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1)
看過慈美人的記憶後,上川遲對我說:
“上川近找回了所有的記憶,但他終歸不是那個沒了王魄的國師雲弄。國師的記憶只會幫他更完美地利用身邊每一個人,直到登上王位,坐穩政權。”
“他明知道慈美人對他的戀慕與感激,也早就知道慈美人收到木笛後會做什麽,可他為了除掉二哥還是毫不猶豫地利用了她。她死了。而這是他算準的結局。淩兒,對于他來說你也不例外,明白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比你更了解他,所有人在他看來不過是棋子,而他則是那個冷眼旁觀的布局之人。”
“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我問。
“我只想告訴你,上川近那種人不可能懂得愛。他對你好只是因為你是雪淩獸,可以幫他奪回王位!”
“助王奪位,這本就是神獸的使命。”我垂下眼,淡淡回答。“七殿下,這無可厚非。”
“淩兒!”上川遲對我的不冷不熱極為不滿,猛地抓住我的肩膀,說道:“你擡起頭,好好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從小就那麽喜歡你……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在我心裏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的心裏就只有他!”
看着七王子那雙酒紅的眼睛,裏面盛滿委屈與哀傷,我突然覺得好累。
輕輕撥開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我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因為,你不是王。”
上川遲愣了一下,随即他笑了,喃喃道:“竟然還是這句話……跟一百年前一模一樣……”
我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淩兒,是不是只要我成為了王,就會有機會?”
“王是神選擇的,并不是我選,難道你還不明白?”
“明白。”上川遲微笑,“但我曾經和你說過,我會殺掉每一個有資格成為王的人,直到我被選中的一天!”
我看着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怎麽,又想說我瘋了嗎?”他将給我的鬥篷解下來,收進懷中,“回去吧,淩兒,你出來太久了。鬥篷還是還給我,免得他多心又該難為你。”
“阿呆,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我看着他臉上的笑容,心裏卻無比難過,“你要知道,若是你和王作對,我只會保護王,哪怕我死。”
“我知道。”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回答,“可是我已經不再是一百年前的那個上川遲了,有些事,即便是你,也無法阻止……”
該說的已經說了,再留下去也沒有意義。離開之後我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上川遲一直站在原地,将臉
深深埋在我披過的鬥篷裏,一動不動,就像深夜裏一尊寂寞的雕像。
……
或許是上川遲的執念太過可怕,或許是他最後看我的眼神絕望得讓人窒息,又或許是因為心裏那隐隐約約不詳的預感讓我無法釋懷,總之,在我離開王宮以後不久,便又悄悄隐匿了身形折返回去。
站在金宮穹頂之上,俯瞰整個王宮,很快我便找到一處宮殿,那裏散發的氣息似曾相識,卻令我極度不舒服,那種感覺和當初遇到谷寶兒扮作的西州侯女花容時一樣,讓我幾乎是本能地警醒起來。
剛趕到那座宮殿門外,果然就聽見裏面谷寶兒那粘膩的聲音,可是大概因為宮殿四周都被施了隔音的法術,我用盡全力也只能探聽到若有若無的一些斷句:
“……只要上川近親自領兵攻城,就會陷入迷陣……必定再次逼他的王魄出體。”
“……仙人……七魄永久相合……”
回答她的人正是上川遲,只是他的聲音略微低沉,更難分辨,但從推斷來看,他應該是在說荒海彼岸幾位仙人用修羅陣助上川近魂魄合一的事。因為那時仙人們說過,經此修羅,上川近的七魄便再也無法分離,很顯然,上川遲是在懷疑谷寶兒的話。
谷寶兒似乎情緒激動,語調提高,緊接着她的話便十分清晰地傳了出來:
“為了打破他身上的仙力,這次的巫術力量極強,所以一旦王魄分離,便永遠也沒有可能回歸,而化為獸形的雪淩獸是無法進入迷陣救援的,到時候趁其昏迷便可将之一舉擊斃!”
