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沐芳

四月上旬,各州府的租稅也陸陸續續運送到洛陽來,司農卿和專管太倉署的陳适少卿一起到太倉清點入庫,而司農丞們又開始忙着計數核對。事關賦稅的盈虧,不僅是司農寺,連倉部司也派了人來幫忙。

如今朝廷征收賦稅的方式為兩稅制,分夏秋兩次征收,夏稅收錢,秋稅收糧。除了各地按規矩留下一部分進入惠民倉和常平倉以外,大部分進入州倉、縣倉,還有一部分則運送進京師。

因河運問題,若各地的租稅一起運送進京怕會造成擁堵,故而各地運送進京的時間都會錯開來。基本上在四月份就會交納齊全,不僅是糧食,還有稭稈等。

清點核對了數目後,需要軍糧的則會撥出,給百官、國子監學生、工匠分發的口糧也會留出來,至于那些稭稈則送到草場等處去。

經各地呈報上來的田地畝數以及戶數、人數變動的文書所示,去年天下共兩千零八十八萬戶、一億三千三百多萬口,而田畝數為一千四百萬頃。今年戶數上升為兩千四百八十二萬戶、一億六千八百七十三萬口,田畝數近六億畝。

容朝之前甚至是在容朝立國初,人口的計算方式都沒有将女子計算在內的,不過自從女子也能讀書為官後,一些地方就會将女子的人數也登記在冊。不過因為女子會嫁人又不及時到官府處變更戶籍,導致開國初人口的數目很混亂,一直到近些年才算步入正軌。

數目混亂的結果便是容易被一些人鑽空子,利用這些漏洞達到謀取利益的目的,而且這麽做的多為擁有許多土地的地主,他們為了逃避賦稅,便會将名下的土地登記在別的人戶籍之下以瞞天過海。

所以歷來朝廷對此都極為重視,要求每年都清丈一次土地,事關官員的仕途,大部分官吏也不敢弄虛作假。

以前各地的情況如何,溫善也只能從呈上來的文書上來查看,不過如今有了檢索系統,她趁着空閑的時間,專門研究了一下。

容朝采取的行政劃分方式是延續孚朝的“道-州-縣”,而在驅逐突厥人,滅南诏,又收複了渤海、交趾等失地後,共設了二十五道、近三百州。

近三百州的文書又分多種,所以溫善核對完一州的文書的速度算不上快,而且她發現有部分文書她能檢索出來,卻無法查看。當她嘗試了好幾遍後,才想起檢索系統的權限問題。

“戶數和人口數據無法提供,難不成得需要戶部官員的身份才行?!”溫善琢磨着。

她又嘗試檢索登記了田畝數的造冊,發現這倒是能檢索出來,如此她越發确定那所謂的權限就是指她眼下的身份和官職所能接觸到的信息——各地的田畝數是有備份存放在司農寺的架閣庫[檔案庫]裏的,所以她随時能調出來查看。

“池州均産谷五石、田稅……”

溫善全神貫注地在研究檢索系統提供的文書時,判事院的門口進來一個人,她從系統的畫面中回過神,便見田蕙端着一壺茶以及一些點心來到她的桌前。

田蕙将溫善的茶盞滿上熱茶,又放置了點心在旁邊,即不會打擾到她處理公務,又能讓她随手拈起點心品嘗。田蕙對此雜務已經很是熟悉,也沒了當初的嬌柔、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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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溫善問道。

“婢子見女官人近日都處理公務到戌時才離去,歸家時想必已經饑腸辘辘,所以備了些點心讓女官人先墊一墊肚子。”

溫善笑了笑,嘗了一塊松軟的綠豆糕,又喝了一口茶,才道:“有什麽想讓我幫忙的?”

田蕙一怔,忙道:“婢子這麽做沒有所求!”

“既然你沒有所求之事,那就算了。”

溫善的話點燃了田蕙內心中深藏的一點希望之火,眼下是一個好機會,她若這麽放過,興許會讓自己後悔一生。于是連忙改口:“其實婢子想、想請女官人幫忙查一下婢子的兩位弟弟在何處。”

溫善沒有立刻回答,她其實已經查到了田蕙的兩個弟弟在何處,他們在刑部分配官奴婢時就被送去了河陽牧監養馬。牧監屬于太仆寺管,當太仆寺找刑部要人時,刑部自然不會告知司農寺,故而當時的溫善并不清楚他們在哪裏。

溫善後來查到了,卻不清楚他們的情況,所以田蕙問她時,她認為還是先弄清楚了他們的情況後回答才好一些。于是她道:“可以。”

田蕙面上一喜,連聲道謝。

待田蕙離去,溫善又想到了龔氏,将近一個月了,也不知龔氏在許王府如何了。溫善對龔氏倒不是很關心,她想既然答應了幫田蕙打探兩位弟弟的消息,那她去找小郡主時,順道問一下龔氏的情況也是舉手之勞。

小郡主希望溫善到她的沐芳院一事已經嘀咕了許多遍了,溫善近來公務也忙,若是不适當地歇一歇,怕是會被公務壓垮自己,去找小郡主權當去散心好了!

