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黎意寧收到她媽信息的時候已經見怪不怪,無非就是讓她幫忙給她弟弟做思想工作,早點找個女朋友。
她弟感情的事情她本不想插手,耐不住自家老媽成天唉聲嘆氣。
黎意寧聽得都心煩,打算親自去問黎渭川一直不找女朋友是什麽打算。
黎渭川一開始還不樂意出來,說最近沒心思考慮找對象。
黎意寧不慣他,罵了他幾句,他才磨磨唧唧赴約。
人來了,黎意寧忍不住吐槽:“還以為你不來了,約你吃頓飯比取經還難”
黎渭川氣色不好,整個人無精打采,跟被妖精吸了魂一樣。
他把菜單推給黎意寧:“姐,你點吧,今天我請客”。
黎意寧也不客氣,點了幾道硬菜,把菜單給服務員之後,上下打量黎渭川,看出了點不對勁:“黑眼圈這麽重,工作忙也不能忙到不睡覺吧。”
“沒事,晚上沒睡好而已。”黎渭川解釋,說話途中還時不時翻看手機。
黎意寧是過來人,她弟這樣子不像是沒睡好,更像是失戀。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等黎渭川開口解釋,黎意寧繼續道:“然後人家姑娘把你甩了。”
黎渭川:……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姐你別瞎猜,沒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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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意寧擺手:“算了,你的事我也管不了,從小主意比天大,主要是爸媽那邊,你這邊過得逍遙自在,我可一個苦都沒落,天天讓我打聽身邊有沒有好的女孩子,你給我句準話,到底怎麽想的,不然我也幫不了你。”
黎渭川眉頭深皺,沉默不語。
勸說無果,黎意寧嘆氣,換了話題:“你有沒有在和林家小女兒聯系?”
黎渭川心不在焉:“什麽小女兒?”
他滿腦子都是和沈攸之間的事,甚至比父母催婚更讓他無從下手。
自從那天說破後,兩人的處境開始變得尴尬,沈攸不再找他,在公司擦肩而過時也只低頭看路。
沈攸在刻意疏遠他,他能感覺到。
黎渭川說不上是什麽感覺,不習慣是真的。
他隐約清楚,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們之間的關系甚至會變得連同事都不如。
同事還會打招呼,而沈攸現在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給他。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又到底該怎麽辦,黎渭川想破頭都不知道該怎麽解決。
他看向坐在面前的黎意寧,破天荒求助道。
“姐,如果你有一個關系很好的朋友,突然有一天他說喜歡你,你會怎麽辦?”
還真是情感問題,黎意寧倒是意外,他這個弟弟看起來不像是那種為情所困的人。
她放下筷子坐直身體,正經道:“一般來說分兩種情況,你喜歡,就答應她,然後順理成章在一起,你不喜歡,就拒絕她,三歲小孩兒都懂的事。”
黎渭川閉了下眼,握緊拳頭,猶豫着說:“我......拒絕了,但是......”
黎意寧:“既然拒絕了,你現在又糾結個什麽勁兒?人家還纏着你?”
黎渭川:“沒有”。
沈攸巴不得離他遠遠的,最好連面都不見。
話說一半讨人嫌,黎意寧不耐煩:“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姐!”黎渭川叫住她,語氣中帶了點無措:“我拒絕他了,他就開始遠離我,但我真的不習慣,以前我們關系明明這麽好。”
“我的傻弟弟诶!”黎意寧恨鐵不成鋼:“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關系之所以這麽好,那是因為人家喜歡你,才願意和你親近,小姑娘都矜持,那是有多喜歡才會主動對你表白,既然你拒絕了,人家也有權利及時止損,遠離你是應該的,難不成還繼續在你身上耗着?”
沈攸不是小姑娘,是和他一樣的男人,同性之間的告白比異性戀更難訴之于口。
黎渭川心疼地想,自己真的值得沈攸喜歡這麽多年嗎?
面前一桌菜他一筷子都沒動,所有思緒都纏成了一團毛線,越解越亂,讓人煩躁崩潰。
黎意寧搞不懂他腦子裏想的什麽,要不是清楚她弟的人品,光聽這渣男語錄分分鐘就為民除害。
作為長姐,她語重心長道:“人都有戀舊心理,一開始不習慣很正常,但是渭川,如果一個人的存在開始讓你茶飯不思影響正常生活,或許你應該重新考慮一下你對他的感情。”
公司年會定在一月中旬,為了犒勞大家最後一個月的努力,公司定了一間大型宴會廳,傳統致辭結束後,剩餘時間讓大家放開了玩,可以帶家屬。
消息一出,衆人蠢蠢欲動。
有伴的洋洋得意,單身的不甘示弱,口嗨說年會前勢必要找個對象鎮場子。
大家開着玩笑,突然把話題引到沈攸身上。
沈攸本伏在桌案上出神,被叫到名字懵懵地擡起頭。
“沈攸你呢,有沒有打算今年結束前脫個單?”