我原來一直以為谷寶兒效命于上川連,想不到真正的主子竟然是上川遲。看來七王子真的不再是一百年前那個單純的孩子了,他的城府與權謀,絲毫不亞于上川近。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為剛剛聽到的對話而感到震驚,就聽身後有人嘆氣:
“雪淩啊……我說你為什麽總是這麽放不下啊!”
一聽這個聲音我便知道是誰,将手中本已經祭出的魔法團不動聲色地收了回去,回頭看了一眼。
“好久不見,怎麽沒拿你那把破扇子?”
許久不見的妙妙仙人裝模作樣咳了一下,看起來倒是比以前那個喜歡搔首弄姿的妖男正經了不少,雖然鳳眉細眼仍顧盼多情,但眼底難掩憔悴之色。
“咳,你……不應該來這裏。”妙妙說。
我挑眉:“怎麽,見我撞到了你徒兒的機密,就要将我扣下麽?”
妙妙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向宮殿裏望去,剛要說話
,我便不耐煩地打斷他:“知道知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又是九大仙人不插手凡俗,對嗎?”
妙妙張了張口,沒有吭聲。
“別再跟我說這些糊弄人的話了。還以為我是當初什麽也不懂的白十七?”我不屑地說,“我知道,你們仙人都是遵從神的旨意辦事,所以有些事你們一定會管,只是事關天機,你們不說,我也不問你們罷了。”
妙妙削蔥般的玉指正卷着自己胸前的一縷美發,聽我這樣說,動作停了下來。
“算了,先不談別的。”見妙妙難得一見的沉重神色,我也不知為什麽,立刻下意識地轉移話題,似是害怕再聽到什麽不該聽的,“阿呆在練習黑巫術,你怎麽不管?”
妙妙一聽這話,臉立刻垮了下來,“那小子要是肯聽我的勸,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個地步!”說着,偷偷瞥了我一眼,聲音卻漸漸弱了下去,“不過這也不能怨他,但凡是個人也抵抗不了兩次神獸之血……”
“喂!當初阿呆受傷究竟是誰讓我把血喂給他的!”
“薛面癱!”妙妙立刻推卸責任。
“可你也沒有阻止!”
“我能怎麽辦?難道看着他死嗎!我就教了這麽一個徒弟……”妙妙一臉懊惱,能看到他這樣還真是難得。
“現在說這些也沒用。”我息事寧人地說,“有什麽辦法能幫他麽?如果能去了他的執念,眼下這場一觸即發的大戰也許就能夠避免了。”
妙妙看了看我,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後只是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
和妙妙仙人分開後,我便立刻趕回卞城軍營。只是我事後回想,總覺得妙妙他對我隐瞞了什麽重要的事,他看我的目光躲躲閃閃,并無往日的灑脫,而且最後臨別的時候,他竟然跟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雪淩,以後遇事多為自己想想,別那麽傻。”
……
回到卞城城郊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朦胧的晨曦之中,我遠遠看見有一個人一直站在營地外的山坡上,白日高高束起的長發也披散下來,随着黑色的戰袍一起随風飛揚,高貴如遠古的戰神。
他看見了我,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看不出喜怒,正當我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為何一夜未歸的時候,只見他緩緩擡起手,向前一揮而下,剎那間,便有數以萬計的流光從他身後射出,那是燃燒着火球的箭矢,在同一時刻萬箭齊發!
而與此同時,我聽見軍號響起,震天的吶喊聲沖上雲霄,用魔法隐藏着的數以萬計的士兵在一瞬間如潮水般湧現,攻向卞城的城門…
…
“十七妹子!”燕老三穿着将軍的铠甲拿着銀色的長槍沖鋒陷陣,在經過我身邊時對我急急吼道,“你剛剛去哪裏了!可把大當家給急壞了!因為怕你在城內所以遲遲不下發攻城的王令,險些延誤了戰機……”
我再擡起頭看向山坡,已經不見了上川近的身影,于是躲過逆行的軍隊,飛快奔向軍營中主軍帳,果然見到他正伏在案前看地形圖。
“王……”
他不理我,繼續蹙着眉低頭研究。
“近……”
他翻閱軍事奏折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擡起頭看向我,那幽深如墨的眼睛幾乎立刻奪走了我的呼吸。
“對不起,我……”
“十七。”他輕輕喚了我一聲,走到我面前,高高的身影幾乎将我完全籠罩,但他并沒有問我去了哪裏或是見了什麽人,只是看着我的眼睛,說:“十七,我曾經答應過你,永遠不會對你說謊,還記得嗎?”
