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差遣

作為商戶, 不管是多富有都會受到一些歧視, 所以朱照言打小就被要求讀書,以向考科舉入仕為目标而努力。而朱家有錢有能力,就為他專門請了一位先生教習, 省了他日日向書院跑的幸苦。

家中新雇了兩個奴婢,是一對母女, 據說是從翼州逃難出來的,因家園被毀, 也沒有戶貼只能四處流浪。朱照言他爹便花低價錢雇了她們, 不過那個小的其實也幹不了什麽活,故而給的錢也就只有一個人的。

小的叫賀善, 不言不語一副癡呆模樣,朱照言見她還有幾分姿色,覺得人就這麽癡傻了怪可惜的,便幾番試探。不過讓他失望又氣惱的是,這女孩真的對他的挑釁一點反應也沒有, 不生氣也不哭鬧。

後來朱照言漸漸地習慣了這樣的賀善,見她雖然癡傻, 但是似乎求知欲強,便時常給她說周圍的事情。她眼睛亮了時,自己心中也十分高興。

賀善并不是不會言語, 她偶爾會說些話,也會在心情很好時露出笑容來。甚至有時候能條理清晰地與人對話,不過更多時候沉默寡言, 再加上先入為主的“癡傻”印象,便沒把她當成一個正常的孩子。

可朱照言如今坐在溫善的對面,所看到的外在卻與當年并無多少不同,而最大的感覺興許是溫善的眼神更加漠然和疏遠,氣質和談吐更加有官家風範。

“能在此重遇,也算一種緣分了。”溫善道。

朱照言笑了笑:“我一心向學,來洛陽是必然的,而你若是一直在洛陽為官,那我們也遲早會重逢。”

溫善不可置否,不過三年前朱照言來洛陽參加省試時,他們不就沒相遇麽?而他想要在競争這麽大的考場上取得功名,興許要耗費好些年,屆時他早就忘了她了。

朱照言似乎想起了些事情,便賠罪道:“從前朱家不知夫人與溫丞的身份,多有怠慢,還請見諒。”

宜春郡夫人給他們朱家當廚娘、奴婢,這說出去是一種榮耀,卻也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為了自己和朱家着想,他有必要取得她們母女倆的原諒。

“那是形勢所迫,我與娘隐姓埋名,朱家仍能收留我們,我們理應道謝才是。”溫善道。

“不不不,不敢!”朱照言豈會當真?他們要是真敢拿此當功勞來邀功,怕就見不着明日的太陽了。

溫善微微一笑,問道:“你近來如何?”

見溫善是要跟他敘舊了,朱照言便也簡單地說了一下朱家的近況,當年朱家是以瓷器起家的,不過後來争不過江南的私窯,就轉為做玉石買賣,而後生意越來越好,朱家又相中了洛陽這等權貴雲集之地,便花重金在此開了家玉器鋪。

郓州離洛陽不遠,走水路的話不出十日便能到,故而除了洛陽,沿途的汴州、鄭州等也都有朱家的玉器生意。朱家的生意做得大,朱照言又成了解舉人将來入仕的機會又大增,朱家的底氣也越發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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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方便朱照言在春闱前安心讀書,朱家便在洛陽便宜的地段給他置辦了一處兩進的老宅邸,雖然離皇城和權貴的聚居地不近,但這一間宅邸便也要七百多貫錢。朱照言不在洛陽的期間也能租出去,怎麽也不虧。

三年前的春闱,朱照言連五等都擠不進去,回去後他又潛心修行了三年,如今信心滿滿。

溫善也沒有什麽可指點的,瞧着時候也差不多了,就提出告辭。朱照言欲言又止,心想他如今身無功名,跟溫善的距離便不可能拉近,所以打算春闱争得功名之後,再找溫善,想必那時候,倆人的距離能拉近一些。

溫善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沒約定還會有下次見面的機會,畢竟他在她心中也算不上朋友,沒必要與之深交。

她剛回家,便聽柏伶道:“娘子出門後沒多久,趙鈴便來送信,稱小郡主通過了宗正寺的考驗了。”

