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悸動
夏日炎炎,連一絲風都透不進來,即便是午後,熱意依舊沒有消減。
“小郡主為何不随南安郡主她們去看龍舟比賽?我可是聽說今年靖遠侯組建了一直隊伍,要争奪優勝呢!”
邺嬰之撇了撇嘴,道:“是呀,靖遠侯不僅組了人去比賽,還開了賭局,那洛水兩岸可熱鬧了。可我對他們所做之事、所說之話并不感興趣,故而才來尋你。”
“那幸虧我沒有答應別人出游的建議,否則小郡主得白跑一趟了。”
小郡主震驚地看着溫善:她居然還會與人出游,我以為這人只會窩在書房中琢磨學問來着!
“小郡主莫非以為我只會窩在家中看書打發日子?”
小郡主更加震驚了,雞皮疙瘩也悄悄地爬了上來,溫善無奈地笑道:“小郡主你想說的話全都寫在了臉上了。”
邺嬰之連忙捂住臉,“真這麽明顯?”
這反應過于可愛,溫善忘了君臣之間橫着的溝塹,伸手将她的手拿下來,又盯着瞧了一會兒,才認真地回道:“明顯!”
溫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邺嬰之的腦海中猛地閃過她的側顏。心中那古怪的感覺像藤蔓生長似得爬上來,将她的身心纏繞,讓她一張嫩臉悄然地染紅、發燙。
小郡主的手熱乎乎的,握在溫善的手心中又有些軟,她看見小郡主臉上浮現的紅暈,不知怎的竟覺得此時的小郡主少了一絲稚氣,反而有些妩媚。
喉嚨悄悄地滾了滾,溫善的神情發生了細微的變化,不過很快便自我掩飾起來。她收回了目光,又放開邺嬰之的手,微笑道:“不過我今日所為似乎也讓小郡主覺得無趣了吧?”
“看你看了許久也不覺得無趣”這樣的話邺嬰之自然不可能說口。她略心虛地轉移了話題,跑去書架上拿起溫善的話本,問道:“沒想到你也看話本,這話本講的是什麽?”
溫善接過話本翻了一下,道:“講的是江寧有戶人家生了一個女兒叫秀秀……”
話本在此時并不流行,寫的人不多,寫得好的更少。即便在洛陽,書肆中大受歡迎的也只有經由演史、小說這類伶人表演過的話本,敘事和文字都沒有經過精雕細琢,很是粗糙。
讓溫善去看那些話本是不可能的,所以難得發現幾本寫得好的又發人深省的話本,她就買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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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話本以摻雜了神鬼元素在內為主流,即便是溫善所熟知的歷史上,明清流行的話本也是以鬼怪故事為多。溫善買的幾本話本中,只有一本是無關鬼怪的,讓她頗有一種在看《聊齋志異》的錯覺。
小郡主聽完溫善的口述,氣得臉都紅了:“那侯爺太過分了,他家中已妻妾成群,竟然因為看上了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就要拆散她跟兩情相悅的青梅竹馬,這太無法無天了!還有那女子的爹娘,居然因為女子不願為妾,竟活生生地将她打死,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化身為厲鬼……”
“不過是話本,小郡主不必如此動怒。”溫善笑了笑,将話本塞回書架子上。
小郡主卻上了心:“你說,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事情嗎?”
“鬼怪嗎?”
小郡主搖頭:“那叫秀秀的女子所遭遇之事。”
溫善沉默了小會兒,才道:“不管是哪兒,總有這樣的不平事,那侯爺興許是一個官吏,也有可能是世家子弟,甚至只是一個跟官府勾結的豪紳。”
小郡主也沉默了,這麽多年來她從沒聽聞過這樣的事情,更別說她是否親眼所見,她忽然覺得有些難過。溫善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不管是聖人還是朝廷,都在為避免這樣的事情而努力,即使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可世道最終也會為秀秀做主的,還她一個公道的。”
這并非邺嬰之難過的全部原因,她只是想起了南安郡主:“你說,姑祖母為阿姊賜婚,是阿姊願意的嗎?”
“這得問南安郡主,不過,她興許是願意的。”溫善道,南安郡主和邺嬰之最大的不同之處是,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若她不願意,女皇也不會花賜婚的心思。既然她很坦誠地接受了女皇的賜婚,必然是這樣做的後果有她想得到的。
“可我不想讓爹娘替我做主了。”邺嬰之道。
從前許王總是訓斥她不識禮數便找不到好人家,他也時常念叨着要将她嫁出去,也不管她願意不願意。不過從前對這件事并沒有那麽上心,她也過的沒心沒肺的,如今忽然發現她其實根本就不願意。
溫善突然語塞,不管女子的地位如何提升,可總少不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族子弟的婚事多由宗正寺負責主持,可人選卻大多數由父母商定,兒女的意見也在其列,卻摻雜了權力、利益而讓他們也變得不能遵從自己的內心。
如果許王要把小郡主嫁給一個世家子弟,那依照小郡主的脾性,一定會被欺負的。想到這裏,溫善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小郡主。
被人摟在懷中的感覺很是陌生,可卻又有那麽點激動,方才的憂慮早就抛諸腦後,如今滿腦子都是被溫善抱着的緊張和悸動。因憤怒而發紅的臉色漸漸地溫和了,連紅暈都是少女的粉紅。
“你、你抱我做甚?”邺嬰之開口,感覺心跳都快要從嗓子跳了出來。溫善身上挂着香球,裏面透着淡淡的香氣,讓她忍不住想嗅一嗅。
溫善總不能說自己因為無法回答邺嬰之的問題而只能給予她一些鼓勵,她拍了拍邺嬰之的肩胛,道:“你才十七歲,還不需要去考慮那些事情。”
“十七歲,我可不小了。”
溫善忽而輕笑了一聲,剛才那麽一抱,她能感覺到,的确不小了。
邺嬰之擡頭看她,眼神滿是疑惑:“你笑什麽?”