我點點頭。
“那好,現在我問你,有沒有什麽要問我的?”
外面的厮殺聲越累越遠,但空氣中卻漸漸彌漫出血腥的氣味。
我回望着他,這個被稱為王的男人,良久之後我搖了搖頭,說:“沒有什麽要問的。”
上川近的目光仍沒有從我身上移開,但最後他只是淡淡一笑,然後說:“那就好,以後再出去要披一件鬥篷,免得着涼。”
……
卞城之戰出乎意料的慘烈,王軍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上川王朝似乎已經決定背水一戰,将卞城這個王都的屏障守衛得固若金湯。
雖然作為雪淩獸我有十分強大的法力,但我只能将其運用于救死扶傷,不能作為武器殲敵,否則便會因殺生而遭到反噬。
如此僵持了十餘日,我們終于以犧牲兩萬兵力的慘重代價攻克城池。
獲勝的當晚,軍營裏沒有嘹亮的戰歌,也沒有歡笑與慶賀,因為他們兄弟摯友的屍體就躺在旁邊的戰壕裏。雖勝,但勝得太過慘烈,而且即将到來的王都之戰也必将付出更多年輕的生命。所以此刻,将士們唯一能做的便是任辛辣的酒漿流進自己的口中,以此放任酒辣刺激出的眼淚流過眼角,既保全了男兒剛強的尊嚴,又釋放出他們心底的悲壯。
上川近站在卞城城樓之上,他的身後插滿了黑色的龍紋王旗。
戰場的遺跡猶在眼前,四處硝煙,滿目殘火燎原。
我望着他依舊挺拔如松的背影,走到他身邊問:“要不要我将城池恢複原貌?”
上川近深吸一口
氣,道:“不用了,你的神力還是留着救那些傷亡的士兵吧。”
一想到那死去的兩萬兵将,我就覺得有些自責,而上川近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笑着在我額頭上彈了一下,“別又亂想了,這世上沒有什麽萬能的力量,即便你也無法保護所有的人。”
我揉着腦門低頭不說話,但在心裏我卻輕聲對自己說:
即便無法保護所有的人,我也會保護你。
上川近左手掌中幻化出一壇酒,右手掌中現出一個酒碗,給自己倒了一碗,雙手端平将那一碗酒舉向前。
“敬,死去的兩萬将士。”
然後将酒慢慢地,盡數倒在城下。
他接着倒了第二碗酒,轉過身,看着王都的方向。
“敬,芸氏的祖先。”
他再次将酒碗翻轉,醇酒這次被傾倒在城牆的石磚地上,沖刷淨上面暗沉幹涸的血跡。
他又給自己倒了第三碗酒,低頭閉着眼冥思了一會兒,也不知在想什麽,當他再次睜開眼,目光中卻有了一種無比堅定的情緒,再次說話的聲音竟有些沙啞:
“敬,我自己。”說完他将這第三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對我說:“十七,三日後,我要親自領兵攻打王都!”
……
我幾乎用了我所有的方法阻止上川近親自率兵,我甚至将偷聽到的上川遲與谷寶兒的話也告訴了他。他聽了以後似乎也有些顧慮,秘密派人去王都周圍打探,但卻并沒有獲取任何蛛絲馬跡。
經過我再三請求之後,他也終于同意和我一起暗地裏潛入王都調查,但也沒有找到谷寶兒口中的所謂“迷陣”。于是上川近漸漸放下心,并且輕蔑地稱對方只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并堅決要親自迎戰。
但我心裏那種不詳的預感卻越來越濃烈,比之當初谷寶兒設計害上川近王魄分離還要嚴重。
而情況更糟糕的是,我最近幾天一直在做同一個夢,總是在一望無際的雪淩花中茫然地向前走,直到遇見一個白衣的男孩,男孩用悲憫的目光看着我,一直反複對我說着相同的一句話:
百年的輪回,歷史的重演……
出戰的前一天晚上,上川近一直将我抱在懷裏,輕輕用下巴抵着我的頭。
他今天多喝了兩杯,唇齒間還彌留着淡淡的酒香,聲音低沉而溫柔。
“十七,為什麽……你一直不問我?”
