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鎮上

“傷口,有點不對勁。”

國滿聲音裏帶着一絲憂慮,吓得鄭從獲擡起頭問:“怎麽了?”

不是已經好了。

難道出了岔子?

鄭從獲在短時間內已經考慮了好幾種情況,最好的最壞的都有,就是不知道實際情況。

“你幫我看看。”

說是“看看”,國滿已經準确捉住鄭從獲一只手往自己背上摸去,“我覺得不對勁。”

因對方語氣真誠且恐怖氛圍渲染恰到好處,鄭從獲被唬住了,她順着國滿的意,老老實實地摸了一圈,想着要是不小心碰到傷口可怎麽辦,結果只摸到光滑溫熱的人體肌膚,“好像沒有啊……”

沒摸到傷口啊?老實巴交的鄭從獲手頓了頓,突然才意識到一個問題:經過這麽一番折騰,國滿現在可是衣衫不整。

鄭從獲發誓,她從沒膽子這麽對待國滿。

通常都是反過來的。

“我覺得身上不舒服,你再看看,在不在別的地方?”

鄭從獲半信半疑,手不經意間移到了國滿腰間,聽到對方輕笑,頓時明了,怒道:“你——”

卻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國滿一邊捉住鄭從獲,不許她亂跑,一邊道:“別——”

又是一句不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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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幾天時間,幾次生離死別,我現在只想抱着你,哪裏還敢想別的?”

前半句情真意切着實感傷,後半句總令人想到別的。鄭從獲自己琢磨片刻,怪自己想偏了,國滿擁有強大的自制力,既不好男色也不好女色,怎麽會在此情此景想那些?

懷裏的人老實了,國滿知道是剛才的話起了作用,她知道鄭從獲有時候臉皮吹彈可破,也不好多逗,可感傷話題也不好多說,便慢悠悠道:“你說,将來咱們安定了,要過什麽樣的日子?”

憧憬未來是轉移注意力提振信心的好辦法。

鄭從獲之前的生活分為五聲島和永生世界兩段,在五聲島的時候,由着親情友情作祟,無非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日子從不屬于自己,無所謂未來,也不敢想。在衆叛親離落水掙紮只剩下一口氣之際,是國滿将她撈起來,好好養在金色囚籠裏,錦衣玉食,鬥志盡失,無所謂将來。

說實話,最初的時候,鄭從獲并未對國滿懷有那樣的感情。當國滿捅破那層窗戶紙,因為那個人是國滿,所以也不反感。時日漸長,國滿成了她身邊唯一能依靠的人,直到現在。未來的日子裏有國滿,确實可期待一番。

那是兩個人的日子。

“找一個人少的地方,有山有水,蓋幾間房,屋前養花,屋後種菜,最好弄個魚塘,沒事的時候,就釣魚養花,晚上看星星月亮,要是有螢火蟲,還能捉幾只。”

不全是想象,其中一部分是鄭從獲親眼見過的,她腦海裏出現相關畫面,連呼吸都變得惬意了許多。

“嗯,不錯。”國滿首先表示滿意,接着猜說出她的擔憂:“我覺得沒人的地方更好,要是有外頭人知道咱們,什麽苛捐雜稅,估計跑不了。要是再來幾個心懷不軌的,天天防備人家算計多累。世外桃源,只有咱們兩個最好。”

那樣的日子——鄭從獲不敢百分百表示喜歡。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真要躲起來,不如躲在鬧市裏。”她不過随口說說,國滿卻似當了真,“只要你喜歡,去哪兒都行。”

鄭從獲品着這話裏的意思,覺得承受不住,倘若國滿事事順着她的意,她也不知是對是錯,還是有些反對意見比較好。

“這麽肉麻?”

“是嘛?”

二人又說了些別的,這才睡去。

鄭從獲本來睡意不濃,可腦袋沾了枕頭就由不得她了,再加上今夜确實是難得安定,國滿又在身邊,迷迷糊糊入了夢。夢裏的世界,倒是安寧祥和。

國滿卻是再無從前那般良好的睡眠,她一心想着二人安危,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大意,便是此時此刻,不過淺淺睡去,注意力還是隐隐落在一懲那邊。

天大亮,鄭從獲睜眼,沒摸到身邊的人,四下搜尋,這才看到坐在窗邊的國滿。國滿仍舊一襲白衣,用帕子細細擦着一懲,盡管她看上去如此專注,卻在第一時間發現鄭從獲已經醒來。

“醒了。”

鄭從獲還有點迷糊,就問:“什麽時候了?”

