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黑雲崖沒想到段青荇與她約在了一處別院之中,只說是親戚在蘇州的産業。
看着他備下的一桌菜,林靜含說道:“段公子準備的竟都是我喜歡吃的。”玄門中人連別人愛吃什麽都算得出來的嗎?
“只是我也愛吃罷了,我和林姑娘的口味倒是投緣。”段美人臨風一笑,襯得蘇州城的景致都失色幾分。
“倒是少見,時下都興清淡飲食,從前我經常和友人一道出來,她也愛清淡的,只準我點一道辣口的菜,着實是霸道。”林靜含覺得他親切,話便放開了。
“是嗎……”段青荇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說。經常她和一起出來的人,不就是南懷音嘛。
閑話少敘,林靜含将寫着南懷音八字的字條推到了段青荇面前:“段公子,勞煩你了。”
今天的段青荇仍舊穿着一件白衣,是偏窄袖的樣式,稱得人如芝蘭玉樹,風姿卓然。他含笑接過字條,就看見了那熟悉的生辰八字。确實是南懷音的八字,可惜,卻不是他的。
“是林姑娘很重要的人嗎?”
林靜含點頭:“是。”
段青荇的笑容加深了,伸出右手測算了一番,說道:“八字瞧着是長命之相,人應該是還活着的。”
林靜含心喜問道:“可能看出人在何方,蜀中?”
“這……不能馬上就算出來。”段青荇聽到她居然說蜀中,答道遲疑。
“大概要多久?”
“很着急嗎?”看到她迫切的模樣,段青荇和煦問道。
林靜含說道:“着急,這是我昔日的友人,家中遭逢巨變,我很擔心。”
“只是友人?”段青荇挑眉,那笑顏裏暗含別意。
林靜含強調:“是生死相托的友人。”
“這樣啊……”
“段公子可否告知?”她又追問了一回。
“只生辰八字,怕是算不出來。”白衣公子垂下眼眸,輕輕撂了字條。
林靜含卻沒有看出他的小小不悅,說道:“是我奢求太多了,知道她或許安全,我已是銘感五內,多謝段公子了。”林靜含起身拱手作揖。
段青荇擡手止了她的動作,微涼的指尖觸到了她的手,很快又放開了:“區區小事,不足挂齒。”
林靜含想起他有意買下芳縱園,便關照道:“段公子若是心儀芳縱園,今日去問問正好,值班的是個好性的。”
“林姑娘不在蘇州了嗎,為何不帶着我去,那人看在林姑娘的面上,沒準會多關照我幾分。”段青荇可是為了她才來的蘇州。
林靜含答道:“我即日便要去黑雲崖一趟。”
“為何?”段青荇微睜大了眼睛,顯然也知道黑雲崖的兇險,“那可是拂衣閣的地界。”
林靜含:“在那裏,或許能尋得到她。”
段青荇卻不甚贊同:“黑雲崖實在危險,且……”
“且什麽?”
段青荇又拿起了那字條:“此八字不利西南,姑娘的故人,想來并不在蜀中。”
“現下根本毫無頭緒,既然和拂衣閣有關,無論如何我都要走一趟。”她嘆了一口氣道。
“既然無法勸阻姑娘,姑娘将八字與我看看,或可為姑娘一蔔吉兇。”段青荇伸出了他潔白如玉的手。
林靜含想着算算也無妨,提起筆墨,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也寫了下來與他:“段公子請看。”
段青荇又算解了片刻,說道:“這趟,怕是會讓姑娘失望。”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林靜含也不見失落,道:“無妨,本就是了無音訊之人,若不到處找找,只停留在一處,我心不安。”天下之大,她早做好了準備。
“姑娘的故人若是知道,必會感懷于心的。”
“那我這便走了,告辭。”林靜含不想在拖。
“慢着……”
她回頭:“怎麽了?”
他笑問:“姑娘不算一算姻緣嗎?”風清日明,都揉進了他的笑眸中。
算那玩意作甚?林靜含就要搖頭拒絕,段青荇卻率先開了口:“姑娘的有緣人,就在此城中。”
段青荇已起身站在桌邊,微風拂着他的衣擺,他笑着,說得溫和而篤定。
這是玄門弟子?怎瞧着像月老或者媒人。
“是嗎?随便吧。”林靜含揮了揮手走了,“有緣人這種東西,那就随它有緣再見吧。”
女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院中,可見這些時日的拖延已經讓她不耐煩了。段青荇無言,執起筆又寫下一串生辰八字,和林靜含的放在了一起。
“我們……看起來真是天生一對。”他輕聲說着,紅暈爬上面頰。
蜀中黑雲崖之行,确實如段青荇所說,并不順利。黑雲崖地勢千丈,只有一條小道蜿蜒而上,人跡更是鮮少,林靜含花了一日的時間走了上去,确實在崖頂找到了幾座高塔佛殿,卻沒有半個人影。
尋遍了黑雲崖上下,能遇到的也只是零星的幾個依山為生的獵戶百姓。難道拂衣閣的人知道她要來連夜跑了,還是不知什麽時候搬家了?林靜含甩甩頭,百思不得其解。
黑雲崖鑿空的一處佛殿內“公子讓你們不要對她出手?”一座宏大的佛殿中,只燃了幾根蠟燭,顯得無比昏暗,有一老僧打扮的男子歪斜在蒲團之上。
這些時日,下頭拂衣閣的部衆撤離了上來,他成日裏見着來來往往的人,只覺得心煩,但凡是撞到他面前來的人,都被老僧随手解決了,血在殿裏稀拉橫流,他也不管,半點不見出家人的慈悲心腸。
高大的佛像隐沒在了黑暗之中,身上的金漆脫落了大半,露出了黑色的胎底,看來這僧人侍佛不誠,也不見勤加修繕。
下首跪着的人答:“回閣主,公子确實是這麽說的。”半個月前,少主就傳了信回來,說要整個拂衣閣的人避開林靜含,就連在閣中的衆人也要退避。
老僧怪道一聲:“如此大費周章,莫非……那是我兒的心動之人?”