“什麽?”
“……有關阿慈的事。”
“為什麽要問?”
“你……不怨我嗎?不覺得我卑鄙嗎?
”
我輕輕勾了勾嘴角,回道:“剛知道的時候是覺得心裏不舒服,但現在想通了。”
“怎麽想通了?”上川近今晚有點反常,喜歡刨根問底,有點像小孩子。
我掙開他的懷抱,與他面對面坐着,“我只知道,如果現在上川連還活着,三軍混戰,國家動蕩,遭殃的是更多的百姓。犧牲慈美人一個,換得數十萬子民周全,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心,何來卑鄙?”
上川近深深地看着我,緊緊握着我的手,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在微微發抖:
“那……那七弟呢……還有以前在山寨裏,我也是選擇犧牲你……你難道不怨我?”
我将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的上川近放倒在床榻上,看着他輕聲說道:“你做教官護佑我一世,做雲弄又為了我的回歸而采集将離露水維持将離獸的軀體,幾十年如一日,做上川近時又教會了我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我還有什麽資格怨你呢?”
看着上川近漸漸閉上的眼睛,我有些癡戀地凝視了他很久,然後俯□,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這是我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主動吻他。
桌上的酒壺已經空了,連同酒一同喝下的是我偷偷在裏面放的迷藥。
因為神獸不能傷害王,所以我不能直接對他施法,只能借助藥物。想到這裏我不禁失笑,想到一百年前亦是如此。同樣的手法,同樣的情景,卻不知道是不是同樣的結局……
我為上川近蓋好被子,扶他躺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他已經接連數月沒有好好睡過,現在總算可以休息了。
化作他的樣子,為了保險起見,我又拉了他的一根頭發,放進換溶液裏喝了下去,然後穿上王的戰袍,在清晨起兵的號角吹響時,率領三軍攻向王都。
只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晚,竟是我和上川近的永別……
……
有了王的軍隊,軍隊的士氣自然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将士們知道王的神力與神獸相當,戰鬥力無以匹敵,攻城時更加英勇無畏。
本來情勢大好,我為了不遭到反噬,盡量把魔法攻擊控制在不傷害人命卻又能将人擊昏的程度之內,這場戰争眼看着即将完結,王軍的士兵們幾乎就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一陣怪風卷起,黑雲覆蓋了天空,我只是低頭閉了一下眼睛抵禦風沙,等再擡起頭時,卻發現周圍空無一人,除了漆黑的雲團,什麽都看不到了。
是迷陣……
我想念訣趨開眼前
的迷霧,卻發現根本使不出力氣,身體像是被定在地上,緊接着便感到無數看不見的繩索攀附到我的全身,然後慢慢勒緊,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擠碎一樣……
這就是他們想要給上川近的?我的心底燃燒起怒火,奮力掙紮,卻無論如何也掙不開身上的束縛。
這時,眼前的迷霧開始自動淡去,我看到前方高高坐于王城城樓上的七王子,酒紅的眸從未像今天這般妖豔而美麗。
“為什麽王魄還是沒有分離?”
“不應該這樣的……我看看是不是哪裏出了錯……”谷寶兒低聲下氣地回應。
“算了,我看他也動不了了。”上川遲饒有興趣地看着我,“确定不是替身?”
“入了迷陣,所有魔法僞裝全都會被洗淨,絕對是上川近本人!”