溫善不搭反問:“小郡主還想聽故事嗎?”
“不想,如果那些話本所說的都是這樣的故事的話,我還不如跟你一同讀書。”
“難得小郡主如此好學,那我們移步東堂?”
“……”小郡主猶豫地點了頭,其實跟溫善待在一塊兒,無論做什麽似乎都很滿足。
從溫善的書房裏去,邺嬰之才留心四周的環境,她過來那會兒直奔目的壓根就沒心思觀察:偌大的庭院中種着兩棵參天大樹,其中一棵底下有一張石桌。除了中間留出了青石鋪成的小徑,周圍便都是連根草也不長的赤地,跟花園的花草樹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這庭院也太荒涼了。”小郡主都想動手替她修飾一番了。
“這樣挺好的不是?長那麽多花草打理起來很麻煩,而且一到夏季便容易滋生蚊蟲。我若要賞花,到花園去便可。”
似曾相識的記憶一閃而過,小郡主歪着腦袋看着溫善仔細回憶,可不管她怎麽想,都找不到任何具體的畫面。
溫善走到廊庑底下了,卻發現小郡主沒跟上來,于是轉過身去,便看見她一個人呆站着。
“小郡主?”
邺嬰之數了一下,發現這座院落**有五間房,但似乎只住着溫善一人。她跟了上去,問道:“溫善,這兒只住着你一人麽?”
“嗯。”溫善應了一聲,指着北面的一間房,“那兒是我的卧房。”
“你一個人住這兒不害怕麽?”
“我也并非一開始便獨自住一個院子,在我進國子監之前我住在家母的院落中,後來才搬回這兒住的。”
溫善這麽說邺嬰之就想起了趙鈴提及的溫善的經歷,她十歲那年才回到洛陽,不過當時還是一個“傻子”,直到十二歲才入國子監的算學。
一個傻子,是如何好起來的呢?邺嬰之向溫善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突然,她的腦海中又閃出了一幅畫面,她這回迅速地捕捉到了那片段,不知怎的就對溫家的宅邸的來歷有了一點了。她忽然覺得周圍有些森然,快速地跟上溫善的步伐,又緊緊地拽住了她的衣袖:“溫善,你們這宅邸是不是死過人呀?”
溫善停下腳步,轉身注視着小郡主:“小郡主興許不知,這兒曾經住着叛軍的餘黨。餘黨被抄家滅族後,這座宅邸便被太上皇賜給溫家了。”溫善的嘴角勾了勾,“當時這兒還殘留着許多血跡未曾清洗……”
小郡主幹脆抓着溫善的手了,她緊張的喉嚨都幹了,可不少熟悉的記憶卻不斷地湧入她的腦海中。
泰安二十九年,“蘭武謀逆案”帶來的動蕩也漸漸地接近尾聲,參與謀逆的文武大臣達百餘人,而被牽連的官員則近千。當時在位的邺北更是借此機會清除了許多權勢過大的大臣,所以“蘭武謀逆案”持續了兩年才結束。
有懲罰就必然有賞賜。在平定各地叛亂而立了功的将帥都加官進爵,至于在蘭武叛亂之初就拖延了蘭武舉兵向洛陽挺-進,給了洛陽籌備部署的時間的溫俞更是記功一件。不過他已經被殺,除了加封的頭銜和虛名,所有的賞賜只能移到他的妻女身上。
賀顧婉拒了朝廷讓她入朝為官的打算,而溫善又正年幼。邺北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在物質上多給些補貼,所以就賜了一座大宅。
賀顧與溫善入住修葺好的溫宅時在衆人的提議下辦了一場宴席,而皇太女邺瑤則帶着邺北的賀禮前往了溫宅。跟着邺瑤而來的還有不少皇族中人——“蘭武謀逆案”一事上已經展現了邺北立邺瑤為儲君的強硬态度,邺瑤繼位也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堅決擁護邺瑤為皇太女的溫俞之功也一目了然。
不管是為了明哲保身還是為了讨好未來的新君,朝中上下不少人都聞風而動。老謀深算的人也猜出了邺瑤的用意,當她會親自到溫家的消息傳出來後,他們即使不想親自前去也都紛紛備了禮命人送去。
當時為臨淄郡王的邺時浦因老許王卧病在床,便替父前往溫宅。
“聽聞溫家有個差不多大的孩子,就帶守真與純之過去跟她一塊兒玩吧!”邺時浦對老許王道。
對于邺時浦的心思,老許王看得很是通透——他想讓自己的兩個聰慧的孩子多些在邺瑤的面前露臉。老許王道:“即是如此,将新婦一并帶上。”
即便邺時浦不願意,可想到那等場合沒有郡王妃确實不妥,便将她也帶了去。臨出府前,一個小人兒抱住了他的腿,道:“爹娘跟大兄、阿姊去哪兒,我也要去!”
邺時浦瞥了郡王妃一眼:“你把她帶上吧,看好她,別讓她在姑姑面前失了禮。”
郡王妃哼了哼,讓婢女抱着小人兒,一家人就這麽浩浩蕩蕩地前往了溫宅。
邺時浦就是如今的許王,老許王是邺北的養子之一,不過他更像是義子,地位有些許尴尬的。(本來不想這麽快說的,不過有小夥伴因為世外的那個養子而産生了疑惑,所以就在這裏提一提。後文也會正式說一下,但是是皇權鬥争之類的不會花多少筆墨去寫,畢竟那離小郡主和溫善挺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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