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請客
夕陽傍照,雲霞燦爛。許王府的馬車緩緩地行駛在回城的道上,而馬車裏則安靜得很。邺嬰之已經很是困乏,見溫善仍筆直地坐着,便不好意思這麽睡過去。想起今日之行,她不由得替溫善打抱不平:“司農寺有四個司農丞,為何偏偏只讓你來幹這苦差事?”
溫善笑了笑,也不埋怨,而是道:“其實這份差事不算苦。”
“怎麽就不苦了,我們都奔波了一日卻還有幾處沒去完的,這一趟下來,至少得兩日才能走完!”
溫善沒告訴邺嬰之,她昨日已經先去了司農寺的草場、馬場等處了,加上今日之行,明日還得走上半日。在外奔波除了幸苦些,卻無需到司農寺簽到,午食也能在外解決,在城郊有不少草市、鎮市,歇息的時候倆人也去湊了一下熱鬧。
“反正有差遣錢補貼,不虧。”溫善道,這“差遣錢”相當于後世出差的“報銷”,雖然溫善在外的這幾日沒有報銷憑證,可朝廷卻會按照官職以及天數等每月給予一些補貼。太上皇在位時只補貼長期在外出差的官員,而且擔心官員會弄虛作假、貪污腐敗,補貼的并不多,還十分嚴格。女皇登基後,鑒于百官時常訴苦稱俸祿太低了,于是才出了這種只要一整日都不在衙署辦事的文官,就有補貼的福利。
在溫善看來,容朝的官員俸祿并不算低了,就她這一從六品的官職,外帶散官頭銜,每年有九十石祿米、四頃職事田、兩頃五十畝永業田、兩貫月俸,還有諸多福利。不過考慮到這些官員基本上不僅要養一家子,還得養仆役、族人,這些俸祿自然就顯得不夠了。
溫善又算了一下,九十石祿米已經有五千三百多公斤,職事田雖然沒有真切地拿到手來耕種,卻按五成的租稅來給,永業田倒是實打實地給到了手上,自己不種,租佃出去也是一大筆收入,至于兩貫月俸,那就相當于三千多塊基本工資。
朝廷已經很是優待官員了,他們養不起那麽多仆役卻還要打腫臉充胖子,還跟朝廷哭窮,這就很貪得無厭了!難怪太上皇在處理貪官污吏時,也只比朱元璋要仁慈那麽一點而已了。
“不過溫丞是如何辨看雞彘是否染病的?你還會相畜?”邺嬰之對此很是好奇。
“我不會相畜,不過是湊巧罷了。”溫善沒有因為自己有系統就貿然地宣告自己會這門技藝,畢竟她也不知道系統是否會消失,況且檢測系統只能應用在食用類,萬一這小郡主讓她幫忙挑一匹千裏馬,她誇下了海口卻沒有幾分能力就難看了。
“可我今日跟着溫丞漲了不少見識,受益良多。”邺嬰之笑了。
溫善微微詫異,她覺得邺嬰之似乎與先前有微妙的不同了。不過不管如何,皇族子弟若是能從中體察百姓的艱辛,那對社稷而言是一件好事。
“咕——”馬車內突兀地響起這尴尬的聲音,邺嬰之捂着肚子,臉上微臊,感覺到溫善遞過來的視線,她嘟哝道:“我平日餓肚子時,不會叫的!”
溫善憋着笑,應了一聲。可邺嬰之卻更加羞憤,她終于惱羞成怒,瞪了溫善一眼,道:“都是你,若我不是這一整日都随你到處轉悠,我早就吃晚膳了!”
邺嬰之倒打一靶,溫善也只能受了,她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天色,道:“今日小郡主纡尊降貴随我出城巡視四署公務,着實幸苦。若小郡主不介意,不如由我做東,請小郡主到香滿樓用食?”
