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笑柄
許王邺時浦為女皇的侄兒,其父是太上皇邺北之養子,曾封許王,在女皇登基後晉封徐王。而邺時浦當時只是郡王之身,待其父病逝後,他便繼承了其父的封爵,不過按照宗正寺定下的規矩而降了一等,是為許王。
不管是太上皇的養子還是邺氏一族的子弟,多少都有許多學習邺北只娶一人伴終生的意識,而不像歷朝歷代的皇族、氏族廣納妾室。許王早年也能恪守,可沒兩年便将生了一子的外室帶了回來。
王妃當時懷着身孕,情緒正是多變時,見狀便十分心痛,要求許王将外室驅逐。許王自是不願,王妃便将此事鬧到了邺北處。邺北雖沒有插手他們的家事,可就此事後,許王與王妃心中便有了芥蒂,以至于王妃生下的邺嬰之也不為許王所喜。
邺嬰之之上還有一個嫡出的兄長和長姊、一個庶兄,下有一個庶妹:嫡出的兄長和長姊不僅在外貌方面繼承了許王的優點,在才學方面還得到了世人的稱贊;庶兄雖不及,可其母深得許王的寵愛,愛屋及烏下庶兄也頗得寵;至于庶妹因年幼,又會撒嬌,也十分惹人憐愛。
在這些兄弟姐妹的襯托之下,外表不出衆、才學也不行的邺嬰之便成了一個毫無亮點的平庸之人,自然也就不受許王的重視。
許王及王妃平日疏于對邺嬰之的管教,以至于她時常會因為不懂禮節而鬧出不少笑話,令許王蒙羞,許王更加不待見她。
眼見邺嬰之也即将十八歲,正是到了宗正寺準許的可婚嫁年紀,許王便準備為她的婚事做準備。可以邺嬰之的條件,他擔心她嫁到別人家後會繼續鬧笑話,讓人在背後說他許王不懂調-教女兒,所以他下了命令,除了在規定的時間用膳外,皆不準她傳膳,更不許挑食,勢必要将她調-教成端莊大方的模樣。
溫善聽聞邺嬰之的遭遇,惋惜地搖了搖頭。她的動作很輕,可賀顧仍舊眼尖地注意到了,便問道:“善兒搖頭是覺着那懷寧郡主行徑荒唐?”
宗正寺對于皇族子弟封爵皆有制度,其中親王之嫡女十歲封縣主,十五歲才得以晉封郡主,邺嬰之便是封號“懷寧郡主”。
“這倒不是,女兒只是覺着,小郡主之所以會如此,也并非全是她之過錯。”許王與王妃也有很大的責任在,不過為子女而批判父母,這有違孝道,所以溫善沒有輕易說出口。
賀顧颔首,道:“不管怎麽說,時辰一到就不許再進食,這規矩太不近人情。若像善兒這般因公務而晚歸,豈非要餓上一夜了?”她想着溫善餓了許久,甚是可憐,又給她夾了許多菜放到她的碗中,“善兒你瞧你怎麽不多吃些,身上一點肉都不長!”
溫善心想她的胃口本來就小,有時候中午只吃半碗飯也能撐到戌時[晚七點],所以即使有山珍海味擺在面前她也只能吃一小部分。
晚食過後,賀顧又與溫善聊了會兒家常,便在婢女的敦促下回去梳洗歇息了,溫善則到花園去散步消食,順便照看一下花園中的花草。
花園位處溫宅的東邊,北面是一塊菜園子,西面則是可以一覽花園全貌的東堂。中有一方池子,池中養着鯉魚、荷花,而池邊則是嶙峋的假山群,以及圓滑的鵝卵石鋪出的小徑,小徑兩旁綠草如茵,還種着幾盆盆栽。
這兒的布局俱是上一戶人家留下的,不過在他們被抄家滅族後,此處便荒廢了,是溫善在裝癡傻的那兩年時間裏慢慢重新打理過來的。她舍棄了許多庸俗的裝飾,也沒有在草地上種上大片的花,只是種了一些盆栽而已,使得此處看起來很低調簡樸又不失雅致。
她更是将北面的半畝空地改成了菜園子,種起了蔬菜來。平日溫家所食用的菜便是在此摘的,無需到外頭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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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善提着燈籠走了一圈又回到東堂,這時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少女端着燈盞走了過來,見狀,便問道:“娘子是要沐浴就寝了嗎?”
“水燒好了?”溫善問。
雖然溫家足夠大,廚院的竈臺也多,可婢女少,除了孟芳,便只有一個伺候賀顧的婢女葉芳和眼前的少女柏伶。所以基本上煮熱水都是先煮賀顧的,再煮溫善的。
“燒好了。”柏伶道。
“那便先沐浴吧。”
“聽娘子的話竟是打算沐浴過後不立刻安置嗎?”柏伶問道。
“眼下何時?”
“已經快到子時初[晚十一點]了,娘子明日還得早起呢!”
