,她走到羅林身邊,向納什警官伸出手:“納什警官,您好,我想您應該對我還有印象。”
納什警官看了詹玲一眼,禮貌地握住她伸來的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詹玲女士……我記得您前幾個月……”
“沒錯,不久之前我還在巴別塔經歷了一場來自我前夫的綁架,案子就是您來處理的。在場的衆人當時也參與了案件的偵破,我相信您也對我們所有人都做了相關的背景調查,應該知道我們和烏奴達救世軍沒有任何關系,制作殺傷性武器就更是無稽之談。”
“是啊,我倒是建議您問問那位匿名舉報人,為什麽總盯着我的團隊不放,一個錄像接着一個錄像,我們連公民的基本隐私權都無法保障,哪還有機會私下聯系恐怖組織呢?”羅林冷笑着補充道。
“再說,在這種幾乎密不透風的監控之下,如果那名舉報人真的有切實的證據,您也應該早就收到了。”
這句話中暗有所指,在場的人又有誰會聽不出來呢?正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天臺門口的葉宸宋時,程澈卻拿着一個黑色的紙袋排衆而出,想要将紙袋交給納什警官:“您說的殺傷性武器……是這個嗎?”
納什警官腦中登時警鈴大作,猛地舉起□□對着程澈,所有警員也立即進入戰備狀态,十多個黑洞洞的槍口瞬間齊齊指向了程澈。
“你要幹什麽!把東西緩緩放下!不要輕舉妄動!”納什警官怒斥道。
被這麽多真正的“殺傷性武器”指着,一般人都會緊張慌亂,而程澈卻是滿臉平靜,仿佛那些冰冷的槍口裏正開着璀璨的花。
他俯下身将紙袋放到地上,将袋口四敞大開,每個在場的人都能看到紙袋中放的東西。
納什警官一邊用槍指着程澈,一邊謹慎地低頭向紙袋看去,袋子裏裝得滿滿當當的黑色細棒,碼放得十分整齊。
“這是什麽!”納什警官用一種近乎呵斥的語氣問道。
“這是線香花火。”程澈回答。
納什警官蹲下身,拿出一根,仔細觀瞧,半晌才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這不就是,十多年前小孩子才玩兒的煙火棒?”
看着納什警官一臉崩潰的表情,憋了很久的露娜終于躲在韓家棟身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一笑讓緊張的氣氛也稍有緩和,很多警員已經緩緩放下了指着程澈的槍。
程澈沒有笑,認真地點頭解釋道:“是的,如果您願意,也可以稱它為煙火棒。”
“可是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這位因為私放危險的精神病人進入巴別塔而被開除的管理員先生,可是囤積了大量的單基□□,這可是和前段時間烏奴達救世軍投放在巴省首府的炸彈不謀而合啊!未免太巧了吧?”正在所有人都緩了一口氣的當下,葉宸宋矜貴傲慢的聲音從納什警官的背後響起。
借着花燈點亮的夜空,程澈看向那張确和自己有幾分相似的俊朗面容,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這似乎是第一次,作為仿生人的他拒絕向一個人類微笑。
“葉先生,退役的單基□□碾制的粉末,本來就是制作冷焰火的必備原料,我不知道這有什麽可質疑的。”
“你的身份,你的行為,你的一切,我都充滿質疑。我甚至可以說,你壓根不配再呆在巴別塔。”葉宸宋的聲音尖刻起來,臉上還帶着佯裝優雅的笑,眼神中的惡意卻呼之欲出。
“我再跟你說一遍,葉宸宋,他是我的……我團隊的人,無論他做什麽,都由我來負責,不需你來置喙!”羅林朗聲道,舉步上前,将程澈和葉宸宋隔開。
“哦?你負責!羅林你別忘了!整個巴別塔的安全是我來負責!你倒是說說,他做這一大堆可笑的煙火棒是為了什麽!”