柏伶說得很平靜,沒有趙鈴來傳消息時那麽興奮、甚至是賣一下關子好吊人胃口。溫善聞言也就很平靜地接受了,若是被小郡主瞧見了,定要說溫善不關心她了。

“小郡主沒來嗎?”溫善問道。

“趙鈴說小郡主那日留宿溫宅徹夜不歸,被大王罰禁閉了,如今出不得王府,怕是要到面見聖人那日才能出府。”

溫善輕嘆一口氣:“早有預料。”

“娘子不替小郡主感到高興嗎?”柏伶問。

“她能通過考試,我自然是替她高興。”溫善道。

可婢子在你的臉上沒看見什麽喜色。柏伶腹诽。

“那可要婢子去回話?”

“不必了。”溫善說完,又想到這似乎是關乎小郡主的未來的大事,若自己不表示一下,似乎也有些不妥,于是道,“待我回去寫一封書信,備一份禮,再給她送去吧!”

小郡主等一衆皇族子弟的卷子都是糊名讓翰林院跟各大學士批閱的,不過他們有些人難免會過于嚴苛,故而好幾份卷子都被批不通過。

緊接着宗正寺便循例拿去給女皇批閱,女皇近來要處理的朝政多,便擱置了兩日。回了宮但閑來無事的太上皇看見了,就問女皇拿了去看。女皇自是樂意,幹脆讓太上皇定奪。

“這其中居然有就海事而寫的對策。”太上皇稍感詫異,不由得對邊上的宮人道。

要知道太上皇在打天下之初便也曾培養水師力量,後來更是鼓勵沿海的幾個州府造海船,與蕃人通商。不過因諸多原因,海事方面一直都沒有如願地壯大。即使是朝廷重臣,也有就海事而分為兩派,互相争吵的。

“這題是聖人出的。”宮人提醒道。

太上皇笑了笑,仔細地浏覽了一遍,道:“答得勉強,不過選題大膽。”說着便掀開糊名的紙條,看見上面的“邺與骁”時,“這是哪家的孩子?”

皇族子弟太多,即便是太上皇也有些記不住,便有了此問。

宮人硬着頭皮,回道:“此乃向王之孫,也是……罪人邺禹之次子。”

罪人邺禹是向王邺南之三子,當年蘭武謀反之時,也企圖謀反,卻因仆人害怕被牽連而将之告發,以至于他還未起事就被抓捕的皇族子弟。他的心思很簡單,既然邺北不将皇位傳給養子邺碩,那也該傳給血緣最為親近的自家這一脈,所以就打算帶兵殺進宮,要挾邺北退位給邺南。

仆人得知後便告知邺南,而邺南不知自己的兒子竟有此心思,忙将他引到自己這兒趁機抓住,将他押到了邺北面前。鑒于他還沒來得及動手,而邺南又大義滅親,故而沒有和蘭武一樣被處死。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邺禹被剝奪一切榮譽,被囚禁起來。邺南受其牽連,從衛王被降為郡王,其子孫也都被降等。

若非女皇見邺南也曾為自己能順利繼位而出了一份力,将他重新提為向王,又給他宗正寺卿的官職,他這輩子恐怕都會活得很惶恐。

邺禹雖然沒被貶為庶人,其妻兒子女卻并無任何的庇佑,以至于其子已長大卻仍是白身,靠邺南的接濟。

因此事,即便邺與骁仍是宗親,卻一直以來都被冠以罪人之子的名號,生活很是不易。宗正寺也沒禁止他們參加考試,不過他們能否通過,全然要看女皇是否原諒了他們。

邺與骁的兄長邺與笙如今二十有一,仍是白身,便是因為每一次考試,女皇都沒有讓他通過。此次邺與骁能夠通過,便全然看太上皇了。

良久,太上皇幽幽地問:“快十年了吧?”

宮人遲疑片刻,道:“十年又兩個月了。”

距離泰安二十七年,邺禹被幽禁,可不是十年零兩個月了?

