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午食

在賀顧看來,自從溫善病好了以後,性子卻不大似從前那般活潑了,想來還是對十年前的那場慘絕人寰的戰事依舊心存陰影。而且溫善“癡傻”的那會兒,沒少受別的孩子的白眼,哪怕回到了洛陽,以功臣遺孤的身份生活,周遭的少年對她也是取笑多于親近。

後來又因溫善展露的算術天賦以及女皇的恩賜,質疑她、嫉妒她的人也不是沒有,哪怕入了太府寺,也始終得不到那些人的正視。所以這些年與溫善處得好的同齡人并無多少,這主動湊過來的邺嬰之還是為數不多的一個。

不管邺嬰之在外是有如何的評價,她能跟溫善做朋友,賀顧便開心,對邺嬰之自然也和善許多。得知許王府定下的用膳規矩,此時邺嬰之再趕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她便留邺嬰之下來吃午食。

邺嬰之想,她離開溫家後也只能在外頭買些吃的,既然賀顧開了口,她也不矯情了,就跟在溫善的身後一同到了溫家的北堂。

趙鈴跟在後頭有些擔心,對邺嬰之低聲道:“小郡主,我們來是向溫丞請教課業的,怎好貿然留下呢?這傳出去,大王又該說你不懂禮數了。”

邺嬰之本沒想那麽多,可趙鈴這麽說,她又覺得有些道理,不過她還是有些不開心。

柏伶走得離她們近些,耳朵也靈敏,聞言便快步走到前頭在溫善的耳邊低語了幾句。邺嬰之沒發現溫善停了下來,還險些撞了上去,幸虧趙鈴拉住了她。

“怎麽了?”邺嬰之擡頭看着溫善。

溫善轉過身來,微微一笑,問道:“小郡主晌午過後,可還有甚麽事?”

邺嬰之想了想,她還能有什麽事?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繼續讀書。她之所以來半日,就是擔心溫善還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她不好占用溫善的時間。

“也無甚事,無非就是回去将溫丞所教的再溫習一遍。”

“小郡主能有此覺悟自然是好事,不過也要适當地歇一歇,放松一下,如此才更好地往下學。我本該早些讓小郡主歇息的,眼下已經午時了,耽誤了你的用膳時辰,那我自然要解決你的午食,小郡主說是與不是?”

邺嬰之點頭:“你說得對!”溫善這麽一說,她留下來進食那就是名正言順的呀!想到這兒,她的心情燦爛得如同晌午的豔陽。

不知發生了這些小插曲的賀顧對着葉芳稱贊邺嬰之道:“我喜歡這懷寧郡主的性子,不矯情!”至于邺嬰之懂不懂禮數的問題不在她的思考範圍之內。

“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呀!”葉芳道。

都說懷寧郡主不懂禮節、貪吃、飲食無節制,還時常鬧出不少笑話,也不如她的那兩位兄長、長姊要懂得人情往來雲雲。葉芳想,若邺嬰之真是這樣的人,依照溫善的性子想必也只會避之而無不及了,又豈會與她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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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嬰之看着跟賀顧坐在一桌的男女老少,有些反應不過來,溫家不是只有賀顧和溫善母女嗎?這些能夠上桌的都是哪兒蹦出來的?

她的心思全表現在了臉上,溫善解釋道:“這兩位是我爹娘年輕時身邊的親衛,随我爹娘征戰四方,如今雖為溫家的內知,可他們跟普通的奴婢不一樣。”也算是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溫袆跟葉芳。

溫袆跟葉芳也算是立過戰功的,若他們願意,那在朝廷裏自然能撈得一官半職。不過他們都放棄了,而是選擇呆在溫家,可見他們對溫家的感情非同一般,不管是賀顧還是溫善都把他們當成了半個家人,自然不會立太多的規矩。

溫袆以及葉芳的忠心讓邺嬰之十分感動,而且溫家上下的相處模式讓她覺得很舒心自然,不像王府上那般等級分明。賀顧雖然給她讓出了上座來,不過她也不好意思,選擇在溫善的旁邊落座。

孟芳和柏伶去廚院将所有的飯菜都端了上來再落座,至于高二則已經吃過了,眼下在看門。

趙鈴可不敢上桌,她站在邺嬰之的身後,即便肚子餓也能做到目不斜視。邺嬰之便對她道:“我這兒暫時無需你伺候,你先下去自行用食吧!”

趙鈴道:“這怎麽可以!”

“怎麽不行?這兒也不是甚麽龍潭虎穴,我又不會有什麽危險,你只管去,一個時辰後再回來就可以了。”

溫家無人出言幹涉主仆倆的對話與決定,趙鈴聞言,只能先離開去周圍的食肆吃些東西,又擔心王府的人知道她不在邺嬰之的身邊而匆匆趕回到溫家。

在此期間,許王府也始終沒有差人來找邺嬰之,賀顧心中對邺嬰之又疼惜了幾分,用公筷給她布了不少菜。邺嬰之也不拘謹,這兒的飯菜雖不及王府的豐盛和好吃,可她本就是個不挑食的人,吃得自然就香。

賀顧見狀,感慨道:“若善兒也能如小郡主這般就好了!”

邺嬰之不明所以:她好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行徑不讨人喜歡,而她卻喜歡溫善這樣溫文爾雅、落落大方的模樣,賀顧為何這般想不開?

溫善無奈道:“娘,細嚼慢咽有益于身心健康。”

賀顧也不知道溫善這套理論是打哪兒學來的,只能默默地給她塞了幾塊肥得流油的肥肉,讓她多吃些,長點肉。

溫善很不喜歡吃肥豬肉,可即使不願意吃,她也不能浪費,于是硬着頭皮吃了下去,只是吃得更慢了。邺嬰之以為自己進食的模樣落在溫善的眼中是“風卷殘雲”般狼狽,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進食的速度。

吃過了午食,幾人漱了一下口便移到中堂去坐着歇息,邺嬰之也不急着回去,今日來溫家讓她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她反而還想在這兒呆久一些。

葉芳好奇道:“郡主為何會找娘子教習?”

