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田蕙

冬至前邺嬰之曾到溫宅拿溫善讓人送回來的禮物和書信, 賀顧便讓她自己到東堂的架上取。那兒一貫是用以放置轉交給溫善并不算貴重之物的地方, 溫善給小郡主的書信和禮物也一并放在架子上。

在那架上,小郡主發現了一個做工精細、針腳整齊的佩囊,而她來此看過兩次, 上一次未曾發現有此佩囊,那它便絕不是溫善本來所有的, 而是別人所贈的。

她沒有動別人轉交給溫善的東西的習慣,拿了書信後就離開了, 不過心頭一直有疑惑, 畢竟何人無緣無故會送給溫善一個佩囊呢?

“怎麽?小郡主不喜歡善兒送的禮物?”賀顧見她心事重重地模樣,便問道。

小郡主把玩着印章, 頓時眉開眼笑道:“我怎麽會不喜歡呢?對了郡夫人,我見裏頭還有一個佩囊,那也是溫善的?”

賀顧細想了會兒,道:“好像那兒的确有個佩囊,是昨日一個娘子讓門房轉交的, 說是善兒于她有恩,她也沒有什麽錢財可以買厚禮道謝, 便自己縫制了一個佩囊相贈。我見她也是好意,便先替善兒收下了。怎麽,可是有何不妥?”

小郡主面色古怪, 一個娘子贈送給溫善一個佩囊?這若說沒藏半點心思,她可不信!可她和溫善相愛,并不能說別人對溫善也存了同樣的心思不是?

“沒什麽不妥, 那那是哪家的娘子?”小郡主又問。

賀顧哪裏能知道,便招來門房盤問,這門房是新招來的,叫徐西,也不過十五六歲,倆人問什麽,他便不遺巨細地答了。通過他的話,小郡主馬上便知道了贈給溫善佩囊的人是誰。

司農寺的青石磚上很快便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而屋內的炭火越燒越旺。司農寺下轄的衙署有掌管木炭柴薪的鈎盾署和儲炭以供百司用的炭場,故而最不缺炭火的就數皇宮和司農寺了。

邺嬰之看着外頭的飄雪,不禁想到千裏之外的溫善是否有足夠的薪炭所用,又是否能扛得住淮南的陰冷天氣。

“郡主,田蕙來了。”典事的聲音讓邺嬰之的思緒回歸此處。

田蕙跟在典事後面進來,一直交握着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道。她來這兒之前尚且不知是何人要見她,見她又所為何事,如今知道了是邺嬰之後,她懸起的心卻一直沒有落下。

在這大冷天裏,田蕙只穿着兩件冬衣,可官奴婢的冬衣比普通的冬衣還要薄一些。從竈房出來後,她冷得發抖,而且嘴唇和手指頭都有些皲裂。

“婢子見過郡主,郡主萬福金安。”田蕙跪在地上,屋內有炭火供暖,似乎連石磚地板都比外頭的空氣要暖一些。

楊傑疑惑地問:“郡主找這奴婢做甚,莫非她曾得罪于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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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私事。”邺嬰之說完,讓田蕙起來,蹙眉道,“你怎麽穿這麽少?”

田蕙苦笑,她倒是想穿多些,可官府派發的衣裳便只有這麽兩件!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是多餘的,小郡主撇了撇嘴,問楊傑:“你們給她們發的冬衣就這麽兩件麽?”

楊傑張了張嘴,他本想說這些事不歸他管,可他是司農丞之一,入冬前朝廷給官吏、學生、衛士和奴婢派發冬衣,這司農寺的官奴婢的冬衣,可不正是經過了他的手麽?

“這……每年兩件春衣、兩件冬衣都是常例,也不是臣能做主的。況且別人都是兩件冬衣,她自己受不得寒,與他人無關不是?”楊傑道。

小郡主心想也是,她也不是來做善事的,便問道:“我聽聞你是前揚州知州田肅之女?”

