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系統

天色徹底地暗了下來,可洛陽城的大街小巷卻燈火燦爛亮如白晝,酒肆、勾欄更是人聲鼎沸。

盡管在天子腳下依舊有宵禁制度,可那也僅限于外郭城與皇城之間,外郭城的坊市間卻并無坊牆的隔絕。在外郭城內,百姓可通宵達旦地玩樂,也不會因為宵禁而被禁軍抓去。

而洛陽城的宵禁時間則在亥時正,只要時辰一到,皇城、外郭城的城門便會關上。

聞鐘街與金光街交彙處的一座宅邸門前,立着一道身影,不住地向街道口眺望。

“快宵禁了吧,怎麽還不回來?”婦人嘀咕着,又焦急地跺了跺腳。

宅邸內跑出一道幼小的身影,他扯了扯婦人的衣袖,道:“阿娘,夫人問娘子是否回來了。”

婦人正欲低頭回應,卻在低頭的瞬間瞥見了緩緩歸來的身影,便也顧不得身邊的小兒,而是歡喜撫掌道:“回了,可算是回了!”

小兒奔了過去,在那身影前慢慢地停下腳步,青澀而稚嫩地作揖行禮:“娘子可算是回來了,夫人和大家都擔心壞了。”

溫善一身輕柔的官袍随着她的動作而擺動起來,她借着四周的燈光摸了摸眼前的孩子的腦袋,微微笑道:“讓你們擔心了。”

婦人也疾步來到溫善的面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道:“娘子今日怎的這麽晚,可是出了什麽事?”

自從溫善入仕,也未曾試過這麽晚回的,她除了要值夜班會留在廨舍外,餘下的時候都會在天黑前回來的。

從前夫人擔心她還會讓人跟在她的身邊,後來溫善覺得她在辦公時讓人在衙署外頭幹等着實在是太浪費資源了,而溫家的仆役也不多,便幹脆不帶仆役在身邊了。

且不說天子腳下治安情況特別好,便說溫家離皇城其實也并不遠,行走在寬闊平坦的道上,見了她那身官袍的人也會自動避開,故而溫善絲毫不擔心她在路上會出什麽意外。

“此事說來話長,回去再說吧!”溫善道。

忽然溫善覺得有些不對勁,她問道:“怎麽是孟嫂在此候着,高二呢?”

高二是溫家的仆役、門房,而孟芳卻是溫家內知溫袆之妻,負責打理內務,平日也不會來做這些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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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夫人見你久久未歸,這大晚上的又不好讓柏伶她們去尋你,便打發了溫袆、高二去打聽你的消息了。不過看來你們在路上沒碰到面。”

溫善又問他們離開了多長時間,在心中盤算了一下他們是否被攔在了門外,發現他們大抵不會留宿城外後,才放下心來。

随着腦海中出現的字樣,溫善辨不清是眼前還是腦中憑空出現了七十六份文件,頗有她當年堆積在書桌上的文件袋既視感。

溫善阖眼調整了一下呼吸,卻發現即使是她閉着眼,這些文件也依舊存在。忽然一陣溫涼的夜風從門口拂來,她的胳膊上登時便冒出了不少雞皮疙瘩,寒毛倒豎!

她也不知心緒雜亂的自己到底想到了什麽,腦海中的文件忽然便發生了變化,只見其中一份文件偏離了它的軌道,完整地占據了她所有的思緒。

“上林署三月賬簿旬報……”

上林署是司農寺下屬衙署之一,掌園囿、園池之事,平日裏種植一些蔬菜水果,提供尚食諸司所用的常料,平日朝會、祭祀所用的供品也為它所提供。平日朝臣們退朝後吃的早食、皇帝一整日的飯菜都是上林署負責的,所以是司農寺較為重要的衙署之一。

如今這衙署關于三月上旬的財政收支情況的賬簿為何會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只一瞬,她便将這其中的數據都記了下來,仿佛它們原本就存在于自己的腦海中一般。

晃了晃腦袋,溫善想,興許是她昨日已經看過了賬簿,故而對上面的數據還有印象……個鬼阿!

她昨日一整日都在為分配官奴婢之事而忙碌,只聽楊傑他們說起賬簿之事,她卻是未曾看過賬簿的。

這理由似乎說服不了她!

溫善猛地站起來朝身後的書架走去,伸手便去翻找昨日送來的賬簿。慢慢地她手中的動作便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站在書架前,仿佛一尊雕塑。

上林署的賬簿文件已經消失在溫善的腦海中,而所有的文件也都漸漸消失,直至這些文件運行的軌跡如同電子數據緩緩歸于一點,出現在溫善的腦海中的便只有四個命令菜單:檢索、檢測、監測、生産。

每一個菜單似為新手展示操作說明一般,标出了它的作用和限制。如“檢索”,便是在她的權限範圍內,可通過書目檢索系統,将容國範圍內的圖書、文件迅速檢索出來,并可選擇進行閱覽。而限制便是只能檢索她的權限範圍內的文件。

溫善方才想找昨日送來的各衙署的賬簿旬報,腦海中便自動檢索出了相關的結果。七十六,恰巧是司農寺下的衙署的數目。其中除了在洛陽的衙署外,還有分布在各地的屬于中央的糧倉、宮苑、屯田、鹽池等。

通過剛才的示範,溫善大抵了解了它的作用,可限制方面卻怎麽也想不通。“權限”何來?她有何權限和限制?而最重要的是,告訴她這一切的這詭異的東西是什麽?

