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磨鏡
邺嬰之那日心情不佳地回了王府, 她倒也沒有氣惱溫善拿她當君臣關系來處理, 畢竟在私底下她們的關系也已經超出了君臣的範圍,不過那話從溫善的口中說出來就是讓她不甘心,幹脆就先回了。
回去後仔細想了數日, 她又很快地自我開解了。當發現溫善的四柱法被朝廷廣泛使用時,她的心中別提有多替溫善開心和自豪的了。
“小郡主為何看朝報都能如此開心?”趙鈴問道。
邺嬰之在趙鈴喊自己“小郡主”之時便有些恍惚, 她努了努嘴:“你們日後都別叫我小郡主了,我不小了。”
趙鈴一愣:“是, 小——郡主。只是婢子們都叫了十多年了, 這一時之間怕也會難改口。”
“我不管,你們都得改口。”邺嬰之道。
在邺嬰之的堅持下, 趙鈴只好跟阿元幾人打了招呼讓他們改口,連帶着對邺純之的稱呼也變成了“大郡主”,這讓邺純之也稍微感到有些微妙。
從國子監放課後,邺嬰之忽然想去找溫善,便直接從家門前而過, 去了司農寺。她揣測溫善還未散衙,果不其然, 那胥吏說溫善還在判事院處理公務,于是她便走了進去。
還未開口喚溫善,便看見溫善跟一個官奴婢相談甚歡, 這畫面怎麽看都覺得礙眼,于是下意識地冷哼了出聲。
對于小郡主的出現,溫善既感意外, 又似乎不怎麽詫異,她向小郡主行了禮,田蕙也驚覺來者的身份而有些緊張——小郡主也是姓邺的,而她們家會落得如此下場都因邺氏。她對小郡主怨恨倒談不上,只是卻無法打從心底裏恭敬起來。
“我還以為你是要處理公務所以才遲遲沒有散衙回去呢,卻不曾想是在會佳人。”小郡主揪着手中的帔帛,只覺得心中不痛快,想到什麽便直言了。
田蕙覺得這話聽起來很怪,倒是溫善抿嘴笑了會兒,對田蕙道:“你先下去吧。”
田蕙離去後,溫善才道:“小郡主,我何來的會佳人?”
“你別妄想抵賴,方才的奴婢!”
“小郡主莫非是見我穿這身官袍久了便忘了我與那奴婢同為女兒身了?”
小郡主有些不服氣地嘟嘴:“同為女兒身便不行了嗎?”心中卻有些惴惴不安,莫非溫善看出了她的這點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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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善眼中的一絲愕然一閃而過,這小郡主果真還是少年心性,想到一出是一出。只是再過幾年,這份心性被消磨了,她怕不會這麽想了。
“我不過是幫她處置了一個輕薄了她的小吏,她對我表達了謝意罷了。”
小郡主還在忐忑地等着溫善的回複,結果她把話題拐回了上兩個問題處,讓小郡主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嗯?啊?輕薄!”
“雖是司農寺的內務,不過想必明日便會傳了出去,與小郡主說也無妨。”
小郡主聽了田蕙的遭遇,極是惱怒:“我可未曾聽說過這等荒唐之事!阿元也是官奴婢出身,雖然後來被赦免了也選擇跟随我,可即便是跟着我,她也未曾在許王府遭遇過這等事。這典事怎的說也是一個胥吏,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司農寺之中便動此邪念?!我看不僅要将他抓去見官,還得将他也籍沒為奴,讓他嘗一嘗身為奴婢的苦。”
溫善笑了,小郡主說得正惱,聽見這笑聲便橫了一眼:“你笑什麽?”
“沒想到小郡主也這般嫉惡如仇,那小郡主還認為我是在會佳人嗎?”
“……”小郡主語塞了,眼珠子骨碌一轉,悻悻然地道,“算你不是在會佳人了。”
“污蔑我之事就這麽結了?”溫善問。
“哪、哪有污蔑你……”小郡主心虛。
“若因此而有人在外傳我有磨鏡的喜好的話,那該如何是好?”溫善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着小郡主。
“磨鏡是什麽?”小郡主問。
溫善忽然語塞,雖說磨鏡是指兩個女人之間的感情,可它初初的由來是帶着一絲情-色的,這些話如何跟小郡主解釋?不過她知道這個詞,是因為年少時求知欲太盛,經常上百科,結果在一個又一個打開的頁面中便無意地點開了這個詞條,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摸了摸小郡主的腦袋:單純真好!
小郡主忽然從身上拿出她帶過來的朝報,道:“溫善你看,你的四柱法被用了。不過為何這上面沒提到你的名字?”
溫善啞然失笑:“這有何關系?能為人所用、适用便好。”
“可你花了那麽多心血,大家都不知道是你所修繕的,那該有多可惜。”小郡主恨不得廣而告之,這是溫善的心血。
溫善無法跟她解釋官場上的事情,只能問道:“小郡主餓了嗎?”
小郡主摸了摸肚子:“好像有些餓了。”
“那還不回去用膳?”
小郡主拽着溫善的衣袖:“那你呢?”
溫善深沉地看着小郡主,良久才捂了捂衣襟裏的錢袋子:“小郡主莫非又要掏空我的錢袋?”
小郡主眨巴着眼,好一會兒才道:“我瞧你每個月領那麽點月俸也不易,今日這頓我請你吧!”
“小郡主盛情,我卻之不恭了。”
“溫善,你還沒跟我說磨鏡是什麽呢!”
“……”小郡主你怎的忽然就不聰慧了呢?