“很好,很好……”上川遲臉上帶着勝利的笑容,懶懶地擡了擡手,居高臨下地看着我,目光中充滿厭惡和憎恨。“上川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随着他的手勢,立刻便有十幾個身穿白衣的護國神衛将我包圍,他們是上川家培養多年的王族侍衛,每一個王子都有屬于自己的貼身神衛,他們由王子親自訓練,所以經常會習得王子本人的法術。
既然是上川遲的神衛,那必然是精通于黑巫術的……十幾個護國神衛的黑巫術攻擊,即便是我也足以致命,尤其是此時身陷迷陣,身上所有的魔法保護都被削弱到幾乎為零……
此時此刻能救我命的,唯有一樣,便是雪淩獸的法力最強的大魔法——
天神之怒。
我的手掌慢慢翻轉,手中已經化出金弓,而那邊的護國神衛已經向我射出黑色的魔法羽箭!
我将金弓舉起,上川遲的目光在這一刻落在我的手上,落在我手中的金弓上……然後猛地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數千發黑巫術幻化的黑羽密密麻麻刺向我,但我搭在金弓上的手,卻并沒有在最後一刻拉動弓弦。
天神之怒,施展之後不僅是上川遲他們,即便是那些被擋在迷陣之外的王軍将士也會被牽連致死。
那麽多的人命死在我的手裏,即便我逃脫了這迷陣,即便我躲過了那些羽箭,我所因此而受到的反噬也足以讓我灰飛煙滅……
哎,何必呢。
我看着上川遲,在這一刻,我終于幡然醒悟。
以前沒有想到,既然神獸之血會讓人時時刻刻感受到神獸的神息,因此沉迷而留戀,直到無法自拔,痛苦難耐。那麽,如果這給了血的神獸死去了,那麽那
個被其血所蠱惑的人,也就會因此解脫了……
難怪當時妙妙仙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呢。
于是,我在上川遲那從震驚,到錯愕,到驚恐,最後到絕望的目光裏,平靜地,放下手中的金弓,閉上了眼睛。
一切因我而起,便要由我而終。
所謂天命如此,所謂緣起緣滅。
百年的輪回,歷史的重演……
只是我知道,這一次,我再也沒有機會回來。
我聽見萬箭刺穿皮肉的聲音,卻并沒有感到過多的疼痛。
據說,在人臨死前,總會在眼前看到自己的一生快速回放。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總之,我是沒有看到。
因為我的眼前一直只有一個人,我本以為再也看不到他了。
那麽,這算不算是上天給我的另一種恩賜呢?
我這樣想着,然後帶着微笑,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啊!我是多麽想這樣就完結了呀~~不過可惜,還有一個番外在下面,哎~~~可惜~~
喜歡虐文的GN可以看到這裏就結束了,要是看完這章想抽我的那就繼續等着看番外吧!是雲弄的番外哦~
PS:文都結了,一直潛水的親們也該出來換換氣了吧!讓木瓜知道是誰一直陪我走到最後哦!(⊙o⊙)
還有,今天是神棍節,說好要完結了的,俺沒有失信哦!(表打我!)為了慶祝這神奇的一天,俺還發了個新文,有興趣的可以去上面廣告章或是本文文案看看,裏面附有鏈接!
番外 雲弄
番外雲弄
“雲南大理有十九峰,十九峰中的第一峰叫雲弄峰,雲弄峰下便是著名的蝴蝶泉,每年春天的時候成千上萬只蝴蝶相會于泉畔,五彩缤紛,景色壯觀……”
在路過一個旅游團時,他又聽見帶隊的導游在向旅客講解,相同的解說詞,相同的語調,相同的表情……現在是旅游旺季,自從來這裏定居之後,像這樣的旅游團他已經不知道碰到多少個了。
他沒有在意,本想繼續趕路,就在這時,聽見旅游團中有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問道:“導游姐姐,那這座山峰為什麽叫雲弄峰呢?”