天色愈發昏暗,最後那抹藍灰也被抹成暗藍。司農寺的小吏安靜地将燈籠點亮,又為溫善送了兩盞油燈進來,絲毫沒有打擾她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溫善意念一動,太倉署的賬簿便也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她仔細地看了一遍,卻發現也不過是在幾息之間便将內容記了下來。

正當她為此發現而有些興奮之際,卻發現上林署的賬簿情況,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這又生生地打消了興奮的念頭,而讓她繼續沉思了起來。

“難不成我只能記下一份文書?”溫善疑惑不已,又回到自己辦公的案桌前,拿出官奴婢的文書看了一遍,發現自己在記得這份文書的同時,依舊記得太倉署的賬簿情況。

溫善隐約明白了,腦海中的那疑似系統的東西跟現實中所接觸的文字是不沖突的,可系統中的文件之間卻是沖突的,她只能在一段時間內記住一份文書。

回到房中換了一身衣裳後,溫善才走到北堂去吃晚食。

尋常人家的晚食時間早已過去,溫善本該饑腸辘辘,可卻因吃了一個包子,又被今日詭異的事情弄得毫無饑餓之感。此時回到家中,饑餓感才又席卷而來,餓得她也顧不得晚上的菜是涼的,便往肚子裏咽。

孟芳端着熱好的菜出來,看見她早已經開吃了,便忍不住道:“這菜還沒熱好,不能吃!”

孟芳身後走出來一道黑色的身影,溫善見狀,連忙放下碗筷,又将嘴裏的菜咽了下去,才起身揖禮:“娘。”

來人是溫善的生母賀顧,只是她卻不似一般的大家閨秀,或溫柔娴淑,或嬌豔欲滴,或端莊大方,或美豔動人,而是長得英氣十足。身材高挑、骨骼又寬厚,平日裏也喜穿玄色的衣裳,乍看之下,許會以為是男子作女子打扮。

溫善除卻眉目,與她卻不大像,雖長得高挑,身體卻纖細又瘦弱。摘下幞頭、脫下官袍,梳起女子發髻,換上大袖衫後再略施粉黛,便尤為楚楚動人。

溫善肖父。溫俞雖為大将,可年輕時便有“書生将軍”之稱,說得便是他不似別的五大三粗的大将,長得白、俊美,很是書生氣。後來他蓄了胡子,才讓自己摘掉“書生将軍”之名。

“怎的這麽晚才回來?”賀顧問道。

溫善的腦海中浮現了系統之事,可也只是一閃而過,她并沒有跟賀顧說的打算。而是道:“今日親自将那些官奴婢送去諸司,在路上耽擱了不少時間,便回得晚了些。”

韓子戊将此事交給溫善去處置的事情,賀顧是知道的,故而也沒有懷疑。她将孟芳端來的冒着熱氣的湯面放到溫善的面前,問:“那差事可是辦妥了?”

“辦妥了。”

賀顧又給她夾了幾塊鵝肉,道:“這鵝是你外祖父養的,剛煮好那會兒才叫美味,這再熱一遍,雖然不及剛煮那會兒美味,可也比涼了要好吃,你快些吃。”

“娘用過晚食了嗎?”溫善問。

“用了,你回得這麽晚,娘可不會等你。”賀顧道。

如此溫善才放心地吃,她一邊吃一邊問:“今日又無甚喜事,為何要宰殺了這鵝?”

莫說現在,哪怕是在後世,鵝肉相較于雞鴨都是要貴一些的。雖說她們溫家不是普通人家,可平日裏也不會如此大魚大肉的。

“難道偏得要有喜事才能宰殺來吃?娘想讓你吃好吃的,便不管那麽多。”賀顧道。

“……娘真好。”溫善道。

自溫善穿越以來對賀顧的印象便是如此,作為溫俞與賀顧的唯一的孩子,賀顧對她的寵溺已經到了“慈母多敗兒”的地步。若非她芯子裏是一個有成熟思想的成年人,她恐怕會被寵成一個二世祖。

其實她也理解賀顧的心态,抛卻她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以外,她還曾經被吓得“癡傻”了,而在逃亡的路上又吃了太多的苦。賀顧對她的寵溺又何嘗不是帶着一絲補償的心理在?哪怕她已經不傻了,賀顧卻也無法改變這種習慣了。

吃着桌上的美食,溫善忽然想到了那為了尋食而親自跑到廚院去鬧騰的小郡主,嘴角便不自知地勾了起來。

賀顧見狀,問道:“今日這麽晚才回來,為何還這般高興?可是路上遇到了什麽好事?”

溫善“啊”了一聲,意識到是自己的表情出賣了自己,便斂容道:“沒有。”

賀顧嗔道:“別人許不知你,我還不知道嗎?說吧,可是碰見了什麽俏郎君?”

“沒有甚麽俏郎君,倒是遇見了許王府的小郡主。”溫善只好老實道。

賀顧想了想,許王府的小郡主自然不是許王最小的女兒,許王的小女兒只是被封為“縣主”,而小郡主想必便是許王的次女邺嬰之了。

“可是懷寧郡主?”

“許是她。”

“你怎會遇上她?”

溫善将在廚院遇到邺嬰之之事說給賀顧聽,孟芳聞言,笑道:“懷寧郡主的行徑可不是什麽稀罕事了。”

“怎講?”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就想寫這麽一個對外彪悍,無腦寵孩子的娘o(* ̄︶ ̄*)o

小郡主暫時下線兩章,讓溫善把系統的事情捋順了再說。

謝謝三位大佬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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