這話屬下自然不知如何回答,那老僧卻極其開懷地從蒲團上站了起來:“我這便去會會我的未來兒媳婦。”看來是肯定了自己沒來由的猜測。
話剛說完,人就已經不見了,看來當真是尋林靜含去了。手下暗暗心驚,閣主早已多年不出山,只守在這掏空的佛殿之中,如今竟為了一個女子出去了,看來心中将少主看得極重。不,閣主只是個純粹的瘋子罷了,他這怕不是去殺人。
林靜含如今栖身在黑雲崖的一處破敗佛殿之中,這黑雲崖倒是奇怪,不見尋常門派的樓閣屋舍,多的倒是佛塔佛殿之類的建築,難不成這拂衣閣壞事做多了,才拜佛求個心安不成。
火堆哔撥地燒着,林靜含慢慢轉動着手中的樹枝,上頭穿着一塊極肥美的兔子柔,這是她花了幾個銅板和山中獵戶買的,并着一點鹽和胡椒面,吃起來滋味當真不錯。
佛殿外烏雲翻滾,又起了風,大有山雨欲來的感覺。這高崖少雨,林靜含來了半月也不見下過什麽雨,今日看着雨勢倒是不會小。
如今找了半月也無收獲,當真是讓段青荇算對了,這麽漫無目的地找下去也不是辦法,她琢磨着要不要再另尋出路才好。
嘩啦啦的聲音很快響起,殿外雨勢極大,寒風卷着雨點往殿裏飛,吹得火堆忽明忽暗,林靜含沒辦法,只能去将那破爛的門勉強合上,又拿了張破香案勉強抵上了。
林靜含重新坐回了火堆邊,拿起烤得香滋滋冒油的兔肉正準備咬了口,誰知那大殿門忽然大開,有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是一個穿着袈裟的老僧人,林靜含看着他,那老僧渾濁的眼也在打量着她,當真是個漂亮的兒媳婦,難怪阿懷會喜歡。
他緩步走進來,說道:“山雨晚來急,攪擾了。”看起來頗為有禮,像是一個修行多年的高僧。
林靜含嘴裏說着“請便”,眼睛卻觀察到他半舊的袈裟竟然半點沒沾雨水,當下提起了一分小心。
坐在溫暖的火堆旁,老僧喃喃自語道:“這雨一下啊,我就渾身這也酸痛,那也酸痛,更是行了大半日啊,沒喝一口水,沒吃一口飯。”
他嘴裏嗚呼哀哉,眼睛看向了林靜含,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林靜含從善如流地遞出了幹糧:“老人家吃些?”
“唉,幹糧難咽,你這肉瞧着不錯啊。”他深吸了一口肉香,花白的胡子跟着鼻子的動作一翹一翹的。
原來在這等着她呢,林靜含眼睛看向殿外:“出家人如何食得葷腥?”拜托,她也啃了大半月幹糧了好不好。
那老僧卻說道:“我只是俗家弟子,可以吃。”拉赫是嗎?可我看你身上檀香的味道都快腌入味了。林靜含心中腹诽,嘴上又說道:“但今日是十五,照例,俗家弟子也是也齋戒的。”
“無妨,我信的西域佛教,十五也能吃肉。”他指了指殿頂懸挂着的經幡說道。
林靜含眼前一亮:“這麽說大師是這裏的僧人?原來這竟是西域佛殿的制式。不知大師在那個殿內修佛,也帶我去看看。”
老僧一愣,随即心中哼道:小姑娘倒是刁滑,敢套他的話。他也不答話,不客氣地伸手搶她手上的兔肉。
林靜含手一縮:“敢問大師可知道拂衣閣怎麽走?”
“你去拂衣閣幹嘛?”
“尋人。”
“尋誰?”
這林靜含倒是不答了:“大師可知道路?”說罷還晃了晃手裏的肉。
刁滑的小姑娘。老僧仍舊伸手去搶,嘴上說道:“拂衣閣早搬走了。”
“搬到哪去了?”林靜含躲着他伸過來的手。
讓我想想,搬去哪好呢。“蘇州吧。”老僧随口說道。
“吧?”林靜含聽出了老僧口中的敷衍,氣憤地在兔肉上咬了一口,那兔肉還未涼,肉花滋滋地冒,美味在口,林靜含心情方才好了一點,挑釁地看着那老僧。
沒想到此舉竟然激怒了他,老僧怒目圓睜,使鈎成爪就要像她抓來,動作實在迅捷,林靜含雖然避過了,但那手中揮出的烈烈罡風實在讓人心驚。
這人一瞬間便動了殺心!她趕緊起身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