這個問題再度把邺嬰之難倒,她自然不可能說是因為溫善欠了她一個包子的抵償。她看了安靜的溫善好幾眼,才心虛道:“溫丞知書達理,才學兼備,我想以她為師。”

這理由有些牽強,葉芳皺了皺眉頭,又問:“那往後都這般了嗎?”

邺嬰之心中犯嘀咕,不明白葉芳為何這麽感興趣。賀顧見狀,哈哈一笑,道:“小郡主有所不知,這以往善兒旬休在家時,葉芳都會帶她習武強身。小郡主一來,善兒就無暇習武了。”

葉芳紅着臉反駁:“婢子沒有……”

“我又沒說甚麽,你紅什麽臉!”賀顧笑道。

“……”

邺嬰之明白了,原來自己來找溫善授課,溫善便不能跟葉芳習武了。她發現溫善的眉頭皺了起來,便知道溫善其實不樂意習武,于是樂呵道:“那下次我等溫丞習武結束後再前來叨擾吧!”

邺嬰之還會将她一軍了,讓溫善稍微另眼相看。

“何必等善兒旬休,只要小郡主願意,随時都能過來。”賀顧道,溫善好不容易交上了性子活潑的朋友,要多些往來才好呀!

邺嬰之也很心動,這種沒有限制的往來,感覺就像她跟溫善已經成為了朋友。而且她也不是熱臉貼冷屁股,是溫家的人主動讓她過來的。她的內心竊喜,忽然又想到其實她跟溫善不是朋友來着,這份悸動又稍微平複了下去。

“是呀!”

随着這話落音,邺嬰之回過神,發現溫善看着她,神情沒有一絲不願,似乎也很樂意讓她前來。她的心情又好了起來,道:“那我爹若是問起……”

“大王不會連這都不允許的!”賀顧道。

許王府似乎終于想起了邺嬰之不在她的沐芳院中了,于是派人來溫家打聽情況,邺嬰之幹脆就此告辭了。她坐在馬車裏覺得有些無聊,便嘀咕地背起了《儀禮》來。

而溫善在消食後就回去歇了半個時辰,接着便被葉芳抓去補了早上沒有完成的鍛煉。她頂着烈日想,還是跟小郡主躲在東堂裏念會兒書比較舒服自在呀!

旬休日便這麽悄悄而逝,邺嬰之終于回到太學進學,而太學博士仍不肯這麽輕易地放過她,在衆多學子面前又批評了她一頓,讓衆人引以為戒。

若換了常人,定要羞憤欲絕了,不過邺嬰之并不當一回事。太學博士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氣得七竅生煙,可她并沒有犯錯,又是郡主的身份,只好偃旗息鼓放過了她。

再等到旬休日,邺嬰之知道溫善要習武,便特意晚了一個時辰,她期待去到溫家時能看見溫善被摧殘的可憐模樣。

不過她還是失望了,當她到了溫家時,溫善已經沐浴更衣,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絲毫不見被折騰過後的疲态。她不由得問道:“你不是要習武嗎,難不成也偷懶了?”

“也?”溫善好笑地看着她,雖然跟葉芳晨練時很累,可訓練過後就精神百倍,又怎會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樣?!

“小郡主來這麽晚,想必已經用過早膳了。”溫善道。

邺嬰之下意識地點頭,溫善撫掌道:“那就好!”于是她又故伎重演,讓柏伶将她的早食送上來,這次可只備了一份,而她堂而皇之地吃,還美曰其名,“磨練小郡主的意志力。”

邺嬰之氣得牙癢癢的,手中的書都要被她揉皺了。

溫善道:“八月秋闱的同時,小郡主也要進行宗正寺的考試了吧?”

邺嬰之氣呼呼地應了一聲,八月若她能通過宗正寺的考試,來年待她十八歲了,郡主的封爵便算正式定了下來,不管是許王要給她張羅婚事,還是她打算入仕,這都算是分岔點。

若她不能通過宗正寺的考試,十八歲便降為縣主,不管是享受的待遇還是與以郡主的身份張羅婚事,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所以即便許王和許王妃不看重她,對這考試也十分緊張。

小郡主暫時還意識不到那麽多,所以不管是縣主,還是郡主,對她而言似乎也不怎麽重要,讀起書來,自然就不怎麽上心了。

“那我可不能再讓小郡主這麽怠惰了。”溫善神情漸漸地嚴肅了起來。

邺嬰之的心一“咯噔”,有種不妙的感覺,她反駁:“我可沒怠惰!”

“先前我曾與小郡主立下約定,若到午時之前小郡主能撐住不進食,便不予懲罰。而今日我便要改一改這規矩,若小郡主又任何分心,或是答不上來的地方,便要進行一次懲罰。”

邺嬰之瞪大了雙眼,本來就可愛得杏眼這麽一瞪,似乎更大了。她看見溫善動了一下,便下意識地縮回了手:要照溫善所說,她這一上午得被打多少次手心呀?!

只見溫善拿起了毛筆,沾了沾墨汁,微微一笑:“分心一次,在臉上添一筆。答不上來……”她忽然拿出一個小盒子,一打開,只見裏面一張菜葉上蠕動着幾條青綠色的菜蟲,“我請小郡主吃營養豐富的午食。”

邺嬰之主仆倆頭皮發麻:

午膳還是回王府解決吧!

作者有話要說:  多年以後,小郡主給溫善夾了一筷子菜:“營養豐富,多吃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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