香滿樓是洛陽最大的正店,它由七座酒樓組成,每座酒樓又有三層,每層近十米高,可以說是洛陽最高的建築。不過它卻并不是個人的財産,而是官府開放條件讓民間的商戶競拍,價高者可承包它來經營。其中又分諸多閣子,由承包人分別承包給個體戶經營,至于個體戶要經營什麽,則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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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香滿樓幾乎便彙聚了天下所有的美食、酒水,只要進了一間閣子,發現這兒沒有想吃的,那可以打發店小二去周圍買,再給他一些賞錢便行了。所以香滿樓不管晝夜,都座無虛席。
邺嬰之自然知道香滿樓,可遺憾的是她一直都沒機會進去一睹風采,眼下溫善主動提及,她自是樂意。
溫善看了自己的衣裳一眼,又道:“那得容我先回去換一身衣裳。”
“香滿樓似乎離溫宅不遠,倒也可以等上片刻。”
邺嬰之有些迫不及待,便吩咐駕車的仆役加快速度,沒過多久便從聞鐘門進了外郭城,直奔溫宅而去。溫善回到家中換了一身素雅的衣裳,又與賀顧知會一聲,賀顧擔心她們在香滿樓會遇到醉酒的人,便讓柏伶和高二也一并跟上。
如今女子已經能讀書入仕為官,夜晚行走在街上、去逛酒肆也就并非什麽稀罕事。不過她們進入酒肆時,難免會碰到一些喝得醉醺醺,又膽大妄為的人上前調戲。這對被調戲的女子而言也是一件名譽受損的事情,所以大部分女子基本不會單獨到酒肆去。
溫善并不想讓人知道邺嬰之到香滿樓去,畢竟她若出了事,許王該找自己算賬了,于是她找了一頂帷帽出來給邺嬰之戴上。小郡主覺得帷帽讓自己的視線受阻,一開始并不願意戴,後來聽溫善直言若是她被許王府的人認出,興許便再也沒機會出來玩了,這才乖乖地戴好帷帽。
帷帽在容朝之前很是流行,婦女出門都會戴,它有多種形制,不過大多數都是用輕紗系在帽檐上以遮擋面容。有的輕紗是黑色的,有的是白色,有的僅僅過脖子,有的長及腰身,還有的到小腿處,溫善給小郡主的便是過脖子而已。
小郡主并不适應有一層輕紗遮擋自己的視線,加之天色暗了下來,周圍雖說燈火通明,對她的行動卻依舊有很大的影響。下了馬車後,她便險些被地上翹起一角的一塊青磚絆倒,她眼疾手快便抓住了溫善的手臂,才勉強穩住身子。
“小郡主可有大礙?”溫善忙問。
邺嬰之這一拽可是險些将溫善的手臂拽脫臼,不過也可得知她若是沒有抓着溫善,摔在地上得多疼了。
“無事!”邺嬰之驚險地逃過一劫,心頭跳着,手卻緊緊地抓着溫善的手臂不放。
溫善也沒有讓她松開,而是望着眼前的門樓,道:“那我們這邊進去?”
邺嬰之随着她的目光将視線往上移,只見用竹子和鐵骨紮成的彩色門樓上挂着紅綠的彩帶,還有許多花球、燈籠,門樓與那高聳的建築之間往來的人熙熙攘攘,跟她參加正旦的朝會時看見的情景一樣熱鬧。
“快些!”邺嬰之已經迫不及待了,她也稍微松開了溫善的手臂,卻悄悄地抓着她的衣袖,避免帷帽會讓自己再摔第二次。
溫善有意走慢些,而高二走在前頭替她們開路,柏伶跟趙鈴則跟在後面。趙鈴見小郡主跟溫善跑到城郊一日已經是十分擔心,見她們還來這裏,更是緊張得很。小郡主已經叮囑過她不許往外說,可她就是擔心會被許王發現。
柏伶看着她,微微一笑:“不過是來吃晚食,不會有甚麽事的。”
趙鈴瞥了這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婢女一眼,好奇道:“你經常來這兒嗎?”
“替我家娘子來此打過幾回酒。”
趙鈴別有深意地看了溫善一眼:“你家娘子還吃酒?”
“我家娘子也會有朋友,需應酬,不吃酒才奇怪。不過我家娘子叫我打酒,都是為了請別人吃的,若無必要,她是不怎麽吃酒的。”
柏伶很善言談,不一會兒就讓趙鈴忘記了緊張的情緒,漸漸融入到當中來。
香滿樓的一樓是大堂,基本上都是堂座,稍富庶的商戶則會承包下一層來經營,而在裏頭羅列着經營的店名,一眼望過去興許還會亂了眼。
溫善将邺嬰之帶到二樓,要了一間閣子。通常閣子的費用比堂座要貴上許多,店小二見她們穿得不差,又是女子,便麻利地收拾了一間前面的客人剛離去的閣子。
到了閣子裏,邺嬰之才将帷帽摘下:“這帷帽可礙事了。”
溫善笑了笑,問她想吃些什麽,小郡主低聲詢問:“溫丞發月俸了嗎?”
溫善颔首,小郡主才開心地照着牌子點了三葷兩素一湯,這些菜包括閣子的費用,溫善半個月的月俸便沒了。不過她倒沒有舍不得花錢,為官多年,她除了買些文房四寶和書畫,也沒花過多少錢,攢着攢着,也成一個小富婆了。
在等上菜的時候,邺嬰之打開了窗戶,看着相隔不過數步的另一座酒樓,只聽見不知是樓下還是對面傳來的歡聲笑語。她對這兒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不由得打量多了幾眼。
忽然,對面的閣子的窗戶動了動,一下子便推開了來,一個女子立在窗前,她剛要轉身,目光卻從掠過這兒,目光突然便凝聚到邺嬰之的身上,吓得邺嬰之猛地關上了窗。
溫善扭頭:“小郡主,怎麽了?”
邺嬰之回到溫善的身邊埋着頭,想了想,又把帷帽給戴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腦殼疼_(:з」∠)_猜猜那是誰?!
謝謝大家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