“他們恨我嗎?”太上皇又問。

宮人知道這是問邺與骁兄弟,想了想,便道:“當年官家仁厚留罪人一命,且放了其子交由向王教誨,他們定會知恩,也不會恨官家。”

“知恩?”太上皇喃喃自語,“罷了……邺南三番四次将他們的卷子送過來,用心很明顯,不過都是在還兒女債。”

在卷子上用朱筆批了一個“通”字,後,太上皇又繼續看下一份卷子去了,沒看多久便又掀開了糊名的紙:“嬰之……是許王的孩子?”

“官家記性真不錯,正是。”宮人笑道。

“這些孩子中,便也只有他的孩子以‘之’為名,況且一個純之,一個嬰之,不是很明顯嗎?再說了,你以為我耳聾昏聩了嗎?”太上皇道。

“小的不敢!”

太上皇的注意力又放回了卷子上:“這治河方略若真實施,怕是要掏空國庫,她也真敢想。”

宮人笑了笑,不予評價,雖然太上皇這麽說,但他能看出太上皇一點也沒有生氣。

果不其然,太上皇道:“不過,這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倒也不是不可為。只是那些老頑固批了不通,怕是舍不得錢袋裏面的錢吧?”

于是故意跟那些大學士作對一般,太上皇又給通過了,還道:“不少孩子理論倒是不錯,可到底是實踐少,多了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凡事都還得理論與實踐相結合才行呀!”

宮人聽了這麽多年,早就理解了這話的意思,道:“只是若讓各位小郡王、小侯爺離京游歷,遇到危險怎麽是好?”

“不親身經歷風雨、不體察民間疾苦,一味地縱容和呵護他們,日後這容朝,也只會漸漸腐朽和沒落。”

“官家言重了!”

如此批閱了兩日,卷子交給女皇時,女皇看見意料之外的通過名單時,也明白了太上皇的心思,便不再與邺禹的兩個兒子為難。不過倆人皆是白身,一下子讓他們恢複郡王之子的爵位是不可能的,于是給他們定了“伯”級別的封爵。

邺嬰之能通過宗正寺的考試也在許王的意料之外,不過收到消息的那一會兒他可以放了心——不愁邺嬰之的婚事了。

曾經的邺嬰之在他的心中是笑話、不識禮節、不夠端莊,長得又胖,還有可能降為縣主。雖然縣主的身份也不愁嫁,可要想嫁個好人家,還能對許王府予以幫助的人家可難得。

如今她可确定是郡主之身了,身形又瘦了不少,行為舉止也有所收斂,要找個王公之後也不算難事了。

考慮到這些,他對邺嬰之的态度緩和了許多,除了因她那夜留宿外頭而予以懲罰外,也予以了關懷。

邺嬰之不怎麽在乎這些,她只是有些郁悶:“我都通過考驗了,溫善為何只讓人送禮來,她卻不來恭賀我?”

趙鈴道:“郡主近來是離不開溫丞了。”

小郡主跳了起來,有些慌張:“你胡說什麽呢,誰離不開她了!”

“婢子是說,郡主三句話不離溫丞。”

小郡主哼了哼,也不解釋。

阿元匆匆地跑進來,将打聽到的消息告訴小郡主:“郡主,婢子知道溫丞近來在做甚了?”

“她在做什麽,與我何幹?”小郡主傲然地說道。

“哦,那婢子便不說了吧!”

“你說!”小郡主道,“雖然與我無關,但你說也無妨。”

阿元捂嘴輕笑,道:“婢子聽大郡主說,朝廷近來要查什麽來着……總而言之便是要查各道的賬目,不僅是禦史臺,連戶部、吏部、工部、太府寺、司農寺等都得差遣一些官員前往各道。反正差遣職務各不同,而司農寺則主要查租米等。”

小郡主“咯噔”了一下:“這向來都是各道勘查各州府,各道再上報朝廷的,哪有将京官差遣至各道的道理?況且司農寺的人不是一向都不外借的嗎?”

“這婢子可不知,只知朝廷為此都吵開了,這不,大郡主的婚事也因此而被擱置再議。”

“那為何是溫善?”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沒網絡,哭唧唧(?;︵;‘)

太上皇第一次登場,大家鼓掌歡迎⊙ω⊙

女皇:ZY巡/視,各道官員驚喜不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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