“婢子正是。”田蕙這是第二次見小郡主。上一次得虧有溫善,否則她也不知該怎麽應付這小郡主,可這一次似乎無人能幫她了。

“你娘在我們許王府上,溫善與我說過。”小郡主又道,心下卻琢磨着要不要大發善心,賞她兩件冬衣,畢竟她娘親龔氏在許王府可比她在此好上許多了。

田蕙在聽見她娘親的消息時,眼神終于有了一絲明顯的波動,她既緊張又擔憂地望着小郡主,欲說還休。

“所以你知道我找你來,所為何事嗎?”小郡主問道。

田蕙搖了搖頭:“請郡主恕婢子愚鈍,實在是不知郡主找婢子所為何事。”

小郡主将楊傑等人打發了出去,便道:“我找你自然與溫善有關,若不是為了她,我才不關心你如何呢!”

田蕙心中了然,她們之間唯一的往來樞紐怕也只有溫善了,否則一個高高在上的郡主,何必纡尊降貴來找她呢?

“我有問題問你,不過在此之前你可以先想一想令堂,你或許就能老實地回答我的問題了。”小郡主道。

田蕙的瞳孔微微一縮。她便知道,皇族中人多狡猾之徒,雖不清楚這懷寧郡主想問她什麽,可卻也懂得拿她娘親來威脅她,逼迫她不得不實話相告。

她并不喜歡害他們田家至此般落魄的皇族中人,此時對小郡主更是既讨厭,又害怕。

“婢子定如實回答郡主的問題。”

小郡主可不知田蕙心中所想,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為何要送給溫善佩囊?”

田蕙一怔,她送給溫善佩囊之事,小郡主如何得知?而且又與小郡主何幹?小郡主大費周章地來找她,便是為了此事?

“溫丞那日出手相助,不僅救了婢子,使得婢子留住了清白,還解決了劉方這麽個禍害,婢子對她感激不盡。雖然溫丞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可于婢子而言,她的恩情大得婢子無以為報。婢子身無分文,不能以貴重的禮物相贈以表謝意,只能自己縫制一個佩囊相送……”

得到田蕙親口承認她送給了溫善一個佩囊,小郡主的心裏頓時酸得冒泡,她摸到了擱在自己的佩囊裏的印章,心情才好上一些。

“為何是佩囊?”

田蕙覺得小郡主的關注點似乎有些奇怪,不過還是如實回道:“婢子別的也不會,只會做些女紅,故而選了佩囊。”

“別人有禮物相送都是親手交給對方的,你倒是心大,直接送到人家家裏頭去。你便不怕有人私吞了,或是溫善回來後,壓根就沒将它當一回事?”

田蕙的交握着的手緊了緊,緩緩道:“小小心意,本就沒奢望溫丞能認真相待。”

若說之前小郡主的那點揣測和懷疑有些莫名其妙,可此時田蕙的神情讓她愈加肯定了自己所猜所想!

“溫善才不會因禮物的輕重而區別相待呢!她更不會随意糟蹋別人的心意。”小郡主在為溫善辯駁的同時,又覺得有些不痛快,她所言,不正好讓田蕙高興了麽?!

田蕙訝然,旋即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溫丞相貌出衆,脾性又好,待人溫和有禮,而且還心地善良。她不僅救了婢子,而且還對婢子頗為關照,甚至還幫婢子打聽到了舍弟的下落。像溫丞那樣的女官人,确實不會輕賤別人。”

最後那句話說得很輕,似乎是說給自己聽一般。

小郡主聞言,一雙清澈的杏眼便圓圓地瞪着,險些便要憋不住開口質問她說這些話到底是何意了!

田蕙被她的目光一刺,卻沒有害怕得要立刻閃避開來。她在小郡主的眼神中并沒有發現冷漠和睥睨她們這些卑賤的奴婢的傲慢,反而還有一絲莫名的可愛。

“你!”小郡主努力地瞪眼,以便讓自己顯得更有威嚴,“想不想離開司農寺,到許王府去?”

田蕙一怔,恍若一個大驚喜砸在了她的腦袋上,讓她暈乎乎的,又欣喜異常。

“郡、郡主此話當真?”

“你快說想不想?”

田蕙慢慢地平複了心情,她自然是想的,可她即使離開司農寺到了許王府,也依舊是官奴婢,唯一的好處是她有了和她娘親在一起的機會。

“婢子自然是想,可——”

“想就好,你也無需猶豫和質疑我,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離開司農寺到許王府裏去。”

田蕙連忙跪下,激動得聲音都是顫抖的:“婢子先行謝過郡主!”