他愣了一下,淺笑道:“一個人挺好。”
一個年紀大一些的同事八卦:“小沈,從你進公司開始就一直單身,看你條件也不差,跟哥說,是不是心裏有人?”
心思被戳破,沈攸心咯噔了一下。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他,以往他逃避般地會說“沒有”,今天不知怎麽的,突然不想再藏了。
他說:“确實有個喜歡了很久的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如餓狼般擁了上來,将沈攸這只小綿羊團團圍住。
一個小姑娘問:“既然這麽喜歡,為什麽不去追?”
沈攸笑着答:“他不喜歡我啊,追了又有什麽用。”
小姑娘遺憾:“啊——那為什麽又要去喜歡啊?”
“不知道”,沈攸像是在很嚴肅地思考這個問題,最後得出結論:“可能人就是犯賤,非要喜歡得不到的東西”。
聽者一陣唏噓,大家都想方設法安慰沈攸,反倒是他自己看得開,玩笑般說道:“你們嘆什麽氣啊,我已經打算放下了,喜歡一個人太累,不值得,死心了。”
話說完,周遭都安靜了。
沈攸喘了口氣,站起身,拿起桌上的水杯晃了晃,依舊笑着:“喝完了,我去接點水,你們繼續聊。”
自來水冰冷,撲在臉上刺得骨頭都發疼,可唯有這樣,才能止住熱湧的眼眶。
放在水池邊的眼鏡沾了水,沈攸愣愣拿在手上,任由臉上的水滴落在鏡片上。
他站着許久未動,直到一雙鞋出現在視線中,黎渭川遞來一包紙巾。
“擦一擦”
沈攸像是沒聽到,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黎渭川嘆了口氣,抽出一張紙,肌肉記憶就要往他臉上擦,又意識到什麽,立馬懸停在半空中。
他把紙巾塞進沈攸手裏,又拿過他手上的眼鏡,邊邊角角仔細擦拭。
“把你臉上的水擦一擦,會感冒。”
沈攸沒有拒絕,擦幹淨臉上的水,戴回眼鏡,全程都沒看黎渭川一眼。
“沈攸,我——”
“黎渭川”,沈攸停頓了一下,舌尖抵住上颚,竭盡全力說着:“你以後.....別來找我了,年後我打算辭職,已經遞交了離職申請,之後可能會回老家工作。”
斷斷續續的話傳入黎渭川耳中,他由震驚轉為憤怒,胸膛急速起伏,體內血液奔騰翻滾着,不解又怨恨:“真的要這麽絕情?!一點餘地都沒有嗎?”
“那你要我怎麽辦!”沈攸倏地擡頭,深深喘氣:“你又讓我怎麽辦?繼續死皮賴臉待在你身邊嗎?你不喜歡我,我又為什麽要自取其辱”
“沒人認為你自取其辱!”
“有!”
沈攸聲音戛然而止,嗫嚅道:“我自己。”
“是你說不喜歡的,是你說不要的。”
是你自己不要的。
明明什麽都沒擁有過,可又好像失去了所有。
沈攸快受不了了,心口的重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也沒法繼續和黎渭川待在一起。
他低下頭,掩蓋欲落的淚滴:“辭職這件事不是一時沖動,在你回國之前我就決定了,你不用有心理負擔,這些和你沒關系”
他的聲音很輕,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可說的每句話,都讓黎渭川難受得要命。
“你出國那年,我放棄過你一次,花了兩年時間才走出來,現在是第二次,或許不會那麽久了。”
黎渭川拉不住他,眼睜睜看他離自己遠去。
方才他在屏風後面聽到沈攸和同事的對話,沈攸說不要喜歡他了,他說死心了,黎渭川卻一點都不高興。
他不是同性戀,卻想把沈攸綁在身邊,他知道這樣不地道,可這确實是他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黎渭川扪心自問,真的只是因為不習慣嗎?
陳晏如又和他哥鬧了矛盾,起因是在酒吧和一個185的帥哥摟摟抱抱,被他哥逮個正着。
他哥當着所有人的面打他屁股,陳晏如面上挂不住,又氣又惱。
陳方酌還一個勁兒地罵他,沖動之下陳晏如直接甩了陳方酌一巴掌。
打完酒就醒了,可陳方酌已經好幾天不理他了。
陳晏如悔得想捶牆,難過了好幾天,想來找沈攸訴苦,可沈攸自己的感情還一團糟。
兩人相顧無言,只好借酒澆愁。
自從和黎渭川一同下班,沈攸也許久沒來酒吧,剛開始還有些拘束,後來在陳晏如的影響下也開始對瓶吹。
喝醉的兩人呈現兩個極端,一個抱着酒瓶哭得肝腸寸斷,一個安安靜靜眼神呆滞。
陳晏如:“渣男,一個個都是渣男!”