導游小姐愣了一下,顯然沒有料到,在這聞名中外的蝴蝶泉景區會有人對一座山峰的名字感興趣。
“這個……小妹妹,你看那山峰終年雲纏霧繞,如夢似幻,就像一位仙女舞弄雲霞……”
“可是很多山峰都雲霧缭繞啊,為什麽只有它叫雲弄峰呢?”聰明的小女孩立刻反問。
導游小姐尴尬地不知道如何回答,看周圍沒有成年旅客注意,便摸了摸女孩的頭,索性不再管她,繼續往前帶隊。
女孩沒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所以很郁悶。
“喂,小家夥!你想不想知道故事的真相呢?”這時有一個輕快的聲音自後面響起。
他的腳步停住,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相傳在很多很多年前,大理有一位神醫,他心地善良,醫術高超,救了很多人的性命。當地的百姓為了紀念他,便将他的名字作為十九峰中最高山峰的名,代代相傳……後來雲弄峰下出現了蝴蝶泉,每年春天吸引萬千蝴蝶,人們常說是因為那位神醫化作了仙。”
“神醫的名字是叫雲弄嗎?”女孩有些神往地問。
“是啊,他叫雲弄,總是喜歡穿白衣,氣度不凡,性情溫和,據說當年連大理段氏的公主都想要招他做驸馬……”
“小英!”女孩的媽媽在前面喊她,“我們要走咯,還不快跟上?”
女孩擡起頭看了看跟自己說話的漂亮姐姐,又看了看在她旁邊站定正微笑望着自己的帥氣哥哥,小嘴驚訝得微微張開。
她還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人呢!
媽媽又在叫她,她只好不舍得地最後看了那兩人一眼,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十七,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好要在家等我嗎?”他轉過身,逆光之中看不清她的臉,但他可以感受到此時她那懶散閑适的神情。
“算了吧,我怎麽可能在藥鋪裏待下去?”白
十七郁悶地向上吹了吹流海,“裏面擠滿了人,都是為了跟你搭話賴在店裏不走的女客人!你說,你平時跟她們亂抛什麽媚眼!”
他覺得很冤,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不是你說的讓我在店裏出賣色相招攬生意的?現在又把氣撒在我頭上。”
白十七不滿,立刻反擊:“喂!你知道這幾百年圍在你身邊的女人有多少!很礙眼知道不……”
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他捂住了嘴,“小聲點,難道你想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們是不老不死的妖怪?”
白十七做了個鬼臉,他拉住她的手,兩人在夕陽遍灑的青石路上肩并肩地往家走。路過菜市場的時候他們買了很多新鮮的蔬菜,還有洱海新網上來的鮮魚,又打了一壇家釀米酒。
今天是特別的一天,他們等這一天等了許久,真的需要好好慶祝一下。
終于回到他們在古城裏開的中藥鋪子,白十七在出門前已經打烊關了店,門窗都上了木板。她擡頭看了看那古舊的匾額,微微出神。
“雲,我們這一次應該不用再離開了吧?”
“嗯,只要你喜歡,我們可以永遠在這裏住下去。”他回答。
“真的很喜歡這裏,只是以前無論多舍不得,住個三五年總要搬走。”白十七喃喃地說,她看着匾額上“芸家老號”四個字,眼神裏充滿了久遠的回憶,“這家鋪子還是我們剛剛來人界的時候開的,想不到竟然一直流傳到現在,連名字都沒有換過呢。”
他默默地看着她仰起頭的側臉,長長的睫毛輕微扇動,黑色的長發披在肩上,被夕陽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于是忍不住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攬在懷裏。
“放心吧,過了今晚,我們就會和正常人一樣了。可以在一個地方呆很久,生兒育女,送他們上學,看着他們慢慢長大……”他說着,在她的頭上輕輕吻了一下。
“誰……誰要跟你生兒育女!”白十七臉突然紅起來,有些氣急敗壞地推開他跑走了。
他愣了一下,頗為無奈地笑了笑,拎着已經塞得滿滿的菜籃子慢悠悠跟着她回到家。
哎,都老夫老妻的了,還羞什麽!