溫善想了想,每日五更便得起來趕去當值,眼下都快要三更了,她若是再晚些安置,明日當值期間怕是得困乏了。便打消了她沐浴後再琢磨一下腦海中的系統的打算。
鐘鼓在幽藍的夜空下響徹天際,而寬敞、平坦的官道兩旁已經出現了許多挑着早點擔子叫賣的身影。
随着外郭城北邊的星津門打開,小販們魚躍而出,紛紛沿着官道占據好位置将擔子擱下,便開始吆喝叫賣。
此時不過是寅時一刻[早三點十五分],皇城牆上的燈籠如同黑夜中的點點星光,透着微弱的光芒。外郭城與皇城之間的洛河河水淙淙,威儀的禁軍在皇城前巡視着,步伐整齊劃一,甲胄與橫刀間金屬的碰撞讓人心生敬畏。
天空漸漸明亮,道上的身影越來越多,其中以騎着馬或驢的身影尤為矚目,他們身穿各色朝服,前後跟着不少仆役,從外郭城的各處漸漸彙聚到皇城的端門處。
端門早已開啓,城門衛守在門口核實百官的門籍,只有身份準确無誤的官員才得以被放行,而端門之後再也無尋常百姓的身影。
天際剛翻出一抹魚肚白,溫善便已經跟着晨曦的步伐而來到了司農寺衙署門前。她強忍着哈欠沒打出來,倒是讓兩腮的肌肉緊繃得微微發酸。她昨夜子時正才睡去,睡了兩個時辰便被柏伶叫了起來洗漱穿衣,眼底的黑眼圈都隐約可見。
“溫丞今日也是這般早呀!”門前的亭長笑容燦爛地問候着,讓溫善的睡意稍減。
“嗯。”溫善颔首,将她的身份牌交給亭長。亭長登記了她到達的時間後,将另一塊牌子交給了她,如此她就算簽了到。
眼下不過是卯時正[早六點],司農寺內除了正在忙碌的小吏,卻沒有穿着官服的官吏的身影。常參官已經進了宮城開始上朝,而像她這種除了初一和十五才上一次朝的官員,當值的時間一般從辰時初[早七點]開始,她興許是司農寺內來得最早的。
到判事院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歇了會兒,又開始繼續思考那詭異出現的系統的事情。
從昨日傍晚到如今,她也只是在昨夜嘗試去了解一下而已,回去後也沒有機會細想此事。如果今日按照昨日的步驟來,依舊會出現那樣的情況,那便說明她并非出現了幻覺。恰巧今日還能找到那些賬簿來核對腦海中出現的賬簿是否是正确的。
“做什麽磨磨蹭蹭的,判事院已經來人了,還不快去沏茶送過去?!”
門外響起一道罵罵咧咧的聲音,溫善的思緒被打斷,便扭頭朝門外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粗布制成的衣衫的奴婢端着茶壺匆匆地走了進來,其身後是一個沉着臉色的小吏。
溫善擡眸瞥了這奴婢一眼,卻發現是田蕙。相較于昨日的狼狽,她今日已經收拾得妥當,可這身打扮卻讓她的地位比外頭的平民還要低。
瞧見是溫善,田蕙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手上的茶壺也不知該擺在何處。溫善指了指左邊,道:“擱這兒便可。”
田蕙應了一聲,忙不疊地放下茶壺,又看見邊上有茶碗,問道:“要幫女官人倒上嗎?”
“不必,我自己來。”溫善道。
田蕙的心态似乎還未能調整過來,畢竟從前都是別人伺候她的,可如今讓她伺候別人,她的心中很局促又緊張。溫善沒別的吩咐,她也不知下一步要做些什麽。
眼見外頭等着的小吏臉上出現了不耐煩,溫善又開口道:“還是幫我倒上吧!”
田蕙不知她為何改變了主意,只能老實幫她倒了一碗茶湯。茶湯是泡的,還有一些茶葉、茶梗順着茶壺口滑了出來浮在水面上。而除卻這些,湯色清澈微黃,散發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甘味,一聞便知是名品龍井茶。
西湖靈隐下所産的“香林茶”、白雲峰所産的“白雲茶”以及寶雲山所産的“寶雲茶”已經被列為貢品,她們自然是無福消受,不過供他們這些官吏所喝的茶自然不會太次。
“待會兒幫我打點水進來吧!”溫善又道。
“好、是,婢子這就去辦。”田蕙強令自己盡快去适應新的身份,避免再因舊習慣而犯錯。
田蕙走出去後,那小吏便開口訓她,聽她說了溫善的吩咐後,臉色古怪了起來,倒也沒再訓下去,而是道:“那你快些去打水吧,做完後盡快回到廚院。”
小吏似乎也不再監督田蕙,他也還有許多事要忙,不能整日都盯着她督促她幹活。反正她若是做錯了事情,被處罰的也是她而已。
田蕙見他走了,才松了一口氣,又趕緊去幫溫善打了一壺水。這壺水是溫善用來磨墨所用,她見溫善準備磨墨,便幫她倒了适量的水到硯臺中去。溫善瞥了她一眼,攏起袖子開始研墨。
過了會兒,田蕙也還未離去,她立在一邊,兩手抓着身前的衣角揉搓着,神情也極為糾結。溫善知道她為何沒走,道:“你還有事?”
田蕙一驚,鼓起勇氣問道:“請女官人恕婢子無禮相問,家母在許王府可還好?”
“王府的長史聽聞令堂不僅善女紅,廚藝也十分精湛,甚是驚喜。我想,她在許王府比你在此要好上一些。”
田蕙安心了,她寧願自己多吃一點苦頭,也不願意讓其母受太多的苦。她朝溫善感激地躬身行禮,不待溫善回複便道:“婢子不打攪女官人了,這便退下。”
溫善見她終于離去,便心無旁骛地開始按照昨日的步驟喚出了一份賬簿,手上也不曾停下,拿起毛筆蘸了墨水便開始将這些字一一記下。
作者有話要說: 亭長:并非劉邦幹過的亭長,而是胥吏之一,掌門戶啓閉之禁令諸事。這裏設定登記簽到事宜由亭長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