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共騎
邺嬰之一身淺綠色的女款襕衫, 長發盤于頂, 再戴一頂帕首,乍看之下有些似風流俏書生。溫善還是第一次見邺嬰之這身打扮,盡管她本人在算學時便已經穿了三年這樣的服飾。
邺嬰之見她落在自己衣裳上的目光有些欣賞, 心中又喜又有些得意:“你看我穿這身衣裳如何?”
“小郡主莫非不常穿,所以才這般顯擺?”溫善問。
“……”小郡主的沉默已經告訴了溫善答案。
小郡主以前不喜歡穿這樣的衣服, 所幸博士們對皇族子弟平日上課時所穿的衣裳也無規定,不過近來她穿上這身衣裳後, 倒是讓博士們驚恐萬分, 不知道她又有什麽花樣。
“溫善,你怎麽忽然來國子監了?”小郡主趕緊轉移話題, 雖然她覺得溫善出現在此處多半是因為公事,但溫善來此後還能想到她便足以讓她美上許久的了。
溫善漫不經心地說:“我來看你。”
“轟”從臉至耳朵都染上了一層緋紅,邺嬰之的心頭狂跳不止,聲音忽然變得嬌柔起來:“你特意來看我的呀?”
“我處理公務結束經過國子監,順便進來看看小郡主如何應付八月的考試。”溫善又解釋了一句。
“原來只是順道!”小郡主心裏頭嘀咕, 嘴上道,“接下來我便不來太學了, 阿姊讓我在府裏潛心待考。”
“嗯,應該的。”如同溫善高三即将高考的前夕,老師基本上也不會授課而是選擇讓學生自習、做習題了, 參加秋闱的洛陽學子早在兩個月前就沒去書院、州學了。
“小郡主待會兒能否抽空陪我去一個地方?”溫善神秘地問。
“去哪兒?有空、自然是有空!”哪怕沒空她都得說有空,誰讓這是溫善所邀呢!
“你随我去便知道了。”
出了國子監門,小郡主見溫善是騎馬來的, 她坐在馬背上的身姿很是飒爽。再看看自己窩在馬車內,便吩咐趙鈴道:“我也要騎馬,你去弄一匹馬來。”
趙鈴道:“郡主,且不說你不會騎馬,這一時半會兒能去哪兒弄一匹馬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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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我明明會騎馬。”小郡主不服。
“那是你五年前騎的小馬駒,騎了沒多久就哭着說它颠簸,不想騎了,你忘了嗎?”
趙鈴總是在溫善的面前揭她的短,讓小郡主氣得牙癢癢的,她帶着希冀地向溫善看了好幾眼,不過都被溫善無視了,她只好回到馬車內。
馬車跟着溫善出了城,這時溫善才問道:“小郡主想不想與我共騎?”
小郡主剛要應下,又還記着溫善剛才無視了她熱切的心情,便道:“如今不想了。”
“哦,方才還在城中只想着人多,難免有些百姓會無視禁令走到道上來,若是發生了什麽意外,傷了小郡主,那就是臣的罪過了。眼下出了城,路闊人少,我也還能教小郡主騎馬,如何?”
在洛陽城中的街道修得很寬闊,跟後世一樣,主道上中間有一丈寬的地方是只供馬車、轎子、馬匹等行駛的,而百姓只能在兩旁的道上走動。
不過即便分清楚了“行車道”和“人行道”,該限的“車速”還是得限制的,騎馬可以,縱馬便不可了。
“算你考慮得周全!”小郡主歡快地躍下馬車。
趙鈴和馬車夫聽說邺嬰之要騎馬,也有些擔心,萬一她出了事,許王總不能責罰溫善吧?那受罪的必然是他們呀!要不開口勸阻一下?
“地方并不遠,你們無需擔心。”溫善對趙鈴道。
待衆人将小郡主指導上馬後,她将馬鞍都占據了,溫善嘆了一口氣,只能選擇幫她牽馬。一邊走還一邊教小郡主如何保持身體平衡不會墜馬,還有如何抓着缰繩控制馬的方向……
走了幾裏路,趙鈴忽然問道:“這條道可是去福先寺的?”
“正是。”溫善颔首。
“福先寺?那你是要帶我去福先寺嗎?”小郡主在馬鞍上有些坐不住了,這幾裏路她已經隐約地覺得臀部被硌得有些痛,但這種感覺很是難以啓齒。
“沒錯。”
“去福先寺做甚?”
“小郡主到了便知了。”
小郡主只好繼續忍耐,不過她的期盼也有了結果,穿過重重繁茂的樹林後,一間古寺便出現在道路的盡頭。此處環境倒也算是清幽,不過往來的百姓并不少,除了上香的,還有挑着擔子叫賣藥材的小販,可見福先寺的香火旺盛。
溫善一身官服還未換下,百姓見了她都紛紛避開一條路來,她領着小郡主進了福先寺,趙鈴已經有些雀躍:“郡主,婢子聽聞福先寺的菩薩很靈驗,若能去向文殊菩薩叩拜、上香,定能保佑郡主順利通過考試。”
“那我們快些進去!”小郡主道。
小郡主和趙鈴懷揣希望地上了香添了香油錢後,才發現沒了溫善的蹤影。一般情況下溫善的一身官服便是最顯眼的,可她們在這數十道身影中竟沒發現她!
