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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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間裏只有他們三人,方才的那幾位,程宴想了法子将人支開。
雖說人少,可常予仍舊不知如何應對。
她動了動胳膊,緩慢往後靠去。
程宴大抵是發現她的退縮,笑着伸手,将胳膊搭在她椅子後的靠背上。
常予輕哼。
眼下這麽一弄,不知怎的,常予感覺倒像是跟周致寒真有些什麽。
察覺到常予的小情緒,程宴低聲笑。
“不知小周總與我妹妹是如何相識的?”
周致寒也不在意程宴與常予的關系。
他回以淡笑:“很早以前了。”
常予被程宴撞了胳膊,忽然回神,她刻意岔開話題:“我有點餓。”
說着,伸手就要去按桌上的按鈕。
程宴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手背,笑吟吟的将人拉回來。
“日子還長,可以慢慢發展。”程宴沒搭理常予,只別有深意的看着周致寒。
常予聞言,倏地手指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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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說什麽呢?”常予扒着程宴的胳膊,死命瞪他。
周致寒沉吟幾秒,揚唇笑開:“榮幸之至。”
兩人就像打擂臺。
周致寒瞧見常予的臉色不對勁,适時起身,得體的拉開椅子。
“我去一趟洗手間。”
包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常予氣得耳根通紅,兇巴巴的低聲說:“你就這麽着急要把我塞出去。”
“遇見好的自然要為你考慮。”程宴不以為然,擡手捏捏她的耳朵,“怎麽,不相信哥哥的眼光?”
常予不吭聲,抿着嘴巴不說話。
看見她這委屈模樣,程宴微微擡起身,提着椅子靠背轉了方向,面對着常予。
程宴嘆息:“小予,我要結婚了。”
“等我結婚,我就得一切以我的妻子為先。你仍舊是妹妹,但我不能不顧忌她的心情,繼續與往日一般那樣待你親近。”
常予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伸出手指輕輕捏着他的衣角。
程宴看顧她這麽多年,只是出于對常寧的情分,除卻常寧,程宴其實沒有必要。
她仰起頭輕聲說:“我不需要別人,也可以過得很好的。”
程宴眼裏盡是憐惜,“你哥哥他不會放心的,我也不放心。”
常寧與程宴打小一起長大。
兩人關系好到,只要是有常寧的地方,程宴必定在。
後來常寧意外去世,程宴什麽都沒有說,他只是默默的轉換好自己的身份。
“小予,哥哥算是看着你長大,必然一切都是為你好。”程宴的手指碰上她的眼底,溫聲安撫:“周致寒不錯的。”
“你若是不抗拒,那就試試看,若是接觸後還是覺得沒有辦法,咱們再慢慢來。”
“你好煩啊。”
常予伸手蹭着眼睛,嘟囔道:“你怎麽每次都弄哭我。”
不等程宴回答,常予又說:“可是這好像相親,你也不早點說,我好歹化個妝啊,太尴尬了。”
程宴無聲笑開,拉扯兩下衣角站起。
“走吧,出去吃飯。”
常予跟上他,不願讓他擔心,倒也沒再說什麽。
周致寒正巧在包間不遠處等着,站的有些時候了。
他轉身時,常予正好看過去。
她眼睛紅紅的,跟那天周致寒在夜宴遇見的,站在吸煙區吃糖的人一點也不像。
前些天從周氏總部離開,周致寒就讓人調查常予之前的事。
手握資料,他卻只翻閱幾頁就放進了抽屜裏。
周致寒那天才覺得,有些事情,得常予願意親口說出來,他才可以知道。
周致寒問:“聊完了?”
程宴側着身子,餘光掃過低着腦袋的常予。
“公司那邊說還有個視頻會議,我得先走一步,她就麻煩你了。”
周致寒神情認真了些,“我明白。”
“她被慣得脾氣不大好,周總多擔待。”程宴不動聲色的揮開常予的手,往旁邊讓開一步。
三人寒暄着出了酒店,常予平靜的看見程宴坐上車,順便升起窗戶不再多看她一眼。
周致寒偏頭,他忽然有點想笑。
常予臉上,滿臉寫着絕望與無奈。
察覺到她今夜情緒不怎麽好,周致寒忍着沒笑。
靠近她一些低聲問:“想吃什麽?”