且不說邺嬰之後來是如何弄清楚“磨鏡”之事的,打那之後她就不太敢在溫善的面前晃悠了,她知道原來自己對溫善的那點模糊的感情便是“磨鏡”。可趙鈴給她找的書裏,分明更進一步才是“磨鏡”,那溫善所指的到底是哪一層?
當時……
“郡主,你可千萬別說出去!”趙鈴将她找來的書悄悄地燒毀。
邺嬰之遺憾地看着,卻沒阻止,若是讓許王或是邺純之發現她的書中藏着這麽本下九流的書,定要鬧出一場不小的風波了。
她的心情很是煩悶:“我怎敢說出去……趙鈴你是打哪兒找來的書呀?”
“宮中多的是。”
“我怎麽不知宮中有?”
趙鈴清了一下嗓子:“這、這又不是什麽上的臺面的事情,郡主你為何忽然想知道何為磨鏡?”
“我想知道多點事情呀,不顯得那麽無知。”邺嬰之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抓起剩下的一本書翻開,忽然她的臉“轟然”地紅了,看着看着嗓子就有些幹了。
“哎,怎會混入了一本圖冊?!”趙鈴急忙地抓過來,扔進了火盆中。
“哎——”邺嬰之伸出手卻終究還是沒能挽救回這本圖冊,她終究是臉皮薄了些,更何況僅僅是那一副畫,就足夠填滿了她的腦袋了。
只是從書上看類似話本的文字雖然足以令她明白“磨鏡”的意思,可當看見這些畫時,那“磨鏡”之意就像烙印一般印在她的記憶深處。
她問趙鈴:“所以兩個女子的感情便是磨鏡嗎?”
“可以這般說吧,就如同對食一詞。”趙鈴沒往深處想,不管是磨鏡還是對食都是偶爾會出現在深宮中的行為,皇帝也不怎麽禁止——太上皇與孝明皇後感情甚篤,後宮也只有孝明皇後一人,也從不會臨幸宮人;女皇的後宮也只有會亭侯一人。不過宮人到了二十五歲就會被送出宮去嫁人,在此之前的十多年裏,她們的寂寥也只能靠別的宮人相互撫慰,兩位皇帝對此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溫善跟人磨鏡?這絕對不行!
“磨鏡……”小郡主的臉又燒了起來,難不成溫善也看過這些圖冊?不可能,她所說的磨鏡興許只是指兩個女子之間的感情……
溫善也沒想到小郡主在她這兒得不到回答竟然還謹記着此事,找趙鈴去了解了。不過她最近的思緒都被公事所占據,也無暇去回憶這事。
陳适交給她的帳簿她已經處理完了,不過結果卻遲遲沒有告知陳适,她不知是否該明言,這些數目中跟她所得出的結果有些出入。而且其中混淆了收支的名目,并未完全按規定統一名目。
太倉署是國家的糧食總管,每年所收取的租米數以萬計,而除了發給百官祿米、學生、工匠、官奴婢等口糧外,還會将快要發黴或是腐爛的一部分賣出去。盡管每個衙署來取祿米時皆會有木契勘合過,可卻不妨礙仍舊有人利用職務之便而從中謀取利益。
為了弄清楚,溫善特意用了檢索系統中來查閱原始的“歷”和憑證,發現原始的帳簿中竟有篡改的痕跡,而且明細賬也有些許出入。這次朝廷要求統一名目,采取編造新的帳簿的方式倒是給了他們機會,以為原始的賬簿無人查閱便敢動手腳。
溫善唯一不确定的是,到底是何人會如此膽大妄為。太倉署雖有令、丞和監事,但主管太倉署的畢竟是陳适。
想了一日,溫善決定去架庫閣将之前便收入其中的賬簿找了出來。而陳适知道後也沒說什麽,不過心裏卻也琢磨出來興許是她發現了什麽。
溫善将架庫閣的賬簿以及她所發現的明細帳不對之處給陳适指了出來,雖然太倉署原始的賬簿和歷不在這兒,但是這并不妨礙她把事情說清楚。
陳适聽了半日,臉色有些陰沉:“你的意思是,有人篡改賬簿名目以虧損太倉?”
溫善沉默了會兒:“陳少卿調出舊本查看便是。”
陳适道:“上旬巡夜的小吏不小心打翻了燭臺,把一本舊本燒得只剩一半,不過好在上呈給戶部、倉部司那兒還有幾本。若你所說确實,那此事便非同小可了。”
“……”溫善的話已經說完了,要如何處置那就是陳适的事情了,不過陳适如果不加以正視的話,她認為這個虧損太倉的人興許就是陳适。
“此事我會處理的了,你幸苦了。”陳适說完,口頭上褒獎了她一下,就讓她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溫善也不能真正地放下此事,她還記得在太府寺為主簿時也曾發現平準署的一個監事在将從官吏那兒抄沒來的物品偷偷地賣出去了一些,又僞造了記錄以掩人耳目被查出來後他哭着求他們放過他,只因他的家中尚有老小六口人要照顧,而他的那點俸祿壓根就不足夠,所以他才會犯下了錯事。
溫善在那時有些許動搖,不過到底還是清楚這是他的貪念所造成的,而她要做的是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太倉署的這事她雖然可以越級向上禀報,不過她不能因自己的揣測就認定陳适跟這事有關系,所以還是按規矩交給陳适去處理要妥當些。
不多時,在初一朔朝散朝後,她忽然被宮人喊住:“溫丞留步,陛下請你到紫宸殿議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郡主:莫非溫善是老司機?
溫善:我純潔得像張白紙。
謝謝四位小夥伴/大佬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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