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姊

閣子的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店小二的聲音響起:“兩位娘子,你們的菜來了!”

邺嬰之高高提起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裏,旋即摘下了帷帽。溫善瞥了她一眼,道:“進來。”

店小二端着幾樣菜進來一一擺上桌,溫善問柏伶:“你們吃過晚食了嗎?”

“已經吃過了,娘子不必顧及我們。”柏伶道。

“那你帶趙鈴去吃些東西吧,她今日随小郡主奔波了一日,如今還空着肚子呢!”溫善又道。

趙鈴張了張嘴,邺嬰之心不在焉地道:“嗯,你就去吧,吃完再回來。”

趙鈴只好跟着柏伶先離開了閣子,而高二一直呆在外頭的堂座留意着這邊,再者說在天子腳下,也不會有人敢鬧事,所以她們安全得很。

“小郡主方才跟受驚的兔子似得,可是瞧見了什麽?”溫善問道。

邺嬰之瞪了她一眼,道:“誰像受驚的兔子了啊!”

話剛落音,房門又被敲響,桌上的菜還未齊,邺嬰之下意識地以為是店小二,便道:“進來!”

房門推開,一道紫色的身影立在門前,邺嬰之連忙撇過臉去,身子都僵硬了。而溫善發現她的異常,便将視線投向了門口。

高高盤起的發髻上簪着幾支發釵,其中以一支翠綠的步搖最為耀眼奪目。她清冷的面容上畫着淡妝,脖子上挂着一串珠翠璎珞,而紫色的衣裳、腰間挂着的飾物,令她看起來十分端莊大方又高不可攀。

溫善不慌不忙地欺身揖禮:“臣溫善見過南安郡主。”

南安郡主邺純之,是許王的長女、邺嬰之的親姐姐。而溫善之所以認識她,實在是因為她确如傳聞中的那般出色:早在溫善進入算學時,南安郡主便已經以十五歲的年紀通過了宗正寺的考試,無需十八歲便早早地将自己的封爵定了下來。

她不管是四書五經還是琴棋書畫都不亞于當世的進士之才。同時因習得一手好字,又儀态端莊,深得女皇的喜愛,故而女皇也常召她進宮作陪。

作為時常在女皇面前露臉的人物,溫善每月朔望都上一次朝,逢朝會也會出席,自然見過這位郡主。相較之下,邺嬰之的确沒什麽出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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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姊!”邺嬰之見自己裝不下去了,才讪讪地叫了一聲,“阿姊怎會在此?”

邺純之沒有理會邺嬰之,而是先向溫善回禮:“溫丞有禮了。”她雖外表清冷,可待人的态度很是端雅,令人感覺不到一絲的不适,這也是她頗受贊譽的地方。

“阿姊請坐。”邺嬰之心中忐忑,雖然邺純之不會吃了她,可這是除爹娘外,她第三個最不想在此遇到的人。

邺純之徐徐落座,又禮貌地請溫善坐下,才道:“我聽聞懷寧近來常往溫宅跑,本擔心她行事魯莽打攪了溫宅上下,準備改日備些薄禮登門賠不是,卻不曾想今日會在此遇見溫丞。既然有緣遇見,那我便先在此替舍妹謝溫丞指點課業的恩情。”

“臣學識淺薄,不敢稱指點。”

邺嬰之被她們冷落在一旁,本來心裏七上八下的,可見溫善這模樣,心中略微不喜。邺純之興許不知,可她跟溫善相處了這麽多回,知道她其實跟阿姊一樣,面上處事滴水不漏,可內心卻是一個很狡猾的人。

不過她并不喜歡這樣裝模作樣的溫善,這樣的溫善讓她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可偏偏世人多數都這樣,尤其是在權貴的圈子裏,百官似乎都戴上了這樣的面具。說好聽些是溫文爾雅、文質彬彬,其實就是裝的!

溫善并不清楚小郡主的想法,否則也要說她一句看事情過于以偏概全了。不過這的确不是她的真性情,在官場上生存了這麽些年,她也得學會戴上一塊面具,這樣才能明哲保身吶!

客套話說了不少,邺純之才切入主題:“這個時辰了,不知懷寧為何還會在此?”

邺嬰之這才又開始緊張起來,許王一直以為她是來向溫善請教課業,可若是讓許王知道她其實跟着溫善在城郊玩了一日,下回許王興許就不讓她再到溫善這邊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邺純之知道,否則她定會向許王告狀的!

她求救般看向溫善,卻見後者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那事不關己的模樣讓邺嬰之一陣好氣。

“嗯?”邺純之盯着邺嬰之,面上已經有一絲不悅。

溫善放下茶盞,微微一笑:“今日臣與小郡主有一約定,若她能将《儀禮》背完,那臣就請她來洛陽第一樓。”

“是這樣的,阿姊!”邺嬰之忙點頭。

邺純之自是不信,不過溫善都替她打掩護了,可見這倆人的關系不錯。

懷寧居然交到朋友了。

邺純之的嘴角翹了翹,道:“懷寧竟然能背出《儀禮》了,那回去後,也背給我聽一聽?”

邺嬰之睜大了眼,幹硬地笑着應下,她趁着邺純之低頭的瞬間瞪了溫善一眼:你編造甚麽謊言不好,偏偏說我會背了《儀禮》!