明明……什麽事都已經做過了……
接下來他和十七兩個人一直在廚房裏忙活,準備了一大桌的飯菜來迎接他們的老朋友。
他們本以為在今天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那些人會來和他們一起慶賀。只是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人,他這時才隐隐覺得,有可能以後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正如一次居元仙人來看望他們時無意中透露的:
沒有了神獸的世界,王因無法與之行神聖之禮而喪失了神力,經年累月,王族慢慢與普通人變得一樣,失去了幾倍于常人的壽命。随後,所有神跡漸漸從世界上消失,各種有神力的上古生物都慢慢退化,九大仙人也不再需要傳授人仙術,相繼遁世,不再現形于人前。由神獸來選擇王者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新的朝代更疊只遵從于其本身的強弱興衰,歷史得以平穩地向前推演。
如今,那個世界與人界已經很相似了,唯一的區別就是還存在一種頭上長靈角身形似白馬的胎生生物,被尊為國之吉祥物,永不殺戮。
“他們不來也好。”白十七抱着冰鎮過的米酒壇子,在飯桌前坐下,“我們兩個自己慶祝也不錯,省得被他們煩。”
“好。”他找出兩只精致的酒杯,也坐到桌子旁,“我們很久沒一起喝個痛快了。”
白十七眼睛向牆上的挂鐘瞄了一下,有些興奮:“是啊,來了人界就沒怎麽喝過酒,記得我們喝得最暢快的一次還是以前在卧龍山的山寨裏,那時候你還是個土匪頭子呢。記得嗎?”
他幫着擺碗筷的手微微停頓一下,随即笑道:“是啊,當然記得。”
白十七正在專心倒酒,所以并沒有注意到他溫和的眼睛裏那一閃即逝的情緒。
兩只盛着透明酒漿的古瓷杯在燈光下泛着晶瑩的光澤,十七拿起其中一杯,雙手平端在面前,神情頗為莊重:
“敬,萬能的神,唔……雖然他不太靠譜,給了我重生的機會。”然後一口将酒喝光。
“敬,這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放棄了他的王位,救了我的命。”她說着又給自己倒一杯酒喝掉,只是這次,她在看着對面的男人笑,滿眼柔光。
“敬,我自己。”她倒了第三杯酒,目光卻落在對面牆上的挂鐘上,似乎很緊張,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直到鐘表上的指針指向某一刻。“敬我自己,因為今天,是我的死期。”
說完,她一飲而盡。
他們最初返回人界時大約是在人界的南宋時期,因為他們身上還存有神力,因此得以不老不死,幾百年過後仍是年輕的模樣。于是,他們經歷了宋元明清民國解放二十一世紀……直到現在,當年作為殺手的白十七生活的年代。
九大仙人說,那個作為殺手的她在這一空間死去,現在的她便可以變為一個普通的人,而相應的,在教官死去以後雲弄也會變為正常人,從此便可以經歷這個世界的生老病死。
作
為已經活得太久的他們,與長生不老相比,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真實地活着才是更大的幸福。因為那意味着再也不用為了躲避鄰裏懷疑的眼光而不停地更換居住的城市,不用再這樣毫無希望地在世界上當活僵屍,不敢和人結交;也意味着,他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享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所以,他們非常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連喝完三杯酒,十七很痛快地抹了抹嘴,看着坐在對面的他笑道:“還記得嗎,那一晚你就是這樣站在城牆上連喝掉三碗酒,當時我就覺得帥呆了,心想着以後有機會自己也要這樣嘗試一次,嗯,果然很爽!”
他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給她碗裏夾了些菜,叮囑道:“先吃點東西,不要空腹喝酒,免得傷身。”
十七撇了撇嘴,嫌棄道:“你越來越羅嗦了,真的要變成老男人了?”
他微微皺眉,哼了一聲,佯怒道:“我看你是越來越沒規矩了,別忘了我還是王,沒有我你可要變成四蹄的動物。”
“切,你都用王位交換了我的命,怎麽還是王?”十七不服氣地反駁,但還是有些心虛地小聲問了一句:“那個……如果你不在了,我是不是還要變回獸啊?”
看着十七一臉苦哈哈的表情,他忍不住輕笑,說:“是啊,所以你要祈禱我比你命長啊,老婆子。”
“喂,你說誰是老婆子?”
“都活了幾千年了,不是老婆子是什麽?”
“那你還是老頭子呢!”
“好啊,老頭子老婆子剛好是一對……”
就這樣一邊鬥嘴一邊喝酒,直至夜深,十七終于拼不過酒力癱倒在桌上。
他将她輕輕抱起,放回床上,收拾好東西後剛要準備休息,卻突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