沈攸:“嗯”
陳晏如:“我都和他說對不起了,嗚嗚嗚嗚......他還不理我.....我、我讓他打回來還不行嗎——憑什麽不理我啊......”
沈攸體內燒得厲害,酒勁一路蔓延到眼下,醉得眼都睜不開。
他應着陳晏如的話,含糊重複:“憑什麽不理你啊,憑什麽非要回來,憑什麽啊......”
陳晏如酒勁上來,給陳方酌打電話,罵了一頓,陳方酌問他在哪兒,陳晏如啪地挂了電話,又搶過沈攸的手機。
“你太讷了....給我,我幫你罵他.....”
黎渭川剛剛洗完澡,換上睡衣,沈攸電話打了過來。
雖意外,但立馬接通,結果鋪天蓋地的「渣男」襲來。
黎渭川黑臉:“你是誰,沈攸呢?他在那裏?”
“渣男,渣男!——沈攸瞎了眼了喜歡你、渣男去死吧——沈攸是我的!”
随後一聲清脆的“mua——”從那頭傳來。
黎渭川蹭得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火燒到了喉嚨,亂得不知所措,一個勁兒地朝手機吼:“你們在哪兒!你敢對沈攸做什麽我立馬報警!!”
回答他的只有一記記重響的親吻聲。
“操!”
黎渭川慌得都沒聽出那人是陳晏如,滿腦子都是沈攸被人占便宜的畫面。
他舉着手機跑下樓,卻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人。
好在一陣噪音後,那頭換了人說話,酒吧服務員問:“您好,請問您是機主的朋友嗎?”
“是!沈攸在哪兒!告訴我!”
服務員震得耳朵疼,将手機拿遠了些,随後報了地址。
“他們在幹什麽?!”對面說:“把他們分開!”
服務員轉頭,看到其中一個人抱着另一個人的腦袋,一下下用力親着臉,嘴角一抽,道:“他們在親——”
話沒說完,電話就斷了
黎渭川趕到酒吧時,一衆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身上,穿着睡衣來酒吧,确實少見。
他顧不上這些,視線掃了一圈,定格在角落的沈攸身上。
沈攸靠在沙發上,陳晏如醉得趴在身上哭,這幅畫面落在黎渭川眼中變得極其刺眼。
他用力把人拉開,陳晏如一屁股摔在地上,還沒好的屁股疼得更加厲害。
“你他媽——誰啊——”
黎渭川全然沒分給他一個眼神,把沈攸扶正,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陳晏如爬不起來,像個蟲一樣在地上扭動,下一秒被人從地上攬起來。
陳方酌聲音冷得叫人發顫,他問黎渭川:“我弟弟是你推的?”
黎渭川聽到聲音,轉身看到陳方酌懷裏的陳晏如,心咯噔了一下,臉色依舊難看:“管好你弟弟,喝醉了到處親人,就算是朋友也該有個度。”
陳方酌一噎,身後的手掐了下陳晏如的腰,懷裏人不安分動了動。
“我弟弟我自然會管教,他親你男朋友是他不對,我會教訓他,沈先生酒醒之後我會親自讓他來道歉。”
黎渭川正在氣頭上,只字不語。
他放輕動作摘了沈攸的眼鏡,揣進睡衣兜裏,随後把人半抱回車上。
沈攸睡得熟,即使路程颠簸也沒醒,黎渭川思來想去,還是帶他回了沈攸家。
黎渭川搓了把熱毛巾,替他擦去臉上的口水漬。
沈攸閉着眼,臉頰的醉紅延伸到眼尾,像是醉的,也像是哭的。
黎渭川動作越來越慢,最後蜷緊手指,靜靜看着他。
陳方酌的那句「男朋友」就像一口大鐘直直撞在他心口上,餘音綿綿,想逃也逃不掉。
睡着的人突然側了下頭,黎渭川下意識伸手托住他的臉。
柔軟的觸感在掌心蔓延,一路爬向心尖,如電流般只一觸即分,卻叫人燙得難捱。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太遲,羽毛般的晶瑩搖搖晃晃落在地上,無聲無息間就灑滿了地面。
黎渭川靠坐在床邊,将臉埋進掌心,低聲嘆息:“沈攸,別逼我了。”