溫善移開視線:我沒說實話你就該感到慶幸了。

“這兒就只有你們嗎?為何身邊也不帶多幾個人?”邺純之又問道。

“我帶了人,不過讓她們到堂上去候着罷了,況且在這洛陽城裏,我能有什麽事!”邺嬰之道,她總覺得這麽一味地被盤問也不是辦法,便反問道,“那阿姊為何又在此?”

“我為何在此,你就不必過問了。”邺純之道。

姐妹倆之間如此不公平的相處方式雖然招來邺嬰之的不滿,可她也知道不管邺純之在做什麽,只要邺純之不說,她便沒機會知道。相反她無法違抗邺純之身為長姊的權威,對于邺純之的逼問也只能實話相告。

邺純之瞥了桌上的菜一眼,道:“時候不早了,我還有事先行一步。懷寧你莫要忘了回府的時辰。”

“知道了。”

溫善起身恭送邺純之離去,待她将門重新關上後,邺嬰之才抓起筷子夾菜吃,并且吃得比以往要急切。溫善沒點評邺純之,小郡主倒是嘀咕起了她的阿姊來:“阿姊定會向爹娘告狀的,我得趕在她回去之前先回到王府。”

“我見南安郡主并不像會告密的人,小郡主為何會這般認為?”溫善撐着下巴,看小郡主吃得風卷殘雲。

小郡主揚了揚拳頭:“我小時候爬樹,她跑去把娘找來了,害得娘訓了我一頓。還有,她可喜歡欺負人了,阿翁大壽時,我結識了一個小娘子,可她卻趁我不在,悄悄地說我的壞話,并不許那小娘子跟我玩……”

小郡主覺得沒人跟她玩,也有一部分原因在邺純之。想到這兒,她滿腹委屈,她也曾向許王告狀,可邺純之太出色了,許王并不相信她是那樣的人。

“哦?那這麽說來,小郡主經常遭王妃訓斥了?”

小郡主想了想,否認道:“怎麽會,娘雖訓斥我,卻不會懲罰我,可爹就……”她欲言又止,這其中的辛酸又豈是溫善能體會的?!

溫善似乎明白了什麽,她道:“那小郡主恨南安郡主?”

“誰要恨她呀,整日想着恨這個人、那個人的,那得多累!”小郡主忽然想起什麽,樂呵呵地說道,“而且她很快就要在外開府了!”

皇族子弟要想在外開府的條件比較苛刻,一來是皇族崇尚節儉,随意在外開府建牙則需要從國庫中撥付銀錢材料,若是不加以限制而大肆建造府邸,則屬于勞民傷財之舉。二來朝廷也重孝道,父母在而另開府建牙則無異于分家,是為不孝。

故而一般情況下,皇族子弟要在外開府則需要至少達成以下條件中的兩點:一則需要定下封爵,宗正寺才能根據封爵來定下府邸的規格;二則家中子女過多,沒有多餘的地方可供居住;三則入朝為官;四則成家立業。

許王府中,也只有嫡長子的括蒼郡王既定下了封爵,又已經娶妻生子,不過他是嫡長子,無需在外開府建牙。南安郡主不過十九歲,既未入朝為官,也未許配人家,而許王府也不會沒有多餘的地方可居住,她為何能在外開府?

“娘說,姑祖母打算給她賜婚,那府邸就是嫁奁之一。不過她的郡主府還未開始修築,也不知要何時才能建完!”

“賜婚?朝中可沒這消息。”溫善道,這麽大的一件事,不可能沒有消息傳出來的。

“昨日的事,你不知道也不足為奇。”

“哦,那小郡主就這麽告訴了我,不怕我傳出去?”

“這事你們遲早會知道的,而且還未定下哪家的郎君呢!”

女皇要為南安郡主賜婚,那世家子弟們必定會為此而争破頭,不說她的地位,便說她盛名在外的身姿與才識,都足以讓世家子弟們趨之若鹜了。

溫善并沒有去猜測女皇這麽做的原因,她只想安安穩穩地做好本職工作,過她的小日子即可,那些聖意就讓那些老狐貍揣測去吧!

邺嬰之回到王府後,過了許久也沒見許王的人過來問她為何晚歸,她內心竊喜,想來最近許王都要為邺純之的事情而忙碌,無暇再盯着她的過失不放了。

她沐浴更衣後躺在床上滾,另一個婢女阿元見狀便問道:“小郡主可是遇到了什麽喜事?”

“哪有喜事,不過是小郡主終于占了上風,出了一口氣!”趙鈴道。

想起趙鈴跟她提及的小郡主與溫善之間的“恩怨”,阿元輕聲笑道:“小郡主是如何出了一口惡氣的?”

“好好地宰了溫丞半個月的月料錢。”

阿元捂嘴笑道:“難怪小郡主如此開心,今夜怕是能睡個好覺了。”

邺嬰之哼了哼:“我一向都睡得很安穩!”

“是是是,婢子說錯話了。可是小郡主,你若再不歇息,美夢都做得晚些。”

也不知邺嬰之有沒有聽進去,她趴在床上想了好一會兒,她總覺得溫善近來變得好說話了,今晚居然還會替她打掩護!不知不覺間,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今日跟溫善在外的畫面,溫善懂得可真多,她每每想起都想從溫善那兒了解更多有趣的知識……

可惜的是每七日才只有那麽一日能相見!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之前的一個bug,自己列出的人物關系圖居然還會看岔了,其實女皇已經是祖母輩的了,所以太上皇是小郡主的曾祖輩的。

方便面欠的加更實在是想盡快補上,但是請大家諒解最近有些事影響到了我的情緒和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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