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端午
華燈初上時,溫善也回到了溫家。
今日跟邺嬰之踢毽子意料之外地盡興。前世上學時的體育課女生愛好的運動之一就是踢毽子,盡管十年沒踢過了,可踢起來卻仍舊很好。這大概得益于葉芳總是抓她去練武,強身健體不說,平衡感和敏捷都有所提升。
邺嬰之頻頻落于下風,溫善不動聲色地讓了她幾回,她才重拾信心。正在興頭上的她幹脆拉着趙鈴、阿元也加入其中,最後南安郡主過來了,她們才偃旗息鼓。
溫善走到北堂時遇見了坐在一旁抹劍的賀顧,這把劍溫俞的遺物之一,是溫袆當年帶出來的,和賀顧重遇後才轉交給了她。雖然本朝武将兵士皆用橫刀,可劍卻是挂飾之一,也是象征着身份的飾物。
“娘。”溫善喚了一聲。
“善兒回了!”賀顧停下手中的活,打量着溫善,好一會兒才笑道,“頭發淩亂了,想必今日陪小郡主胡鬧去了吧?”
溫善臉上微臊,她芯子裏都已經是一個二十八歲的人了,卻還跟一個小丫頭一起玩游戲,說出來的确很羞恥。
“何必害羞,這些年你都沒能像尋常人家的孩子那般玩鬧,如今補回來也還不晚。”賀顧說着,心喉一哽,又低頭繼續抹劍。
溫善心中有愧,若非她占了這身體,興許賀顧能看見一個“正常長大”的孩子。她在賀顧的身邊坐下,道:“娘,我覺得不管過去如何,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選擇,不會後悔。況且有娘一直在我的身邊,我覺得那比什麽都重要。”
賀顧笑了笑:“善兒是真的長大了,會哄人了。”
溫善把頭靠在賀顧的肩膀上,嘟哝道:“才不是哄娘的話。”
溫善會撒嬌了,賀顧滿心歡喜,心窩暖洋洋的。從溫善“癡傻”開始,她就從不會撒嬌,也不愛玩鬧,一直都很安靜。更別說恢複清醒後的日子裏,溫善就跟個小大人似得,言行舉止都與她的年紀不符合。
賀顧認為這是童年的遭遇給她留下的陰影,所以她才會強迫自己跟個大人似得生活。
“對了,今日你文焘表兄和桃兒表妹來了,見你不在,他們就回去了。”
賀文焘、賀桃都是賀顧的侄女,他們的爹賀淳是賀顧的兄長,如今在杭州當知州,因長子賀文徽、次子賀文焘都在國子監求學,他們便沒有跟賀淳到杭州去,而是跟祖父賀炎住一塊兒。至于賀桃則跟其母一直呆在杭州。
“文焘表兄從杭州探親回來了,還帶着表妹?!”溫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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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昨日才回到的,我見你公務繁忙,就沒跟你說。”
“哦,那等哪日有空了,我去探望外祖父,順便找他們。”
溫善所說的“哪日”一直拖延到五月的端午節,整個四月她都異常忙碌,直到五月才稍微清閑下來。
五月的端午節将寒食節的淡淡哀愁驅散,從宮廷到民間,上下都在為端午而做準備。溫家的這些事從來都無需溫善去操心,所以她在家很是清閑,賀顧見她休務在家,便讓她去給賀家送粽子過去。
賀家離溫家并不近,不過卻離國子監近,從歸善門出、仲華門入,經過三個坊後,便是賀家所在的街坊。
溫善來賀家并不需要通傳,她剛進去,問道:“外祖父跟外祖母在嗎?”
內知連忙告知:“今日相公奉聖谕進宮了,老夫人在花園陪小郎君。”
“文徽、文焘表兄,桃兒表妹呢?”溫善又問。
“兩位郎君的同窗邀他們參加文會,兩位郎君一大早便赴約去了,娘子也跟了去。”
溫善只好去花園找她的外祖母白氏以及賀文徽前兩年所生的兒子賀晉。賀文徽今年二十有四,卻一直考不上進士,這些年都在太學求學,他三年前娶了小門小戶的文家女文舒,一年後文舒便為賀家生下了嫡曾孫。
胖小子賀晉已經會走路會喊人,溫善每每見到他都忍不住母愛泛濫,要抱上一抱。不過溫善到賀家的次數屈指可數,胖小子早就忘記她是誰,總是需要別人提醒。
“外祖母!”溫善看見涼亭中坐着的老婦人,便快步走了過去。
白氏剛聽仆役說溫善來了便看見了她本人,面上一喜,将胖小子交給婢女後就伸出手:“善兒來了,快過來!”
“善兒見過外祖母,外祖母近來可好?”
“你看我哪兒不好了!”白氏抓着溫善的手,将她細細打量了一番,“你已經三個月沒來看過外祖母了,小沒良心的,今日終于良心發現了?”
溫善讪笑。不得不說,賀顧的脾性一大半遺傳自白氏。
“善兒最近忙于公務,今日好不容易休務在家,想起許久沒來看望過外祖母了,自知不孝,所以這便提着粽子來了。外祖母莫要氣善兒才是。”
白氏甚是高興:“還算你孝順,這是你……娘包的吧?”