“去找小郡主吧!”溫善心情頗為愉悅。

許王府自從女皇打算為南安郡主賜婚的消息傳出來後,就門庭若市。而許王擔心邺嬰之出現會做出什麽失态的事情,所以一直讓人拘着她在沐芳院中,不能出去玩,她都快憋出病來了。

這時聽聞溫善登門造訪,她的眼睛重新煥發出亮采,連忙讓人去将溫善帶進來。不過溫善并非因公事而登門造訪自然不可能越過許王,所以她先去見了許王。

若溫善單純地只是一個從六品的司農丞,她造訪的目的也不是許王的話,許王是沒必要見她的。不過溫善是溫俞和賀顧之女,又是持拜帖上門,許王自然要為了昭示自己親和的一面而接見她。

休沐日登門的人比往常多,許王只和溫善說了幾句話,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有,就讓人給溫善帶路,帶她去了邺嬰之的沐芳院。

去了沐芳院,溫善才知小郡主要去廚院偷吃是多麽不容易:許王府的廚院在西邊,邺嬰之的沐芳院卻在東邊。

老王妃、許王、王妃以及許王的側室居住在主院,連接着許王府的花園,而許王的幾個孩子,則是分別在東西兩側建造的院子裏居住。

沐芳院靠近花園,南面是括蒼郡王的蘭桂院,也是偏院中最大的院落,蘭桂院的南面則是賓客居住的如歸院。

西邊以中部的南安郡主居住的芙蓉院最大,南北分別是庶女休寧縣主所居住的芳菲院以及庶子居住的薛荔院。

所以要從沐芳院到廚院,要麽從花園繞到雜院,要麽通過中間的大廳以及幾位兄弟姐妹的院落。而距離越遠,就越容易碰到許王、王妃或南安郡主等人,一旦他們發現她到處亂逛,興許又要開始唠叨她。

沐芳院雖只是衆多院落中不起眼的一座,可它卻絕非普通的宅邸可比,進去後是沐芳院的小花園,裏面種着不少花草,還有幾株樹。而第二道門進去後才是沐芳院的主體建築,每一座建築幾乎都是兩層高,青磚綠瓦,盡顯皇家氣勢。

沐芳院也有待客的廳堂,溫善剛到,邺嬰之便不知從哪個角落跑了出來:“你可算是來了!”

“怎麽,小郡主很想我嗎?”溫善笑問。

邺嬰之下意識地反駁:“誰想你了!”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溫善沒有向她行禮,不過她卻沒有打算怪罪溫善。

溫善笑了笑,仍舊躬身行禮。

小郡主的神情頓時便垮了,她以為溫善來尋她便是将認同她們已經是好朋友的關系了,可溫善這一行禮,又讓她覺得她們的距離拉開了。

“小郡主這是怎麽了?”溫善自然發現了小郡主的神色變化。

“沒事。”小郡主哼唧。

趙鈴跟阿元面面相觑,一個忙着給小郡主斟茶,一個過去給溫善上一盞茶。對于小郡主的肢體語言,倆人都已經懂得了一些,趙鈴便笑着問小郡主道:“沐芳院已經許久沒有來人了,今個兒是否要去向廚院要些果品過來?”

“去吧!”

溫善琢磨着這話,隐約明白了小郡主生氣的理由,小郡主的心情她能理解,可她卻無法如小郡主所期待的那般失了規矩。不管如何,在有別人的情況下,她若行為舉止都十分随性,那若是傳了出去,她就有了被人指摘的地方。

“小郡主莫非不喜我過來?”溫善道。

邺嬰之糾結,她怎會不喜溫善過來,可她若是實話實說了,那自己多沒面子!可她若不說實話,溫善下回不來了怎麽是好?

良久,她才道:“這得看我的心情。”

“那小郡主如今心情如何?”

“還好。”

“既然小郡主心情不錯,那便抓緊時間學習四書五經如何?”

邺嬰之氣惱,她讓溫善過來可不是為了讓她教自己課業的,溫善難不成當夫子還當上瘾了?!

“前陣子都怪你,害得阿姊讓我背《儀禮》,為了應付阿姊,我可是好幾晚都做噩夢了。今日天氣這般好,我不要讀書。”邺嬰之說着,起身往外走。她走了兩步看見溫善沒跟上來,氣得跺了跺腳,“你快過來!”

溫善只好起身跟上去。

邺嬰之将她帶到了廳堂之後、正屋之前的空地處,而自己迅速地跑進屋裏,不一會兒就拿了一個盒子和一個毽子出來,溫善只聽見裏頭隐約有珠翠碰撞的聲音。邺嬰之打開盒子,亮出了十幾顆晶瑩剔透的珠子時,溫善不由得睜大了雙眼。

“我們來玩這個好不好?”邺嬰之興致勃勃。

“這是……”溫善看着那些珠子,毫無疑問,那是玻璃質的,而并非如今的工藝技術制造出來的琉璃。

“這可是太翁贈予無雙姑祖母,無雙姑祖母又贈予我的!世上獨有的……八份!”

溫善對于世上有幾份這樣的珠子并不在意,她所在意的是這些珠子是太上皇拿出來的。她深吸了一口氣:但願是我孤陋寡聞了,興許這世上已經具備制作玻璃的工藝技術了。

“你會不會玩?”邺嬰之問道。

溫善回過神,哭笑不得:“小郡主,這不是孩童才玩的嗎?”她已經二十多年沒玩過打彈珠的游戲了。

“……好吧!”邺嬰之單純只是想炫耀她的珠子而已,她揚了揚毽子,“那我們來玩這個!”

毽子倒是很流行的游戲,而且不僅是孩童,連大人也會踢,甚至還有踢毽子的比賽,養在深閨中的女子也時常聚集在一起玩踢毽子。

“真要玩?”溫善問。

小郡主道:“你要麽玩,要麽幹坐一日。”

小郡主哪兒來的錯覺認為我會在這兒呆一日?溫善腹诽。

……

“今日小郡主留客吃晚食,煩請廚院多準備些飯菜。”阿元如是傳達道。

作者有話要說:  溫善: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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