常予擡頭:“我不餓。”
話音剛落,肚子不給面子的響起。
常予的眼神有點虛,周致寒半打趣的開玩笑:“常老師這麽不給面子啊。”
車廂內一陣安靜。
常予單手托着下巴,從半開的窗戶往出看,開始發呆。
她小的時候并不受疼愛。
所謂的重男輕女在常家十分明顯。
常寧比她年長兩歲,學習好,樣貌性子也好。
記得五歲時,常予偶然聽見家裏兩個阿姨碎嘴,說她的出生完全是意料之外。
沈黎懷上她,愛吃酸。
本以為是個兒子,沒曾想是個女兒。
大抵是因為期待過高,以至于到高中前,沈黎根本不管她。
父親常見林工作忙,一年半載更是面都見不着。
曾經常予也會因為沒有母愛,或多或少有些沮喪,可後來長大,常予漸漸看開。受欺負,常寧和程宴會替她打架出氣;受委屈,俞斐宋意風換着法兒的逗她高興。
直到八年前。
一切都脫離軌道,常予失去盔甲,無力又自卑。
習慣這東西簡直糟糕到可怕,以至于這麽多年來,常予渾身都是刺,拒絕生人接近。
只有面對親近的人,常予才會露出溫軟的一面。
遇到美好的事物,常予第一時間,想到的竟也是她不配。
就像從周氏離開,周致寒送她回家。
常予不知所措又謹慎克制,滿腦子都是她憑什麽站在這樣一個人身邊。
直到最後,步入小區樓下。
常予除了微笑道謝,再也沒有別的話。
回到家換衣服時,她脊背上全是汗,黏糊糊的,指尖都在抖。
常予不明白自己在怕什麽,她只知道,那夜所貪戀的人與美好,是她這八年來,唯一一次。
大抵也是太過了解她,程宴才會動了心思。
車子很快開去京大附近的小吃街。
周致寒先一步下車,繞過車頭給常予打開門。
“你們小姑娘應該都喜歡吃這些。”周致寒笑了下,“過去看看?”
他半倚着車門,眼神溫潤。
常予仰着頭看他,脖子有點酸。
動動肩膀,一邊揉着胳膊一邊小聲說:“吃什麽?”
等她下車,周致寒将車門鎖住,兩人慢悠悠的往那邊走。
九月初京大已經開學,小吃街隔着馬路對面就是籃球場。
常予墊着腳尖朝那裏邊看,周致寒見狀問:“等會吃完飯要去轉轉嗎?”
“不了。”常予神色略微不自在。
她仍舊還是沒有辦法,這般毫無顧忌的與周致寒走在一起。
畢竟打從心底裏,那種第一次産生的感覺久久無法消散。
周致寒也不強迫,帶着她去了一家砂鍋米線。
常予站在一旁打量,周致寒抽張紙巾,俯身認真的擦着椅子。
等她回過眼,周致寒喚她一聲:“常予,坐這邊。”
常予不做他想,走到他身邊坐下,又看見周致寒仔細将桌椅擦淨,坐在她對面。
老板是個五十多的中年男人,脖子上搭了條毛巾,看見周致寒笑得眯起眼。
“小周來了,今天吃什麽?”
“李叔。”周致寒笑,看常予一眼,道:“還跟從前一樣。”
老板垂頭也看見常予,更高興了。
連連應聲後,邁着步子進店裏。
常予單手支腮,眼尾上揚:“我還以為你不會來這種地方吃東西。”
“為什麽?”周致寒熟稔的擦筷子,“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平易近人?”
常予淺淺彎起嘴角:“也不是,畢竟霸總的配置也不會是坐在路邊攤吃米線,你見哪個電視這樣演?”
“那你就只能當做我這個霸總……”周致寒擡眼,與常予對視:“比較接地氣。”
常予擡着杯子,忽然晃了一下。
眼神閃爍着移開,嘀咕:“霸總落地,就……就不叫霸總了。”
周致寒挑眉:“那是什麽?”
“……”常予看着他虛心求教的眼神,抿唇說:“那是□□絲。”
周·接地氣·霸總·致寒的人生,第一次慘遭滑鐵盧。
對着常予,周致寒莫名笑起來。
似乎悶聲笑不解氣,還垂下腦袋邊擦筷子邊笑出聲。
看着他勾着唇角一臉愉快,常予有些不悅。
氣氛很是尴尬,好在老板迅速的上了兩份米線。
周致寒看眼她的紅油湯,“你吃蔥花嗎?”
“不吃。”常予沒在意,将杯子往邊上移開,“我自己挑出來就好。”
周致寒“嗯”了一聲,将她的筷子重新拿起。
“你……”常予剛一擡眼,整個人愣住。
面前這人垂眼盯着她的砂鍋,右手捏着筷子胳膊肘支起,另一只手搭在桌面上,低垂着眼睑看着那份砂鍋,神情淡漠,可動作卻極為認真。
周致寒挑出最後一點,将筷子重新遞還給她,不動聲色的開始轉移話題。
“我之前就是在京大畢業的,那會兒這家店剛開,據說是老板的女兒在這學校念書。後來我們每次打完籃球,餓了就來他們店,一晃居然已經過去五年了。”
聽着他的話,常予的那股奇怪心理散去一些。
算了算,她咬着米線輕聲回應:“那你今年才二十七?”
周致寒手指一頓:“我看起來很老嗎?”
“還……好吧。”常予擡眼掃過他的臉,“你不說我以為你三十多了。”
“……”周致寒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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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覺得周致寒挺暖的(?
但這也不影響他外冷內騷。
第一次寫現言小甜餅,我還有點緊張,老婆們快點誇誇我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