“嗯。”
“我便知道你不會包粽子!”白氏點了點溫善的鼻尖。
“外祖母,我雖不會包粽子,可這糯米可是我泡的。”
白氏哈哈大笑,又盤問了溫善許多話,直到胖小子發現自己被人忽視了,忍不住亂動來吸引她們的注意力,白氏才對胖小子道:“晉晉,快叫人。”
胖小子歪着腦袋看着溫善,許久都叫不出什麽名堂,還是白氏提醒,他才口齒不清地叫了一句:“咕咕咕。”
溫善樂了,拿起桌面上的糖果逗他,他正值愛吃甜食的年紀,看着糖果口水直流。白氏見他們姑侄倆其樂融融,便忍不住替溫善操心起終身大事來:“善兒,你最近可曾遇到什麽心上人呀?”
溫善手中的糖險些沒拿穩,不過白氏的話還是讓她有些失神,在這失神的片刻,胖小子找到了機會,迅速地将她的糖果奪了過去并且為了避免被溫善搶回去而含進了嘴裏。
溫善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小郡主來。不過小郡主如今似乎比初見時要瘦了一些。
“善兒,發什麽呆呢?”白氏輕輕拍打了溫善一下。
溫善笑道:“沒有什麽心上人。”
“你在司農寺就沒遇到?”
“那些都是同僚,若是摻了兒女私情進去,豈非是公私不分了!”
白氏忍不住罵了賀顧一句:“唉,你娘也真是的,這麽些年都不為你的終身大事操心一下,她要是不操心,你得要什麽時候才能說上一門親事喲!”
“娘跟外祖母一樣都很關心我,自然也有為我的終身大事操心過,只是我想随緣些。”
白氏張了張嘴,想起自家老爺說的,溫善年紀輕輕就入朝為官,将來一定能在仕途上走得更遠,不該因婚姻大事而阻礙了她的步伐。白氏跟賀炎在這一問題上其實也還是有些許分歧的,她倒是認為溫善如今的官職就正好,若她越往上走,就越靠近權力的中心,危險也更多。她見賀顧失去了溫俞的痛苦,不願意再讓她失去一個女兒。
溫善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麽,便搶先說道:“而且外祖母,我若是說親了,那家中就只剩下娘一個人了。娘這些年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我可舍棄不下娘。”
白氏心中一軟,可她也不想輕易地放棄,便試探道:“那要不招個上門的?”
“……”外祖母你在這麽逼婚,你是會失去外孫女的知道嗎?!
溫善從賀家離開時仿佛掙脫了一次牢籠,在她人生的這二十八年裏,什麽奇遇都遭遇了,她也都一一撐過來了,可偏偏這催婚大隊讓她有些招架不住。仔細想來,賀顧沒有催婚,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溫善騎着馬慢悠悠地往溫宅的方向去,太府寺的同僚以及曾經在國子監的同窗在端午節前曾邀請她出游,不過她婉言拒絕了。若是在這難得放松的日子裏不好好呆在家裏做自己的事情,那實在是太浪費她的拒絕了。
溫善平日裏能做的事情也無非是溫故而知新,還有專研算學。她當初之所以被認為在算術上有天賦,一則是古往今來朝廷對算學都不算重視,她在此之前沒學過算學又是一個“傻子”,即便她只會最簡單的平面幾何面積計算方法,也足以令人感到詫異。二是她的數學成績歷來都不錯,即便是穿越了,她似乎也沒有忘記曾經的知識。
不過數學是一門博大精深的學問,即便她在前世的數學成績不錯,可并不是說她就可以驕傲自滿了,即便是古代的數學知識,也足夠她苦其一生來學習的了。雖說古人對算學的研究多數與天文、陰陽等結合在一起,純粹做數學的人并不多,可不能不說,古人的智慧未必比後世之人差,後世之人所有的突破其實也是遵循古人留下的知識,并在此基礎上發展的。
溫善小心謹慎又認真地求學方式讓她在國子監時結識了不少同樣衷心喜歡算學的同窗,他們邀請她出游,其實也是為了探讨算學上的事情。不過溫善最近因為公務問題,一直在琢磨着會計核算的方法。
她從檢索系統中留意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一項有趣的會計核算方法只在寺廟管理上廣泛地運用,而朝廷目前所用的結算法依舊存在不少漏洞。基本名目被稱為“四柱”的會計核算方法,雖然同樣已經被運用,可其中的名稱卻還有些淩亂。
溫善綜合這些年在算學上的學習以及在太府寺時為官的經驗,發現“四柱結算法”還能不斷地加以改進,待它日趨成熟,那就能彌補國庫財政上的漏洞造成的損失。
溫善首先拿溫家的情況來研究,畢竟溫家的收入來源也比較複雜,除了職事田、永業田,還有祿米、月俸、食料,包括朝廷給他們雇傭仆役的一些補貼。溫家雖然只有溫善入朝為官,可賀顧畢竟也挂着宜春郡夫人的頭銜,同樣享受朝廷發的補貼。
溫家的財政一直都是賀顧自己掌管的,不過核算的事則是交給溫袆來辦,每次結算都得耗費一番心血。溫善認為若是能用“四柱結算法”加以改善,收支的數目更加分明不說,也能提高效率。
溫善專研得認真,直到邊上有人打了一個哈欠,她才猛地驚醒,扭頭看去——小郡主坐在邊上,百無聊賴地看着她。
作者有話要說: orz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