感覺挺晚了。

“還早。”

國滿的回答出人意料。

鄭從獲瞧了一眼窗外的天,陽光不甚明顯,想來國滿不是哄她,便慢吞吞地穿好衣裳洗漱完畢,到外邊一看,才發現天灰蒙蒙的,不下雨就不錯了,哪來的太陽?

“反正也沒什麽事,你想什麽時候起,就什麽時候起。”

往日的國滿,起碼會叫鄭從獲起來吃個早餐,再不濟也是個早午餐,如今卻如此縱容,莫非二人真的過一天少一天?

鄭從獲忍不住想到極壞的結果,人生得意須盡歡,正适合這種情況。

“紫衣呢?”

直到鄭從獲吃了今天第一頓飯,紫衣都不曾出現,她只好問國滿。

紫衣昨晚的意思,大概是她要出去調查一番?

“紫衣一大早就出去了,她說我們可以出去逛逛,這一帶暫時安全。”

國滿這麽一提,鄭從獲便有些按捺不住,到這個世界幾天了,還沒正經體驗過民風民俗呢。管它有沒有好天氣,不下雨就行了。

昨晚過來的時候,已在夜色中大概瞧過一眼,這鎮子不大。如今實際走上一圈,才發現整個鎮子就兩條街,東西一條,南北一條,兩條街交叉的地方立着一座神廟。神廟不大,四面開門,無論從哪扇門進都能看見神主、香案。

這廟,供的是巫神。

又是巫神。

想要在這小鎮從容走一遍,無論如何都得從巫神面前經過,鄭從獲想了想,覺得還是學一學信徒們,好歹去廟裏拜一拜。

廟裏有個熱心腸的大娘,絕對是巫神虔誠的信徒,她瞧着鄭從獲拜神的儀态不正确,便先向巫神告罪,繼而自告奮勇要教鄭從獲。鄭從獲一個人有些尴尬,便要拉着國滿一起,國滿倒是積極配合。

儀式這種東西,既是做給人看的,也是做給神看的。鄭從獲額頭觸到了涼涼的地面,恍惚間,人也變得虔誠起來。

國滿只是木然重複一遍那套動作,得了大娘的誇獎。

出了神廟,又晃蕩一圈,所謂“古人”的生活也就那樣了。鄭從獲僅對食物還有些興趣,于是拉着國滿就要進一家店——那鎮上唯一提供住宿飲食的客棧。

就在一腳跨進店門之時,鄭從獲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們好像沒錢。

沒有這個時代的貨幣。

法術變出來的東西,終究是假的,不宜進行如此交易。

“放心,我有錢。”

瞧出了鄭從獲的心事,國滿在耳邊輕輕說道。

這無疑是最動人的情話。

鄭從獲還是有些疑慮,只聽國滿又說道:“紫衣給我的,她說人生在世,沒這東西不方便。”

聽說是紫衣給的,鄭從獲更加猶豫不決。

她們什麽時候淪落到要欠人前的地步了?

莫名心酸。

國滿知道鄭從獲想象力極為豐富,忙安慰道:“将來還給她就是了。”

鄭從獲一顆心這才定下來。

鎮子小,店也小,菜就更少了,即便每道菜都來一份,也不能湊一整桌。那店家還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鄭從獲二人,倒不像揶揄二人吃的多,反而像是——

像是擔心二人還有別的客人。

“客人”二字,非常微妙。

鄭從獲如今能讀懂店家的心思,所以她也覺得奇怪,她們不是只有兩個人嗎?就算紫衣過來,也不過三個人而已,能有多少?

忽然,鄭從獲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她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出個具體原由,只是悄悄給了國滿一個眼色,又偷偷打量起這小店。

剛進來的時候,一切都很尋常,不知為何,現在覺得有些陰冷。鄭從獲一個哆嗦,糟糕,難不成是有東西進來了吧?

鄭從獲立馬站起來四下打量一番,如今這店裏除了她和國滿,竟沒有第三個活人,跑的這麽快?她跟國滿對了個眼色,二人一齊到外邊,明明只是下午,外邊竟然完全黑了,擡頭可見小鎮上空飄着朵朵厚重烏雲,有點要下雨的意思。

街面上沒有一個行人。

這麽黑的天,附近沒有一戶人家燃起燈燭。

回住處是來不及了,國滿牽着鄭從獲回了店裏,店裏已經點了油燈——剛才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這東西,現在這裏除了她們,也沒有旁人。

剛才她們沒動過的酒菜,如今杯盤狼藉。

國滿手持一懲,一劍橫掃過去,劍氣之下,幾個歪歪斜斜的影子逐漸現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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