“溫善哪兒去了?”
把人帶來後就消失了,這溫善也太不負責任了。小郡主在心頭罵道,可更多的卻是緊張和擔憂,畢竟溫善的那身官服太顯眼,萬一被歹人盯上了,她如此柔弱定無法逃脫。
“郡主,是溫丞!”趙鈴忽然叫道。
溫善從一間禪室中出來,目光一掃,便看見了她們二人,便加快了腳步走來。小郡主松了一口氣,也走了過去,迎頭便問:“你為何從那兒出來的?”
溫善拿出一道符給小郡主:“有些公務處理,順道替你向之禪大師求了一道符。”
“又是順道。”小郡主嘟哝了一句,便欣喜地接過符,“原來你也信這些。”
溫善本來不信,不過她穿越這等離奇的事情都發生了,還有什麽是她不能相信的呢?不管信不信,敬畏之心還是得有的。
“求的不過是安心,若因此而怠惰,那便本末倒置了。”溫善道。
“我知道了。”小郡主捏着符,決定将它收起來貼身帶着。
時候還早,她們就在福先寺外走了一圈。這兒的環境清幽,流水潺潺,林鳥群噪,身在其中便覺心曠神怡。
“真山真水、鳥語花香,我喜歡這兒!”小郡主道,園林的景致看得多了,這自然生長的環境卻難能有機會欣賞。
“每逢初春,此處總有許多人前來踏青,文人士子也總在此開文會,縱情享受這山水熏陶。往深處走還有不少石碑、洞窟以及觀景亭,今日時候不早了,我們便不往深處走了。”
看着小郡主臉上展露的笑容,溫善到底沒能說出離開的話來。
臨近宗正寺的考試,邺嬰之說不緊張那是不可能的,而今日這一次出行散心便是一貼良藥,讓她在高壓下的精神得到适當的放松。至于溫善為她求的符,即便它不靈驗卻也能讓她倍感安心。
回去之時,她想起騎馬的痛苦,也不想讓溫善幫自己牽馬,可心裏頭又希望能跟溫善待久一些。這種恨不得黏着溫善的心情讓她不知所措,便發了小會兒的呆。
“小郡主可還想騎馬?”溫善已經坐在了馬背上,卻向小郡主伸出了手。
看着那細長的素手,小郡主也不多想便伸了過去,指掌相合,溫熱的溫度傳至心間。
在趙鈴和溫善的幫助下,小郡主順利地坐到了馬鞍前,溫善的身前。而在此期間溫善的馬一直很溫順,徒增了一個人的重量也并不覺得是重負。
溫善的手抓着缰繩,便似将小郡主整個摟在懷中,小郡主臉色緋紅,手腳又不知該如何安放。溫善忽然摟着她,道:“小郡主坐穩了。”
鼻息撫弄着她的耳廓,勾得心底都癢癢的。小郡主“嗯”了一聲,一點也不敢側過臉去看溫善。
夕照映紅,雲霞燦爛。
溫善緊了緊抱着小郡主的手臂,将浮現的念頭又深深地掩埋,腳一蹬馬镫,便迎着風而歸去。
八月秋闱正是秋高氣爽之際,在禮部南院中正舉行着為期三天的科考,而除了禮部、吏部和翰林院外,便也只有參加科考的人家才難平靜。其餘官衙都一如既往地準時簽到、上班。
秋闱才只是這些士子的起點,和明清的科舉制度很大的不同之處是此時的考試分四次:秋闱得解的士子成為舉子,而春闱取士後進行殿試,殿試結果分五等,從狀元、榜眼、探花到進士及第、進士出身以及同進士出身;殿試後的進士們仍無官職,需要通過吏部的铨試才能正式入仕。
朝廷對人才極為看重,通過門蔭入仕的子弟不過少數,朝堂上的大部分官吏都是寒門出身。而考試的內容又十分靈活,若不懂變通和沒有真才實學,往往只能止步于秋闱。
不同于禮部南院的熱鬧,宗正寺的某一處偏僻的殿宇內,幾道身影正在奮筆疾書。這裏頭不僅僅只有邺嬰之,還有和她年歲相近的其他皇族子弟,也有兩個雖然年幼但對自己的才識很有信心的少年。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皇族子弟的題目所包含的內容比士子更為廣泛、難,但這考試也不為入仕,故而評分的标準比科舉取士要低。若有在此基礎上回答更加精彩的,卷子也必然會呈上給女皇相看,讓女皇定奪。
光是這一次所給出的論、策題目便包含了孝義、治河、防邊、減災、海事、吏治等方面,而且還有律學、書學和算學等附加的題。“孝義”作為單獨列出來的題目,可見皇帝對行孝重義的提倡和重視。
策論方面是可以選題來答的,書學則全看卷子寫得字是否端正,算學也是很簡單的題目,至于律學,若身為皇族子弟竟然對本朝律令不熟悉,那就是笑話了。
前人對于這些題目見解獨到的卷子很多,但若想要答得好就必須摒棄腦中存着的前人的回答,而必須要有自己的見解。
盡管邺嬰之已經有所準備,可真的提筆時才感到不易。
正不知該如何抉擇之時,她摸到了藏在衣服裏的符,心中又定了定。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四位小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