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澤川山莊離開了芳縱園,林靜含就回到了郡王府。明挽珠聽到表姐回來的消息,自然屁颠屁颠地就往竹闕館來。

林靜含又躺在樹下的搖椅上閉目養神,慢悠悠地晃着。

她當真考慮起了和段青荇在一塊的可能,左右也是個難得的美人,就算之後不成良緣,他是男子,自己好說好散,想來算不得辜負。

明挽珠卻沒讓她安靜多久,她穿着一件粉色石榴廣袖裙,坐着她旁邊,像是一朵灼灼盛開的桃花。

“表姐。”明挽珠推了推躺在搖椅上假寐的人。

林靜含微微睜眼瞧她:“怎麽了?”

“姑父讓人送了信來。”明挽珠将信遞給了她。

信是在林靜含回蘇州前幾天送來的,因為聯絡不上她,只好擱置着,幸好她很快就回來了。

林靜含把信拆開,明挽珠就不要臉地湊了過來:“什麽,什麽,寫了什麽?”

兩個腦袋挨得緊緊的,林靜含懶得推開她,兩個人就一起看着。

看完信上的內容,明挽珠問道:“表姐,你要去澤川山莊啊?”

“信你不是看了嗎,還來問我。”林靜含随手将信擱在了石桌上。信中林雲起讓她代表青峰盟去給澤川山莊莊主賀壽。

“可你才剛回來啊。”她不滿說道。

林靜含道:“離澤川莊主的壽辰還有些時日呢,這陣子我怕是都會待着蘇州。”

“那可太好了,表姐跟我出去踏青,結社吧。”

林靜含幹脆拒絕:“不去。”

“唔……”明挽珠賭氣地推了她一下,林靜含不為所動。

“雪澤公子最近遇到了一點事情哦……”明挽珠看看天看看雲,沒來由地冒出了這麽一句。

林靜含聽在耳中,睜開了眼看了她一下,又閉上了。

明挽珠睜大了眼:“你不想知道嗎?”

“我管這麽多事做什麽。”

“可是雪澤公子好可憐啊。”明挽珠把下巴磕在她膝蓋上,白淨的臉也跟着話變得苦巴巴的。

“你一個大家小姐,怎麽随意去打聽別人的事?”

“這哪是打聽啊,是我親眼看見的。”明挽珠不服。

林靜含仍是那副無所謂的腔調:“你看見什麽了?”

“我看見……”明挽珠剛想說,忽又回過了神,“表姐,你是不是在誘我說出來?”

林靜含翻身側躺着:“我沒有。”

明挽珠也不藏着了,說道:“哼,你不在蘇州,都不知道雪澤公子受了些什麽欺辱。”

背對着明挽珠,林靜含微睜了眸子,她雖然托了表哥關照楚雪澤,但也只能幫他在樓中安穩生活罷了,其餘的确實也管不了太多。

那頭明挽珠已經絮絮叨叨地說起來了:“那日我們在晖園裏攢局組了詩社,在徑道上又偶遇了雪澤公子,他只是随意的往我們這邊瞧了一眼。誰知那文娘見了,竟然上去和他答話……”

明挽珠說到這,扒在林靜含的手臂上看她:“表姐,你在聽嗎?”

她輕輕應道:“你說吧,我在聽着。”

得了答複明挽珠滿意地繼續說道:“那文娘問他是不是來找表姐你的,你不知道我周圍的那些小姐們,那眼睛看來看去,不知道把你們之間想成什麽樣呢,結果雪澤公子只說了句不是,就要走,誰知道文娘的丫鬟攔住了他的去路,文娘還接着說'林靜含三不五時地去織雲樓尋你,你們之間情意想必不淺吧'之類的話。”明挽珠學着文娘的樣子拿腔拿調地講話。

“到這時候,我周圍那些小姐們就徹底忍不住了,都在說不可能,小倌诶,林姑娘這般出身,如何看得上之類的話,表姐你都不知道雪澤公子當時那小臉蒼白得,那般神仙的模樣,受起委屈來着實讓人心疼。”

林靜含順着明挽珠的話,好似就真的看見了被姑娘攔得進退不得的人,窘迫地站在原地,受着世家小姐們的打量,聽着她們無意中的貶損的模樣,當真,讓人憐惜。

她開口問:“文娘如何知道這事?”

明挽珠很機靈地就想到了文娘和林靜含之間僅有的聯系:“我懷疑就是意娘及笄宴時我們在馬車裏說莫公子在看你的事,她懷恨在心,才一直盯着你的。”

“莫公子是誰?”

“是通判之子,少有才名,聽說和文娘定了娃娃親呢。”

“就為了及笄宴幾句捕風捉影的話,她便如此當場攔着男子去路?”