“我是為了……”
“為了實驗。”羅林迅速打斷了程澈即将脫口而出的解釋與剖白,冷冷地說。
“哈!”葉宸宋短促而尖銳地笑了一聲,譏諷道:“為了實驗?我會信嗎?”
“我不需要你信。”羅林将目光轉向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的納什警官:“納什警官,我們團隊是有資質的科研隊伍,我想,研究《添加不同金屬粉末的冷焰火在空氣中燃燒的成色》是一個合理合法的課題吧!”
納什警官的臉上又現出了尴尬之色,他将□□徹底裝回了槍袋,無奈地看了一眼身後憤懑不平的葉宸宋,似乎也是想給自己在新年夜的興師動衆找個臺階下,便安排一衆警員将天臺的各個角落徹底的搜查了一遍。
然而,除了爛漫絢麗的花燈和地上冷焰火燃放過後的灰燼之外,警察們一無所獲。
納什警官嘆了口氣,略帶歉意地對羅林點了點頭:“羅教授,謝謝你的配合,祝你節日快樂。”
說完,他便帶着一衆警員轉身向天臺的門口走去。
葉宸宋環顧了一下衆人,目光狠狠地在程澈的臉上刺了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轉身,緊跟在納什警官身後。
在天臺的門口,他突然毫無征兆地朝着一根用來懸挂花燈的立柱踹了過去,那立柱帶着數個形狀各異的花燈向着另一根立柱傾倒而去,如同多米諾骨牌一般,排列整齊的立柱随着葉宸宋充滿惡意的一腳,一個接一個的倒了下去,瞬間,被花燈點亮的天臺變得漆黑一片。
“哎呀,不好意思,絆了一跤。”冷風裏傳來葉宸宋帶着譏诮的解釋,随着葉宸宋走出天臺而漸行漸遠。
“葉宸宋,你個混蛋!”露娜像一只被點燃了尾巴的火雞,一蹦三尺高,向葉宸宋的方向不管不顧地撲了過去,卻被身後的一雙手揪住了脖領。
“你鬧夠了沒有!”羅林的聲音暗含怒意:“什麽事情也要等警察走了再說!”
露娜頹然垂下頭,委屈地咕哝道:“可是……他毀了管理員先生送給大家的禮物,我……我不甘心……”
說到最後,耷拉着腦袋的藍發女孩兒幾乎有了哭腔。
詹玲心疼地拍了拍露娜毛茸茸的腦袋,看着天臺漆黑冰涼的夜色,心裏也是莫名感傷。
“好好的一個春節……讓那個混蛋……”華沙語無倫次地說着,很難分辨他是凍得還是氣得。
“是啊……多好的花燈啊……”奎帕博士也黯然神傷。
“沒關系。”一道柔軟寧朗的聲線從衆人之間響起,仿若那聲音裏浸滿了與花燈輝映的月光。“只要大家看到了,記住了,就不算浪費。”
“明年,後年,大後年……只要大家還喜歡,那每一年的這個時刻,這片天臺,或者我們聚在一起的無論什麽地方,都會亮起今夜的花燈。”
一聲嗚咽響起,露娜感動得哭了起來。
羅林擡頭看向那個隐在黑暗中蕭蕭肅肅的身影,心也跟着柔軟地抽痛了一下。人是奇怪的生物,總是用攻擊來試探底線,用傷害來索取愛。而他不一樣,他願意蒙上眼睛,執拗地去相信所有人。
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定還在溫柔的笑。
就像把所有的荊棘和疼痛,都埋在,一片春天的花裏。
幾乎是下意識地,羅林上前幾步,在那片突然降臨的黑暗裏,摸索着碰到了程澈的衣角,觸之溫暖柔軟,正是那件他今早剛剛換上的紫色菱形格紋毛衣。羅林輕輕拽了一下,微微踮起腳,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靠近程澈說道:“下次我們一起。”
程澈回過身,他睜大了眼睛,在霓虹燈光的映襯下,灰色的眸子灼灼發燙。
“把花燈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