小郡主暗暗地松了一口氣,且不管田蕙對溫善到底有沒有那種心思,她都要杜絕有人跟她争溫善的可能性。只要讓田蕙到了許王府,那她就不可能總是與溫善在司農寺碰見了!而且龔氏在許王府,她相信田蕙到許王府比留在司農寺更好!

小郡主為自己想出來了聰明絕頂的主意的腦袋瓜子,暗暗稱贊了一番:我真是聰慧!

盡管邺嬰之沒有和楊傑一起就食,甚至也沒有跟他有過多的交流,可并不妨礙他把她變得綽約多姿的事情在司農寺裏傳開來。

懷寧郡主本也不是什麽受人矚目的人物,所以沒有她的笑料時,她便像空氣一般淡出了衆人的視線,引不起別人的半點興趣。

突然之間,楊傑這樣刻薄的人居然也開始吹捧她的身姿,這讓曾經以調笑她的身材為樂的人如何能接受?

于是衆人便半信半疑地開始四處打聽懷寧郡主的消息,關于她通過了宗正寺的考試,又提出要外出游歷、前不久還被太上皇指名讓明熙學士給她授課等往事被人拾起。

這時,他們才想起了一件事:自從懷寧郡主被許王從國子監帶回去關禁閉後,便再也沒聽說過她鬧出什麽笑話來了。

小郡主在課上吃東西被許王提回許王府已經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時隔半年,她難不成真的蛻變了?

“啊啾——”小郡主在一陣冷風中打了幾個噴嚏。

趙鈴連忙跑去将窗戶關上,又緊張道:“郡主,還是喝完熱湯再寫吧,這麽冷的天,再不喝就涼了。”

小郡主看着因沒來得及收回去的毛筆,和被筆尖的墨弄髒了的浣花箋,蹙了蹙眉頭,只好廢掉,另尋一張,重新來琢磨明熙布下的寫詩課業了。

“先生非要我寫夏時的詩,在這寒風呼嘯、冰天雪地裏,我如何能寫得出夏時的詩?”小郡主嘟哝道。

明熙雖受太上皇委派,讓他教小郡主課業,以使她能在明經上考取功名。可明熙是進士科出身的,雖然對明經也頗為擅長,卻始終将進士科視為上上科,所以在教小郡主時,也會為她布下詩、賦、論的功課。

邺純之從外走進來,恰好聽見她的嘀咕,便道:“這是為了訓練你的想象能力。天地之大、浩瀚蒼穹,總有你接觸不到的事務,若因沒有接觸,便失去了對它的了解和想法,那你便落後別人一大截。在省試上,也會大為吃虧。”

“阿姊,你來了!”小郡主擱下筆,笑臉相迎。

邺純之盯着她瞧了小會兒,雖然她覺得她們姐妹的關系增進了不少,可她似乎還從未像此刻這般熱切地對待自己的?

她的目光深邃,一雙鳳眼神清氣秀,在她的清冷面容下又帶着一絲威嚴。小郡主縮了縮脖子:“阿姊,你怎麽來了?”

“我剛從外頭回來,在外聽了不少關于你的趣事,便順道來你這兒與你談一談。”

“我的趣事?”小郡主眨巴着眼,一臉茫然。天地良心,她近來可乖巧了,那些人又說她什麽了?

邺純之想到那些人的話,嘴角便輕輕勾了起來:“他們正四處打聽你的消息,想知道你是否如傳聞所言,變得儀态萬方、綽約多姿。”

小郡主想也沒想,便道:“善善說我一直都雲發豐豔、蛾眉皓齒、柳腰花态,我何須變?!”

“善善?”邺純之眯了眯眼,目光神|韻清冽。

“是呀,怎麽了?”

邺純之神情一松,道:“沒什麽,你可是有事想求我辦?”

小郡主一個激靈,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阿、阿姊,你是如何知道的呀?”

邺純之瞥了她一眼:“你是我妹妹,你想什麽,我還能不知?”

小郡主想起溫善說她有什麽事都寫在了臉上的事情,便伸手捂住了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溫善持續下線中_(:з」∠)_

下回該讓她出來了。

小郡主也是個小心機girl呢,哈哈哈

新的文案怎麽樣呢?想了一個小時才想出來的!

謝謝小夥伴們!(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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