“誰說不是呢,想來只是實在看不起雪澤公子的出身罷了,覺得可以随意欺辱。”明挽珠果斷火上澆了一勺油。

畢竟見到一個強于自己的女子和一個低賤之人來往,嫉妒心重的人恨不得昭告全天下呢。文娘确實成功了,林靜含從此之後名聲不會好聽,然而林靜含并不看重這個。

原來又是因為自己,害他受了這樣的無妄之災。“只這一件?”林靜含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還有呢,你不知道,雪澤公子是這城裏的名人,如今又和表姐你,嗯,有了個故事,城裏但凡他發生點什麽事,就都傳遍了……”最終,明挽珠在竹闕館裏待着,直說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大體說的不過兩件事。

楚雪澤幫一位家境貧苦的學童交了束脩,也不知那學童的娘親從哪聽了渾話或是收了銀子,将楚雪澤曾幫交束脩的銀子砸在了織雲樓的門口,接着在人來人往的樓門口叫罵,說是別指望自己的兒子将來出息了會将他贖出去,哪個讀書人家都不會供着一個年老色衰的小倌!趁早死了這條心,沒污了讀書人家的世代清名之類的。

再多的話,下人也不敢拿來髒了明挽珠的耳朵。一個青樓小倌,做一件善事也要被人懷疑用心,嫌棄銀子不幹淨。

再另一件,就是在楚雪澤和林靜含的事鬧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偏偏在這個時候,楚雪澤又遞了帖子上來,在他第一回 帖子遞進來讓老夫人知道之後,早便勒令了門房不準再接織雲樓的帖子。

這回因為流言,便不止是退回帖子的事,老夫人召了他進去說話,只是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之後楚雪澤就走了。

明挽珠也是幾天後才知曉,只能偷偷托了人去告訴楚雪澤,林靜含現下不在蘇州。他也只是說一句知道,沒有什麽反應。

看來她不在的一個月,楚雪澤過得艱難,又或者,這俗世中所謂的下九流行當,沒有活得容易的,即使是客人們一擲千金才得一見花魁,也不過是個賤籍,比之農戶尚且不如。

林靜含睡了半個白日,如今入了夜,自然是半點睡意也無了。她起身穿衣出門,當下蘇州城已入了夢,只有一條街道在熱鬧着。

她如尋找着燭火的蛾子,不知不覺就往亮光那邊。織雲樓還亮着燈籠,只是大堂中的客人已經去了大半,只有一間房內穿來熱鬧的人聲,不知是誰宴飲到深夜。

林靜含剛進了屋內,濃烈的酒香和脂粉氣就撲面而來,室內随意地坐着男男女女,但她一眼就看見了楚雪澤,他的模樣實在是出衆,和旁人像是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紗。

林靜含着意地看了他的脖子,傷看起來是好全了。

她是低着頭進來的,這間屋子的人本就進進出出的,林靜含沒引起半點注意,她随意找了個曠靜的角落坐着,因衣着不顯,妓子都不屑靠過來。

彼時楚雪澤正眉目懶散地執起一根筷子,在幾個倒了酒的杯盞上敲擊。他于音律一道天賦極高,憑着幾只杯,一根筷,摸索一下,也能敲出一首輕快的小調。

楚雪澤今夜并不彈琴,但也偷不了多久的懶,就有妓子喊他彈一下新學的琵琶。

有醉客說道:“古琴大家竟還會彈琴呢,當真是多才多藝,一通百通啊。”

那妓子笑着說:“雪澤公子不僅會談,他還會唱呢。”此話一出,衆人紛紛起哄讓他露一手。

楚雪澤含笑應了,很快就有纖纖素手的佳人為他端來琵琶。他接過抱在懷裏,信手談了起來,一首蘇州小調流淌而出,悠揚的絲弦聲清麗又委婉。

之後更讓人驚豔的是,他竟然張了口,唱起了潤軟的秦淼小調,聲色清動,神色卻凜然高冷,只是這般落差,更顯得勾人。

楚雪澤今日穿着銀白的衣衫,衣袍曳地,端的是一副仙姿玉色,卻又彈起了這般婉約的琵琶,委實純澈又勾人,當下便是不喜歡男子的客人,也忍不住意動,真不愧是江南溫柔鄉裏的魁首,織雲樓裏的頭牌公子。

從頭到尾,他沒有看林靜含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和別人一樣,不知道她進來了。林靜含冷眼凝着那且彈且唱的身影,風華絕代,只堪遠望。

席間衆人聽他彈唱,安靜無聲,那些輕羅小扇,薄衣輕衫的姑娘們在他身旁圍坐了一圈,皆帶着癡醉的模樣,帕子随着白膩的手臂搖晃,時不時拂到了他的身上,有姑娘挨得極近,他也不閃不避,坦蕩随意。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在席間,在衆人面前的模樣,雖不如獨與她在房內時衣着随意,活色生香,卻也這般的引人遐思。

她忽然有些不高興,酒喝着也甚是無趣,就起身出去了,獨坐在外頭屋頂上醒酒。這裏仍可以看到那宴會的熱鬧,他對她的離去不理不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